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依旧》顾砚今

7、年夜饭

　　期末考试结束以后，张浩他们几个人在老地方枫格二楼组织聚餐。

　　张浩正盯着手机看，恰好看到班主任发文件在群里，他一看是成绩表，寒颤了一下。

　　张浩体型大，目标明显，他突然的小动作把几个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周煦明一边夹菜一边问：“干嘛了，你冷啊？”

　　张浩激动地说：“哎哎哎！期末成绩出来了，老黄刚刚发在了群里。”

　　他说完之后，气氛突然安静下来，刚刚咬了一口饼的徐知远侧过头看他也好像凝固住了。

　　张浩试图和这两个凝固的人交流“你们不期待吗？”

　　徐知远：“期待你大爷！”

　　周煦明：“真影响食欲，你他妈吃饭看什么手机！”

　　只有洛朝还在悠然自得的在吃东西，看着那三个人生无可恋的表情。

　　忽的就笑出声来，打破沉寂“不就出个成绩吗，有这么吓人吗？”

　　三人齐刷刷看着洛朝，齐声道：“年级第一请自动退出聊天或者潜水，谢谢！”

　　洛朝：....

　　徐知远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让张浩念成绩“念念看，老徐说我要是考进前十，给我买新款游戏机外加双倍新年红包！我看看我有没有这个福气！没有的话这顿就是诀别饭！”

　　张浩：“真的念？这么找罪受？”

　　周煦明不耐烦道：“念！手脏不想点开手机。”

　　“行吧，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张浩点开成绩表，大概加载了几秒。他就再次喊出声“卧槽！”

　　众人目光一致看向他

　　周煦明坐位离他最近，短短几分钟已经让张浩给惊吓两回了。语气不耐道：“让你念个成绩这么大动静的？这么激动？”

　　张浩不管他，眼神直勾勾看好戏似的看向洛朝。

　　洛朝突然对上张浩的眼神，皱着眉说：“看我干什么？我的成绩再次震惊你了？

　　他左手撑在桌面，手指摩挲着下巴假做思考样，左手葱段般的手指三两下敲着桌面。

　　眸子清亮，嘴角微扬肯定地说。

　　“我这次考得怎么样？我猜也就九百多吧！不出意外我估的应该挺准的。”

　　张浩又低头了眼手机，语气略显激动道：“是挺震惊的！也是九百多。你是真变态啊，还估分。”

　　洛朝也不生气，舌尖抵着牙齿，嘴角噙着肆意的笑。

　　“谢谢啊！我就当你在夸我了，考完试又不能提前交卷实在无聊我才估分打发时间。”

　　张浩：可恶，被他装到了。

　　周煦明再次插话进来“他的成绩没意思，次次都是他第一，没意思，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

　　在一旁等半天的徐知远也附和道：“就是，你快念我的，我要看看游戏机和双倍红包还在不在。”

　　张浩还在卖关子“哎呀你们的都不够洛朝的震撼！别老打断我”

　　“我念给你们听就知道我刚刚为什么这么震撼了！”

　　“那你快点念啊！！”

　　“仔细点，竖起耳朵挺好了啊!见证历史的时刻！”

　　“高一3班，洛朝，935分..”张浩突然停顿几秒。

　　目光看向洛朝，缓缓说出“年级第二名！”

　　“卧槽！”

　　周煦明和徐知远听到‘第二名’时不约而同地喊出声。

　　紧接着问“卧槽拿第一名是谁啊？”

　　洛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刚刚听见他多少名来着？第二名？

　　他这辈子连幼儿园考试都没拿过第二名！

　　张浩清清嗓子，做作地念道“高一2班，宁盼，945分。足足比洛朝高了10分，断层第一名，实实在在的第一名！现在班级群已经炸了！”

　　“卧槽，这么厉害！”

　　洛朝不可思议问出声“宁盼？”

　　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他想起上次陈静芳说过这个名字！

　　周煦明从座位上弹起来，尖叫道：“女孩！！！这么厉害！”

　　紧接着开始损洛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洛朝你也有今天啊。”

　　“你们不知道他有多变态哈哈哈哈哈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一次第二名都没有拿过哈哈哈哈哈哈。”

　　洛朝被他的嘲笑声吵得耳朵疼，看向周煦明的眼神里带着烦躁，然而他一点都不在乎，还在继续挖苦他。

　　“这姑娘也太猛了，直接把洛朝这个不败神话拉下神坛了，我宣布她是我的偶像啊！哈哈哈哈见证历史了！”

　　洛朝：....

　　徐知远连自己的成绩都不感兴趣了，这简直就是爆炸新闻啊！

　　“哎呦呵，没想到人外有人啊！我还是第一次见洛朝输得这么惨哈哈哈哈。”

　　洛朝皱眉无奈道：“笑完了吗？我的好兄弟们，能不能顾及一下当事人的死活。”

　　“特别是你！周煦明，你太吵了！”

　　周煦明：“根本忍不住哈哈哈哈”

　　张浩看热闹不嫌事大凑过去洛朝身边，手肘倚在他的肩膀“怎么样，我就说很震撼吧！”

　　洛朝移走张浩倚在肩膀上的手，顺势勾住张浩的脖颈。沉着眸子道：“太震撼！阿浩，帮我一件事，看看她选了文科还是理科。”

　　张浩被锁住命运的后勃颈，不解道：“？你别拿我撒气啊！你还要找人家不成？打架？”

　　洛朝对他的脑回路翻了个白眼，手上力气收紧“帮不帮？”

　　张浩：“帮帮帮”

　　周煦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重重地拍了下大腿，不过拍的是徐知远的大腿！

　　他叫出声“啊！你有病啊！拍我干什么！”

　　“完了，洛朝寒假我得躲着你才行，徐姨知道这事肯定炸了！你自己多保重吧！”

　　旁边看戏的两个人“这么恐怖？”

　　洛朝松开张浩，抽了张纸擦手，随手丢进垃圾桶。“还用你说？”

　　“我先走了？最近有事也别联系我，小心被波及到！走了，我去结账。”

　　他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直到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

　　临近年关，气温降至新低。街头巷尾张灯结彩，耀眼醒目的红色为年节增添喜气和氛围。

　　家家户户都在忙着买年货，贴对联，爆竹声不绝于耳。这个时候家里的店最忙了。

　　宁盼就被分配去买年货，大包小包两只手都挂满了，宁岁就跟在她后头拎小袋子。

　　她问宁岁累不累，小鬼头红扑扑的小脸笑着说不累。明明额头都冒出豆大般的汗珠，喘着粗气，跟她走了那么远都不喊累。

　　她找了个椅子坐下休息，给宁岁买了水喝，小家伙累坏了，急地都呛到了。

　　“慢点喝。”

　　宁岁缓过来，肉嘟嘟的小脸笑起来像年画娃娃。“姐姐，我最喜欢跟你出来玩了。”

　　宁盼接过他的水，拧上盖子，逗趣他。“真的呀！今天出来买东西累坏了吧，这一点也不好玩。”

　　“真的！”他急忙回答生怕姐姐下次不带他出来。

　　“我一点都不累，就是....就是有点渴了。”他说完也觉得有点牵强，笑着掩饰尴尬，赶紧找补道：“等我再高点，强壮点就可以拎那些重的袋子了！”

　　“那可得不能再挑食，要多吃饭才能长高高哦。”

　　“好！我要快快长大保护姐姐。”

　　她刚被接来过来父母这边的时候，宁岁是第一个上来抱着叫她姐姐的。

　　姐弟俩都随母亲，皮肤白，宁岁那时候个子小小的，粉雕玉琢的像个糯米丸子。

　　宁岁那时很黏她，她倒是很意外，毕竟在此之前很少见面。

　　而且最喜欢听她讲在农村的见闻。有一天睡觉前还拉着她的手说，要是姐姐早点被接过来就好了，就不用那么累了，岁岁还会陪姐姐玩游戏吃好多好吃的。

　　去幼儿园接他的时候特别自豪地跟小朋友介绍那是他姐姐。还偷偷地把小零食攒下来拿回家，老师问他为什么不吃，他说要回家和姐姐分享。

　　那时候他才五岁，给了她从来没有过关怀。

　　除夕夜，裕泽酒店三楼。

　　宁家惯例是一大家子在起聚餐，席间交谈声和酒杯的碰撞声总是让人产生这是热闹和谐的大家庭的错觉。

　　宁盼有两个大伯一个小姑，宁国羽行三，大伯二伯最是爱攀比逐利。

　　包厢里，还没有上菜。大人们在拉着家常，说着拉家常其实是暗自攀比。

　　大伯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雾，不经意的撩起袖子，似有若无的炫耀着他的金手串。

　　小姑实心眼看见了老实提问“哟，我的哥啊，上哪里发的财啊，这大金链子，可得好几万了吧。”

　　大伯的目的达到了，笑得大胖脸的褶子和肉都堆了起来，像沟壑纵横的小山丘。

　　连忙摆手说“不值钱，也就五万块，丫丫工作了，赚钱买的，我说不要买浪费钱，这丫头死活要给我买哈哈哈。”

　　这下好了，长辈们都给吸引过来了，附和的，夸奖的，贬低自己孩子的，乱糟糟的混在一团。

　　宁盼很不喜欢这样的家庭氛围，也不得不坐在这里听他们吹嘘。

　　以血缘之名尽做攀比逐利之事。他们没有兄弟之间的互帮互助，只有你跌落泥沼给你的拳脚和嘲讽。

　　早几年她家做生意艰难，家里的二老心疼小儿子，背地里也帮衬些，大伯二伯他们知道后在饭桌上多的是明嘲暗讽。

　　宁国羽在自家人的饭桌上被嘲得面红耳赤，刘芳也没少和他吵架，这几年憋着气埋头苦干日子才好些。

　　一群刻薄势利的人这时又换了张面具，人性这种东西是最善变的。

　　酒过三巡，一群人大嗓门的在拉家常，都是她父母在攀谈，也不知道怎么的话题扯到她身上了。

　　她明明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陪宁岁玩拼图。

　　大人之间的攀比结束了，开始了小孩子之间的攀比。东贬低一句，西损一句你的小孩来抬高自家的小孩。

　　说实话，宁盼很讨厌这样子。她永远是被贬低的那个！他的父母不会维护她，反而跟他们站在同一条线上。

　　小姑年年都要拉她来对比一番“盼盼啊！高一了，期末考的怎么样啊，我跟你说，你表姐思思也高一考了714呢！哎呀年级前十呢。”

　　大伯母：“呦，这么高呢！将来肯定有大出息。盼盼在一中，那可是最好的高中啊！”

　　宁盼沉默不语。

　　宁国羽等这一句话好久了，见宁盼不说话。

　　他嗓门大喊出来“那可不！一中的学生怎么都是各个学校的尖子生过去的。七百分算什么，我家盼盼945呢！年级第一呢，一中的年级第一呢！”

　　“你们家思思费老大劲才上了四中，这点分在一中都排不上号。”

　　宁盼倒是会意外，他爸竟然会为了她出头。

　　小姑咬牙说“呵呵呵，这么高啊，该不会是作弊了吧，你一个女孩子脑瓜子怎么会这么好使。肯定是题简单了，投机取巧了。不然怎么能这么高呢！”

　　旁边不说话的二伯母也添把火进来。“就是，咱家男孩子都没考过这么高，女孩读那么多书没有用，以后不还是要嫁人。”

　　极尽刻薄地说：“之前我一个同事也是这样，吹嘘自己孩子多少分，后来发现是作弊。脸都丢大了哟！还是你思思姐姐踏实，每个学期都有进步呢。以后要踏实点”

　　“.......”宁盼习惯了，不免得还是有点难受，因为是女孩子就应该被抹杀掉一切努力的成果吗？

　　宁盼忍住怒火，淡定反驳道：“我没有！小姑不能因为我比思思表姐分高就说我作弊。二伯母也不应该因为我是女孩子而抹杀了我全部的努力，你们难道不也是女的吗？”

　　小姑被她反驳之后直接气急败坏。“哎呦老三，你这闺女可真较劲，长辈开玩笑呢，在这里插话。”

　　宁国羽见状呵斥她“没礼貌，小孩子家家的，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一点都不尊重长辈”

　　宁盼知道这是有点不礼貌，可是她不想忍，尊老爱幼的前提不是互相尊重吗？

　　二伯母专业火上浇油“我就说你当初这个闺女，就不该读这么多书，早早出去赚钱，有几分姿色说不定能钓到一个金龟婿不比现在有出息。”

　　“以后啊，还是得靠咱宁岁养老呢。也亏得你爸妈，千盼万盼来了你弟弟这么个宝贝疙瘩。”这句话看似对着宁盼来的，实则对着刘芳。

　　刘芳早就看不惯这两个长舌妇，这么多年还是一直戳她的心窝子。

　　她嫁过来好几年才生了宁盼，家里那两个老人明里暗里的看不起他，两个嫂子更是仗着第一胎是男孩各种挖苦她。

　　她忍了那么多年喝了不知道多少中药才生下宁岁。

　　徐芳眼神狠狠地扫过宁盼，死丫头给我闭嘴,回去再收拾你。

　　“这丫头从小脾气就倔，回去我好好说说她，这么不懂事。你们也别跟小孩子较劲。你们真是比我还关心岁岁啊。”最后那一句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

　　三个大妈一台戏，根本没有收敛的意思，逮着她讲起来没完没了。

　　小姑完全不想收，势要赢上一回“上回听说宁盼懒得很？也不辅导岁岁的功课，这女孩子可不能这样子。我们家思思可勤快多了，老师还总是表扬她呢”

　　宁盼：真是随口就来啊！

　　大伯母吃惊地捂住嘴巴。“呦，是吗？盼盼啊，你可能这么自私啊！女孩子勤快一点，不得体谅爸妈工作辛苦啊。”

　　“还有啊，岁岁可是你们家的宝贝啊，你爸妈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的宝贝啊，可不能饿着，饿坏了长不高的。”

　　“.......”烦躁，忍无可忍。

　　二伯母更来劲了：“就是就是，怎么能这么自私呢？你是姐姐就应该辅导弟弟的功课，监督弟弟学习，考核弟弟学习有没有达标。怎么能那么自私丢下弟弟呢？”

　　“放以前啊，弟弟妹妹多的时候啊，背后要背一个，手里拉一个，还要干农活呢。”

　　“怎么，如今你命好，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都照看不过来了。你只在乎你自己，你太自私了。放以前要拿去淹死你的。”

　　宁盼再想装作没听见，也没有办法了了。真是厌烦极了！

　　手指都快掐进肉里，咬着牙说“照着各位长辈的话，我读书读的好就是作弊，长大了就应该两眼一闭随便嫁个人家。要是能给宁岁当贴身保姆就更好了，我就不应有自己的生活。”

　　“我知道各位长辈吃的盐比我吃的还多，所以都闲死了。”

　　“对！我教不好，既然都这么管我们家的事情，我真是太感动了！以后宁岁结婚买房子可要你们多多出力了。

　　“不然都对不起你们现在这着急样。 ”

　　说完转头对她爸妈说了要去卫生间，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包厢。不再理身后嘈杂的一地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