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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

  •   一

      小嶋阳菜依稀能记得多年以前,那个叫大岛的女孩子倚着二楼阳台的雕花栏杆,前倾过身子朝楼下的自己笑起来的样子。

      那年秋光灿烂,横横斜斜穿过洋房两侧法国梧桐高大茂密的枝叶,错综映下了一片片清澈黄绿,照耀在她纯白的绵布连身裙上。

      大岛优子夸张地挥动属于少女细细的手臂,半长不短的棕色直发有一搭没一搭落满了白皙颈侧和锁骨,眼睛弯得好像两撇可爱新月,笑靥如花。

      拍摄场地的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地在身边穿梭,人影纷动,嘈杂喧闹的声响此起彼伏,浑浑沌沌地一股脑儿涌进耳膜,脑袋里顿时一阵晕眩。然而阳菜还是不明所以地仰起头,抬着下巴远远望她,望着她嘴角边两个深深的清晰酒窝印子。

      半山腰的微风吹动了少女轻飘飘的裙摆,恍如掀起了波浪般涌动开美好的褶子,时不时触打着大岛她纤瘦的小腿。

      用腹部抵住护栏,那边楼上的那个女孩子,露出一排又白又亮的牙,笑得很干净,莫名情绪高涨似的将双手拢在嘴前,冲自己喊道:

      小嶋——

      声音带着略微沙哑,却清越地轻易穿越过人群,穿越过纷繁哄响,穿越过嘶嘶风声,风铃子的脆响般直直敲进了阳菜的心底,不期然引起一阵如蝉翼般薄弱的振颤。

      ——小嶋阳菜!

      十七岁小嶋阳菜走上艺人道路也纯属因缘巧合。所谓偶像团体,听似风光繁华,无非还是让人
      联想到花火霎那和新陈代谢之类一系列词汇。付出高二辍学的代价,说冲动偏执,似乎轻了点,
      说梦想,大概又远了点。

      十七岁的时候,首度面临人生的沉重负担,初感生活之庞大,生而为人之脆弱无力,必要的选择和丢弃都显得格外迫人踌躇。而她已然很早习惯于摆出一切都无关紧要的脸色。

      在从前看来难熬的时光,如今却能用青涩,崎岖,这类词很简洁明了地涵盖形容,想来这非常奇妙。可你看大多数人总是难□□于俗套,多得近乎泛滥的励志题材向来占有市场,所以诸多艰辛似乎也普遍化得并不那么值得提起了。

      当时有人告诉她,定位——你有张很漂亮的脸蛋,你只要扮演好漂亮的笨蛋角色。

      她双手背在身后交握着,静静地听,思忖时习惯性略偏过脑袋,长长的睫毛就顺势低垂了下来,然后又顺从地点了两下头。

      国小的年纪,班导家访时就说小嶋阳菜,是个早熟的孩子,但是内向怕生,安静得可爱,又总觉得缺了什么。

      大岛优子就不一样了。行动派,户外派,怎么看都挺不安分。

      这样的心理距离,天南地北似的,还能绕到一块儿,阳菜实在觉得缘分以外的字眼安上去,哪个都显得牵强委屈了点。

      第一次见到大岛,提起印象的话,说实在的还真没什么可以轻易描摹细节的印象。那好像匆匆搭上同一条船的缘分,肩挨着肩,估计是连名字都没记住的份。

      那天身为制作人的秋元,和舞蹈老师一道领了一群新晋的孩子进来,都不过十来岁上下的模样,脸蛋上的生涩明显得很是纯净。齐齐站定了,似乎一律是拘谨地微低着头,挨个自我介绍,又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

      老实讲,真不算是一场愉快的会晤。

      K组甄选的事实对A组那群小姑娘来说,无疑很称得上一个重大打击。情绪持续消极抵抗,排斥和慌乱在所难免。于是,阳菜感受着高桥她们分外强烈的眼神,以及对面投来的相差无几的注目,就一脸茫然地站在人群包围里,竟然是有些心安理得的无动于衷,淡淡地将视线从K组的女孩子们脸上扫过去。

      大岛优子就在对峙方的阵营里。不过阳菜也未曾刻意留意观察过,隐约就记得,个头很小,中长黑发,纤瘦的身影在列队中并不突出,相反有些不起眼,姿态相比其他人却镇定得多。仅此而已。

      那是拼命训练的一段时间,竞争,就那么一回事儿,谁也不想输。小嶋阳菜倒是觉得自己过得浑浑噩噩,没日没夜似的辛苦疲累,在反反复复的肢体动作和声带厮磨里,掺着空气里颇为浓重的火药味,机械化地一晃一眨眼之间。只是A组同队里也经常听到说,不能输给K组。她想也是,输得起名声地位,可就输不起那些最不受老天待见的日子里,打落牙齿也和血吞进肚里的委屈。

      练舞房的一侧开着一排硕大的窗户,初春午后的阳光会直接穿透过无色玻璃照进来,在映得出全身的大镜子上反射一遍,又肆无忌惮抛洒得满地都是白白的亮斑。

      她手扶着护栏,架高了一条腿压韧带,只是走神的片刻无意中一瞥,看到镜子里倒映的那个女孩子在不远处露出一对小虎牙笑着,侧面下巴的线条瘦削简练,白色大T恤覆盖底下身体过于纤细,想了想,似乎是叫大岛。

      春季薄弱却温暖的光线笼罩在她肩头,少女脸上、脖颈间白皙的皮肤被印上了水迹般明亮的光痕,清澈通透,笑得——实在也太明朗了。

      小嶋阳菜当时盯着她瞧了半晌,对方也没什么感应,继续和身边的人说笑。她眨了眨被镜面反光刺得发疼的眼睛,蹙眉又自顾自地兴致缺缺了。

      不算特别漂亮,要认真来讲,真不是标准美人。经过一些琐碎接触,阳菜最初对她的印象综合起来不过如此,大抵还是模模糊糊的。同年出生,比自己还要小上六个月,身材过于娇小,单薄,笑的时候总会露出一排白牙和深深的酒窝,眼神清澈明亮——好像镜子。

      听同组的队友说起,那个叫大岛的,演艺经历相当长,比团队中任何人更甚。于是不免有些意外和微弱的敬意油然而生。同时也意外地冒出来点不服的心理。不过到此为止罢了,没什么太大感触,一个A组,一个K组,鲜明阵营,同团也不至于私下有太多交集。只记得从前优子还是笑得不多,坦率地认真着,相较后来的放肆的确是十分收敛,一副优等生的范儿。

      到真能算得上熟悉起来,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不光因为公演和后来向日葵组建立使AK两组关系拉近,有幸拍摄电影的缘故,好歹是得以合作,搭得上轨。

      那时候阳菜还总笑场。一句台词,反反复复重来了好多遍,莫名死拗着说错词儿,不然就是表情僵硬了。

      ——我可以亲你吗?

      好不容易像模像样,她暗自谢天谢地。坐在身边的女孩子,按剧本流程瞪着一对大眼睛迅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而在和她对视的那一刻怔了怔,突然扑嗤一声笑出来,然后连忙用手掩住了嘴角。

      小嶋阳菜顿时异常灰暗绝望了。

      对方眯着眼睛,嘿嘿笑着抬起头来,双手合掌请求她原谅。夜色昏黑,坐在公共长椅上的大岛面容有些模糊,摄影组的灯光打过来,将她清瘦的脸镀得略显苍白,然而笑容清丽,狡黠而可爱。

      大岛优子说喜欢演戏,不过总不是那么顺利的。从作为童星出道,到现今那么多年,不得不觉得所谓的梦想和热忱可能遥远得有些不真切。但阳菜觉得她很好,聪明又有天赋,更难得有心。

      被问到既然如此干嘛还来参加偶像团体,她歪头拨弄着脸侧鬓发缓缓牵起了唇角,眼神里隐隐透着点落寞和超越年龄的沉稳,但还是相当可爱地皱了皱鼻子,耸肩:我不甘心嘛!

      想演戏去太田,想唱歌就去尾木。据消息离事务所的移籍也不远了,团队里一直这样说。她曾对大岛开玩笑:优子果然是太田派。

      对方咧嘴,露出了两颗可爱的虎牙,难得有些羞涩,将话题转开:那么小嶋桑是想唱歌的?

      阳菜呆呆地眨了眨眼,想问题时习惯性稍歪过脑袋。凭良心说实话挺没出息,从来没清清楚楚给自己下过定义,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未来,有太多不能确定,难以预测的,才叫未来。

      面对着十个位子都坐不满的观众席表演的日子,在大街上向喧嚷的来往人流派发传单的日子,过去有那么许多许多。总以为可能坚持不下去,总以为睁开眼的第二天就会是解脱,结果周围人的作用下她也被推着前进了。对于自己这种没什么强烈志向的人来说,生活的十字路口并没有太过差别鲜明的厚此薄彼,随缘而已。

      而如今,偶尔也会为“好雨何妨降此时,相逢有借词”这种和歌感慨的时候,小嶋阳菜才很认真地想:到底是过于乖巧地听从了命运。

      但当时她盯着椅子底下的两条腿,摇了摇头:不知道,怎样都好。

      优子略带诧异地抬了抬眉毛,像是认真思索了她脱口而出的话一样微微颔首,态度诚恳而温和:小嶋桑是活在当下的人啊,真不错。不过声音很好听,不唱歌太可惜。

      这样的回答让阳菜颇吃惊。

      在拍摄中刚被淋过冷水的身体还没恢复热度,风吹过来会不禁发颤,头发上残余的水滴顺着脸颊的弧度挂了下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大岛立马很机敏地伸手帮她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毯子,一边皱眉笑着:啊呀好可怜,我看着都心疼了。

      她为对方的好意稍有感激,因为不习惯肢体接触,又下意识抓住自己胸前的毛毯点头道谢。

      对方不在意地收回了手,撑在座椅的边缘,偏着头笑吟吟打量她,半晌:小嶋桑呢,不笑的样子,非常美……当然,笑的时候也很漂亮。

      第二年,进入夏天,大岛优子就顺利移籍了太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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