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多面体》艾娜波尔

21、MORIRI

　　快递员将成捆的本子送到了真田剑道场的门卫处，巴铃华不得不跨越半个园子去拿。艳阳高照，人到门卫处时，她已出了一身大汗：“大叔，我的包裹……”
　　门卫将方正形状的麻布包裹搬上桌来：“铃华小姐买了什么？”转身在一片狼藉的桌上找裁纸刀，这时门外有人路过：“午安，大叶先生。”
　　“柳同学来啦。”
　　柳问巴：“要帮忙么？”
　　麻布包装被撕扯开来，露出两摞印刷本，约有百八十本，码得整整齐齐。巴说：“……多谢。”本是有了心理准备分两趟搬的。
　　瞧见色彩鲜艳的B5开本时，柳一点不惊讶。但他注意到了腰封下的小字：排版/MORIRI。他愣住了。
　　森川的读音是Morikawa。
　　“这是，森川做的？”
　　巴惊：“你是猜的，还是真调查了？”
　　“上次看见了你的分镜稿……”
　　分镜稿，指的是被星野撕掉的那一份。巴请求借用学生会的影印室时，柳碰巧瞧了那么一眼。黑白打印的草稿留了蓝笔批注，大致是“特写改为反打”或“加强背景色”等等，时不时地附了简笔画的阐释。“似乎不是业余的水平。”柳说。
　　“那家伙对镜头语言和动态的把控很强。单说绘画，也不赖吧。”
　　巴眼中的“不赖”，于外行人而言称得上是“出色”了。柳浅浅一笑：“森川藏得很深。”
　　“她不说而已。”
　　“因为左手？”
　　巴沉思了一会儿：“不完全是。”
　　“完全”是什么呢？巴无进一步解释的意思。柳也无进一步询问的意思。两人一路无话地往巴铃华的家走。巴铃华说：“不二的事……”
　　柳停住了。
　　“不用太在意。”巴说。
　　“…………”
　　“如果不二真的喜欢她，最艰难的反而是他。”
　　“……谢谢。”似乎只能这么说了。
　　“我不是想鼓励你。”巴掏出钥匙开门，“安定那个人，对感情有点抗拒。如果你只想找个看得顺眼的女生玩恋爱过家家的游戏，安定不是一个好人选。”
　　“我……”
　　“不用告诉我。”巴仍是慢吞吞地道，“我没有预设你是怎么想的。我陈述事实，for your information，只是这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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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房间窗帘拉得厚厚的，内里开着一盏灯。森川刷刷写字。待一本习题集到了尾页，桌边的水已被空调吹得冰凉。她搁笔，举杯，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客厅里的电话铃铃响了起来。
　　森川开门，一缕夕阳的光照在她的脚下。
　　“妈妈？”
　　套了长睡裤的双腿在无空调的空气中感到了燥热，森川摁了免提，弯腰去卷裤脚：“你那边几点了？”
　　“上午八点。”南那说，“在写作业？今天一直在家里吗？”
　　“嗯……”
　　“出去走一走如何？从前的这个时候，你常常背着画板去写生哦。”
　　森川哼哼着装可怜：“我手疼。”
　　“走一走总是好的。”南那放软声气，“去嘛。”
　　“……行吧。”
　　薄暮时分，酷热多少消退了些。诚如南那所说，前年以及前年之前的这个时候，她时常去公园或是公共球场之类的地点，摊开画板写生一天半天的。今年是一点兴致也无了。
　　森川换了短T恤与破洞裤，长发随意地扎成一束。搜索“公园”，神奈川第一中心公园——就这个吧，位于立海大的同一方向的闹市区，即便天色渐晚，安全性想必有……
　　保证。
　　这个想法在大脑中一掠而过，猝然听见了“砰”的一声——重物击穿金属制品般的——巨响。这是什么动静？太厚重，太突兀，当场令她四肢幻痛。森川期期艾艾回头：明黄色的小球砸在了距她的脸面不过五米的铁丝网内侧，仿佛流星落地，摩擦铁网发出焦灼般的滋滋声响。
　　“……啪嗒。”
　　球体再落到地面，骨碌碌地滚远了。而那一处的铁丝网，已经被撞击得微微变形了。
　　“咦？”有人叫，“森川前辈？”
　　这一系列惊吓的始作俑者，好巧不巧，不是别人，正是切原赤也。

　　“喝吗？我老喜欢这个口味了。”
　　“我自己买就好。”
　　两人从自动售货机分别买了饮料，在树下的木长凳处落座了。切原对着墙壁击了很久的球，弓背坐下时，背肌处的运动衫已洇开了一大片汗迹。风起，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你的外套……”
　　切原说：“喔。”他将外套落在了铁丝网那边，眼下才想起来，噔噔噔跑步去拿。森川回头一望，一面被打得斑斑驳驳的铁皮墙映入眼帘。她的后脊油然窜起一股子凉意：这小子，依旧这么可怕！
　　“我姐天天念着让我带外套带外套，要是落下了，她可得唠叨死啦。”他语速很快地说着，汗水沿着白净的脸蛋往下淌。森川承认这小子长得挺好……撇开打球时的凶猛性子不谈。
　　“中等部也打进了全国大赛吧？如果部长这时候感冒了，那乐子可大了。”
　　切原抖了一下，拽紧外套，仿佛真忌惮这个“乐子”成真似的：“前辈站哪一边啊？无所谓。我会带领着立海大击溃青学的！”
　　青学？“你知道我是……”
　　“那天回家我就记起来了。是在上次关东大赛的时候，对吧？你超~生气地看着我，说：你这混蛋！”
　　切原捏起拳头，模仿着咬牙切齿的语气，咧嘴一笑：“因为不二周助，是不是？你俩什么关系？等等，我记得他……”
　　“切原赤也。”森川笑眯眯道，“对不起，I am sorry，非常抱歉当时对你出言不逊，行吗？别提那档子事了，行吗？”
　　切原被这幸村式的笑容镇住了：“行，行吧。”他挠挠头，“我从柳前辈那儿拿到了资料。你给的，英语的那个。你人还怪好的嘛！多谢啊~”
　　“你就好好复习吧……”
　　“的确。”气焰从切原的身上消失了，他往前一栽，卷卷的头发栽进膝盖，“我啊，最近开始六点起床背单词了。可恶，可恶！时间不够用！可如果不能直升高等部，岂不是不能向幸村前辈真田前辈柳前辈复仇了吗？”
　　“时间管理可是一门学问。去请教你那无所不知的柳前辈吧。”
　　“可我似乎，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切原瞄了她一眼，“从前他一直是年段第一的！果然是因为兼顾了我，才会被你超过……”
　　森川：“……有没有可能，我这个人也怪厉害的？”
　　切原噫了一声：“怪不谦虚的你这个人！”
　　“难道你很谦虚？”
　　切原哈哈一笑：“并不！”
　　天黑下来，切原提议：“你吃乌冬面不？车站旁边有一家乌冬面店，怪好吃的。”
　　“也行……”
　　高峰时期，两人肩挨肩在柜台落了座，切原点了一大份乌冬面，森川点了小份的盐味牛舌套餐，用勺子一点一点舀着吃。切原说：“啊！”
　　森川头皮一麻：“怎么？”她以为她那动作僵硬的右手被注意到了。
　　切原感叹：“你跟柳前辈一样。”
　　“一样？”
　　“吃超多蔬菜，不吃油腻食物。”切原竖起拇指，“这是不是，低欲望生活？”
　　森川震惊了一会儿他的用词：“……不是。”然后她叉了一口蔬菜，“我偶尔吃炸鸡，或者烤肉、火锅什么的。总要过一过瘾的啦。”
　　“所以柳前辈长得超高。”切原肯定地说，“抓你就像抓小鸡一样。”
　　森川：“……切原赤也。”
　　切原吃得旁若无人，整张脸埋进面盆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再抬头时，他的额头汗晶晶的：“什么？”
　　“……我很好奇，对于‘立海大没能实现全国三连霸’这件事，谁是最伤心的？”
　　“这个嘛。”切原抓起纸巾，“幸村部长看得开，真田副部长也还行吧。”抓起大麦茶，狠狠大灌一口，“我们其实也尽力了。不后悔，只是很不甘心。可恶，超不甘心！”用力敲了一下桌子，引来几个食客注目，“但也没办法呀，输了就是输了。”嗓音沉下去了，“柳前辈他……”
　　“他？”
　　“倒不是说多么多么伤心。”切原寻思着道，“他可能是，最最介怀的那个人吧。我们的训练计划大多是柳前辈制定的。我们超级感谢他啦，绝不会认为他有什么做不到位的地方。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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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校园，艳阳天。网球部借用了室内体育设施训练。中场休息时，才发现往日惯用的室外水池被一□□响乐团的学生占领了。多数是穿着校服的女孩子，笑声如银铃似的，在水池边冲洗亮闪闪的乐器。
　　“乐团的女孩子真可爱啊~”三年级的永井感叹。柳的视线在女孩子们间转了一圈，低下去，撞见了蹲在地上的森川安定。
　　“我跟你说绝对没有……”
　　森川同向日讲得起劲。周遭的人注意到了网球部的接近，低语声漾起一片，森川咯咯笑了几声，这才后知后觉：“哎对不起马上好！”
　　“没关系的，慢慢来哦~”永井说。
　　笑声响起，森川淡定且利索收拾了行当。起身时，她同柳的目光有那么一两秒的碰触——等一下，她停住了，而那琥珀金的瞳孔确确实实是对着他的：“耽误你一两分钟，行吗？”声音清亮且清晰。
　　“……我？”
　　寂静之中，不知谁带头“噢~”了一声，起哄声炸开了。森川粲然一笑：“去那边等你。”
　　“你很行嘛柳！”永井以胳膊捅了捅他，“超可爱啊那个女生！”
　　柳明白他的意思。但，不可能。他心知肚明不可能。他随着森川到了角落，眼看那姑娘低头开始翻包，翻啊翻翻啊翻，柳从那窸窸窣窣的翻找声间辨出了胸腔里咚咚跳动的声音。
　　“给。”
　　B6尺寸的白色信封。柳以眼神询问：“我能看么？”得到肯定的答复。信封里是一纸明信片，流畅笔触勾勒的是或挥拍或跳跃的人，对应当下网球部的七名正选，簇拥着遒劲有力的毛笔字体：常胜立海大！
　　柳看一看，眨眼，再看一看：“你画的？”
　　“对。”森川说，“帮我交给神崎前辈行吗，就说是小铃给她的。”
　　“不打算解释一下？”
　　“我以为神崎前辈会告诉你呢~”这话有点促狭，好在森川很快正了脸色，“前辈向小铃约了画稿，说想做一点应援无料。全国大赛有很多人来吧？前辈说想分发一些给现场应援的学生们。”
　　柳总结：“她的约稿对象是巴，实际执笔人是你？”
　　“我们不签协议，没有白字黑纸写着‘须由巴铃华绘制’。前辈不知接活的人是我，但每一稿是仔细确认过的。最重要的是——”森川竖起食指，“我没收一分钱！免费的，要什么自行车啦！”
　　柳抿起一点笑：“你的手，不要紧？”
　　“就这么一点工作量，不要紧。我偶尔也想活动一下的。”
　　“不像是‘一点工作量’。”
　　“是真的只有一点，一小时，最多最多。”森川说，“你不觉得中间的字很眼熟？是真田君写的，我写不出这么有气势的字。所以，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收钱？”
　　柳端详了一会儿明信片，承认：森川其人，对人体动态的把控是相当出色的。仅仅是线条与色块粗略勾勒的人体，依旧具有着鲜明的辨识度。他继续端详了一会儿明信片上的“柳”：“但，为什么？”
　　“嗯？”
　　“为什么帮神崎的忙？你说你对网球过敏。”
　　“我也想为你们鼓一鼓劲。”森川无比自然地回答，“要加油啊，全国大赛。”
　　好一个坦率、认真、且出人意料的直球。柳能够做出反应时，他已足足怔了七八秒钟了。而这期间，有人从远处叫了森川。“我得走了。”她说，“明天我们就去名古屋了。”
　　“……明天？”距比赛日有整整一周的时间。
　　“有赛前集训啦。好啦，拜拜！”
　　“森川！”
　　他的声音是难得急促的。女生驻足，回头，眼神明亮：“怎么？”
　　“比赛加油。”柳说，“等你回来……”他尽可能平静地说了下去：“等你回来，我有话想对你说。”
　　柳确信森川是感知到了什么的，因为那双金色瞳孔里的笑意凝固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难辨的、恍惚似的神色。森川抿嘴，眨眼：“这个，嗯……等我回来再说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