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有印象》天青文林

16、志愿

　　修恒走后，好一段时间里A班的气氛都很奇怪。段天凯看着消沉了不少，也不打闹四处找人聊天八卦了，他每天早早的到班里学习，晚上很晚了才回去，憋着一股劲在学习。

　　大家以为段天凯是被修恒伤到了，开导过他，但后来大家被段天凯感染了，学习也都比以前更刻苦了。修恒的一番话虽然让段天凯很受伤，但是也没多痛彻心扉，段天凯甚至还觉得庆幸，还好修恒只是举报而已，没有做什么太过分的事，自己和乔映还是好好的，虽然他自己错失了保送机会，但是好在还有时间，还有机会，自己接下来的时间好好利用，废寝忘食地学习，没准高考能考回Z大或者能考上比Z大更好的学校呢！

　　另一边，肖则阳也各种提高课辅导班安排的满满当当，势必要考上X大或者Y大。

　　所有人都在为高考做准备，一中A班全体成员都那么拼命，其他班级自然而然也被施压，整个一中新校区变得沉闷起来，所有人只有学习这个任务，只剩下高考这个目标。

　　乔映算是其中为数不多的漏网之鱼，他难得地觉得现下的生活有些无聊，他常常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事，想起某个人。
　　隔壁的齐沅也是如此。

　　忙碌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他们就登上了高考的战场，经历了一场又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最后凯旋，等待胜利的捷报传来。

　　高考结束当天的晚上，老郭把所有人又都叫回了班里。

　　实验中学高三超A班，那个平日里雷厉风行，易燃易爆炸的老郭那天好像变了一个人，永远带着愠色的脸居然挂着温柔的笑容，脚上一直穿着的充满气势走起路来“叩叩”响的高跟鞋也被换成了轻便舒适的运动鞋。

　　老郭一直以来都对超A班的同学疾言厉色，每个人都没少挨她的训，就连齐沅也经常被她不给情面的骂过。

　　超A班的同学还以为今晚又是来挨训的，老郭训人向来很有一套，娓娓道来，循序将近，最后总能骂得大家羞臊不已。结果今天的老郭一反常态，开场白就把几个人的眼圈搞红。

　　“同学们，从今天开始，你们的中学时代就算是结束了，等出了分，划线，收到录取通知书，你们就又要马上奔赴新的人生旅程了，在此，我祝愿大家一切都好，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老郭扫视了一下四周，这次她不再是用居高临下的眼神，而是充满了不舍。
　　“没想到最后一起参加高考的只剩下这些。”她突然哽咽了一下，“我研究生刚毕业就带你们，从初一开始一路带上来高三，本来我们班六十九个人，现在只有31个，陆陆续续走了一半多人，每次有学生离开的时候，我真的比谁都难受。”

　　“我一开始也想对你们温柔一点，不要那么凶，不要天天逼着你们学习，和你们做朋友。初中升高中的时候，那次一下子走了十多个人，班里一下子就空了，我难过了好几天，也是从那次开始，每次到班上我都告诉自己凶狠一点，不要心软，不督促你们，你们就老想偷懒，老想放松！”
　　“你们是我的第一届学生，我很多事情也没有经验，这六年来我做不好的地方，我向你们诚挚地道歉，也希望你们能理解，我是真的很希望每个同学都好好的，能一直留在超A班，能成绩出色，未来能在各自的领域里闪闪发亮。”老郭说完朝着全班深深地鞠了一躬，泪流满面。

　　班里很多同学也都哭了。

　　“齐沅！”老郭突然叫到。

　　齐沅站了起来。

　　“从初一的时候开始带你，我就发现你这个孩子性子冷，在班里沉闷又安静，除了成绩好点，对班上同学都漠不关心的，发作业的时候还经常发错，现在都要毕业了，班上的同学你都认全了吗？”老郭说着说着边哭边笑，又滑稽又搞笑。

　　全班同学也都齐刷刷地朝齐沅看去。
　　齐沅有点不好意思，撇了下嘴角，点点头。

　　“那好，我问你，你前桌叫什么?”

　　“王斯特。”

　　有人喊道:“老师，这个不算，王斯特可是班上八卦大王，谁没被他起哄过?”

　　王斯特赶紧抹掉了眼泪:“哎哎哎，我听着呢，怎么回事呢你！”

　　老郭点点头，加大难度，把班上每个人都指了一遍，齐沅都准确无误的说出来了。

　　老郭还是不满意:“班里就三十一号人，就这几个人名你齐沅要是都记不住，我都怀疑你成绩是怎么得来的了！”
　　“之前69个人好歹也相处了大半学期，你还记得多少呢？”

　　齐沅淡淡地说:“没忘。”

　　“之前班上人多的时候，大家都是有同桌的，你还记得你之前同桌的名字吗？”老郭说。
　　齐沅思考了一下，问道:“哪一个?”

　　老郭:“那都点一遍吧。”
　　齐沅说完，老郭总算决定放过他了，齐沅没坐下，反问道:“老师您手里还有最初的名单吗？”

　　老郭疑惑地看向他，“纸质版的没有，手机里应该有电子版的，怎么了？”说完就拿出手机把名单找出来。

　　齐沅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终于开口道:“一号王译，二号涂娜娜，三号石岩……二十二号齐沅……六十九号柳文博。”

　　超A班最初的学号是按照报名注册的顺序排的，后来因为班上人员一直流出，学号间的空缺越来越大大，最后才根据成绩名次进行排号，齐沅从那时起就一直是班上的一号。

　　齐沅说完后，班里一时鸦雀无声，王斯特的鼻涕都忘记擤，半晌大家都反应过来了，有人急切地问老郭，齐沅说的对不对。

　　老郭又哭了，这次直接泣不成声，重重地点点头。

　　王斯特扭头看向齐沅:“想不到啊沅哥，那你之前那么多次发错作业，不会是故意的吧，就是不想揽这活?”

　　齐沅露出“我不想听的表情”，尴尬地看向窗外。

　　其实齐沅相处过的每个人他都记着，但他就是要表现出不记得不在意的样子，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有时候家里来人了，和自己玩上一会儿，自己刚记住对方，刚想打开心扉，可对方又要回家了，自己又是一个人了。下次对方再来找他，他就假装不记得对方，不去搭理他，让对方觉得无趣赶紧离开。反正总是要走的，该走的都会走的，浪费那么多感情干什么。
　　这次留下的，下次也可能会离开，就算下次没人离开，毕业了也是要分开的，超A班是这样，桃青路的别墅里也是。

　　又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

　　老郭努力平复情绪，又陆续点了几个人站起来说事，每个人的情绪都被带动起来了。老郭打开了投影仪，播放了一个视频。

　　视频特别长，里面有每个人从初一到现在的影像。初一的片段闪过，画面里是一张张稚嫩无比的脸，镜头怼到齐沅脸上，他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皱眉抿嘴的表情，只不过当时年纪太小了，现在看起来反而显得傲娇又可爱，大家没忍住笑了，齐沅自己也觉得好笑。
　　视频里面还记录了这六年来的日常和一些有意义的活动，一起军训，一起参加运动会，第一次班会课，第一次家长会，冬至全班一块包饺子，第一次在学校过中秋节，晚自习下课，学校每个人都发了月饼，视频上，每个人拿着月饼朝镜头傻笑，而齐沅却是一脸嫌弃地瞪着月饼。
　　视频的后半段出现的人越来越少，教室里的热闹渐渐被厚厚的书本和纸质资料淹没，大家都不再关注镜头了，拍到的照片里永远都是大家低头坐在桌前写写算算。

　　班里的学生从一开始笑得前俯后仰到现在都潸然泪下了。不少人在擦拭眼眶，捂着鼻子，悄悄看向身边人。最后到高考前的一张集体照，视频戛然而止，最后屏幕上出现一句“前程似锦，万事胜意”。

　　老郭关掉视频，含泪道:“不管今后你们去向何方，我一直在这里，实验中学永远都是你们的家，你们永远是实验中学超A班的一员，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们回来看看母校和曾经的班主任。看着你们功成名就的那天，春风得意地回家！”

　　班上同学哄抢上前，把老郭团团抱住，哭得稀里哗啦。

　　……

　　君越园小区。

　　乔映窝在沙发上打着游戏，手机收到了几条消息。他退出游戏扫了一眼手机，是段天凯发过来了，段天凯高考结束后就被他的外公外婆拉出去旅游了，整个假期一直静悄悄没有联系乔映，现在倒是想起来联系了。

　　段天凯:【兄弟兄弟兄弟！我亲弟弟啊！】

　　段天凯:【你录取通知书收到了吗?我妈跟我说已经寄到我家了，我明天就回去！！！】

　　段天凯:【啊啊啊啊！Y大！我来啦！我们又可以当校友了！】

　　乔映内心冷不丁咯噔了一下。

　　乔映:【你一志愿是Y大?录取了?】

　　段天凯:【对啊，不过专业后来被调剂了，还好，我也很挺喜欢调剂的那个专业的，不知道今年为什么没人报。】

　　段天凯:【一直没跟你说是因为我怕考不上，太丢人了，不过，我最后还是考上啦！！】
　　段天凯:【怎么了兄弟，你怎么不回消息。】

　　段天凯看着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好久，却始终没发过来，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

　　段天凯:“乔映?怎么了？你要发什么啊，直接说吧，我都等老半天了。”

　　乔映:“没什么，就是，很为你高兴的。”听筒里，乔映的语气僵硬又别扭。

　　段天凯:“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他突然有不祥的预感，“你不会最后又报了Z大吧？”

　　段天凯:“虽然我一开始也没想到真的能考上Y大，我也是把Z大当第二志愿的，但是如果最后我去了Y大，而你却去了Z大，我真的会内疚死的！”

　　“没。”乔映有些许尴尬。
　　半晌，他继续说:“我报了X大。”

　　什么？
　　什么！

　　另一边，肖则阳同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齐沅你不是吧，哥哥我整天被关着特训，与外界斩断联系，现在好不容易解放了自由了，准备普天同庆了，你跟我说你又把志愿改了?”

　　段天凯:“你想去X大，干嘛放弃保送？”

　　肖则阳:“你最后到底报了哪所大学？”

　　同一个世界，身处不同地方的段天凯和肖则阳感受到了同样的心碎。

　　而让他们心碎的两个人，也会在不久的将来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