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有印象》天青文林

3、奇缘

　　中洋市新区机场。

　　乔映刚把手机关闭飞行模式，乔远阔的电话立刻打了进来。

　　“乔映，你出了航站楼往地下停车场这边过来，我和你弟弟在这里等你。”

　　“嗯。”乔映应得很简单。

　　N市之旅终于划上了句点。大伙儿推着行李，虽然舟车劳顿，脸上都难掩疲惫之意，但此次一行收获颇丰，各个喜不自胜，笑逐颜开。

　　乔映和齐沅混在其中，还是和出发前一样的装束打扮，外人根本看不出这趟旅程到底带给了他们什么。

　　齐沅离开前，乔映还在等行李传送。齐沅看着乔映的背影，静静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走上前。他转过身，缓缓走向机场大门，步履犹豫，每一步都带着隐隐的期待，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有。

　　机场外停满了出租车，齐沅随意拦了一辆。在他弯身上车前，乔映正好推着行李走了出来。

　　两人真正对视上的那一刻，来不及停顿挽留，车门关上了，电梯门也关上了。

　　出租车载着齐沅驶向远方，乔映乘着电梯下降通向地下停车场。

　　彼时，乔远阔带着乔闻在停车场等许久了。

　　乔闻远远地看见一个挺拔的少年推着行李从楼里走出来，周身散发着一股寒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朝那个少年招手，大声呼喊：“哥哥，我们在这里！”

　　乔映顺着声音看过来，乔远阔和乔闻坐在车上，没有罗爱云的身影。乔映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唇角，朝着他们走过来。

　　乔闻赶紧打开车门，从里面窜了出来，小跑两步上前激动地抱住乔映的腿，嘴里不知道还在嚷着啥，看着就是很开心的样子。

　　乔闻不到五岁，性格开朗活泼，甚至过分活泼，经常调皮惹事，因此没少被大人教训，但是乔映就不会骂他。

　　其实不管乔闻怎么捣乱玩闹，乔映都不会搭理他，他有时候也很想故意找事，在乔映面前博取一点关注，但乔映只会充耳不闻，实在被闹烦了，也只是把他拎起来扔给他爸，或者直接大步离开。

　　蜜罐里泡大的小孩，最不缺的就是爱，但是一旦有人表现出不爱他，他就会努力在这人面前博存在感，势必要所有人都爱他，都围着他转。

　　乔映看了眼乔闻的手，不动声色地挪开，走到车后把行李放进后备箱，然后坐进后座。

　　乔远阔呵斥着小儿子：“小闻，你手好利索了吗，怎么老是这么闹腾，看看你哥哥多稳重。”说着透过后视镜瞥了乔映一眼，“你哥哥刚回来，累着呢，不要闹他。”

　　乔闻跟着他一起挤进后座，贴着他坐着。听着乔远阔的教训，乔闻一点被骂的自觉都没有，还在嬉皮笑脸做鬼脸，气得乔远阔直接腾出一只手往后面袭来，想逮住他揍一顿。

　　乔闻直接站上座椅，藏到乔映后边，一边躲一边笑：“哈哈哈，抓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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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映侧了侧身，很想打开车门下去，他微蹙了下眉，骨节分明的手移到了车门开关上。

　　乔远阔气得不行，扔下一句“等会再让你妈教训你”，就扭回头继续开车了。

　　乔闻终于也消停了，一直站在座椅上，扒着后座靠垫，看着后车窗。

　　乔映终于忍不住开口：“坐好。”

　　乔闻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想继续耍滑，却对上乔映寒冰似的眼神，一时有点怵他，只得乖乖坐好。

　　乔远阔在驾驶座上笑出了声：“小闻还是只听你的，你的话比啥都管用。”

　　乔映并不想回应。

　　乔闻果然安静不了太久，没一会又开始缠人了：“爸爸，快到了吗，我好饿啊。”

　　乔远阔没好气地扔了一句：“现在知道饿了，中午非在那边闹不好好吃饭，就让你饿着长点教训！”

　　乔闻马上又要开始嚎了，乔映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乔闻委屈地瘪着嘴，没有嚎出来。

　　乔远阔继续说道：“等会儿从美容院经过接一下你妈妈，然后就去酒店，爸爸晚上定了超级大餐。”

　　闻言，乔闻又兴奋起来了，眼神放光。

　　乔映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他透过乔闻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应该是很遥远的曾经，遥远到甚至他都认为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那场景或许是在儿时的梦里。那个时候乔远阔也对自己这么说过，只不过现在，乔远阔说话的对象变了，接的人也变了。

　　终于再次出现这段对话，可惜，跟乔映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车驶过美容院，接到了罗爱云。罗爱云才三十出头，又经常美容做保养，看着非常年轻靓丽。

　　她娴熟地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上车前，她看到乔映，有一瞬间她露出了不太自然的表情，不过片刻后她就调整了过来。坐上车，她回过头尝试着和乔映交谈，对方态度不冷不热，看着没什么兴致。很快她也觉得没意思，冷着脸开始挑乔闻的毛病：“小闻，你今天出门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收拾玩具，都告诉你多少遍了，玩好就要自己收好，你忘了过年的时候外婆来家里差点踩到摔倒吗！”

　　乔闻一脸无辜：“我就想赶紧跟着爸爸一块来接哥哥。”

　　乔远阔这时也打岔道：“是我催他赶紧出发的，回去再让他好好整理，对了，你妈他们到家了吗？”

　　罗爱云把炮火转移到乔远阔身上：“什么你妈我妈，咱俩都结婚多久了还分这个，怎么，你和你前妻之前也分得这么清楚吗？”

　　乔远阔头瞬间也大了：“孩子都在呢，你这又是干嘛，我这么说不是好区分吗。”他说完，试探性地朝后视镜看去，乔映戴着耳机，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乔远阔松了一口气，“就随口一说，你那么较真干嘛。”

　　乔映的耳机里这时才传来一句蓝牙连接成功的声音。他余光瞥了一眼乔闻，乔闻安安静静地坐着，低垂着眼，看着有点可怜。

　　其实乔远阔和罗爱云平时很少吵架，乔远阔一直都是非常包容罗爱云，认错态度极佳。罗爱云也不会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两人在乔闻面前一直都是恩爱和睦的样子。

　　但是如果乔映也在场，乔远阔就不那么顺着罗爱云，罗爱云也会变得刻薄又较真，话里话外都带着刺，让人听着就很不舒服。

　　乔闻都能感觉出来爸爸妈妈的异样，乔映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饭桌上，大家都板着个脸。上菜的服务员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踩到雷。后厨听说了，还以为自己菜做的很差，恨不得回炉重制。

　　但事实上，那些菜他们都没怎么碰，罗爱云自己生着闷气，瞪着乔闻找着由头啥也不让吃，乔远阔也被搞得没胃口。而乔映也根本没兴致，借口说有事就要先离开。

　　后来还是四个人一起离开了。

　　送走了他们，酒店经理都松了口气，本来还担心他们一言不合打起来砸店。

　　出了门，乔远阔去把车开了过来，乔映取回了自己的行李，随即就拦了个出租车，扬长而去了。

　　乔远阔悻悻道：“爱云，你为什么非要在乔映面前跟我较劲？咱们四个就不能好好吃一顿饭吗？”

　　罗爱云却倒打一耙：“你以为我想这样，是乔映一直不接纳我，对我永远是这副爱搭不理冷漠的模样，孤傲的不得了，好像他父母离婚是我的原因。”她轻轻安抚着乔闻继续说：“再说了，小闻可是他亲弟弟，天天哥哥长哥哥短地念叨他，他给过小闻一个好脸吗，咱谁也不欠他。”

　　乔远阔急忙解释道：“这你可误会他了，乔映天生性格就这样，安静不爱说话。没事啦，以后有机会说开就好。”

　　罗爱云不屑地摇摇头：“算了，我好饿，咱们再去吃点吧，刚刚我都没吃多少……”

　　于是他们一家三口又进了家餐馆，这回倒是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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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映一个人回了君越园，对面已经搬走了，这幢楼里是两梯两户，眼下16楼只剩下他一个人住着了。他慢慢地输着密码，进了属于自己的，无尽的黑暗里。

　　缓了一会儿，他掏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随便选了个套餐，下单。

　　很快，外卖到了，他一边吃着，手里随意地刷着新闻，手机弹出了一条消息，是段天凯。

　　段天凯和乔映小学是同班同学，乔映刚上小学那会儿，乔远阔和陈绘园还没离婚，两家住的也近，两人关系就挺好。后来乔远阔的父母开始频繁吵架，双方都赌气不回家，各自以为对方会管乔映，事实上，乔映只能自己一个人回家，然后一直在家门口蹲守着。有时候邻居看到了心疼会收留他一会，给他父母打电话，他父母会收敛几天，但是争吵永不停歇，过几天又故态复萌。

　　乔映从小就长得很好看，性格也安静，邻居们自然很喜欢他。段天凯的父母那时便会经常让段天凯拉着乔映来家里吃饭，有时候乔映还得寄宿在他家。在他小学毕业前，乔远阔和陈绘园终于要离婚了，但是因为乔映的抚养权问题又吵得不可开支，乔映那段时间一直暂住在段天凯家里，然后和段天凯升了同一所初中，后来两人又考上同一所高中，又做回了同班同学。

　　乔映点开与段天凯的聊天界面，指尖滑动，漫不经心地回应着。

　　段天凯：【兄弟在吗？】

　　乔映：【嗯。】

　　段天凯：【！！！】

　　段天凯：【今天居然秒回！！果然小别胜新婚！！！】

　　段天凯轰炸了好几个喜极而泣的表情包。

　　乔映：“……”

　　段天凯：【我们全家去外婆家过年，今天才回中洋，我爸妈让我叫你来家里吃饭来着。我可太想你了，快，我知道你肯定那些卷子都写完了，我就看一下杨老师最后发的那张卷子后面那几道压轴题！】

　　乔映翻了一下包，又打开了行李箱，就是找不到段天凯说的那张练习卷。

　　他突然想起来，他当时写完一张卷子随手扔床头柜上了，那天齐沅在他房间睡的，他把齐沅拖进房间的时候好像是撞了一下，估计就是那时不小心把卷子弄到床底或者墙角，事后没发现就落在那儿了。

　　乔映：【没写。】

　　段天凯：【？？？】

　　段天凯：【骗谁呢，你会没写？你干嘛了？】

　　乔映：【去N市了，今天刚回。】

　　段天凯：【？？？】

　　段天凯：【去N市干嘛，旅游吗？】

　　段天凯：【N市好啊，热闹又好玩。】

　　段天凯：【不过你以前出门不都会带上作业的吗，你又不喜欢玩，你这次是没带还是有什么奇缘？】

　　什么，奇缘？

　　乔映伸出食指轻轻够了一下自己的鼻尖。

　　乔映：【忘了。】

　　带了，写了，忘在N市了。

　　乔映：【晚点发你。】

　　段天凯：【好嘞，我一直在线，您随时都可以发，那小的退下了，您赶紧写，好好写。】

　　然后又是一堆表情包轰炸。

　　乔映没再理会，去班群找了电子版，准备下楼打印，重新写。

　　出门前他又回忆起在N市发生的事情，默默感叹：哪有什么奇缘，不过，有个人就叫齐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