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多面体》艾娜波尔

2、演出计划

　　“海原祭？”
　　四点，部活时间，排练厅热闹得紧。森川推开谱架与谱架，来到长笛声部的后排落座。期间，各色乐器的校音声持续刺激她的耳膜，她不得不提高声音：“你说海原祭？那是什么？”
　　“就是文化祭啦，文化祭。”二年级生的向日说，“海原祭是中等部、高等部、大学部联合举办的文化祭，周边学校的学生多少也会参加。森川你，国中是哪一所学校来着？”
　　“青春学园。”
　　向日轻轻一拍手：“是了！青春学园的文化祭在十一月，海原祭在九月。可暑假后的时间相当有限，对吧？必须现在开始准备才行。”
　　“所以班长留了通知，放学讨论一下那个什么祭的安排……”
　　“是海原祭啦。我可听说你的成绩很好，怎么一点记不住呢？”
　　长笛声部是清一色的女生们。见人陆续到齐，部长从前排起身：“现在开始校音。一年级也请准备好哦。管弦乐队将出演海原祭的日场与夜场，宗方老师必不会让一年生袖手旁观。要好好练习才行！”
　　一年级生普遍吹得磕磕绊绊，部长费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后排。森川依着她的指导吸气，吐气。校音器的指针快速振动，须臾在中央内的区域不动弹了。“好的。”部长笑了一笑，“气息很稳，很好。”
　　“让森川坐到第二排怎么样？”向日说，“《卡门序曲》的二声部只有我，也是时候加点人了吧？”
　　“怎么样，森川？要试试看吗？”
　　森川说好。向日很高兴，她一落座便凑过来咬她耳朵：“从前只有我吹得同她们不一样，怪慌张的，总算有人来陪我了！”
　　部长敲敲谱架：“向日带她练习一下。学生会的人今天会来拍摄，可不能遗臭万年哦。”
　　拍摄？森川疑惑。向日说：“今天？今天！”
　　“今天？”森川重复。
　　“所有‘十佳社团’会有两分半钟的VCR开场。在海原祭上——向着全世界——大屏播放，壮观啊！”
　　“确实！”
　　“VCR是由学生会统一制作的，所以每年这个时候……”
　　说到这里，向日一顿。同时，门扇被人推开，排练厅内的声浪小了下去：“瞧瞧，这不就来了？”
　　学生会的成员带着拍摄设备来，一男一女，一高一矮。那高个子男生眼熟得紧，森川想。一年B组的谁？柳。对，柳莲二。
　　长笛声部的位置恰好贴门。柳从她的座位与墙壁间过，多少艰难了些，三脚架往椅子腿上撞出一声脆响。森川起身挪开一点，听见他用低沉好听的声音说：“谢谢。”
　　“我说……”
　　向日毫不避讳地盯着柳瞧，瞧够了又去瞧森川：“那个孩子，在一年级似乎很受欢迎？”
　　森川想笑，又忍住了，煞有介事模仿她的语气：“那个孩子，我不怎么熟。”
　　“那——那个孩子，和这个孩子，不是常常被写在一起吗？嗯，写在一张红红的喜庆的纸上？”
　　“真不熟，真不熟啦。”
　　窃窃私语间，宗方到场。音乐老师蓄着一头乱糟糟的卷发，呈灰紫色，仿佛海底自由生长的水草。他将额前的碎头发捋散了捋到了脑后去，藏在后头的眼睛细长、精明：“……都到了啊。”
　　宗方转转脖子，自然注意到了墙角的拍摄人员：“到中间来，学生会的。那里能拍到什么啊？”座下泛起一片小小的笑声。
　　柳将拍摄设备一一移到中间，学生会的姑娘本想帮忙，他摇头示意不必，绅士范儿十足地将装备包接了过去。宗方拎起指挥棒往谱架上敲：“安静啊。在开始练习之让我确认一下——在这里的，一年B组和一年H组的学生，起立一下好吗？”
　　稀疏的人站了起来，森川便在其列。除去一名打击乐声部的男生与她同班，其余均是铜管乐器声部的生面孔。宗方是一年B组与一年H组的音乐老师，有此一问大抵不是巧合。果然，男人眯着眼看了一圈，说：“吹木管的只有森川一个啊……”
　　怎么了吗？森川在心里问，面上只是耸着肩笑。
　　“我有数了。姑且说一声，我是一年B组与一年H组的海原祭节目指导。你们几个，嗯，晚些再细讲吧。”他顿了顿，“森川，坐到第二排了啊。”
　　长笛声部的部长起身：“是这样的……”
　　趁她解释原委，森川落座。屁股还没坐热，宗方悠悠然道：“那今天从《卡门序曲》开始吧。我想听一听长笛二声部在第十八小节的独奏……”

　　“不用在意。”部活结束后，部长找到了她：“宗方老师只想探一探你的基本功。唉，我们也没想到他心血来潮……”
　　森川收着乐器，抬头轻快一笑：“我会好好练习的，不用担心~”
　　“我很受伤。”向日郁闷道，“一想到海原祭的VCR里有我反复出错的镜头，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也出了不少错哎……”
　　两人走到外头，霞光已晕染了半边的天。好巧不巧，排练厅的后门外是一片球场，砰砰啪啪的击球声不绝于耳。“网球部还在练习。”向日提议，“去看看？”
　　“看——看什么？”
　　“网球部的人呀。”向日说，“他们球打得好，脸也养眼得很。对了，今天学生会的那个男生……”
　　铃华在手机上催她，森川便顾不上听了，两步并作一步跳下台阶：“我得去开班会啦，下次再听你夸夸！”
　　她小臂勾着长笛盒子的带子，一路跑得颠颠的，在拐角处差点撞了人。“哎抱歉！”话语从唇齿间一溜而过，她只瞥见那人浅格纹的领带与质地熨帖的白衬衫，气味——气味是好闻的！一屁股在教室里坐下的时候，她回忆着品了品那件衣服的香气，那是一类体面的、富有内涵的、品质高雅的香气。评价为何如此之高？因为那洗涤剂与她撞了同款，而森川从不吝惜对本人的夸奖：我是一个多么体面的、富有内涵的、品质高雅的人啊！
　　对了，怎么没人？
　　森川后知后觉。再一抬头，“放学后音乐教室集合”的一行字歪歪扭扭映在她的眼底。森川用力抽了口气，意识到她记错了集合地点。

　　“呼、呼……”
　　赶到音乐教室时，室内已经坐得七七八八。门口站了三个人，似乎正准备进门，又因她急促的脚步声而回过头来。“咦？”顶着白毛的人诧异道，“你不该，在我们前面么？”
　　森川茫茫然道：“什么？”然后她意识到了对方是谁，正是她先前（差点）撞到的那位——边上的那位。至于那位，嗯，险些被她撞倒，且与她用了同款洗涤剂的高品位的，浅格纹领带的主人，是柳莲二。这巧得很，今天她同他打了整整三次照面。男生向下看她，睫毛筛出一点淡然的目光。森川下意识地一顿，眼神游离起来：“……能让一下么？”
　　柳让开了，森川冲进教室。有同班的人在喊：“森川——”
　　“来啦来啦。好累……”
　　音乐教室不大不小，两个班级索性混着坐了。仁王雅治将背包搁到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压低声音问柳：“那是森川？怪可爱的噗哩。”
　　柳没说话。正巧宗方走进了门：“到齐了么？两位班长点一下到。嗯，其实不点也罢。”
　　他踱步到黑板边，拈起粉笔开始写字：“正如你们所知道的，一年B组与一年H组将在海原祭上以合唱的形式完成共同的表演。至于合唱曲目，各班级内已进行了事前投票……”
　　森川打哈欠打到一半，震惊：“什么时候？”她悄声问铃华，“我完全不知道……”
　　“你在图书馆睡大觉的时候。”巴铃华说，“我想叫你的，你自己说‘不午睡会失去一些美好品德’……”
　　话到一半，哇声响起。森川抬头，宗方已经放下粉笔走到一边，黑板上写了工整的一行字：千与千寻的神隐。
　　“没错，选择《千与千寻》片尾曲的票数是压倒性的。我个人也非常喜欢这支歌。森川，记得头四小节的谱子么？”
　　为什么又点到她了啊……
　　腹诽归腹诽，森川老实答了：“fa-so-la-fa-do~la-so-do-so……”
　　“以长笛演奏的话，还得升一个调子。”
　　“啊。”森川说，“啊？”
　　她的反应引起一片笑声。宗方转了转指挥棒：“你们两个班级的乐器手不多，我的设想是恢宏的，多层次的，多声部伴奏，但没关系，这首歌的调子很适合简单的声部。我们化繁为简，合唱部分剔除音乐伴奏。但我们需要intro，长笛的空灵音色非常适合intro的旋律部分……”他滔滔不绝，“打击乐是必要的，尤其是三角铁、马林巴琴，幸运的是我们有间宫和堂本，对吧？”B组的人给劲鼓掌，“总之我们……”

　　“他真的很音痴耶。”站在贩卖部门口，森川一边拆巧克力棒一边说，“一说起音乐他就滔滔不绝，而且他没有给我选项！”
　　“他给了。”铃华指正，“他说，如果效果不好考虑剔除……”
　　“那是他的选择权。”森川愤愤，“我呢，我没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想想你的综合绩点。”
　　“难道他会给我加分？”
　　“如果你不答应，也许他会扣分。”
　　“这——这不是更过分了吗！”
　　她说着，用力过猛，巧克力棒从手中飞了一半，骨碌碌滚到地上。森川尚无反应，有人悲鸣一声：“巧克力！”仿佛这巧克力不是她的而是他的。
　　“丸井……？”
　　丸井与一张异国面孔的男生同行，后者皮肤黑黑的，手里提着丸井的书包，因为前者正往嘴里塞着贩卖部买的奶油蛋糕：“你还真厉害啊森川，你会吹笛子。”
　　“你也很厉害啊丸井，你会打网球。”
　　丸井神气起来：“嗨呀，我的网球可是……”
　　他收了声，因为他的同伴们到了：幸村、真田、柳，等等等等。前者微笑着问：“你们在这儿什么？”
　　“文太说他必须进食……”异国面孔的男生说。
　　“一会儿是寿喜烧放题哦，没关系吗？”
　　寿喜烧放题啊……
　　森川咽下巧克力，肚子咕了一声。巴铃华也听到了，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森川很没包袱地摸了摸肚子：“下次我们也去。”
　　“批准。”
　　森川吃完了巧克力，感觉体力多少恢复了一点。丸井仍在狼吞虎咽，他的几位朋友则在一旁等待。她短暂纠结是否要同丸井说一声拜拜，结论是免了。她将书包提起来，放进自行车的前筐，正对巴铃华说着“走吧”，丸井说：“拜拜，森川！”
　　他顿了顿，笑出一口白牙：“你的头盔真不错！”
　　森川在意外中回头，挥挥手对他笑了：“拜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