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依旧》顾砚今

19、匿名

　　宁盼想起洛朝他前段时间老是困倦的样子，手上缠着创可贴。就是为了做这个东西给她当生日礼物？

　　她低垂的眸子端详着这个水晶球，他说这个是世界上独一无二，只属于她的。

　　他这般真诚，炽热，让她无法冷静了。

　　酸涩的情绪卷土重来，侵占她不清醒的大脑。被重视，被真诚对待的感觉真的让人想哭。

　　再抬头已是红了眼眶。

　　洛朝见她低着头不说话，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女孩抬头了。

　　对上她汪洋般的眼眸，他慌了，像被一阵浪潮拍晕在沙滩上。

　　霎时慌得手快和空气打起来了，“啊？怎么了，别...别哭啊！”

　　小姑娘方才还满心欢喜，转眼就要哭了。洛朝满脑子都是女孩子哭了该怎么哄啊？

　　他不会哄人啊！最怕女孩子哭了。

　　这是知识盲区啊！他没学过啊！怎么办？！

　　他拍了下脑门，啊对，女孩子哭了递纸巾擦泪。

　　摸了身上的口袋。该死，没带纸巾啊！

　　刚才着急出来找她，带了礼物就追出来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眼前捧着水晶球的小姑娘明明在流眼泪，可脸上却挂着笑。

　　他急得话都不会说了，小小声说：“我...我说错什么话了吗？我以后都不逗你了，你别...别哭啊。”

　　“我收了你的风铃，就...就想着...想着你生日，我我我有诚意一点，就做了这么一个小玩意。”

　　宁盼吸着鼻子深呼吸，极力把这股情绪压下去，好像吓到对面的人了。

　　“谢谢，我很喜欢。”

　　“这个生日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次。”

　　她前面哭过，说话有鼻音，嗓音有点沙哑，说完还朝他扯出一抹笑。

　　洛朝舒了口气“喜欢就好。”

　　“过生日把眼睛都哭肿了，哪里像开心的样子。”

　　宁盼喃喃道：“我开心，激动哭了不行嘛？”

　　洛朝见外边起风了，她刚哭完怕呛着风。“行，怎么不行。我们回去吧，还有好多礼物等着你拆呢，可别再哭鼻子了，开心要笑才行。”

　　宁盼看着手里的水晶球“我知道了。”

　　把它重新放进盒子里，小心地保护好。

　　宁盼和洛朝回到聚餐的大厅时已经玩到尾声了，柳依把礼物全都装好交到宁盼手上，时间也不早大家也都起身各自回家了。

　　洛朝还是照旧送她回到家门口，她怕刘芳看见，简单地跟他说了声再见就跑上楼了。

　　礼物太多只能小心放在地上才能腾出手拿钥匙，钥匙插进锁孔，旋转后推开门，换完鞋后把礼物重新拎起来，推门而入。

　　刚走进门把门关上，回头就看见刘芳从厨房走来客厅。

　　宁盼笑着说：“妈，我回来了。今天我...”

　　“你除了会花钱，你还会做什么？我辛辛苦苦的赚钱，你就这么挥霍的。”

　　刘芳皱着眉扫了她全身，目光停留在她手上的众多礼物袋上，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她站在门口，被突然浇了一盆冷水。嘴角的笑瞬间凝滞，直到彻底失望地收回。

　　“买这么多没用的东西，大手大脚的，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贱呢？”

　　她这次没有说话，没有解释。因为解释了她也不会听。

　　“怎么，被我戳中了？哑巴了？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

　　宁盼眼里似一滩死水般，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是她母亲的女人。

　　刘芳插着腰，“瞪我？呵？我说错了吗？”

　　她低下头，只是站在原地，等刘芳骂完。

　　再次决堤酸涩积满胸口，紧咬着下唇，死掐着手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冷静。

　　刘芳见她那个死样子就愤愤地走回房间，嘴里还嚷嚷着“宁国羽，你那黑心肝的女儿，天天除了玩就是花钱。这么晚才回家，不知道上哪鬼混去了。”

　　“我教训她还瞪我，这死丫头越看越人讨厌了！像你，还有你家的那些个该死的姑婶。”

　　宁国羽捂上耳朵“哎呀，你消停会，吵我一整天了，我不想听。”

　　“你个窝囊废，我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你了。”

　　“还生了一个讨人厌的女儿！”

　　还站在客厅的宁盼见刘芳骂完走了，她汲着拖鞋失神落魄地走回房间。

　　今天是她的生日啊。

　　不出意外的，她的父母没记住。

　　快速抹掉眼角欲低落的泪，叹了口气，记没记住已经不重要了。

　　已经习惯了。

　　她回到房间把柳依她们送的礼物都拆开，收拾好后发现书桌上多了一份没见过的礼物。

　　上面还贴了张纸，写了几个字。

　　姐姐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宁岁。

　　她的父母记不得，可是宁岁会记得。

　　今晚情绪失控太多次了，现在她只觉得好累。

　　宁盼把洛朝送的礼物再次打开，把里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水晶球拿出来放在书桌上，仔细端详。

　　晚上在阳台上看的时候光线不好，好多细节没有注意到。原来落下的不是雪，是雪花。椅子上的小人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椅子的细纹都还原出来了，那只小兔子活灵活现好像真的一样。

　　还有她喜欢的烟花。

　　只要她轻轻动手就会放一场只属于她的烟花。

　　洛朝到底怎么做出来的，这么多的细节和他满布伤痕的手掌。

　　肯定很累很疼吧。

　　她最怕疼了，小刀不小心蹭破皮肤都疼死了，见到眼前的水晶球心里涌起一阵心疼。

　　这个要好好保护起来，不能给刘芳看见，不然又要发脾气说不定给丢了。

　　准备把水晶球挪到盒子里时，余光瞥见下方垫着一张卡纸！她拿起了发现是一张贺卡。

　　贺卡上的字迹整体端正，行云流水，笔锋转折间像本人那样潇洒。

　　TO：小宁同学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一岁一欢喜。

　　小小拙作为你下一场只属于你的雪景。

　　赠尔永不消逝的烟火，望欢颜。

　　她盯着这张贺卡出神，这般真诚待她如好友的少年。

　　要是知道她像那些喜欢他的女生一样，以朋友之名怀揣着喜欢的小心思，偷偷接近他，是不是连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他大概会讨厌她，然后彻底地远离她这样的人。

　　她以前不敢像其他人一样坦白的说出自己的喜欢，连匿名的情书都不敢写，只敢小心地藏在只有她看得见的日记里。

　　现在更不敢去赌，她赌不起。

　　她是生长在阴暗墙缝里的野植，风吹不折，雨打不败。偶然间的一束阳光落在她身上，予她温暖与光亮，让本习惯黑夜的她心生妄想。

　　妄想离开阴暗的墙角，走到阳光下，那等待她的就是枯死。

　　-

　　洛朝自从那天的篮球赛出尽风头后，经过表白墙视频的传播，吸引了大批喜欢他的小迷妹，

　　尤其是舒颜喜欢并且要追求洛朝的事情，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般，四处飞散得人尽皆知。

　　起初他不以为意，以为只是大家线上娱乐一下而已。

　　结果过了一个周末过后，他的桌子上堆满了礼物和信件，抽屉也堆得满满当当的。

　　课间教室外面围着一群来围观的人，已经影响到他和班上同学了。他只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去劝解。

　　希望她们专注于学习，不要过于关注他给周围的人造成困扰。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不足以成为他们的榜样。她们的喜欢他很感谢，但惶不敢当，真心希望把对他的那份喜欢放到学习上，不断提升自身就是对他最大的鼓励和支持。

　　但是这些话对舒颜根本不管用。

　　洛朝出现的地方肯定就有她的身影。校门口站岗的时候，升旗的时候，大课间打篮球的时候也会拿着水走到洛朝面前。

　　洛朝起初还是礼貌拒绝，她依旧穷追不舍，见怎么讲都没办法后直接开始躲着她。

　　校园广播也成了舒颜的个人专属点歌机。课间班里的人叫他打篮球也不打了，就趴在自己的位置上。还有连卫生间都几乎不去了，因为舒颜就在1班外面的走廊站着等他出去。

　　洛朝后桌的张浩还借此揶揄他。“哎，我说阿朝你大不了就答应她呗，这样就不用天天躲教室里了，人家大美女那么喜欢你。”

　　洛朝一脸烦躁地回身踹了一脚他的桌腿，黑沉的眸子幽幽的盯着张浩，咬着后槽牙不耐地说：“滚！你再说一句试试，老子把你嘴缝上！”

　　张浩慌乱地抱住因为被他踹歪桌子乱跑的书，小心放回桌子上。“丫的，你吓我一跳。我不就是...”

　　洛朝又一记死亡眼神扫过来，张浩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后半句开玩笑几个字没敢说出口，只能咽进肚子里。

　　手在嘴边比了个关拉链的手势，微笑表示我不说了行吧，我什么都不说了。

　　他可不敢惹洛朝，毕竟活久见他气得把‘我’都换成‘老子’了。

　　“害，张浩你非要多那句嘴，洛朝天天躲都来不及。”柳依这个八卦小天才走过来凑热闹。

　　周煦明补刀：“就是就是。”

　　张浩指着周煦明“嘿你...”

　　柳依见他旁边有空位；“徐知远不在啊，我可以坐一下吗？”

　　“坐坐坐，他又不在你随便坐。”

　　柳依拉开椅子坐下说：“嘿，我刚才和宁宁去办公室送材料，你猜我听到什么了！”

　　洛朝问：“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宁盼呢？”

　　“陈师太找她有事，她就留在办公室里面帮忙了。我看见师太就怵得慌，怕她问我问题就先回来了。哎呀你别打断我，我都忘记要讲什么了。”

　　周煦明挪着凳子凑过来听，“你讲你讲，别理他。”

　　“舒颜的事。”柳依说完看了洛朝一眼。

　　“她不是追你嘛，搞得人尽皆知，热火朝天，沸沸扬扬地已经引起老黄的注意了。老黄最爱抓早恋了，他好像和她的班主任在商量什么，好像挺严重的，要她转学什么的。”

　　洛朝皱眉道：“转学？为什么这么严重？”

　　周煦明突感一阵冷风吹过，哆嗦了一下。小声凑到洛朝身旁小声说：“该不会是...齐姨知道了吧？”

　　洛朝看着周煦明陷入沉思不语，两个人全靠眼神交流。

　　洛朝：你说的？

　　周煦明：放屁，我躲着齐姨都来不及，我哪敢上赶着去找死的。、

　　柳依好奇问：“你们俩在眉目传情？说什么八卦呢？”

　　“咳咳，请不要乱用成语好不好！我的一世英名差点被你毁了！”周煦明挪开身子，离洛朝远点。

　　洛朝也躲开，转而看向柳依，思索一番后他问：“柳依，我妈最近有没有找过你？”

　　柳依仔细回想了一下说：“没有啊，齐姨不是很忙吗？哪有空找我啊？”

　　洛朝皱眉继而看向周煦明，周煦明无辜地摆摆手。

　　四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这时教室上方的广播混着沙沙的音响调节的声音响起，广播主持人照常念着稿子。

　　——同学们，早上好！校园广播之声又与大家见面了，我是今天的节目主持人小圆....

　　周煦明激动地拍着洛朝的肩膀说“哎哎哎，舒颜又给你点歌了。都别说话，注意听她这次要讲什么，这可是我每天最爱听的小节目哈哈哈哈！”

　　洛朝心情不爽地扫开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掌，刚想说话被周煦明一巴掌快速捂住了嘴巴！“嘘，别说话！”

　　如果洛朝的眼神能杀人，此刻周煦明已经千刀万剐了！

　　——第一首歌《心墙》来自一位匿名的同学点给高一（1）班的宁盼同学。希望她每天都开心，同时好想认识她，这首歌的歌词代表了他想说的话。

　　随后广播里就开始播放这首歌！

　　“哦呦，不是给你点的，是给你同桌点的！”周煦明收回手，抽张浩一张纸巾擦手。

　　“还好想认识她哦。”周煦明还特意咬着‘她’拖着长音。

　　张浩吼他“喂！一块钱一张！”

　　“就用一张纸而已！别那么小气嘛！”

　　洛朝咬牙：“情歌！”

　　目光死死盯着墙上的广播，白墙快让他盯出一个洞来，耳边的话让他烦躁不已，后槽牙都咬出声来！

　　广播里的音乐传遍整个校园，宁盼刚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就听见广播里提到她的名字，她停下认真听，居然是匿名给她点的歌！

　　歌词里有他想说的话？正好唱的到...

　　“第一次遇见阴天，遮住你侧脸。”

　　“有什么故事好想了解”

　　“我感觉我懂你的特别”

　　“你的心有一道墙，但我发现一扇窗”

　　“偶尔透出一丝暖暖的微光”

　　“就算你有一道墙 我的爱会攀上窗台盛放”

　　....

　　宁盼听完之后，脸上一热，到底是谁点的啊？

　　教室里的柳依坐不住了！

　　“我的妈呀！哪个家伙要拱我家的单纯小白菜！还匿名！别拦着我，我要去广播站抓猪！”

　　柳依一边说一边作势撩起衣袖，但是她穿的是夏装校服，根本没有长袖子给她撩。

　　张浩被她突然起身的大动作震惊，桌子和椅子都大幅度前后移动，惊恐的看着她说“那个...你冷静点。”

　　她冲张浩吼道：“冷静？我怎么冷静！你坐着说话不腰疼。”

　　接着老母亲般作势抹了把辛酸泪“我的乖宁宁啥都不懂就会学习，别让我知道是哪头猪！

　　柳依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把他做成烤乳猪！”

　　“不行，我要去找我的白菜宝宝，好好给她讲讲课！别给骗了！”柳依说完大步朝外走出教室，只留下潇洒的背影！

　　周煦明啧了一声，看好戏似地对洛朝说：“你别说他还挺会哦，爱意藏歌词里！”

　　“就算你有一道墙 我的爱会攀上窗台盛放！”

　　洛朝黑着一张脸，曲着手指在桌面上烦躁地敲个不停。

　　张浩还嫌火不够旺，又添了一把柴“对啊，这歌还挺好听的！”

　　洛朝翻了个白眼，这俩一唱一和差点没气死他！嗓音严肃低沉，带着情绪冷冷回怼“你耳朵聋了？哪里好听了！”

　　“我可是凭良心说，词就很好听啊！”

　　“哦，哪句词！”洛朝嘴里轻快地接张浩的话，眼神死盯着张浩，好似他再说出一句歌词来就能扑过来掐死他！

　　张浩下意识咽了口水，出声求助周煦明“老周我刚刚说好听了吗？”

　　周煦明忽的笑出声“没有啊，阿朝听错了吧，你说的明明是好难听！”

　　“对哈哈哈对啊，一点都不好听，难听死了！这人什么品位啊，点这种歌！”

　　周煦明挑眉，指着门外对洛朝说：“看！舒颜又来了！”

　　洛朝从喉咙里溢出一个字“烦！”，转过身去趴在桌子上独自生闷气去了！

　　周煦明和张浩悄咪咪地在后头张望了一下洛朝的背影，收回眼神不约而同地眼神交流！

　　他又犯病了！更严重了！绝对是...

　　周煦明挑眉后抬抬下巴示意洛朝旁边的空位！

　　比珍珠还真！

　　张浩点点头，然后两人同时默契击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