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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特权” ...

  •   奥莉薇娅笑道:“既然这里是大主教说了算,想必也不需要我了?恰好我还有事要忙,就先不奉陪了,巴克利皇子。”

      说完,她便扬长而去,同时也带走了副祭司和十一位资深助祭。

      多米尼克也笑:“我也是贫民窟里出来的,当然了解,这样的人,面对扶持自己的贵人,会有多感激。假如这个人还与自己有亲缘,那么,简直是要誓死报答的地步。”

      “两位皇子的情谊令我感动……我决定,在正式的测魔环节开始前,给两位多留一些单独叙旧的时间。”

      说完,他便拂袖离开,步履急促,好似急着甩掉什么脏东西。

      一同离开的,还有代理副主教,和十一位资深牧师。

      沉重的石门两度打开,又关闭。

      此时,光明之神兼法律之神赫莉奥的神像前,只有两位皇子,还有祭司殿准备的测魔道具,主教殿准备的审讯稿和记录簿。

      天真的巴克利皇子还没意识到,这个处境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仗着没有别人,他欣喜又急切地大喊:

      “快救我,五哥!!”

      “你那么聪明,一定能帮我脱罪对不对?!”

      “只要你能救我出去,我什么都愿意做!!”

      拉尔夫皇子目光游移,在二十四种测魔道具中来回打量。

      这是为皇子准备的高规格审讯,身份稍逊的,可不值得圣殿准备那么多。

      用的也都是贫民窟的孩子无法企及的奢侈材料,一个看似普通的勺子,都是金子做的。

      看着那些他面无表情,落在一口测魔玉锅上,盯着里面滚烫的水许久,眼神幽深莫测。

      “五哥?五哥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说,救救我,你要什么我都给,婚约,财富,名望……只要我给得了!”

      ……

      巴克利催了几次,他毫无回应。

      半晌,拉尔夫把目光转过来,快速走到巴克利跟前,利落地解开束缚他的绳子,把他从审问架上解放。

      只是巴克利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下一秒,双手就被狠狠攥着,反剪在身后。

      当他被推着往滚水大锅走去,即便再迟钝,也意识到大事不妙。

      恐慌之下,他口不择言,本能地骂道:

      “你想干什么,下贱东西,婊子养的烂货……”

      拉尔夫不怒反笑,以绝对的力量优势,死死地按着巴克利的头,让他的脸无限贴近冒着丝丝缕缕白烟的滚水。

      他声音依然平稳,只是,这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愉悦。

      “亲爱的弟弟,我记得,你非常喜欢喝汤,尤其是——珍稀材料做的汤。”

      “可是无论是多珍贵的汤,你都会慷慨地分给我,慷慨到直接把一整碗泼我头上。”

      “现在,轮到我对你慷慨了。”

      “圣殿的汤里,可是加了皇室都难以得到的东西,好好享用吧。”

      ……

      拉尔夫与巴克利单独叙旧三十分钟后,巴克利疯疯癫癫地跑了出来,在地上又哭又滚地大叫他有罪,他要认罪,让人快点把他抓去坐牢,一秒也不能耽误!

      紧接着,拉尔夫泪流满面地跑了出来,对着赶来控场的牧师们说他有罪,原本只是于心不忍,耐不住巴克利一再请求,给他松绑,让他放松一下……谁知他竟想逃逸!两人拉扯间,巴克利不慎摔到地上,好像撞坏了头,现在有些精神失常了……

      被指控为邪魔附体的人,若是在审讯中途发疯,出于人道主义,审讯中止,ta会被送到特殊的疯人院去接受治疗——驱魔中心的疯人诊疗院。

      但事关皇子,圣殿还是预先请示了教皇,得到首肯后,才按照流程,把巴克利送过去。

      在接受了三天专业治疗后,巴克利可喜可贺地恢复了正常,并逻辑清晰地供认了自己的罪行:因爱生恨,勾结邪灵,伤害平民,祸乱圣殿。

      他抢走商人的财产,是为了贡献给邪灵;他破坏工匠的婚事,是因为看不惯他一介平民,竟要比他逍遥幸福,在他做苦力时,悠哉地筹备和美丽未婚妻的婚礼;他让农夫患上难言的隐疾,是嫉妒他高大英俊受欢迎……他还化作各种可怖的形象,去恐吓圣女奥罗拉的朋友们,逼迫她们去伤害她,以报复她对他的无情……

      教皇沉痛地发布了演讲,说皇子犯事,应与庶民同罪,且巴克利的罪行影响恶劣,不重罚难以平众怒。所以,虽然他内心也心疼自己的孩子,但还是让理智与品德战胜了私情。经过艰难的思考,他郑重决定剥夺巴克利的皇子身份,贬为平民,判处他终身流放极北之地——切斯棱克,用余生来戴罪立功,在劳动中重塑自我。

      巴克利的母亲公开表示,他变成这样,都怪她太过溺爱。为了赎罪,她愿意捐出自己三分之二的财产来赔偿受害者们,并自请出宫,跟他一起去切斯棱克,对他进行严加监督。

      不知内情的人们纷纷称赞教皇大义灭亲,王妃明白事理,但奥罗拉知道……真正的受害者,并未因此等到正义。

      这次遭受无妄之灾的圣女们有二十一位,但是只有十位获得了赔偿金,且得到了豁免。另外的,不仅分文不得,还要照旧接受鞭刑。

      这其中也包括奥罗拉一心想保的西尔维亚和普莉希拉。

      其它人每人三十鞭,而她们每人五十鞭,罪行是——心智不坚,使恶魔邪灵有机可乘。

      命令是多米尼克下的,等奥莉薇娅知道这件事,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几乎全国人都知道,三天以后,圣殿会用最高清,最无死角的空摄镜头“日神之眼”,来直播圣女们的处刑过程。

      多米尼克和奥莉薇娅再次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这一次,多米尼克没有妥协。哪怕奥莉薇娅在和他吵完的第二天就病倒,他也没有去看一眼。

      但他私下找到奥罗拉,让她帮忙送药,传话。

      “你告诉你母亲,别太理想主义了……世上没那么多完美的事。她如果还想安稳地当这个圣祭司,就不要这样忤逆上意……”

      奥罗拉一句“你有病吧”,险些就骂出来了。她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把它憋回去,冷言道:“……还是您自己去吧,母亲教我,真理大于一切,我不能对她说那样的话。”

      多米尼克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盯着她,目光如刀。

      “奥罗拉,你真的觉得你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吗?”

      “你每次任性,拯救你的,可不是真理……如果普通人像你这么闹,早就死十万次了。”

      这话让奥罗拉感到全身血液冰冷。

      她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发现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拼不出一句有底气的话,张嘴时,都化为了虚无。

      他说得没错,如果不是靠着这个尊贵的身份,如果不是靠着她与生俱来的“特权”,她会怎么样呢?……被秘密处决?被关起来炼蛊?被送进贞女塔?……总之不会是像现在这样,还能完好无损地跟他对峙。

      ……奥罗拉不记得自己是以什么样的状态离开多米尼克的,等她再次回过神来,已经带着他的药,来到了奥莉薇娅房门外。

      一路上,她心乱如麻,攒了很多问题。

      但最最重要的是:母亲病倒,会不会也跟……她的任性有关呢?

      如果不是她弄出那么多突发事故,母亲一年前本可以不必受伤,这一年也不必如此忙碌,如此胆战心惊。会不会,跟多米尼克的矛盾只是个诱因,母亲是因为身体状况大不如前,才会在叠加的压力前忽然倒下?

      印象里,母亲身体极好,两三年都不会生一次病,即便事情再多,也显得从容镇定,游刃有余……但那或许也只是假象。

      如果母亲真的……她该怎么办?

      ……

      越想越惶恐,越惶恐脚步越慢。还剩百米路时,她几乎是数着地上的白色大理石地砖往前挪动,再一次怨恨起这种毫无装饰的单调风格,让她无法在美丽的花纹中沉醉,放空。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还没敲门,她就被一道怨念的眼神堵住了。

      是奥莉薇娅的护卫拉蒙娜。

      自从她上次在拉蒙娜眼皮子底下逃开,拉蒙娜看她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怀疑和戒备。

      大概是觉得,她的麻烦程度超过想象吧。

      拉蒙娜说话还是那么直接。

      “您现在不该出现在这里。”

      “奥莉薇娅大人状态不佳,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都无法回复您。”

      “请您不要在这时给她增加负担了。”

      “……里面,有奥西尼亚大人守着就够了。她精通医术。”

      要是往常,奥罗拉听到这些,就会见好就收,过会儿再来。

      她知道,关键时刻,奥莉薇娅是说一不二的。让拉蒙娜发声了,就属于“关键时刻”。

      可是这次,她执着地掰着拉蒙娜的手,近乎蛮横地以身体为墙,往前撞着。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太不对劲了,她必须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她必须知道母亲怎么样了。

      现在立刻马上……

      她此时好像忘记了所有撒娇的技巧,迂回的方式,像一只被困的焦躁小兽,只是凭着本能向前冲,重复着发出低喃。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必须要,必须要……”

      拦着她的拉蒙娜不愿放行又不能下重手,被她这么纠缠着,也变得焦躁起来:

      “……请您不要为难我!”

      这番僵持却并没有持续多久。

      房门忽然打开,奥萨娜探出头,小声问奥罗拉:“你有什么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奥萨娜棕红色的眼睛沉静,清明,像是某种稳定的金属,让人觉得可靠又安心。

      和她此时的呆若木鸡完全不一样。

      愣了一下之后,奥罗拉甚至没顾得上问奥萨娜“你为什么可以进去”。

      她慌乱地把手中的药包往奥萨娜怀里一塞,说了声“帮我问候母亲”,就转身快步跑了……真奇怪,她为什么要跑?

      “你在害怕那个答案。”

      “你怕你真的是个负担,是个嘴上反对特权,实际却只能靠特权活着的废物。”

      “你怕你母亲承认,她一直属意让奥萨娜接她的班,她现在找奥萨娜共商大事却不找你,是因为她觉得你难当大任。”

      “如果连母亲都不信任你,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有扭转大局的力量呢?”

      “如果连母亲的爱都不纯粹,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你相信的呢?”

      ……

      脑海中不断有阴暗的声音冒出来。

      源源不绝,挥之不去。

      每多听一句,她体内的冰冷戾气似乎就加重一分,化作暗流涌动,凶猛难控的破坏欲,让她想……

      她把指甲狠狠掐进肉里,极力压下砸毁沿途一切事物的冲动,冲回自己的卧室,衣袍都顾不得脱,就一通乱点,把浴缸水温调高再调高……直到近乎滚烫的水把她蒸到快脱皮,她才感觉情绪正常了些。

      她走出浴缸,走到自动烘干仪前,故意把声音调到最大,借着那声音的掩饰,跟某个讨厌的家伙对话:

      “赫缪特!就算你帮过我,你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侵蚀我的神志……”

      看起来是自言自语,其实是在跟她体内的魔王灵魂碎片对话。

      其实用意识交流也可以,但她现在,太想大声说话了。

      奥罗拉一开始还试着跟她建立和谐的合作关系,发现她总是把她的思路往阴暗处带,就不再和她主动对话了。

      幸好这块碎片是休眠状态,大部分时候完全沉睡着,不会影响到她。麻烦的是,她偶尔醒来,总是能成功地让她情绪变坏。

      那个与她相似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回道:

      “不是早说了吗?我不在意你的看法。我作为一个碎片,一个化身,只负责执行主意志的任务。”

      “不过我的任务是放大你的欲望和情绪,可不是侵蚀你。”

      “你信不信的无所谓。跟你解释,是我的设定,让你相信可不是。”

      说完,就跟她总是毫无预兆地醒来一样,她又毫无预兆地熄灭了光芒,沉寂了力量,睡去了。

      奥罗拉刚压下去的躁动,又有了暴走的倾向。

      ……为什么逼她发疯的东西这么多啊?!

      这难道是所谓的“难以控制的魔性”?那或许她该去请教一下混了魔血的奥尔佳?可是奥尔佳自己也控制不好……还是算了。

      那么,去请教萨曼莎吗?……不,更危险了,万一她看上这个碎片的力量,准备杀鸡取卵呢?

      天呐,她连自己的麻烦都无法解决,怎么去帮别人?万一关键时刻又失控了,反而把事情搞砸,怎么办?

      可是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就放弃……她不甘心,这不是她的风格。

      好难的题,可以弃权吗?

      衣袍头发只干了七八分,湿漉漉的仍往下淌水,但她任由自己顺着墙壁滑落,自暴自弃式地贴在墙角,像一只被随意丢弃的人偶。

      说到底,像她这种介于圣魔之间的怪物,根本就不配正常地活着……

      ……

      忽然,一丝亮光出现在她呆滞的眼中,瞬间让她恢复了神采。

      她嘴角也重新扬起了弧度。

      ——对啊,她是个怪物。

      ——身份不正常,力量不正常。

      ——所以她为什么要追求“正常”?

      ——就是因为“不正常”,才能解决“正常”情况下无法解决的事啊。

      奥罗拉越想越愉悦,甚至哼起了歌,趁着离熄灯还有些时间,一路小跑到了圣墓。

      她要去找那个了解怪物,接纳怪物的人。

      她的恋人,她的共犯。

      她的星辰,她的火炬。

      她的阿斯特丽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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