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仁景研

2、婚礼

　　乡下农村的婚礼虽然没那么大的排场，可是也热闹着呢，一大早就开始“叮咣叮咣”地放起鞭炮来。院里支起来两个大棚子，一边摆上十个大桌留着吃饭，另一边架起两口大锅，厨子已经开始烧菜了。

　　田进生捂着耳朵站在门口招呼着乡里乡亲。

　　今天的新郎官可是田进生的表弟田小龙，人比他小了两岁，这不，媳妇都娶上了嘛。

　　想起这个田进生他娘就忍不住要数落他一顿，人家这媳妇都娶进门了，他这连个姑娘都没带回家让他娘瞧瞧呢。

　　“这事我不急，我这忙着干大事呢。”田进生可不羡慕田小龙娶媳妇，就他那媳妇，胖得跟个麻袋似的，白给他他都不要。

　　田进生整日把“干大事”三个字挂在嘴上，可谁也不知，他这大事，到底要干什么？

　　“进生这下可是出息人了，咱都在乡下混，你小子都混到城里去了。”家住村口的王叔拄着拐棍来了。

　　“那可不，咱村这些孩子，就得数我田进生，最上进了。”田进生对乡里乡亲的夸奖，是一句不拉，全都笑嘻嘻地应下。

　　“嘿嘿嘿，你这小子以后可了不得喽。”

　　田进生眼睛尖，看看院里已经坐满桌的人，又看看朝着这里来的人，四处看着，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哥儿。”张福宝和他爹张大强慢悠悠地来了。

　　“叔儿好，快进去，马上要开席了。”田进生看着张大强倒是亲热地很。

　　张大强笑着点点头，张福宝也看着田进生笑。

　　田进生刚想说句话，就被田小龙叫走了，这婚礼的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仪式也简单，新娘新郎站在一起，他们的父母也站在他们对面。

　　村长再站在旁边，说上几句话，新娘新郎两人再改口叫爹娘，这婚礼就算是完了。

　　从小到大，张福宝不知道参加过多少次婚礼，可他就是喜欢看婚礼的仪式。看着新郎新娘脸上的喜悦，张福宝觉得自己也便开心了起来，又看到在新人旁边忙来忙去的田进生。

　　“羡慕啦？不用多久你也要娶媳妇了。”坐在同一桌的王叔见张福宝一直盯着他们，忍不住调侃道。

　　张福宝瞬间脸红了，低着头不知道该说啥。

　　“张老哥，你儿子的婚事你也得抓抓紧啊，差不多的姑娘就定了吧。”王叔夹一口花生米，说道。

　　张大强也是个老实人，答道，“他娘正给他看人家呢。”

　　张福宝想说自己不着急，可是心里想了想，这话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老哥，来了啊。”田进生他爹田来海叼着根烟走过来拍了拍张大强的后背。

　　张大强放下手里正在嗑的瓜子回过头，就看见田来海那张经过风吹日晒的黝黑的脸正笑着。

　　“来了。”张大强起身打个招呼，虽说都是村里的老熟人，可也不是那种天天见的邻居，只不过是难道有个事儿让大家都在一起聚聚。

　　张大强和张福宝这对长得相似的父子俩对视了一眼。

　　张大强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盒烟，从里面拿出一颗给田来海接着续上烟。

　　“咋了？有事儿？”虽说是粗枝大叶的男人，可张大强这幅模样一看就是有事找他。

　　张大强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有点事要找你。”随后拉着田来海走去了旁边人少的地方。

　　没几分钟，张大强就和田来海笑着走回来，张福宝心里一紧。

　　“爹，咋样？” 还没等张大强屁股坐到凳子上，张福宝就忍不住小声地问着。

　　“答应了，答应了。”张大强嘴上这么说，可是心中还是有些惦记。要他说，张福宝就在这村子待着得了，等过两年娶上个媳妇，再抱上个孩子，这日子过的就算是行了。

　　张大强不懂现在年轻人所说的时尚，也看不惯那副过分张扬的打扮，可他也知道，现在这个时代变了，他能在这偏远的小山村从出生那天待到落叶归根那天，可他儿子张福宝的心早就不在这儿了。田进生身上发生的变化他不是看不到，或许，张福宝也该这样去闯一闯。

　　张福宝脸上露出欣喜，他恨不得现在就跟着田进生进城去，这是他开荒种田、喂鸡放牛时，在脑海里想过无数无数次的。

　　未来，他看到的不再是空旷无边的田地，而是更丰富更无法想象的世界。

　　晚上，田进生来找张福宝一起去田小龙家凑热闹。

　　“哥儿，你咋来了？”张福宝推门倒脏水正好瞧见靠在他家墙边有个人站着抽烟。天有点黑，看不真切，只有个大概的轮廓，可张福宝还是一眼认出这人是田进生。

　　“嘿嘿，”田进生顺手掐灭了烟，“去小龙家热闹热闹。”

　　张福宝点点头，把桶放回院里，就跟田进生走了。

　　“你爹跟我爹说了，你也要去城里是不？”田进生没忍住，又抽了一根。

　　“是，哥儿，你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张福宝点点头。

　　田进生被张福宝这么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摸了摸后脑勺，“害，我这也习惯了。”

　　张福宝没再说什么，只跟在田进生身边走。

　　“哥儿，那我啥时候跟你一起去？”张福宝有些心急。

　　田进生站下脚，想了下，“你要是想的话，过完年我就带着你去城里。”

　　“行。”张福宝一口答应下来。

　　接着，两人就是长时间的沉默着，一前一后慢悠悠地走着。

　　张福宝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儿。

　　村上的孩子本来就不多，到了上学的年纪，就都聚在村口的一个小院里，有个外乡来的中年男教师，给这些孩子们上课，也就是教教拼音识字、加减乘除什么的。

　　田进生自打生下来就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子，在班里没少和同学打闹，也是被老师说的最多的那个。

　　记得那还是七八岁的时候。

　　“我不服，不服，凭什么我是最小的？我也要当哥，我要当哥。”田进生站在破旧的书桌上大喊大叫。

　　小时候的孩子，最喜欢的就是当哥哥，一个个都比着大小，我比你大，你就得管我叫哥。田进生哪里愿意当班上最小的那个孩子，闹个没完。

　　其他的孩子都把他当个笑话看，张福宝不知怎么的就凑了过去。

　　“你？”田进生眼里带着迷惑，“你是哪个月生的？”

　　“12月。”张福宝奶声奶气地说着，他长得白净，和同龄的小孩比起来也不算高，倒是长得是一幅弟弟的模样。

　　“太好了，我是五月的，我是你哥。”田进生从书桌上跳下，脸上瞬间露出兴高采烈的样子，他的黑眼珠转了转，学着大人的模样伸出小手在张福宝的头上摸了摸。

　　张福宝乖巧地像只纯白色的小奶猫，就差伸出爪子朝着田进生“喵喵叫”了。

　　张福宝有些似懂非懂，好像有道理，但是又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田进生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容，这个淘气包小子总算是不再闹了。

　　自那以后，田进生就摆出一副哥哥的模样，在学校里走哪都要张福宝跟着。

　　说来也奇怪，田进生虽然调皮捣蛋，还总爱和同学打架，可倒是人缘也还不错，班上总有几个爱跟着他玩。

　　张福宝原本就是老实憨厚的孩子，天天跟在田进生身边，倒是也没学他那么调皮，一声“哥儿”，两声“哥儿”的叫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兄弟。

　　那之后没多久，张福宝懂事了以后才知道，原来自己是87年12月的生日，而田进生是88年5月份出生的。按照生日大笑，田进生应该管张福宝叫声“哥”才对，如今倒是反过来。

　　张福宝也没说什么，还是如同往常一样跟在田进生的屁股后边，一起玩一起闹。

　　小时候的日子，才是真正的无忧无虑，那时候，似乎只要叫声“哥儿”啊，什么烦恼啊，什么不高兴啊，都能瞬间烟消云散。

　　“哥儿。”张福宝也不知怎的，突然间喊了一声。

　　田进生听到后转头看他，“咋了？”

　　张福宝笑着摇头，“没啥，我就是想叫你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