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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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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声。”梦里人似乎是在呼唤她。
她疑惑地扭过头去,面前是个恬静的高挑女孩,戴着一副银框眼镜,乌黑长发柔顺地垂在肩上。
“丽声,别发呆了,快走吧,都要开场了。”不待她说什么,高个子已经挽上她的胳膊,有些强硬地拽着她向前走去,她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被高个子拖进了门。
眼前一暗,却是进了个高顶大厅,灯光昏沉,隐约可照见中间坐满了观众的一排排木制座椅。最引人注目的是前方高台,那是一个高高的戏台,第一排的观众坐在下面,只能到那高台三分之一的高度,但宽度却非常狭窄,仅有五米左右,在这高顶宽敞大厅里显得局促极了,不像戏台,更像个刑台。
戏台上站着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肥胖的身体使得那身西服有些滑稽,但他面容沉静,静静地注视着台下满满当当的观众,迟到了匆匆进来的她们两人与满座观众形成鲜明对比,高个子迅速带她找到角落里的位置坐下,台上的男人才缓缓收回压迫的视线。
观众到齐了,男人表现得很满意,他彬彬有礼地向台下鞠躬,继而侧身露出身后的巨大神龛,里面供奉着一尊巨大的关公像,就像许多小饭馆里供奉的那样。关公安坐在那塑料神龛里,身着绿衣,面容红红,长须冉冉,两侧红灯像蜡烛一样照亮了他,将这个威武雄壮的武财神衬得有些阴森。
她毫不怀疑男人之前是如何遮挡住这样高大的神像,梦境中似乎忽略了一些基本常识,掩盖了一些不合理的诡谲痕迹。
她同台下观众自发地站起身来,和台上的中年男人一起,面对着神像虔诚站着,彷佛在向神明虔诚致敬。
男人伸出双臂,喊道:“吉良之地,安请神符。启请武神,入降临来。”
观众跟着吟诵:“吉良天地,安请神符……”
这是一段长长的请神词,她昏昏沉沉跟着念,又昏昏沉沉跟着坐下,低头坐下的瞬间,台上的男人和神像一起消失了。她并不奇怪,就像全场的观众,沉默地直视舞台。
一人缓缓从高台上走来,身穿暗红色女帔,在昏暗灯光显现,如同血衣登刑台。她开口便是细腻婉转的昆曲唱腔,嗓音悠然而又暧昧,听不分明。她听不清唱词,只听到“自己”对高个子说:“唱得一般,还没我唱得好。”
高个子仔细聆听着戏曲,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她有些不悦,不再盯着台上,而是环顾四周。
邻座是个陪父亲来看戏的高中男生,他也觉得无聊,和她视线碰上,耸耸肩给了她一个无奈的眼神,她匆忙低下了头,扭头看别的方向。
突然间,她的目光落在旁边角落,那里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座木制案台——是个用于供奉神像的案台——已经失去了贡品和神像。她不由自主走上前去看,只看案面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灰尘。一种莫名的力量促使她看案台下方,她不由自主弯下身,端详案台下方——那里积灰更为严重,甚至留下了非常明显的足迹痕迹。
这足迹所留下的痕迹略显异样。
一双脚印并排而行,一个向前,一个向后,呈现出截然相反的形态,每对脚印相互交错,相距不远就有两个,从案台下一直延伸至前方的通道中。
她的思维陷入一种呆滞状态:这脚印大小看起来像是一个男人的,但什么男人身材这么矮小,可以让案台下行走?而且脚印怎么是一正一反的,就好像……
她悚然一惊,意识到了什么。
……好像幽灵一般!
一股寒意沿着脊椎向上蔓延,钻进她的颈部,她抬起头,发现过道里有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背部佝偻,步履蹒跚,步伐缓慢,肩膀的姿态扭曲离奇。
她不敢将视线投向脚下,自欺欺人地装作没有察觉。
“快走……离开这……不能被它发现,快逃,快逃……”
她转身,忽觉方才还宾客满座,此时只余寥寥数人,高个子亦已消失无踪!
人呢……人呢……
刚才那个男孩仍在场,他歪斜着头,疑惑地看向她,确切地说,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后。
她屏住了呼吸,汗毛直竖,缓缓扭过头——
身后已经出现了那个幽灵,他灰败的脸上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那双手上布满了老人斑,向她伸了过来……她的双腿酸软,无法动弹,青褐色的指甲几乎要刺破她的眼睛……
突然间,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惊醒过来!
“……”
从容一动不动躺着,待剧烈的心跳缓缓平复,才坐起身,疲惫地按开了床头灯。
刚刚陷入沉睡,她就被梦境惊醒,这并非她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梦境,自从旅游回来后,每隔几天都经历一次,梦的内容相似,每当她沉浸在梦境中时,意识仿佛被扭曲成了“丽声”,而不是“从容”。
她将脸埋在掌心,不敢再睡。
胡思乱想了一会,听到手机震动,是许庭辉发来的消息。
“从容,最近项目辛苦了,有家新开的咖啡厅,想邀请你明天一起去品尝,晚上可以一起去最近爆火的那家日料,我已经预约好了。”
半年来他一直保持温文尔雅的追逐态度,斯文有礼,从未紧逼,今天这么晚发消息给她,还是这种逼迫的态度,或许是因为他急于追赶,也可能是主导项目的成功激发了他膨胀的欲望。
恐怖不安的夜晚,找点事做,也许好度过一些。
从容回复他:“在哪。”
得到答复后,从容呆坐一会,打开家里所有的灯,去书房制作项目复盘PPT,给明天的饭局找点正经话题。
在漫长的黑夜中,终于不再经历令人胆寒的折磨。
一折腾就是一整夜,随着窗外逐渐喧嚣,天空明亮起来,黑夜留下的阴霾可怕褪去,阳光透过纱幔飘洒在显示器上,从容才从噩梦的惊惧中褪去,找到了阳光带给她的安全感,疲惫地开始补觉。再次醒来时,已经差不多到约定的时间,她化妆遮盖了倦容,打车奔赴了许庭辉所说的咖啡厅。
许庭辉已经等在那里,这个男人一向矜贵整洁,即使是在周末,也一丝不苟地身着长裤衬衫,见到推门而入的从容,接过她手里的电脑包,审视了一眼从容的妆容,有些意外和惊喜,不禁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今天更漂亮了。”
从容还在发困,不知道他误会了什么,但不欲探究,咖啡给她带来了点精神,她将电脑打开,让许庭辉过目。
简述了下宗旨和内容,许庭辉拿去做批注。从容强撑着不让自己发困,打量这家咖啡厅。
虽然是周末,但客人并不多,两个小姑娘在吧台里窃窃私语,不时看看楼上,又看看门口。门口那边也站了几个服务员,伸长了脖子往外看,神色有些兴奋,偶尔交头接耳。
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一位西装革履的经理带着助理从二楼匆忙走下,径直往门口奔去,路过吧台时还不小心被地毯绊了一跤,几名服务员也迅速推开沉重的玻璃门,热情将一个男人迎了进来。
男人低头进门,他穿了一件鹤灰色素袍,长发挽一个髻,但扎得有些潦草,有几缕发丝散落在额角鬓边。还背了一把崭新的木剑,剑鞘镂空雕刻,纹样复杂,剑柄上悬挂一根编制精美的红绳,剑身上刷着闪亮的油漆。
从容仔细打量,总觉得这把剑,和这个男人有些格格不入……他落拓潇洒,这把剑却雕琢刻意。
她探究着,将视线从剑身移到男人的脸上,却突然一愣,他也看向她。
那一双剑眉犹如炭笔新画,此刻微微拢在一起,星目锋利,撩起眼皮后锋芒更甚,光在挺阔的鼻梁侧面形成一道暗影。那双眼睛注视着她,很有些冷冽的味道。
也许是打量太过,冒犯了他。
从容收回视线,耳边听得一阵寒暄恭维声:“闻道长,闻大师,您终于来了,我们约您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一切事宜已准备妥当,您请上楼,请上楼。”
经理引领他往楼上去,从容没忍住又看了一眼,男人缓步登上楼梯,身材高大,经理在侧前方开路,高了两个台阶才堪堪与他齐平。那身素袍不动则已,上楼的时候却不免勾勒出了男人的蜂腰猿背,以及一双修长有力的腿。
他的步履陡然停顿,转身看向从容。从容猝不及防,她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转回了头。
许庭辉瞥见这群人消失在二楼,微笑着摇了摇头:“这间咖啡厅四处挂着西洋画,却敦请东方道士,不知道楼上是不是还供着赵公明和赫尔墨斯两尊神像。”
从容漫不经心道:“入乡随俗,本地鬼请本地神。能办成事找谁不行。”
许庭辉抬眼看她,若有所思:“你对刚才那种男人感兴趣?”
从容还给他一个礼貌的笑:“我对你手里这份PPT要改几遍更感兴趣,希望能在晚饭前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