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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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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霾没待多久便回去了。
清鹭站在院门口,看着一袭黑衣脚步轻快地离去,随后,他进了屋。
他重新坐回茶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缓缓端起,轻轻抿了一口,顿时,窗外寒风四起,从房梁上跳下来一个黑影。
“哟,效率挺高啊,这么几天就爬上龙床啦?”黑影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冷笑着嘲讽。
那人一袭黑衣贴身,脸也被黑纱罩着,一头高马尾高高竖起,干净利落。
清鹭不语,面对对方的嘲讽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而是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想要起身离开。
“哎,等下。”黑影闪身拦住他,摘下黑纱。黑纱下,一双眼睛狭长,鼻梁高挺,嘴唇微微上扬,看着年龄不大,顶多弱冠之年的模样。笑起来时,右边还有一颗虎牙,很是好看。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在清鹭眼前晃了两下,道:“这个,是可汗叫我给你的。”
清鹭接过书信,匆匆扫了两眼,随后挑起放进了火盆烧了。
“你……”他望着火盆里被烧掉的书信欲言又止。
“可汗他——”清鹭目视前方,语气平淡道,“来时可叫你稍什么话?”
“能说什么?要说的不都在信里嘛?!”他毫不在意地整理了下衣襟,随后想起什么似的,眸子咕噜一转,迅速从怀里又掏出一小袋糕点,有些不好意思道:“哎呀,我都差点忘了,来的时候顺手买了点,知道你喜欢吃桃花糕~不爱吃桂花糕~所以全买的桂花糕~”
“……”
清鹭面目表情的用手指拆开纸袋,一股淡淡的桂花香迎面而来,还冒着丝丝热气。
清鹭偏头道:“城口那家的?”
他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你吃都没吃,你怎么知道的?”
清鹭轻笑一声,拿起一块,道:“就他家爱用干桂花去做桂花糕,因此蒸好后的糕上经常看得到一两朵桂花。”
“……”
清鹭轻叹一声,缓缓开口道:“这世间做花糕的都还有花粉替代,真真假假的花香混入其中,啊——这可真是……乱花迷人眼,对吧?小十四。”
“……”潇十四站在一旁看着清鹭的动作,没动,他明白清鹭话里有话。
“夜深了,你不着急回去吗?”清鹭道。
“我……”
“还有别的事吗?”
“我……”
“早些走吧,我也该歇息了。”说完,清鹭便起身,解开外衣。潇十四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腕,表情严肃道:“寒冬快来了,你的病也快发作了吧?”
清鹭像是才缓过神来一般,啊了一声,随后道:“差点忘了这事……过两天我回去一趟吧。”
“只是回去吗?”萧十四淡淡道。
随后他斟酌着开口:“你要不要和我走?”
“……”
“走?走哪去?”
“清鹭,你一直都很聪明,你现在应该也知道你在做什么对不对?”潇十四眼底猩红,眼神死死盯着清鹭的眼睛,一只手抓着清鹭的手腕,另一手垂下握拳,青筋凸起,微微颤抖,“你明知道那皇帝对你有意思,但你不属于中原,终有一天可汗会攻进中原,到时候他知道了你的身份他一定会杀了你!!!退一步,就算皇帝他不杀你,你也明白可汗的规矩,他从不对手下人心软,一旦指定的任务结束,他就会亲手杀了他!所以,你也还是会死!!!”
潇十四语气诚恳,全身微微颤抖,望着清鹭的眼睛慢慢爬上血丝,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强壮镇定道:“和我走吧,我们去没有人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我们可以一起建一座房子,一起活下去……清鹭,我会对你好的。”
“……”
清鹭淡然地看着他。
半晌。
他薄唇轻启,语气平淡道:“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对我表白吗?”
“!”登时,未经情事的潇十四脸红了大半,语无论次道:“我……我我那是心疼你!同事了好几年了,总不能真看着你死对吧?可汗杀了你又不杀我,我还有其它任务呢,比你还能再活好几年!”
“哦——”清鹭点头,微笑道,“那便祝这位潇公子长命百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他故意拖长尾音,好似高声宣读圣旨的公公,说完,他自己忍不住先笑了。
“……”
笑了好半天,清鹭的脸有了些红润,随后他才反应过来他还拉着自己的手腕,于是轻咳一声,示意他松开自己。
“我不傻,怎么会没给自己留后路?”清鹭道。
“那你的意思是……”
清鹭意味深长地朝他撇去一个眼神,窗外寒风沙沙作响,吹得竹叶不住地拍打,好似要钻进屋来,他缓缓道:“寒风知我意,一缕抚过不留声。”
“……”
半夜,潇十四离开了。
清鹭看着桌子上冷掉的桂花糕,陷入了沉思。
十五年前,边塞来袭,两军交战,民生凋敝,一时间,原本已经形成系统的法治崩了盘,为了活命,偷的抢的,随处可见,唯有富贵人家仍旧体面如初,一副事不在己,高高挂起的高贵模样。
随着战事推移,战线由边塞拉到了京城边界,谁也无法预料,下一秒边塞的野蛮人会不会攻进城来。
一次,年幼的清鹭在外玩着泥巴,正捏好一个四不像的玩意儿,上面还插着朵红花,他拍着手嚷嚷,想拿回家去给楼里的姐姐们看。结果,他刚站起身的那一秒,周围响起了惊慌的逃亡声。
“救命啊———野蛮人攻进城来啦———”
“逃命啊——逃哇——”
“我家孩子呢?!!!我家福儿呢??!?!谁看见我家孩子没!!??”
“别抢我的银子——我的银子!!!都不许动它!!!”
“我的米!我的菜!!!都别碰——不准碰!!!”
“哎哟——这是什么世道哟——”
“谁看见我家福儿没哇———”
“娘—————”
一声声逃亡的声响传来,清鹭却好似被厄在了原地,抬不起脚,喊不出声。逃?不知逃哪去。喊?也不知道喊谁。这世间有谁可以喊的?!都赶着逃命去了,还有谁管你?!
随后,一阵黑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那人身高八尺,魁梧高大,满脸胡塞,浑浊的灰褐色瞳孔,说着一口清鹭听不懂的话。
随后,又来了一个细高细高的男人,他说的话清鹭倒是听懂了。
他说:“小孩,你想活命吗?”
清鹭僵硬地点头。
男人轻笑,很是温柔地拍拍他的脸,语气柔和道:“别紧张,你会活下去的。”
如他所说,清鹭活下来了。
只不过每隔一段时间就得给那人传一次书信,给塞外的胡族报告京城里贵族或是皇上的近况。
胡族的可汗名为哈尔达,是一头善战的狼王,心思缜密,擅长用人,却不珍惜手下,用完就杀。
后来,那场战争的最后虽是胡族退兵,中原天子死于战场,连尸首都无存,年仅八岁的太子,程霾继位。
他虽才八岁,但他坐的龙位却是血迹斑斑,继位之后,他坐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人。
原先朝廷中有一半的大臣拿着死工资,朝中浑水摸鱼,甚至打算混淆视听者,杀;原先在战乱时偷窃者,乱传谣言者,杀;原先干扰内政的妃子,杀……
陆陆续续杀了上百人之后,一时间人心惶惶,于是,程霾又搞出一系列骚操作——将皇权分了。
原本皇帝一统天下,权利大于天,可程霾继位后将权力一分为三,为军,为政,为民,分与将军,内阁,保民官。四者相互制约,不过几年,百废俱兴,中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原本清鹭对这个少年皇帝颇有敬意,本来身在青楼,没什么机会见到天子,但没想到这人会主动找上他。
好吧,这给清鹭收集情报倒是提供了个方便。
清鹭一夜无梦。
第二日,常冬端来早膳。
常冬摆好早膳后便离开了,她前脚走,程霾后脚就来了。
“鹭儿可起了?”程霾站在门口道。
“……”清鹭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行完礼后面无表情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鹭儿啊。”程霾不解地偏头,“有问题吗?”
“……”
“皇上能别叫这个吗?”
“为什么?”
“难听。”
“哪难听了?清鹭,鹭儿,清儿,听着都是好听的。”程霾托腮,单挑右眉道,“那你说说,朕该如何称呼你?”
“……”
“咳,你要是喜欢,朕也可以称你为美人,清美人!这个好听了吧!清冷孤傲漂亮的人儿!”程霾越想越觉得合理,差点一拍手,写下一道圣旨,即刻封清鹭为清美人!
“陛下!”清鹭愠怒道,“草民一身低贱,入不了您的眼,何必执着一个称呼?直接叫本名不好吗?”
“不好不好!”程霾挥手道,“叫名字多生分,朕想和你拉近距离,这么直呼大名,不尊敬不说还有碍于我俩感情发展。”
“陛下……”
“你有乳名没有?”
“没有。”
“或是字呢?”
“也没有。”
“真的?我记得民间都有给小孩取乳名的习惯吧?比如……宝宝之类的?”程霾道。
“……”
“没有!”清鹭咬死道。
“行吧行吧,我不问了,先吃饭。”程霾拉着清鹭坐下,拿起筷子给他夹菜,“尝尝这个,甜的。”
清鹭喜甜,一听甜的便把这人刚才戏弄自己的事都忘了,原本紧皱的双眉渐渐放松,低头慢条斯理地享用食物。
程霾在一旁托腮不语,满眼笑意地看着他脸颊两侧微微鼓起的样子,跟个仓鼠屯粮似的。
哼,不就是个乳名吗?!我总会知道的……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乳名让你这么藏着……程霾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