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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一章 人皇 ...

  •   “嘶……好疼……”

      祁衍捂着后颈艰难起身。此时距他在京城被花瑛一手刀劈晕已过去了大半日。众人带着随他们一起逃出京城的百姓,按原计划一路向北,直至日落雨歇才将约好的三路势力集结到了一起。

      而祁衍却因之前在天玄观之战时伤的过重,后又在京城被劈晕了,一直没有醒过来。众人都提了一口生怕他出事,不过好在,此时祁衍已经转醒,让守在他身旁的医师不觉松了口气。

      正巧此时祁仕进帐探看,见祁衍醒了,苍白疲惫的脸上也露出喜色来。

      “你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们了。”他说道,语气中带了些许放松。

      祁衍却是皱眉急切的问道:“花瑛呢?!她在哪儿?”

      祁仕方才轻松下来的脸,瞬间又暗了下去。他语气有些冷道:“她要去皇宫里救人。走前曾嘱咐我,救完人她会先带人去昆仑避祸,等你醒来一定要记得和昆仑联系。”

      祁衍一听花瑛去皇宫了,怒斥一声:“胡闹!”便起身往帐外跑去。

      可一掀开帐帘他就怔住了。

      山林之中,到处都坐满了人。刚下过雨的土地上泥泞不堪,可众人只能席地而坐,一身脏污。淋湿的衣服不能被烘干,除了几处用于照明的法阵他们甚至都不敢生火。哪怕此时还在盛夏,这样的天气和恶劣的环境也不禁让见者心酸难受。

      婴孩在母亲怀里哭泣,可更多的人甚至不敢发出声音只得默默的留着泪。祁衍一眼扫过众人,发现却是唯独他一人享有一顶帐篷。

      百姓和兵士们个个都满脸尘土,甚至还有许多都缠有纱布,受伤不轻。见祁衍冲了出来,众人都殷切的望向他,那目光中的希冀与哀求看的他再也迈不开步伐。

      “你想去救人,也先看看眼前这些百姓的命该由谁来救吧。”祁仕低咳数声,慢他一步从帐篷中步出。

      他也望着百姓,残酷又冷静的诉说着:“京城已经败了,有探子报……父皇殉城了。”

      祁衍听闻这一消息,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哽咽片刻后声音颤抖道:“花瑛她,逃出来了吗?”

      祁仕摇头:“不知道。现在局势可谓是混乱不堪,消息早就断了。你昏迷了大半日,这里离京城的距离还没到完全安全的地步。我知道你救人心切,可也该分个轻重缓急才对。现在比起跑回京城,救一个生死不明的人,还不如想想该如何安置着一山的百姓来的重要。”

      “你身为皇子,享受了皇子的特权,此时也该回报给百姓了,不是吗?”祁仕边低咳边说道。没有命令,可他语气中那不容置疑的冷然与责任压的祁衍有一瞬间的喘不过气来。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可论内心如何挣扎,他都无法抛弃这一山的百姓,回到京城。

      祁仕说的对,他不是孑然一身的游侠,也不是默默无闻的百姓,他有他的职责,甚至也为此离开了师门……

      “你是她师兄,可在此之前你是皇子。四哥我这幅身子带不动这么多人。归舟,眼下皇族能主事的只剩下你了。你要弃人族而不顾吗?”

      祁衍神色痛苦的睁开眼睛,望向狼狈不堪的人群。这些都是他们人族的子民,如今祸乱伊始他真能做到弃他们而不顾吗?

      做不到!因为他是皇子啊!

      “先……”祁衍的声音哑的不行,只得缓了一会后继续道:“先等昆仑那边的消息回来再做打算吧。”

      事到如今,除了相信花瑛他还能为她做什么?

      第一次,他觉得很无力,不禁有些记起小时候那可怕的诅咒。他紧攥住拳,一遍遍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没事的。”可不详的预感依旧挥之不去。无法,他只得转移注意力,径直来到梦鸢暝她们这里。

      梦鸢暝也是一身狼狈的靠在树干上正在休息。身上的伤也都还没有包扎只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但看上去已经狰狞可怖。听到有人靠近,她缓缓睁开眼睛,在看到祁衍的一瞬间,眼眶就湿了

      “殿下……”她泣声唤道。

      祁衍低头,看见她伤到血肉模糊的手指蹙眉道:“怎么不包扎一下?”

      梦鸢暝摇头:“我不要紧,药太珍贵了还是留给其他人吧。”说着她望向身旁不远的一处席子,

      “殿下还是去看看祝主记吧,他伤得比我重多了。要不是丛黎拼死将他救出他就死在京城了。”她声音哽咽着,又望了回来。

      “殿下,为何会走到如此地步啊。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前路又在何方啊?”

      见她就快要泣哭出声,祁仕适时上前一步,将她的身影挡在百姓们的视线之外,低声肃道:“你若哭,整座山的人都会被感染。我们就真跑不掉了!”

      梦鸢暝知道轻重,慌忙捂住嘴,可眼泪不听她控制的大颗大颗落下,她只得将头深深埋入膝盖,才能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泄,影响到大局。

      祁衍从没见过这样的梦鸢暝,印象中,她一直都是个既温柔又豪气的女修,竟也有一天会被逼到如此绝境。

      他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又来到祝昌昇身旁。见他一身是血,腰腹部更是被厚厚的绢布紧紧缠住,就连那眼睛也被丛黎用黑布蒙上,以免他被光线影响到伤势。要不是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能证明他还活着,祁衍真的要以为是丛黎魔怔了。

      他拉住祝昌昇的手,心下又难过又懊恼,哪怕是伤重如此都只得一席草席,他祁衍怎配享那帐篷整整半日?!

      手渐渐收紧,眼睛也红了起来。祁衍转头问道:“丛黎呢?”

      他司天书院的三名主事已经一重伤一轻伤了,那丛黎呢?

      梦鸢暝擦了擦满是泪水的脸,定睛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后指道:“在那边给大家疗伤呢。我们间只有他还能动一动,就帮着医师给大伙包扎去了。要是白大夫在就好了……”

      祁衍看见丛黎的身影不觉松了口气,就听梦鸢暝问道:“殿下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

      祁衍:“……”他长吸一口气缓缓道:“白止……是妖族,他在我眼前带走了凤凰血石。”

      一旁的祁仕和梦鸢暝都震惊异常,梦鸢暝更是惊讶到忘记伤痛捂住了嘴,半晌后才小声问道:“花瑛……知道吗?”

      祁衍摇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就被劈晕了,不过,可能现在也知道了……”

      见手祁衍的手已经被他攥到流血,梦鸢暝不忍的将手覆在他手背以示安慰。祁衍被她冰凉的手激到,回过神。他这次控制住了想要救人的心冷静下来道:

      “我之前在调查白止时以外得知了一件事。你们还记得宣阳皇姑母一月前突然请旨回驻地的事吗?”

      见众人点头,一幅不解的模样,祁衍继续道:“我查到,皇姑母请旨的前一天去过白止的医馆。在那里白止写了份药方给姑母,可那药方并没有抓药材,只姑母一人看了上面的内容。反常的是皇姑母因这药方和她心意大赏了白止,还在次日一早就请旨离开了。”

      “你怀疑是白止故意引开皇姑母的?”祁仕惑道:“可他是妖族,将皇姑母引开应该是为了更好的入侵京城才对,为何你会想去北方避祸?”

      祁衍摇头:“非是避祸。他是妖族,在妖的立场当然不希望皇姑母的军队在京城附近,不然他们不可能那么顺利的就攻破京城。可反过来,若他存了为人族留下一个希望的心思,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祁仕嗤道:“事到如今你还相信他不会对人族赶尽杀绝?!”

      祁衍沉吟片刻后道:“我相信,他不是会对百姓赶尽杀绝的人。不然也不会在京城给百姓看病这么多年。至于其他,他有不让妖族与皇姑母的势力正面撞上的理由,也就代表,哪怕是妖族也惧怕于常年征战有赫赫威名的皇姑母的军队。若说眼下动荡的局势下哪处最安全,怕是只有皇姑母所在的北方——幽州城了。”

      “可从我们这里无论如何都要花一个多月才能到幽州城,这里的百姓和伤患这么多,实际可能要花两个多月才能抵达也未可知。大家能撑的住吗?”梦鸢暝担忧道。

      祁衍:“只有此法才能有一线生机,若我们缩在山中,一时可能是安全的。可我们人数太多,不可能完全避开妖族的眼线。而皇姑母那边,将士虽多,术士却也相对较少。对上妖族也不能久战上风。只能……赌一把天命了。”

      “于是我们便北上了。”祁仕对花瑛苦笑一声道。

      他可能是休息够了又起身带着花瑛向山顶爬去,哪怕是过了十年,当年的种种他都记忆犹新。

      “我知道,若那时只有归舟一人,或是他并非皇子的话,定会要了我的命,然后敢去救你。还好这些都只是假设。”时隔十年光阴,再提起此事祁仕依旧一脸欣慰。

      当初的祁衍在情感和责任间选择了责任,十年间,祁仕不是不知道他的自责与痛苦,可毕竟人都不在了,又能怎样。祁仕相信总有一天,当山河平定祁衍也会被时间所治愈的。

      可是谁又算到了天意弄人,当初那样的选择,若现在再发生一次呢?

      花瑛没有搭祁仕话,只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隐约间她察觉到了什么却是不敢问出口,只冷声道:“后来呢?”

      “后来……”祁仕远眺山顶的方向,似又陷入了回忆之中:“直到两个月后,昆仑那边传来了消息……”

      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祁衍传去昆仑的信鸽直到两个月后才在一个雨夜里飞了回来。

      祁衍刚接到信,只扫了一眼这个人就像石化了一般,整个人都空洞的仿佛没有了生气。任祁仕如何呼唤他也没有半分回应,只呆呆的望着手中的信纸逐渐发起抖来。

      祁仕害怕是妖族搞的什么妖术,也不管是不是私信了,直接从祁衍手中将信夺了过去。可哪怕冷静如他都直接愣住了。

      梦鸢暝见两位皇子齐齐愣住有些无措,她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

      祁仕:“昆仑……被凤凰族攻破了。”

      梦鸢暝吓的“呀”了半声,生生将后半声捂在了口中。可惊讶还未结束,只见祁仕皱着眉望向祁衍,似也有些不忍的吞咽了一下,才缓缓道:

      “据昆仑长老说,花瑛她……被出世的魔龙,一爪贯心,跌入深渊。随昆仑封禁一同被封在了玄境之中。”

      梦鸢暝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眼眶瞬间就红了。方才捂住嘴的手无力的落下。整个人也呆愣在了原地,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不知是祁仕的哪句话刺激到了祁衍,他像是魔怔了般,不顾外面的大雨就要冲出去。

      “祁衍!你给我站住!你要去哪里?!”祁仕被吓一跳,见他这样也顾不上其他,大喝道:“给我拦住他!”

      可也不知道祁衍哪里来的力气,五个侍卫都拦他不得。

      这边祁仕的呵斥声惊动了全营地的百姓,本就因亡国而人心惶惶的他们,哪顾得上外边正大作的风雨。纷纷从帐中走出,满脸惊慌不安的看见两位皇子在大雨中争吵不休。

      等梦鸢暝反应过来追出帐时,祁仕已经扇了祁衍一个耳光。

      “好!祁衍、祁归舟!你是要为了个师妹,是想置遗诏于不顾?还要置百姓于不顾?!”祁仕怒骂着,

      “姬花瑛好歹是完成了她当初所承诺的!她拼死将凤翎送出来是为了什么你到底懂不懂!你难道要置她的遗愿也不顾了吗!!”

      赶来的岑銘和拦住梦鸢暝的丛黎也在这句话后怔在了原地,什么叫遗愿……?

      祁衍闻言顿住了脚。他侧过身,满是泪水与雨水的脸上痛苦难忍。

      “那不是我期望的,四哥我从来都没有期望过那个位置!是我对不起她,将她拉入人妖两族的争斗中,若当时去了皇宫的不是她的话……”

      “若不是她,连你都会死在启政殿!”祁仕终于爆发了,将这一路憋着的话一股脑儿的全说了出来,

      “事到如今,你要将你自己也搭上吗?!你告诉我,你死了,这些人怎么办?你让人族怎么办?!自生自灭吗?!还是如当初妖族那样,被他们肆意践踏?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明白,你身上现在担负着的是整个人族的命运啊!”

      “可她如今连尸骨都没有……我怎能……”祁衍哽咽着看向祁仕,他眼中的挣扎任何人都能看见,可司天书院无人有立场出言制止。“若无她在启政殿拖住凤凰羽涟和白止,我们根本逃不出来。如今这样我一定要回昆仑,将她带出来!”

      见他还是要走,祁仕也挺直了腰背,高举信纸,将信上所书遗诏朗声念出。

      “先帝遗诏!朕自罪,未察妖族之怨,以至于如今殃及人民。愧对万千黎民,愿殉于城,以赎百年前人族之过。今传位于皇七子衍,继朕登基。望以黎民为重,勿负家国!”

      “有先皇遗诏和传国玉玺为证,今皇七子衍便是我大盛新帝!”

      根本不待祁衍反应,众人就齐齐跪下,口呼“万岁。”

      那一双双安心又充满希冀的瞳眸像是镣锁一样,将祁衍生生束缚在那皇位之上,不得动弹。

      每一个人都为有了新帝而开心,为他们有了活下去的理由而欣喜。却是没有人问过——他是否愿意……

      【你这一生,渴求的求而不得,无欲的却不求亦得。改不了也躲不掉,好自为之吧。】

      十年后的花瑛与祁仕来到当年他们宣布人皇的那处山顶。

      那光秃秃的山顶上只有一样东西,便是映入花瑛眼中的一座朴素的墓碑。

      没有封土,更没有供品,只孤零零的在最高的山顶立了一座木质的碑。它旁边插着一柄长剑,十年来风吹日晒的早以生了锈,可花瑛依旧能一眼认出——那是二师兄的佩剑。

      她缓步来到墓碑前,望着墓碑上【妹·姬氏花瑛墓】几个简单的字,仿佛能透过时光,与十年前抱着木头眼神空洞如行将就木之人的祁衍对上似的。

      那一刻,她的心如坠冰窟。

      始作俑者却还在她身后续道:“那日祁衍他将自己的‘心’也埋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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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一章 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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