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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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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篇——高耸的围墙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醒来的,脑浆好像和其他组织混在了一起,充满了气态。四肢传来密密麻麻的酸痛,喉咙处仿佛有火在不断灼烧
她忽地意识到自己沉在水中,可她睁不开眼睛,层层叠叠的虚影在她眼前不断摇晃
窒息感逐渐传入大脑,她想挥动双手,可身体仍是僵直地,甚至连抬动眼皮都做不到,仿佛灵魂已脱离躯壳之外,那具满是伤痕的□□不受她控制了
越是这样,她越是心慌,灵魂体无助地挣扎着
醒来.......快醒来......
她可不想真的去地狱
这里已经很苦了,总不能死了都不能舒坦一些吧.....
不能这样的.....不能这样.....
——嘀!
检...测完成......
水面上传来模糊的声响,好像有人在说话,可她听不清了
声音再次远去,无边无际的寂静涌来,沉重的意识被拖着往下坠落
陡然间,她被人拽了个正着,破水而出,像只搁浅的鱼儿大口喘息着,缓解无边无际的窒息感
“喂,谢泽,还不是死的时候”
视野模糊晃荡到令人夸张,她只能隐约瞧见那张不成人形的鬼脸傩面
女士皱眉,看着眼前瘦骨嶙峋的家伙:“果然还是身体太虚了,只释放一次混沌就成这样了”
“唉,人家本来就营养不良,又四处奔波,现在没去见主已经是万幸了好么?”贺光咬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吐槽着
“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形态的混沌,真稀奇,你说是吧,苏纪”贺光停不下嘴,自说自话着。
苏纪没接话茬,只是把检测的数据递给女士:“恭喜,筹码翻倍”
她的语气平淡的不像是在祝贺,反倒是像社畜在烦心自己又要加班了
女士接过后看了几眼,青面獠牙的脸上仍旧没什么变化,只是语气轻松了一些:“那可得有劳你们了”
苏纪淡漠地耸耸肩:“尽力”
她是被抱着出实验室的,一路上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的,直至被放在床上,她像只木偶一般被人牵引着穿上衣服,酸痛的肌肉和骨骼发出抱怨的声响,她才终于恢复些许意识。
眼眸滞涩地转动了两下,瞧见墙上的电视正播放着些什么,接着僵硬地扭头,费力地盯着旁边的日历看
十天......整整昏睡了十天
“女士,午饭已经做好了”
门外有人敲门.....听声音像是伯德
“端进来”
伯德推门而入,他的脖子和手臂上各处都缠着绷带,动作倒还利索,将餐盘放在桌上:“女士.......”
他有些迟疑地看向旁边神魂出窍的谢泽,犹豫自己是不是该出去说,免得打扰这位休息
墙上的电视播报着
“我们会查清楚,究竟是谁对伊斯瑞亚无辜的军民发动了袭击!”
“我告诉你们!这是恐怖主义的袭击!袭击!他们猖獗成这个样子!我早就告诉过所有人!围师必阙!看看现在搞成了什么样子!只有赶尽”
“罗伯特!注意你的言行!”一声斥骂打断了发言
“我们在这里郑重阐明,温克特出现恐怖主义这件事情,始终是伊斯瑞亚内部的事情!我们可以运用自己的力量,保卫自己的领土!还希望一些国家管好自己的事情,手别伸的太长!”
“当心断了!都没人收拾!”
“还有”电视上男人的声音又温和了下来:“我们对这次事件中受伤和失去生命的平民深感抱歉,伊斯瑞亚始终保证,我们只是为了消灭温克特的恐怖主义!我们对温克特的民众和伊斯瑞亚的民众抱有同等的同情心”
“只要温克特的恐怖主义彻底消灭,伊斯瑞亚就会秉持人道主义撤军,并对温克特民众实施救援”
“现如今,我们在做的也正是如此”
“我们会始终保证各据点医院的安全,决不让恐怖主义和多事的国家,打搅或者侵犯这场灾难中最后的净土”
“请相信我们,相信我们始终是为了消灭温克特的恐怖主义,我们由衷地希望每一个人都站在我们身边来,共同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女士不在意地收回手:“说”
伯德:“上头传来消息,两天后,伊斯瑞亚会派坎贝尔过来同温克特政府谈判”
“伊斯瑞亚?”女士挑眉:“不是联合国安理会,或者其他国际组织?”
“听官方消息说这是伊斯瑞亚的私事,不允许外人参与”
“瞧”女士替她掖上被子:“他们也知道疼了”
“那我们...”伯德试探性地看向女士
“先前安排在‘港口’的队伍,现在情况如何?”女士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
“西北面人员伤亡较少,他们只是时不时拿着扩音筒,重复播放骚扰的音源,还有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朝人扔石头,叫骂的。西南面的人员伤亡较多,大多是半夜绑着炸药包跑到对方墙下”
“还不够,加大火力,别让他们有休整的机会。让我们这边的人轮番上阵”
“别让他们揪住了,能转移阵地就转移,别老在一处呆着,让人当成靶子射”
伯德额首:“是,女士”
“还有,小小姐好像又发烧了”
女士轻轻敲了几下桌面:“派几个人盯着,别跟丢了”
“是”伯德刚要关上门,忽地看见女士望过来的目光,他的动作一顿,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走了过来,躬身,将左手放置心脏处
“我,将永远,只为温克特效劳,永远只为您,献上忠诚”
眼前高头大马的男人弯腰,女士轻点头:“嗯,去吧”
伯德轻轻关上了门
女士看向她,指了指桌上的饭菜,言简意赅:“全部吃完”
她端起餐盘,依照命令进食,奇怪的是昏睡了这么多天饥饿感却不强烈,她又回忆起梦中深蓝色的液体,心下有了猜测
“你的身体太弱了”女士淡声:“最近得补足营养,实验室那边的淬炼也要跟上”
她再次点了点头
墙上的电视机仍在播放着某些似是而非的新闻
一片喧闹声中,青面獠牙的女人掩在昏暗的灯光下,傩面明暗不定:
“记住,永远不要听你的敌人说了些什么,而是要看他们做了什么”
谈判桌上总是摆着筹码,或是金钱,或是性命,或是名利,总之是利益,诱人的利益
当然,也有的谈判桌上摆的不是这些,而是另外一种更为重要的东西,少见的,稀罕的,珍贵的
或许吧,毕竟又有谁能否认,高定优雅的外衣下,包裹着最原始而冲动的欲望?
坎贝尔从踏进这里的一瞬间就开始皱眉,这是什么几十年代前的老楼?整个温克特难道就早找不出像样点的,体面点的好地方了么?
要在这种地方和下贱的温克特人谈判,就像是出入华尔街的精英跟原始部落的土著谈判,真是啼笑皆非
男人已近中年,穿着一身昂贵的高定西装,系着人模狗样的领带,大腹便便,挺着个酒肚,抬着下巴,抽着昂贵的雪茄,神气到像是古时候的君王巡视自己的领地
“啧,你们真是脏乱差,连地板都是灰”坎贝尔嫌弃地抬了抬脚
莱恩斯在一旁陪笑:“早上的时候已经让人打扫一遍了,可能是外头风大,风大”
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莱恩斯老爷掸了几下沙发上的不存在的灰尘,想让一路奔波劳累的坎贝尔先生坐下,坎贝尔先生皱着眉头,好一会才老大不情愿地坐下
坎贝尔惬意地抽着雪茄,却是假模假样伸手:“您坐,您坐”
“诶”莱恩斯也坐了下来:“我们可把你盼来了,要知道温克特这几个月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啊,死了那么”
“我们就好过了?”坎贝尔挑眉,直接把莱恩斯的话堵在喉咙里
“不,我不是这个”
“我明白,我明白”坎贝尔语重心长:“伊斯瑞亚最近也不好过啊,忙着剿灭温克特的恐怖主义,却被国际社会的那群吃饱了撑的污蔑成什么样,您是知道的呀”
“我也不容易啊,为了温克特和伊斯瑞亚的和平几天几夜没睡了都。您也知道,要是不拦着罗伯特那家伙,可能温克特就直接被航弹夷为平地了”
坎贝尔不在意地挥了一下手上的雪茄:“要我说,温克特当初就不该搞什么幺蛾子,这样对大家都好,是不是?你也知道伊斯瑞亚人本来就敏感,温克特这一举动不就是往他们的肺管子戳么?”
“是是是,是我们愚钝不识好歹”莱恩斯连忙点头附和:“那....那现在....”
“说实在话,我也不是那种冷血的家伙。伊斯瑞亚也不想看到这么多人受伤,是吧?此次我代表伊斯瑞亚来,也就是为了办这么一件事”坎贝尔竖起一根手指头
莱恩斯紧盯着那根手指头,那上面是油渍和反光,令他有些反胃,他定了定神色:“您说,您说,我们能答应的肯定答应”
“那您给看看这份文件?”坎贝尔示意旁边的助手,助手从公文包里取出文件,递给莱恩斯
莱恩斯迫不及待地翻开,只是简单地看了几眼,便陡然僵住。
尽管他早有预料迎接这场和平不得不付出比以往更加高昂的代价,但他还是僵住了,像是一个被直接抽掉的发条机器
余光中坎贝尔那张脸还在笑着,贪婪野心和欲望几乎分毫毕现
“怎么样,要知道伊斯瑞亚做出了很大的让步”坎贝尔舒适地躺在沙发里:“毕竟伊斯瑞亚可不想在经历第二次这种突发事件”
莱恩斯声音僵涩:“或许......或许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商量?”坎贝尔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起身扔了雪茄,用昂贵的皮鞋细细地碾碎:“莱恩斯老爷,我过来这一趟可不容易。”
“你知道我能过来跟你坐在这好好地谈判,背后费了多少人的心血么?国际上人道主义的家伙们开了多少次会议,才有了如今这么一丁点停火的希望;伊斯瑞亚政府秉持了人道主义,做出了多大的让步,才让我过来。这么好的局势,你说还要再商量商量?”
坎贝尔不屑地俯视着沙发上坐着的人:“你难道还想再死更多的人么?你不会要让我空手而归吧?”
“哦,是的,你的妻女好像还在那群□□的手上呢”坎贝尔像是终于回想起来有这么一个事,恍然大悟,却又面带讥诮:“怎么,不会已经....”
他话还没说完,却觉得后脑勺像是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抵住了
“呃,这位是”
“女士,这位是坎贝尔,坎贝尔先生”沙特正躬身恭敬道
“你!你们!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吗?!”
坎贝尔浑身一震,这群人究竟是什么时候藏在这的?他竟然一点没发觉,他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助理,只见他早已被敲晕,正在被一个面容凶狠的男人搜身
“好啊!好啊”坎贝尔指尖颤抖着指向无措的莱恩斯:“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守卫呢?!”
“沙特?!你在干什么?!快让人放开坎贝尔!混蛋!你会毁了这一切的!”莱恩斯跳了起来,正想伸手,一发子弹擦着他的面颊,在地板上溅出火花
“安静”
伯德一个跨步,反手钳制住大喊大叫的坎贝尔,将早已准备好的餐巾塞入他口中,喧闹的场面顿时静了下来,莱恩斯被吓得双手举高,瘫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
“沙特,过来”
沙特碾碎助理身上的好几个监听器,又过来细细地梭巡坎贝尔身上所携带的电子设备,随后把它们一一丢入一旁的酒瓶里,再塞上瓶塞,丢入走廊外的洗手间,细致地处理完,他才朝女士点头
“先生们,冷静冷静”女士随意向下按了按手,转头看向怒不敢言的坎贝尔:“真是有劳您的大驾光临,以防您不认识我,鄙人先做个自我介绍”
“我叫女士”
坎贝尔又奋力挣扎了起来,被面容凶狠的男人猛地捶了一下,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单枪匹马过来,我真不知道赞叹您勇敢,还是愚蠢”
“没有新闻发布会,没有记者跟从,有的只有您和一个无关紧要的助理。哦,当然,还有一个无关紧要的公示消息。还有外头的保镖”女士摩挲着指尖:“您不觉得敷衍过头了么?”
坎贝尔的身躯猛然一僵,似是想到了什么
“呀,看来您已经想到了”女士心情似有几分愉悦:“看,您被卖了,还有我提醒您数钱,温克特人独有的关怀备至,不是么?”
“让我猜猜,是谁推荐,哦,或者说,是谁把您推上了火堆呢?”
坎贝尔鬓角处的冷汗直下
“看来您已经知道了,您知道就好”女士把吓得双腿失了气力的人拽起身,细心地拍了拍男人身上的灰尘,甚至替他整了整领带:“多狼狈,不是么?”
“来,手机”女士递了过去,漆黑的枪口抵住对方眉心:“麻烦解锁一下”
坎贝尔的整只手都在颤抖,闭眼认命地解开密码
女士随意操作了几下,然后一枪打碎,四分五裂的手机翻飞了出去
女士看向一旁的莱恩斯:“知道墙头草的下场么?总是想着两头讨好,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莱恩斯稳定了一下情绪:“不要天真!我们不可能打的过他们!”
女士嗤笑了一声:“然后你就打自己人来讨好他们?”
“或者跟他们协商好,逃出温克特,带上家人自己去逍遥快活?”
莱恩斯面色铁青
“刀不落在你们身上,你们完全不知道痛”女士慢条斯理地打开雪茄盒,细致地卷好,像个温和的母亲
“呵,坎贝尔大人怎么在抖?”女士点燃打火机,幽蓝色的火苗窜起,像是地狱的鬼火
“来,给您续上”
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吧”
这句话不知道启动了什么开关,坎贝尔抖了一下,猛地跌坐在地面,捂住面孔,双肩抖动个不停
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
他浑浑噩噩地走出大楼,一排排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把世界分割成黑白二色。
他面露死灰地打开车门,手忽地直直顿住了,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掉,拳头攥得死紧,他想逃,他真的想转头就逃
他不该过来的.....不该过来的.....可他的家人......他的孩子......去他爹的什么责任......保住自己的命最重要啊......读了十几年书这还不明白么?.......
车门沉默地顿在原地,久久没听到上车动静的司机回头,不动声色地握紧怀中的枪柄
一排排沉默的保镖围了过来,像是一座沉默的大山,一步,一步,避无可避地压了过来,带着碾碎一切漠视和不屑
最后逃离的希望被彻底掐灭,他沉默地上了车,轿车如往常一般平稳地向前开动
泪水啪嗒几声掉在昂贵的真皮上,视野已近乎模糊不清,他脖颈青筋暴起,像是想努力遏制住喉咙里的哭腔
世界不知在哪一刻又被拽入了绝对的寂静之中
炙热的白光淹没整个天际之前,他倏地想起那女人刚刚说的话
“说真的,我们不像你们那么聪明。”
“你们可以坐在富丽堂皇的大厅上高谈阔论,掉两滴眼泪,说几句好听的话,就有一大堆的人愿意听你们大声吐露肺腑”
“可你要知道,我们,我们不一样。”
“我们就在这,哭的再大声也没人听。我们就在这,每时每刻都有人死。”
“我们等不起”
世界的噪音在尖啸之中变得无足轻重
炙热的白光拥抱了他,吞没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