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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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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拂槛,笙歌袅袅。
烟月河畔,繁花似锦,车水马龙。
江湖流传着一句话:“听安州曲,看烟月水。”
中原平江以南称江南,烟月河为其南下一分支,途经三座城池,其中安州最盛。
文人墨客,江湖侠士,芙蓉软帐,亭台舞榭,应有尽有,于是安州成了人们竞相到访的地方,没去过安州,都不好意说你出入过江湖。
至于这烟月河,十里水阁,画舫凌波,是安州最繁盛的风月之地,其中又以玉轻楼为首,绝色歌姬施半暄便是这楼里的头牌,多少武林豪士,名流巨贾,为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
今日烟月河也一样热闹,画舫小舟三三两两地点缀在河道中,其中最瞩目的自然要数靠水岸的那艘,华而不奢,艳而不俗,画舫上的姑娘们也是极其好看的,袅袅聘婷,面容姣好。
船头上的姑娘们大多蒙着面纱,弹奏着自己的乐器,琴瑟和鸣,暖帐飘娜,引来河畔无数人驻足围观,把这河滨大道堵得是水泄不通。喏,偏有不识大体的愚钝之人还要往这边赶路走。
不远处衣着朴实的一对男女,抱着大红绸缎,提着大包小包,正往这边赶来。
男子俊美清朗,剑眉入鬓,二十来岁的年纪,还带着几分孩子气,他一笑,便与这春日暖阳融在了一起,“师姐,那边怎的这么热闹?”
被称作师姐的女子文雅秀致,身形清瘦,连男子的肩头也达不到,她皱了皱眉,知道这师弟的好奇心又来了,“此处嘈杂,柯沉,我们还是绕路走吧,否则天黑之前回不了天一门了。”
原来是天一门的两位弟子,当今江湖六大门派,天一门,碧海连天阁,无极阁,紫阳堂,白月斋,归云庄。天一门排前三,这两位便是天一门弟子陆青竹和柯沉。
天一门与紫阳堂这些年来交好,武林盟主时代已过,武林乱世之中,颇有相互扶持之意,水到渠成,便自然免不了联姻。
天一门掌门年事已高,席下共有六位弟子,陆青竹和柯沉便是二弟子温华池与六弟子柯长逸门下弟子。
陆青竹二十有二,自小便对那紫阳堂的丁仪芳心暗许,对这门亲事,自然是满意得紧,今日便叫了师门里最亲近的师弟柯沉来陪她挑选嫁妆。
柯沉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又是到了繁华的安州,自然什么都想瞧一瞧看一看。天一门在安州往西远郊处的堂庭山上,柯沉顶多跟着师兄弟们在郊外出行过,这么漂亮的大城池,还是第一次见。
“走嘛,去看看,下次过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呢!”柯沉抱着东西边往人群中去。
“柯沉!柯沉!”
柯沉回头一笑,“师姐!快跟上!”
陆青竹无奈,提着东西跟了过去。
柯沉一路的东张西望,随便拉了个胖大叔便问,“大叔,你们在看什么呢?”
大叔挑眉看了一眼他,“小伙子不是本地人吧?”
柯沉点点头。
“那画舫里的姑娘,可是这全安州最红火的青楼里的。”
柯沉挤了挤眼,“你是说他们都是……妓……额……”柯沉实在不好意思吐出那个词,他只在师兄弟带回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里看过,原来竟是这般模样,和书里写的简直大相径庭啊!
大叔斜睨了一眼他,“那可都是一等一的绝色美女,你看看中间弹琴那个,看见没?”
柯沉点点头。
“那是这里的头牌,多少人散尽家财都只为看她一眼,”大叔本来想拍拍柯沉的肩,可一伸手,只能够到他的手臂,“能多看几眼就多看几眼吧。”
柯沉看了看画舫,那女子即使与其他姑娘坐在一起也是拔从出类,仙姿玉色,可是抱歉,对柯沉这种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来说,根本不懂得什么遐想之美,那女子半遮面纱,气质再出众,容姿再出尘,那也只是遮遮掩掩的,称不上漂亮,他要鼻子眼睛嘴巴都看一遍了才能决定这个人漂不漂亮呀。
柯沉摇摇头,“这半天都看不清容貌,有何好看的?”
这时旁边又来人了,“待会施姑娘会派婢女抛花环,只有一只花环里编有一朵紫玉兰,谁能拿到这只花环呀,就能和施姑娘共度一夜春宵。”
胖大叔补充道,“施姑娘可是不卖身的。”
“那也是不枉此生了。”
柯沉点点头,准备再往里走点,被陆青竹一把拉住反向拖走,“看够了吗师弟,要回去了。”
柯沉爱玩的心性却不依不挠,“再等等嘛,看看谁能见到那位施姑娘。”
“不行!师傅吩咐我下山可得把你看好了,不许让你学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师姐,再往里走一走嘛,”柯沉下巴对着前面努努,“喏,走到那个位置施姑娘还没抛花环,我们就走,可好?”
柯沉眼中带着真诚,还夹杂着少年的青涩,陆青竹心一软,她可最受不了这位小师弟可怜巴巴地对着她了,这时候拒绝他会不会太残忍了……“你可要守信诺。”
于是柯沉就领着陆青竹走向河畔边处,他走得很慢,硬是把大长腿走成了半身不遂。好不容易磨到了河边,那边仍是没有动静。
柯沉垂丧着头,倒是很守信诺,“走吧。”
刚转身,人群里便开始骚动起来,柯沉一回头,看见画舫上的婢女拿着花环从船舱里出来,柯沉一喜,嘴上不敢再叫陆青竹多做停留,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看着热闹。
一连串说辞之后,才开始准备扔了。人流沸腾起来,把柯沉和陆青竹二人推搡着挤来挤去,陆青竹此刻心里真是后悔死了刚才的一时心软。
花环即出,人群便争先恐后地推搡着争抢,柯沉想挪一步都是难。可是忽然间,一只翠叶围成的环从眼前降落,稳稳地落在了他抱着的绸缎锦帛上,一只紫红色的紫玉兰插在了白花丛中,还带着一只玉轻楼特有的琉璃坠。
“是哪位公子抢到了我家小姐的紫玉兰花环?”
柯沉还没来得及反应,旁边一人便指了过来,“在他那!”
“快抢!”唰的人群又围了上来。
柯沉手忙脚乱,手里的东西也被打翻在地,“别抢,别抢,我的绸缎!”
画舫上的婢女发话了,“大家别抢了,花环已经是那位公子的了!”
人群这才停下手来,柯沉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确是很好奇那位施姑娘的容貌,可是正事要紧,切不能耽误了师姐的婚事,今日赶回堂庭山,晚上紫阳堂还会派人来商定婚期。
婢女隔空喊话,“公子请上船。”
柯沉捡好东西,回应道,“我不能陪姑娘一夜春宵,我便看一看她的模样就好。”
周围一阵哄笑。
柯沉也觉刚才所言不妥,便又道,“那我船也不上了,只在此处看看施姑娘吧。”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他也不明白,这些人傻笑个什么劲儿。
忽然,肩头被什么物什轻轻一压,柯沉回过头,见是一柄竹骨纸扇,循着扇柄望去,执扇之人白衣若雪,眉间风流,一双桃花眼勾人心魂,他腰间别着一把陈旧的短笛,左手拿着锦簇的花环,柯沉却觉得,那些烂漫的花朵竟为他黯然失色,所谓绝色,亦不过如此——可这人,竟是个男的。
白衣男子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小兄弟,你若是不想要,便把这花环给我,可好?” 嗓音并不如他想象般的清亮悦耳,有些低沉,却也好听。
见柯沉不回答,白衣公子又是抿嘴一笑,这一笑可是要了人命,一看就是惯犯,柯沉别过眼,心道还好自己不是女孩子,否则又被迷得七晕八素了。
柯沉本也无心与那绝色歌姬共度一夜,再瞅这位白衣公子气宇非凡,心想把这花环让给他,那施姑娘总也是不吃亏的。
白衣公子折扇一开,遮住半张脸在柯沉耳边说起了悄悄话,“小兄弟,不瞒你说,我来这安州等了一个月了,可这施姑娘就是不肯见我,我是日日夜夜地在玉轻楼里等着她呀。”
“哦,为什么?”
“因为他穷呗!”一个壮汉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位锦衣公子,约莫三十出头,肤色暗沉,一副病恹恹的模样。那壮汉鼓着眼睛,接着道,“又是你这妖人!”
白衣公子立马收回了折扇,下巴一挑,轻笑道,“又是你这莽夫,皮痒了还想挨揍?”
“你!”壮汉气得脸红,“你这妖人天天在玉轻楼里死赖着不走,没钱还学人逛青楼,仗着自己不男不女的模样在镇里招摇撞骗,我们镇上的姑娘都被你骗得寻死觅活。”
白衣公子也不否认,轻轻摇着纸扇,一脸痞相,慢悠悠道,“见过施半暄,我自然就会走了。”
“呸!”壮汉吐了一口唾沫星子,“施姑娘也是你能见的吗?施姑娘是我们家公子的!”
白衣公子挑眉,往那壮汉身后瞧了瞧,“我瞧你家公子这身板,怕是虚得很,还是省点力气陪陪一大家子的偏房小妾吧。”
“呸!你这妖人满嘴喷粪!”壮汉上前就要动手,却被后面的锦衣公子拉住,壮汉甩了甩手,又往柯沉这边道,“小公子,施姑娘可是这安州最漂亮的歌姬,那妖人想做没本的生意,大伙说说,天下可有这么好的事?”围观群众纷纷起哄,壮汉又道,“小公子,你可知你手上这只花环值得了多少?”
柯沉也是好奇得很,眼睛锃亮,“值多少?”
话音未落,陆清竹便往他胳膊上一掐,“啊……”柯沉瘪瘪嘴,不敢叫出声,只得干笑,“咳,我,那个,咳,不需要银子,既然两位都想着要这花环,不如看看施姑娘本人的意思吧?”
柯沉望向画舫,船头的婢女点点头,在施半暄耳边低语,又回到栏杆处,“施姑娘问,你们为何想见她?”
白衣公子摇着纸扇,没心没肺道,“我要阅尽天下所有美人,自然不能缺了她。”
人群里一片嘘声,柯沉笑着摇摇头。
锦衣公子上前,“小生对姑娘倾心已久,不见姑娘,便觉寝食难安,若是有幸能与姑娘共度良宵,便觉此生足矣。”
白衣公子翻了个白眼。
婢女又问,“施姑娘问你们喜欢她什么?”
白衣公子手指托着下巴,喜欢她什么...喜欢她什么...这个世纪难题可真把他给难住了。
为什么女人总爱问这个问题...他可真不知道喜欢她们什么…掐指一算,问过他这个问题的姑娘排着号估计能绕过石桥弯到对岸的烧饼铺上去。
据他所知,如实回答姑娘们通常不会多高兴,于是他想了想,缓缓道,“呃…刚才路过此地,方闻河上仙乐袅袅,定睛一看,原来是姑娘在弹奏,”他嘴角一抿,又露出招牌笑,“姑娘弹的筝,我很喜欢。”
“哈哈哈哈!”壮汉一掌拍过来,“那是琴,蠢材!”
白衣公子点点头,“哦,琴。”
人群里又是一阵哄笑,柯沉摇摇头,心觉这白衣公子全然没有了初见时那天人之姿,可真是可惜了这张脸。
那锦衣公子又道,“小生虽未见过姑娘容貌,姑娘却时常出现在小生梦里,姑娘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姑娘的一切,都让小生心生欢喜。”
婢女回过身又与施半暄私语了片刻,后又道,“穿白衣的那位公子,我们家小姐请你上船。”
壮汉一把拨开人群,“凭什么?”
“因为他好看。”
“噗。”白衣公子也笑了,他回过身对两位财主抱拳道,“对不住了各位。”说罢又转身勾住了柯沉肩,扇柄在柯沉胸前拄了拄,“多谢小兄弟,他日有缘再见,定不会亏待你。”
“什么劳什子的破事儿!我不服!”壮汉道。
“不服憋着。”那小婢女也是牙尖嘴利。
“他一个妖里妖气的穷鬼!我们家公子有钱!可以买下你们家整家妓院!”
婢女一扬下巴,“我们家小姐不缺钱。”
白衣公子笑了笑,“钱嘛,我也有。”说罢,往身上掏了半天,最后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叠银票,仔细一看,还真是白花花的真银票。
他把银票捻作一叠,摇头道,“可我这人呢,不喜欢独享,”他将银票一张张分发给周围的人,笑道,“我喜欢和大家一起开心。”
壮汉刚想回骂,便被涌来抢银票的人挤开了。
白衣公子笑得很开心,“别抢,别抢,大家都有份。”
半晌,手里被抢得只剩下最后一张银票,白衣公子拉过壮汉的手,将银票塞了过去,壮汉“呸”了一声就要扔出去,白衣公子立马接住又往回塞,“诶,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嘛。”
发完这最后一张银票,他一转身,张开双臂朝画舫踏空而去,白衣飘然,翩若惊鸿。
柯沉叹道,“好轻功。”
这时壮汉才仔细看了看手中的银票,忽然哭丧着一叫,“啊?!公子!这不是我们家的银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