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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不死鸟蜉蝣萍(八) ...

  •   “鹤大人,这次还要麻烦您送我了。”

      少年整理好羽衣,是比之前还要暖和柔软的绒毛贴在肌肤之上。

      赫洙看着对羽衣爱不释手的少年,拆下绑在乌发的红绸,轻捻施法,挽起少年垂在身后的长发,红羽一枚插进发髻之间。

      对镜张望,少年欣喜的问道:“鹤顶朱红羽也给我?”

      流连过整个身体的手缠绵的抚过少年修长的脖颈,激起身体的躁动,随着披在身上的轻羽微微颤抖。

      掌心温暖踏实的力量通过肩头传遍全身,少年从镜中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

      像是第一次相遇时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让人不顾一切的奔赴而去。

      “走吧!”

      仙鹤俯首,霞光万道,白羽少年驾鹤西去。

      东北大地上雪后初霁,春满大地还要些时日,朗朗乾坤却已悄然而至。

      圣音入耳,光芒大盛,已至净土,前方便是西方极乐。

      少年伏贴在仙鹤背上,厮磨留恋,全然不舍。

      “鹤大人。赫洙。”

      少年喃喃自语,只是念着名字,不知再说何句?

      仙鹤化人,长身玉立的公子把身着羽衣的少年揽入怀中,小心翼翼的问道:“何时还能再见?”

      少年承诺:“再有空了心,烂了根,伞盖遮天的大树之时。”

      不定的归期,让一向气定神闲的赫洙乱了心绪。

      明知不可能,还是不甘心的追问道:“如若这世间清明,芝兰玉树,百姓安乐。你我该如何?”

      看着所爱之人为情所困,少年捧起赫洙的脸宽慰道:“有此盛世,便如极乐。
      你我皆身处极乐,便也无极乐、人间、地狱之分。
      那时便是你我长相厮守之日。”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日复一日却觉得无比漫长。

      神仙不死不亡,却总觉得白驹过隙,转眼便是一朝起,一朝落。

      落在赫老八眼里,就是自己的弟弟明明长得瘦溜大个,英俊潇洒可怎么都不成家不找仙侣,隔三差五就往那烟花柳巷跑。

      隔三差五却是是冤枉他了,怎么说不是隔三年五载,也是三五十年的算晚了。

      赫老八也劝过,被枣泥糕堵住了嘴。

      东北地方大,人也少,嘴杂的毛病可一点不比别的地方差。

      特别是鸿家,亲戚往来都是天上飞的,站在树上喳喳叫唤不嫌累的。

      赫洙的事连盘在蟒仙洞里不动弹的大小蛇都知道了,鸿家哪还能不知道。

      赫老八顶着骂声和大逼斗,愣是没透露亲弟弟的半个字。

      鸿家早就东拼西凑知道了个大概,看似问的是赫老八,实际上就是给赫老九最后提个醒,让他趁早自己主动,断了这份联系。

      聪明如赫洙,怎么能不明白家里人的意思。

      爷爷奶奶轮番的谈心试探,姑姑舅母欲言又止,张罗着给他介绍仙侣。

      该干活的时候往返西方,回来的路上看见建在湿地草甸子边上的鸿家大宅也不往下落,闲烦。

      兜一圈,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往嘴里猛炫,嘴长脖子长的没噎死也没撑死,家里的事就算放心了。

      直接就奔向热闹的烟花柳巷。

      浮萍居和柳二爷的医馆一样,不在哪,却哪都在。

      东北繁华的大城不多,三个不多,五个不少,小城乡县隔的多老远,鸟飞着都嫌累,成不了气候的花柳巷,能有个青楼就算大地方了。

      往大城去,路过果子铺买点果脯点心,清高的男人就提着油纸包往那脂粉气的地方钻。

      头回二回的不熟,还有老鸨子往上凑,想往自己的买卖里拉。

      多少钱好说,多久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小伙了,也让整日陪笑脸的姑娘小倌乐呵乐呵。

      地上的老鸨花枝招展,天上的老鸨鸟气的叫破喉咙!

      人间什么烂事都往鸟身上泼,开青楼的叫老鸨,赚皮肉钱的姑娘叫鸡,小伙叫鸭,成群结队的就叫莺莺燕燕,现在还要把鸿家最精贵的少爷往那种地方拉!

      早晚让这些瞎起名干脏事的连炖大鹅都吃不上!

      有了前两遭的不搭茬,直接就奔着那地出溜的大胡子男人去。

      老鸨子们识人断客,也知道是自己接不住的贵客,以后再来,笑脸相迎,不招呼不多嘴。

      眼看着那整日垂着大黑眼圈的侏儒男人从大胡子里呲出小白牙,头回见人乐的能吹胡子瞪眼,比山里的妖怪还吓人。

      一朝一代一更迭,自从那年知道了萍聚馆,赫洙开始流连花柳巷。

      从大元大大清,是东北大地上大妖小仙修成正果的高峰期,再到伪满民国,又从关里跑回了不知道多少妖魔鬼怪。

      你传我,我传你的,柳二爷保证这事他绝没外传,可东北的三界谁都知道鸿家赫老九不正经。

      不正经的人偏偏干着最圣洁的活儿,别说西方极乐,就是天庭地府的差使品行稍有不端,天雷劈下来都得少半条命,更别说还能继续干活了!

      好细儿的不禁琢磨起来,就算是鸿家再大的面子也就在东北好使,想要保住赫老九在西方极乐的差事那绝对是天方夜谭。

      琢磨来琢磨去,有事没事,有关系没关系的还都带上点心去赫家兄弟的宅子里找人唠唠。

      美其名曰,学习西方圣贤的生平道义,希望有朝一日也入极乐。

      赫老九来者不拒,明知道上门的都是什么意思,探究也好,窥伺也罢,开堂讲课,正好用西方极乐里圣贤大德的故事掰掰这些人的歪心思。

      还有那开门的赫老八,别说提着一包点心来的,就是拿块馒头来的都热情似火的叫人家进来陪他吃点。

      接触的多了,大家心里也有数了,赫老九就不是那样式的鹤!

      神鸟就是神鸟,不老不死不白头,沐浴极乐圣光,高洁纯净,智慧富贵。

      要非提他去烟花柳巷这茬,那指定是有事!

      秘密任务,天机不可泄露。

      完成亡魂心愿,轮回机缘巧合,总之大东北大地上的各位铁了心的信赫洙,去那地方肯定不是去干那事!

      赫洙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去那地方就是就干那事了。

      别人的心有多铁,他的头就有多铁,不但头铁,翅膀也硬。

      从开始的瞒着拖着,顾左右而言他,到现在的挑明了就是要和浮萍居的梅老板在一起。

      鸿家人多,有赞同的也有反对的。

      谁说都有理,可赫洙谁的也不听。

      甭管家里是吵吵的翅膀子互相叨栽楞了还是满天的飞毛,赫洙捡几根颜色漂亮的羽毛就往浮萍居奔。

      “鹤大人,这枝好看,茶色深沉,配旗装显得庄重。可这不是你的毛呀?”

      梅赛雪爱不释手的摆弄着赫洙给他收集来的鸟羽,觉得哪支都好看。

      赫洙梳着少年的长发,还似初见时一样,发丝轻巧,垂至细腰。

      多好看的头发,可比现在那些鞑子的光头辫好有模样。

      “是雁的,家里奶奶让捎给你的。”

      赫洙没说实话,明明是鸿奶奶和自己姑娘吵吵时候掉扑棱掉的。

      可奶奶表态了,人家梅老板是入西方极乐的,入了极乐还心系苍生。

      出世还捡最脏最累的活,生生死死几世历劫,鸿家加上赫家,上上下下每一个有人家这胸怀悟性!

      鸿家当家的发了话,赫洙便更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了,捡了奶奶的羽毛送给心上人,鸿雁南北飞,终有归家日。

      戴着家中老辈的信物,赫洙总觉得少年也算他家里人了。

      少年也稀罕鸟羽,见一次就叫赫洙给他补一次衣裳。

      时有节气不巧,绒毛长成翅羽,赫洙怕刮伤少年娇嫩的肌肤,便留了个心眼。

      每逢新羽生长时,衔几簇放在丝缎衬着的宝箱里。

      赫老八看着都嫌疼,可看着弟弟都要把自己翅膀下面叨秃了,又觉得实在影响鸿家仙鹤的模样。

      便忍着疼从自己的大胖翅膀下面衔些新羽给弟弟补上。

      此次西去之时,少年依旧穿着蓬松柔软的白羽衣,挽起的发髻上插着两只鸟羽,一支红色一支茶色。

      “下次不知哪朝哪代,流行什么样式。去吧,我给你留意着孔雀明王的神羽。”

      动用了全家的关系,赫洙依旧没得到明王的七彩孔雀神羽。

      再见少年时,浮萍居里已是霓虹闪烁,少年白衣之下是贴身的旗袍,长发幻化成时髦样式的贴鬓短发,红羽茶羽坠在晶莹剔透的耳唇上。

      素白的手中持七彩羽毛扇,摇曳生姿,风情万种。

      “鹤大人,极乐之地里,大明王见我穿这雪白羽衣,便问我是不是鹤城鸿家的?
      我说自己只是蜉蝣水中,本来是无依无傍。
      幸得鸿家赫公子垂青,衔羽织衣,护我在寒风怒雪中暖身。
      明王听了赐了我这七彩祥羽,说是我担的起!”

      浮萍居千百年来从烛火到霓虹,楼却还是那幢木楼,楼里依旧是青纱垂幔从天而降,单薄陡峭的木楼梯盘旋而上,初入此地者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通天之人,都赞赏其风雅别致。

      随着轻纱香气萦绕,靡音撩人,多少百姓熟悉的面孔在这里化作缕缕黑烟。

      被站在角落里戴着朱砂鬼花钱的鬼差绑在纱幔之上,宛如市场案板上牲畜鲜肉,等着去十八层地狱里的油锅煎炸。

      一次次的看着皇亲贵胄变成骷髅阴魂,看着只手遮天的九锡宠臣销声匿迹。

      伸不了冤,有了报应,被压榨的百姓也有了盼头。

      不用等到来世,不用等到老天爷开眼,也不用再想着江湖中的大英雄出手,善恶有报。

      萍聚馆飘在人间最肮脏的地方,收着世上最险恶的人心。

      萍聚馆里没有日出日落,更没有寒风冷雪,不分昼夜的逍遥快活,心里烂了的大树在此倾覆消弭。

      跟着梅老板同来的尤物佳人,温柔背后刀锋凌厉,桃花面后骷髅头。

      越是权势滔天的贪婪越是滋养的他们越发娇媚,魂魄被鬼差拘走,肉身被蜉蝣啃食,面目全非,血肉四溅。

      门窗紧闭,熏香拔灯。

      赫洙是这浮萍居里唯一不在客单上的贵客,也是唯一老板亲自招待,进得来也出得去的客人。

      招财树上结金果,进来的人多的就是金银财宝,楼上身着轻羽白衣的少年,看一眼便不屑黄金万两,只求与美人对坐饮茶。

      梅老板清高,金山玉海不入心,但凡有人登得了木梯,便亲自煮酒烹茶。

      至多三阶,树大心空,枝枝叉叉的顶着,是心烦气躁。

      慌乱的碎步从阶梯上跌下,头破血流。

      忙有姿色艳绝的佳人围绕,轻拥安抚,嗜血食髓。

      唯那长身玉立的男人,身形轻盈,步伐稳健,登楼如履平地。

      更有轻功身法,人眼所见,单手抱住羽衣少年,幔帐中飞舞旋转上下,神奇梦幻。

      鹤羽盖润肌,赫洙看着疲惫睡去的少年,责怪自己不知节制。

      可数十年才能匆匆相见。

      看着楼下一片血腥炼狱,他替人间重见清明畅快,也为即将到来的又一次离别无奈。

      不死不灭,遨游天地无边,幸见西方极乐。

      爱侣死死生生,蜉蝣于世间。

      但求华盖有凉无阴,盛世繁华有情人相依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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