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客家人 ...
-
明末清初,因为战争导致的大迁徙、移□□动和“湖广填四川”等等历史原因,大量来自两湖、两广、赣、闽的客家人入川客居。在现今成都市东郊,龙泉驿一带扎下了根。历经几百年的繁衍生息至今,保留了独特的客家方言、风俗和文化。
龙泉驿本来就是一个古驿站。在客家人的聚集地洛带古镇上,现在还保留有赣、粤、湖广、川北四大客家会馆。
佳的妈妈周阿香,就是一个客家人,娘家在龙泉驿乡坝头。
佳小的时候不懂事,也受民间传说“龙泉驿汊河过来的弯弯(弯弯就是很土的人)”的影响,觉得家公屋头好烂哦,光是泥巴!路也烂,一到下雨,稀泥巴就三寸厚。
有一次,妈妈穿起雨鞋背到她走泥巴路。从汽车站到老屋,平时十几分钟,那次走了好久,“妈妈,这个稀泥巴好像蛋糕上的那层奶油哦!”妈妈笑得都不觉得累了。
佳一直记得到,家公家婆最早住的那一处老茅草房。
几尺厚的黄泥巴墙,墙表面的泥巴都已经有斑驳的裂纹了。自然天生的纹理,每处都不一样。房顶,真的是用很多层很厚的茅草铺成的!下雨的时候,雨水顺到茅草滴滴嗒嗒地流下来。各个草的位置不同,滴下来的雨形成一个水帘子。比砖瓦房顶哗啦啦留下来的雨,好看得多。
就是雨水多的时候,茅草要不定期地添换。泛黄的茅草和黄泥墙特别般配,加上双开的木门和两个小窗子。门是嘴巴,窗子是眼睛,墙是脸,草是头发,像个黄皮肤黄头发的小娃娃一样,立起的烟囱就是头上的冲天炮儿。
茅草房是围合式的,一进贴起门神的木门,右手边是灶屋,左手边是柴房,中间是个小天井。天井左右两边,分别是一间小卧室和关家畜的地方。走完天井,中间最大的是堂屋(客厅),左右两边各一间稍大一点的房间。茅草房看起老旧,住起舒服,冬暖夏凉。
佳最喜欢的是天井,最亮堂。天井中间,一个大石头桌子上种了好多花草。下雨的时候,水帘围出了一方和外界相通的天地。有阳光的时候,照下来的光又显得特别鲜艳好看。边边,家公还请人打了一口洋井——地上面一个铁的抽水装置。需要水的时候,往铁柱表面撒点水,再使劲按到那个手把,一压一压的,一会儿水就出来了。
每次去,佳都要压一哈,像耍玩具一样。不过她力气小,压不到几哈手就软了,还是要爸爸舅舅些来,可以抽出好多水。
妈妈阿香勤快又有孝心,一回娘屋头,就赶紧到灶房头去帮到烧火煮饭。佳经常去看,烧火咋个添柴。试了几哈,不是火大了就是小了,还把火都要烧熄了。家婆和妈妈都笑她,“你快出去耍,你这样子烧,我们饭紧到吃不成!”
柴灶上方,挂了几块腌肉,柴火秋(熏)了那么久,肯定很香。柴灶大火炒出来的菜,也是比其他灶的香得多,特别是烧客家特色菜——姜汁鸡的时候!大火爆香的土鸡公肉,加花椒姜去腥,豆瓣上色提味再爆炒,差不多了加很多蒜苗头头和杆杆一起再烧,糖醋盐加点水勾芡起锅——想起都流口水。
柴房基本没啥柴,都堆到灶房头方便烧,倒是家婆经常在里面养一些鸡鸭兔儿啊,羊子也养过。佳看到一窝小兔子,那简直稀奇得很,好想带一只回家去养。她拿叶子喂小白兔,家婆教她,“喂兔子啊,要用干的兔草,有露水的打湿了的也不得行,兔儿吃了要拉肚子,拉凶了还要死!”佳使劲点头。
小羊子也特别乖,柔软雪白的羊羔毛摸起很舒服,小小的身子跳来跳去,“咩咩咩”地找妈妈,就连纯黑的小羊都很可爱。
家公家婆的茅草房背后,是个小山坡,面前有几方池塘,门口不远还有一条河,空坝坝头种了很多花。房子旁边有很多竹林,竹林里面还有几户人家,不过只有家公的房子还是茅草房。
佳喜欢家公的花,因为种到土头接地气,涨势喜人开得很好,每次去都要看哈哪种又开了。池塘边的泥巴路上,很多草草花花。有一种草草,叶子宽大,会接很多珠珠儿——嫩的是绿色,再变白,最后老了发黑或者灰麻色,一串一串的珠珠儿都是中空的。阿香教佳,用线把珠珠儿们串起来,可以串好大一串,这是香小时候的耍法。
当然他们小时候还有滚铁环,铲牛牛儿或者扯响璜,自己做的鸡毛毽子,香都带佳体验一哈。小时候更没啥子零食,就扯一种甜草根来嚼。佳尝了一哈,感觉嚼不下去就吐了。
家公经常说:“你们现在的娃娃,好享福哦。来乡坝头耍,只能算是忆苦思甜一哈,走点泥巴路吃点忆苦饭,真正的艰苦你们哪里晓得哦!”
家公门口的小河不大,弯弯曲曲,有座又高又窄的石板桥。桥上几个好大的石□□,但没得护栏,站到上头有点吓人。佳小的时候河水还挺多,后来水量越来越少,河面越来越窄,好多地方的河床都露出来了。
夏天佳跟到大舅的儿子良哥,下河搬过螃蟹。裤腿挽起,在水浅的石滩上,大大小小的石头搬开,总有那么一两个小小的土螃蟹。大的也就小手板儿大,小的就是个小咪咪,壳壳都还是耙的,有点透明的灰色。
有一次佳正在找螃蟹,突然开始下雨了。雨点儿越来越密,别个都上岸了,她还在里面觉得安逸,最后干脆穿起衣服,直接钻到水里面,“狗刨式”扑了几哈。幸好雨不大,没有涨水,佳一身打得浇湿,光起脚板儿跑回屋。
香大叫一声:“你在干啥子?!快换衣服!”佳不开腔,笑兮了。
换好衣服,香酥小螃蟹也起锅了,加了盐和干海椒面儿爆香。爸爸舅舅爷爷赶紧拿酒杯倒酒,一桌菜又喝了很久。
表哥看到佳就喊她喊“药罐罐儿”,佳就喊哥哥喊“粮罐罐儿”。每次回来都带她到处耍,哪有啥稀奇的都带她去,上山下河,抓鱼逮虫。
夏天家下过雨的小水沟水涨满了,底底上全是青苔。良哥带到佳,抓一把谷草垫到屁股底下,往青苔上一坐,顺到水沟儿滑下去,又凉快又好耍,一遍又一遍划得佳停不下来。
佳还跟到良哥到处找野味吃,田坎儿上挖得到野生的折耳根,也叫“猪屁股”。其实就是鱼腥草,叶子和根根拿来凉拌,腥香刺激,吃得来的人当宝,吃不来的沾都不沾。根根还可以拿来炖汤,清热解毒,也没得啥子怪味。
佳还在田坎边上捡到过一个鸭蛋,在后山的野草草堆头也捡到过个把个鸡蛋或者是鸟蛋。佳问家婆,“是不是野鸡野鸭下的蛋呢?”
家婆说,“多半不是。”
“那为啥子不下到屋头呢?下到外头来?”佳追问。
家婆笑说,“总是憋不住了嘛!”
倾斜的水沟旁边,有一块大石板儿。水大的下雨天,也会有点水流过,偶尔有一两条跳错了龙门的小鱼儿直接跳到石板上,游又游不走板也板不动。佳和其他小娃儿一会儿又去转一圈,一会儿又去晃一哈,就等到捡鱼儿。
一次良哥带到佳,抓了一只特别大特别肥的泥鳅。佳好高兴,马上拿回去就要吃。香帮她油煎了放点儿姜蒜煮熟。哇又香肉又厚,还是自己抓的!佳得意地正要吃,突然啪一声掉到地上,还是院坝头放的水泥预制板的缝缝头,捡都捡不起来!只有喂耗子了。
“哦嚯!煮熟的鸭子飞瓜了!看哇,洋荤了哇。这哈吃铲铲啰只有!”李二最喜欢逗得娃娃不高兴了,都要哭出来了,给了他一个白眼儿。
客家人的方言很特别,对外还是说四川话成都话,对内全部都说土广东话。虽然他们从两广两湖迁来,途中和到四川之后有所融合,但是他们还是带走并且尽量保留了原汁原味的当地方言。反正他们的话两广都听不懂,两广的也听不懂四川的客家话,只是都觉得听起来很像。
反正李二和佳是听不咋懂的,一回龙泉听到他们说话,就只晓得跟到起瓜笑。
比如说,“阿甲肥来啦,初谱尼切来子啊?”
这是佳的小舅舅对她妈妈阿香说,“阿姐回来啦,昨天去哪儿了?”
“立老尼可以罗,落水了开的叉子,来吃雅饭罗!”
这是大舅对他爸李二说,“李二可以哦,下雨了就开车子来,快来吃夜饭了!”
“甲公专门给你杀的该公哦!”
这是家公给佳说,“家公专门给你杀的鸡公哦!”
“今谱尼热头干太,快洗了面着衫。”
这是家婆说:“今天太阳太大了,快洗了脸穿衣服。”
每次李二听到就要说,“你们说的啥子哦?咣哩咣啷的,听都听不懂!你听得懂不?”
佳笑起摇头,虽然她是受了李二影响,对客家话有点儿抵触不愿意学。但毕竟是小娃娃,对语言接受度到比大人高些。有时候会主动问阿香,这个是啥子,那个咋个说。也还是勉强晓得几个词语,一句话能大概猜个三分。
比如“叉子”是车子,“该公”是鸡公,妈妈喊家婆“阿娘”,哥哥喊家公“阿公”,家公喊妈妈小名“阿香子”,小舅舅是“志刚子”,莲花白是“莲潘潘”..……
关于莲潘潘,之所以佳记忆深刻,还和辣子娃儿有关的。辣子娃儿从小爱耍,对一切新鲜事物都很有兴趣,接受度也高,城头高档的地方去过,乡头普通的日子也耍得,四川话说“打得粗,不娇气”。
有一次和佳一起,跟到李二和香到客家农村耍。东看哈西搞哈,啥子都好奇,不停地问这是啥,那是啥。看到院门口坝坝头晒的菜干儿,也要问是啥子。和她们一起耍的一个客家小表姐说,“这个是莲潘潘。”
“莲潘潘!莲潘潘是啥子?!”辣子觉得太好耍了,居然有个东西叫这个名字。
“莲潘潘就是莲花白啊。”小表姐平静地说。
这下安逸了,佳和辣子一下午都在模仿客家话的语气说“莲潘潘”。走到田边,看到长到地头的莲花白,更是忍不住大吼,“莲潘潘!莲潘潘!”
小表姐估计当时挺无奈的吧,可能觉得这有啥子好稀奇的呢?!
周家人
家公名叫周国权,老家是成都龙泉驿黄土镇洪安乡三合一大队的,祖上是广东梅州迁来填四川的客家人。全家人说一口土广东话,过的是农耕生活。后来家公到城头当工人,老家的农事才少了些。家公还参加过修百工堰水库,好多工人农民去修,全靠锄头挖,据家公说当时死了伤了好多人咯。
周家公历来都很瘦削,吃再多都不得胖的。天生又是客家人那种高额头深眼窝,高挺的鼻梁更加显得人特别瘦削单薄。但他瘦是瘦有肌肉,常年体力劳动练就一身腱子肉。
他的黑瘦单薄和白胖壮实的李爷爷形成鲜明对比。周家公也比李爷爷更爱笑,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笑起来眯成两条线,露出满口大白牙很和蔼可亲,可惜大白牙是很年轻就安的全口假牙了,经常假牙满天飞。
两个爷爷的性格也差了很多,李爷爷脾气火爆,周家公的性格很好。佳从来没见过他骂过人红过脸,再急也是讲道理,实在生气了也是自己先忍一哈。家公话不多,最爱看革命历史故事和伟人传记,听不得任何人说一句反动的话,真资格的根红苗正。屋头的伟人挂像擦得光亮如新,是先进资格的老党员。
家公也不打牌,不过两个爷爷还是有个最大的共同爱好,就是喝酒。家公比爷爷酒瘾更大,经常几颗花生米就能下二三两白酒。在厂头的时候,中午食堂多打个菜,晚上端回宿舍就可以下酒。
之所以他喝酒大家并不那么反感,是因为好就好在家公即便喝醉了,也不得说胡话,更不得耍酒疯。一般都是,往发红发烫的头上搭个湿帕子,倒到床上就一觉睡到大天亮。估计李二和阿香的婚事,就是这两个同是锅炉房的爷爷,在酒桌子上面定下来的。
不过因为喝酒还是出过大事。
那时候家公都已经退休了,又回厂头来审社保。正是暑假天热,每天都要到厂头澡堂去洗澡。李二说先去把澡洗了回来吃饭,阿香又觉得喝了酒又要出汗,就让他吃了再去。家公高兴就多喝了几杯,等他去洗澡的时候,天都黑了。他们倒是带了手电筒的,但始终是喝了酒走路不稳当。结果洗了出来,在澡堂门口的楼梯那儿,摔了一大跤。
李二和邻居李叔叔,赶紧把老人家送到空军医院去。事后每次李叔叔一说起周家公,就开始回忆那晚上惊心动魄的一幕幕。
家公的小腿骨绊断了,要打钢钉。牵引一拉起,家公还没坑一声,李叔叔都有点儿虚了。他两个一边一个,把家公身体按到,免得他动了影响医生行动。打钢钉还不能打麻药,可想而知有好痛。李叔叔眼见医生举起铁锤,一锤一锤地把钢钉敲进家公的小腿骨!先到皮肉还好点儿,钢钉一入骨,家公就开始叫出了声。
“磕膝头儿那儿要打穿,你说要打几锤锤儿?!”李叔叔表情难受地说,到最后他实在是都不敢看了。
好不容易进城来耍一趟,第1天就绊倒住院,一直要住到回老家。李二就开始怪阿香了,香看到自己阿爸这么痛苦,又心疼又委屈。
倒是家公,除了给他打钢钉那几哈叫了几声,其他时间没吭过一声。
有时候,家公又像个娃娃一样的怕痛。
有一次家公冬天来城头,手上缠起纱布。李二问他咋个的,他说,“没得事就是冻包儿。”
李二心想,这都要快开春了,冻包儿咋个还没好?!喊他去厂头医务室看一哈。
家公倒是去了,回来纱布也换了,就是不太高兴,“那个医务室的医生好歪哦,还给我弄得非痛!”
结果第二天,李二遇到给家公换药的刘医生,那个医生确实歪,说:“你们那个老爸子哦,纱布都黑了,冻包儿都灌脓了,喊他换药还怕痛!灌起脓了,不好生清干净咋个行嘛?!二天手都要废了!他还不安逸,嫌我给他整痛了哇?那是哦,我是为了他好哈!”
李二赶紧点头,“就是!必须换了药清干净,谢谢医生,我回去说他!”
家婆是客家农村的,一直在乡坝头做田带娃娃,很少进城。总觉得城头好远好远,总觉得从龙泉到城头走路要走一天,赶车至少也是半天。
家婆爱笑,做啥子都不慢不急性格温和,你说啥子她就听到,笑一哈也不多说。佳一直觉得家婆是那种,典型的啥都会干的苦外婆。结果哪想到妈妈居然说,“才不是呢!当然地头的活路是肯定要干的,家头煮饭啥的反而是不咋会的。因为有祖祖帮她带娃儿弄饭。你家婆给家公弄的肉圆子哦,咚大一个,吃起老得很!”
家婆是啥都无所谓,不爱生气的人,除了给香提起一件事。每次香回老家,她们说起大舅,家婆都忍不到抹眼泪花儿。老人家的茅草房太旧住不得了,就搬到隔壁不远的大舅家一起住。
大舅倒是个温吞的慢性子,大舅妈就不一样了。
香说:“可能他们总觉得做父母的不公平嘛。我接了家公的班,进城当了工人,你小舅一直读书后来当了老师,只有大舅还是农民。”
佳倒觉得大舅妈还挺好的,每次回来都笑眯眯的,热情得很客气得很。居然背后还要拿气给家公家婆受,啥背到老人吃好的,说话不受听都不说了。住一个屋头,连饭都没跟老人一起吃。不仅分开开火,就连称点自己屋头种的米给父母,都要收钱。
佳还记得有次暑假大夏天,大舅电话也不打一个,把喝了酒绊倒,已经昏迷的家公背到厂宿舍。当时正在吃午饭,李二还在喝酒,看情况不对,马上筷子一丢,赶紧送医院。
那次确实把李二气安逸了,“七十几岁的老年人了,滑了一跤绊到脑壳,都几天昏迷不醒了!居然当儿当老大的,就带了几百块钱,把人直接背到女儿屋头坐起!哪个都晓得该直接去医院嘛!”
幸好还算及时送了医院,做了手术清了脑壳头的淤血,不然家公可能就此瘫痪了。从那以后,李二就特别见不得大舅子,一提到都莽起势摇脑壳。
想起平时大舅妈的热情,佳觉得咋个大舅大舅妈这么假兮兮的呢?!
但她和良良表哥倒是耍得好,表哥人好又实在。他很早就没有读书,进城打工了。
先是在一个机械厂当车工,厂离阿香家不远。有时候来耍,还要给佳车个小东西来,有一个铜手镯,一个竖笛。
哥哥20岁,就和同学结婚生娃娃了。结婚以后,也觉得打工没啥意思,干脆回老家干起了养殖。在他们房子背后,修了几间鸡棚,养了上万只鸡,还有几只土狗守鸡棚。虽然很辛苦,起早贪黑的,但生活也越来越好。
村上修了化工市场,村子也改名化工新村。成南高速公路就穿过他们村,在哥家门口都看得到高速上的车飞过。公路更是修了好多条,回老家再也不是佳小时候走的烂泥巴路了。新的村村通水泥路,一直修到家公原来的茅草屋门口。
养鸡养了好多年,后来怕污染环境不让养了。他们周边也还引进了一些大厂,建了一个驾校考场。表嫂也是个勤快踏实的人,他们两口子又关了养鸡场,一起开起了教练车。开教练车带学生也是五六点就起来,日晒雨淋的,晚上没得七点收不到场。但是对于勤快本分的他们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表嫂是真的热情,待人也好,她也觉得自己的公婆对阿公阿婆的做法不对,但也不好多说啥子。实在没忍到说了几句,还要惹得大舅妈不高兴。后来大舅岁数大了,不想做田了,养鸡场也不开了,干脆就和大舅妈一起到城头打工。老家白天没人在,大家都不放心两个那么大岁数的老人自己在屋头。小舅就把他们接到自己屋头,方便照顾。
客家人屋头的老幺叫小阿幺,周家的阿幺就叫智刚子。
听妈妈说,其实家婆一共生了5个儿女。中间两个都没了,所以他们三子妹都相差个10岁的样子。生阿幺的时候家婆都40多了,香说:“可能小舅的眼睛不好,有一边基本都是弱视看不到的,也还是给家婆年龄太大了有关。”
但是眼睛不好,并没妨碍小舅一路读书,师范毕业。先是在镇上教小学,后来又到龙泉城头教中学。因为从小就是二姐阿香背大的,上学都要背起去,两个人感情自然最好。
以前读师范的时候,还经常到阿姐家耍。穷学生生活费很少,人啷瘦。阿姐就经常给他加点儿餐,打点儿牙祭。
每次来厂头,大家都很热情地招呼,“小阿幺,来你姐屋头了啊!”小舅每次都很腼腆地问各位哥姐好。
小舅啥子都要给阿姐说,耍了朋友也第一时间带来给阿姐看。有一次来了个很高的阿姨,香就一直觉得人家太高了,和小舅不般配。不过也只是心头觉得,不得在他面前说。果然很高的阿姨没来过了,后头来的就是小舅妈了。
小舅妈也是老师,教小学的。佳觉得小舅妈浓眉大眼的好漂亮,像电视《上错花轿嫁对郎》里面那个女演员。香和家婆私底下又觉得,阿幺这个媳妇儿啊啥都好,但就是矮了点儿。真的是不好将就啊!高又高了,矮又矮了。
小舅高大称展,又有文化,是周家的盖面材。大舅以前还一直担心,小舅那么腼腆内向,二天上班了咋个和同事些相处哦。结果小舅上班了以后,慢慢变得越来越大方,抽烟喝酒打麻将,也样样都不落人下风都学会了。
当然也有一点点儿清高,去求过一段时间上进,但是骨子里头适应不到那种气氛,还是回来当老师了。就是当老师,他也看不惯有些人的趋炎附势,用他的话说就是不想和他们同流合污。
倒是小舅妈面柔内刚,做事比较圆滑又负责,慢慢当上了领导。后来小舅妈学校的事情多,变忙了,家头的事情多数就丢给小舅了,煮饭卫生基本都不得做的。
和大舅妈比,小舅妈那当然是贤惠孝顺好多倍啰。家公家婆在孝心好的小舅家,一住好多年。大舅完全不管,阿香这边也管得很有限,只能有空去看一哈老人。小舅妈一句怨言都没得,不过她是属于喜怒不露声色的,就算有时候多少会有点儿不安逸,也不得表现出来。
有一次家公住院,大家都要上班,实在没得人照顾,家婆又用不来燃气灶煮不来饭。最后实在是莫法了,居然是小舅妈的爸爸,小舅的老丈人去给家公送的饭,差一点就要陪护守夜了。
小舅的儿子帆帆表弟,性格面貌长得像妈,个子也更体到妈。从小内向又瘦小,一家人生怕他长不高,每天补这样补那样,晚上喝牛奶喝得好大了都要尿床。但表弟人又秀气,吃也吃不下去。佳都记得他小时候,细声细气地给香说,“孃孃,这个肉圆子太大了,我吞不下去了。”后来,舅舅把他送去学游泳,各方面的体质才慢慢好起来,吃东西啥都好多了,不像以前又黑又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