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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光(修) ...

  •   季夏时节,夜里的蝉鸣不断,庭院里的欢声笑语也不曾停下。熙虞山庄内,五人围坐在亭内石桌,把酒言欢,好不畅快。很快,三杯酒下肚,路明津立马上脸,脖子和脸都红透了,人也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我跟你们说啊,我在我那里,从我一开始与人比试时就从无败绩,结果出了城,一路走来,战绩可以说是非常的不好!先是那劳什子要夺清竹棍的黑衣人,再来就是那个大蜘蛛,还有那个鬼章!这些人加起来比我前几年遇上的人都不知强上多少倍!”

      祝韫霜觉得这多多少少是有她这么个原因在,安慰道:“那你境界不也提升的快了?”

      “快是快,就是,这,打的憋屈啊!尤其是那晚要来抢你清竹棍的黑衣人,一下子就把我扫到地里去!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憋屈啊!”路明津说着说着还恨恨地锤了下石桌,也幸好这石桌材料特殊,不然这桌子得碎成渣渣。

      那方褚熠殊听到路明津提起这一茬,不动声色地微微转头看向别处,而祝韫霜则不发一言地喝着酒。两人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谁知,宁沫祁睁着她那本就大的眼睛,好奇地问为什么憋屈,这路明津一听那是大倒苦水啊。

      云书窈看着他俩那一唱一和的样子,被逗得酒杯都拿不稳,也跟着去问其中细节,反观褚熠殊祝韫霜二人则是一同沉默地喝酒,沉默地望天。褚熠殊心里想着,早知道那晚就打的轻一些了,祝韫霜则是在想,早知道那晚就先把他打晕了。

      笑闹过后,五人也都喝的醉醺醺的,桌上只余褚熠殊和宁沫祁在喝着酒,另外三个都倒在桌上一动不动。褚熠殊无奈叹道,“明明酒量不好偏还爱喝,也幸好是在自家院里。”

      宁沫祁看着他们四人,原本眼里的笑意渐渐被一抹哀色替代,转身望着天上明月,红唇微动,褚熠殊收拾完桌上东西后便见到这样一幕,女子背靠着石桌,望着天上的月亮流下两行清泪,鼻头微红,如小鹿般的眼睛此时也是湿漉漉的,好不可怜。

      褚熠殊干脆拿起酒壶递给宁沫祁,自己也拿起一壶,双眼直看着那发着亮光的月亮,敛声开口,“有什么事不妨说说?”一边已经醉倒的路明津此时竟是潜意识的接了话:“说说,嗯,说说......”

      那娇小女子喝了口酒,缓了一会儿,说了起来。“自我有记忆以来,我就一直听到周围人说,我是大长老的女儿,大长老天赋这般好,身为他的女儿定然能继承他的衣钵,不曾想,我天赋没有,还有日日梦魇的病症。

      只要一闭眼,我就会陷入梦魇之中,很难醒来,后来在梦中有一个声音,鼓励着我,陪伴着我,可前段时间那个声音不再出现了,我又陷入了梦魇。”

      “梦里都是些什么?”

      “梦里无怪乎是些辱骂与嘲讽,什么废物啊,扶不起的烂泥,面貌丑陋,懒惰无能,丢尽脸面。其实我知道,我的天赋与实力在这强者为尊的三界根本就不够看。

      可我不想让父亲失望,因为我害怕与父亲的每一次对视。每一次的试炼我都是最后一名,每每与父亲对视时,我总能看到他眼里的失望与痛恨。父亲总是要我好好修炼,平日里别人结束训练了只有我还需要加练。

      从小到大,父亲对我也都是不苟言笑的,横眉严肃的,唯一的一次笑容竟是我的剑术有了进步。

      可我明明看他平日里对其他弟子时都是一副慈祥模样,而且父亲也从不说母亲的事,只说诞下我后便逝去了。

      我总是觉得我的存在,是令人困扰厌烦的。”

      长长的一段话,是少女藏于心中的晦暗,是她痛苦压抑的十八年。褚熠殊听完久久不能回神,呆呆地望着将要落下的月亮,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宁沫祁见此也没有发表任何不满,只无声地放下酒壶,缓步走出了亭子。

      月亮将落,参星横斜。宁沫祁沿着回廊慢慢地走了回去,到了祝韫霜为她安排的房间门前,宁沫祁停下了步伐,四下寂静,只模糊听见山庄外已有人在准备开摊的声音,以及隐约闻到的新鲜包子的香味。几番挣扎之下,一声叹息过后宁沫祁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推开房门,视死如归地走向了放着命器的架子上。

      拿起命器的宁沫祁本想快速走出去时,感受到了里间的气灵波动,心想,难不成还有什么遗漏的物件?遂进去查看,谁知刚进去,便被满目漂浮着的信令惊到,带着疑惑,她慢慢走向其中一个三角状的信令,指尖刚一触碰,信令的内容便浮现出来。

      沫祁,我好几次夜修时听到你夜里在庭院里哭,怎么了吗?

      本以为只是自己遗漏的普通信令,可随着宁沫祁翻阅的眼神逐渐凝重,细看,眼里竟是染上了几分湿意。

      她手指微微颤抖地打开其它漂浮着的信令,每当打开一封,看一封,眼里的湿意也随之加深。

      沫祁,你为什么一下子那么开心,又一下子那么安静呢。

      沫祁,你有时候一直在走神哦。

      沫祁,绮皇城可曾去过?想去的话我带你去如何?那里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你定然喜欢!

      沫祁,爱喝酒的话我可是有很多珍藏好酒。

      我的好师姐宁沫祁,你可要来尝尝一下我古锡城的特色菜色啊?还有我们的比武求器!

      沫祁,你可喜银簪?我有许多款式新奇的簪子,你我戴同款如何?

      沫祁,你知道吗?要想感受到快乐和幸福,都要从自爱开始,并不是一味的委屈自己忽略自己。

      看到最后一封时,眼前早已模糊,失力跌坐在地上时,宁沫祁才反应过来,原来大家早就看出来了,大家都知道她会在父亲来的这一日做什么。

      可是怎么会呢,她明明藏得那么好,方才拿了命器就可以去一处无人的地方挥剑自刎的,怎么偏偏就打开了这些信令。

      想着只要当没看过就可以当没发生过,欲要起身时,便听见一阵脚步声,随后便看见四双鞋,视线往上,便是祝韫霜四人满怀笑意的神情,直到这一刻,宁沫祁才算清楚的意识到,这四个人打从一开始就预判了她所有的可能。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在她提出想要喝酒时的刻意拖延;是明明已经醉倒却还有意识听着她在讲什么的路明津;是祝韫霜的欲言又止;是褚熠殊的假意失神;是云书窈夜间的尊重与不打扰。

      其实只要她仔细一些便能发现不对的地方,可她却囿于心中的围墙不曾去仔细感受过,发现过。

      连日来的惶恐,带起了以往时日的痛与恨和现下的温情,让她不再压抑情绪,泪水决堤,簌簌流下。

      月亮彻底落下,太阳缓缓升起,伴随着窗外的一声鸟鸣,晨间清风拂来,一缕阳光照亮了房内五人,在嚎啕大哭的宁沫祁旁边,围着神情慌张手忙脚乱的四人。

      “诶,不是,你要是实在太害怕的话不用自己了结自己的啊?你这样,我跟你说......”

      “路明津你说话就不能稍微拐弯抹角一点?!”

      “嗯......所以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不哭啊不哭,我们先起来好不好啊,你看他们三个都着急得要吵起来了。”在云书窈略显局促的挽回下,宁沫祁终是破了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就那样眼带泪光地说:“我怎么会自己了结自己!你们不用这样紧张的,我就是太开心了,是开心得哭了,我没事,真的,我就是太开心了而已。”说着,宁沫祁还扬起笑脸,可那刻意的弧度就好像练习了千百遍一般,生硬而没有情感。

      看着这样的宁沫祁就是向来安静的云书窈都觉着憋闷,明明身体都在抖却仍然强装无事,本该是天真快乐的年纪却这样惨白无光,假笑都是如此熟练。明明这几日住在一起时笑容是那样的真诚天真。

      云书窈蹲下身,眼睛直直盯着她,道:“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在我们面前不用这样,我知道大家才认识不久,但是你也清楚的对吧,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你也会与我们一路同行,是与不是?”

      云书窈本是抱着不大的希望问出最后一句话,这几日来的相处宁沫祁和大家在一起的状态更像是从小到大一起玩耍的朋友,就像一个温暖又可爱的邻家妹妹。

      可是面对她想要自杀以及其父即将到来的未知情况,这句话的抛出,更像是四人的一场赌博,果不其然,宁沫祁在听到这话时,陷入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宁沫祁依旧沉默不语,就在四人以为她不愿意时,便听到她声调微颤地说:

      “好。”

      云书窈离得近最先反应过来,赶忙将宁沫祁扶起,路明津也帮忙扶起,边动作边喜笑颜开道:“那可说好了啊,以后可不能乱来了。”路明津说完就夺过了宁沫祁手里的命器,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位。

      过后几人一顿收拾,再三确定宁沫祁不会乱来并且在其父亲来了后也会坚定后,四人便跟老父亲老母亲似的放心回去了。

      下午,五人坐在亭子里边喝茶边聊天。

      “所以你们真的来头不小啊!”换掉了剑山宗校服的宁沫祁一身清爽,边喝着茶边瞪着她那双大眼睛看着面前这四人。

      “那肯定的,我们这实力那鹿灯都不能拿我们怎么样的,你说你担心啥都不用担心会连累我们。”路明津对还是很震惊他们身份的宁沫祁那是十足的豪言。

      祝韫霜也接话道:“那日从万花楼回来后我便传信令于祝山将详细经过说清楚了,也有让门中长老前往剑山宗,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些。还有那日你说你父亲要来时,我本想与你说其实你父亲清楚此事来龙去脉,不过当时你的状态我觉着可能一下子无法接收这么多消息,所以才没同你说。”

      “父亲知道?罢了,他应当是不会信的。”宁沫祁听到父亲会知晓其实根本不在意,左右得到的结果都会是一样的。大家见宁沫祁这一下子暗淡下去的情绪,纷纷安慰起来。

      而就在几人安慰的时候,祝韫霜便说有事要离开一会儿。

      大家也没放在心上,毕竟祝韫霜平日里除却喝药,人是经常不见人影地。就在大家觉得祝韫霜又得到晚上才会回来时,便见祝韫霜便带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双眼很是有神,看其年龄最高也不过三十的模样,然而祝韫霜接下来的话却是让除了宁沫祁外的人都被惊到的神情。

      “这位是剑山宗大长老,宁夜。”

      本是欢声笑语的庭院此时是死一般的寂静,最终还是祝韫霜打破了这奇怪气氛,“这位是炎黎神座下弟子路明津,这位是谙水神座下弟子云书窈,这位是我的朋友,名褚熠殊。”

      “长老好!”三人纷纷行礼后便往后一退,宁沫祁就这样被迫站了出来,祝韫霜见人已带到,便对另外三人使了眼色,三人会意,纷纷告退,祝韫霜也随着退出庭院,给这对父女留下了谈话的地方。

      “父亲。”宁沫祁恭恭敬敬地行礼后便抬起头,直视宁夜。

      “倒是还认我这个父亲。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早上好友们的鼓励和自己暗自打气的能量似乎在这一刻都消散了,宁沫祁认命地闭上双眼,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这次做得不错,知道被打要打回去,还是狠狠地打回去,虽然不成功就是了。”宁夜说完,便见自己的女儿红着眼眶错愕地看着自己,宁夜心中犹如刀割。

      “父亲本该是保护女儿的盾牌,不曾想却变成了背后助攻之人。沫沫,是父亲害了你啊,本以为让你好好修炼,以后便是出门在外也能保护好自己,却是忘记了一个小娃娃对于言论与修炼的承受能力,是为父太过心急,太过愚笨了。”

      宁夜说完,本想拥住自己的女儿,谁知,女儿却是在自己伸出手时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

      “父亲!沫祁以后依旧会努力修炼,但是,能不能不要回去?”

      宁夜看着自己的双手,恍惚想起,授女儿剑法时,只要她出错,自己便会气急地拍她的手掌心,现下女儿的躲避,便是犹如当时被拍手掌心的女儿,心口被这一拍,这一个躲避,拍得不知所措,躲得心塞钝痛。

      “是害怕吗?沫沫。那为父可以——”宁夜话未说完,便被宁沫祁打断下去。

      “我讨厌那里,我不想回去。我想尝试做一回宁沫祁,而不是宁夜的女儿。”话语坚定,眼眸带光,这是宁夜从未见过的女儿。他开始想起自己以往与女儿相处的点点滴滴,倘若当时多一丝温情,是否现在会是别样的光景?

      良久。

      “为父知道了。”宁夜说完,便转身快步走了,走出庭院时,正正撞上了祝韫霜四人,宁夜立马走至祝韫霜身前,正正行了一礼,郑重请愿道:“宁夜斗胆将女儿托付于祝启,请祝启保护我的女儿。”

      祝韫霜不躲不避,受了这一礼。“一定,请大长老放心。”说完,祝韫霜四人便快步走去庭院,徒留宁夜一人神伤,没有了来时的志在必得,只余哀伤。

      四人一入庭院里便行至宁沫祁面前,见只是眼眶微红稍稍放下心来,祝韫霜问道:“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早上不是答应你们了吗?我们可是要一同修炼入那神天源的人。”

      听到这儿,四人总算踏踏实实放下心来,宁沫祁见他们都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玩笑道:“你们不会以为我还是会跟着父亲回去吧?我好不容易从那个地方出来,怎么可能轻易回去。”

      “走吧,我又想喝酒了,这回你们可不用装醉了。”说罢,宁沫祁便转身走去,另外四人见此不由会心一笑,夕阳西下,少男少女们勾肩搭背的并排走在庭院里,余晖将五人的身影照得微微反光,宁沫祁心中的濒死之地,长出一颗嫩芽。

  • 作者有话要说:  亿点点卡文,后面要开始推主剧情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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