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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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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篇——逃跑的太阳
江忱看着眼前的医院,:这也可以解释刚刚出现的弹壳。看来几年前这里爆发了一场冲突,但胜利者却没有选择眼前的建筑全部推倒重建,只是在大火焚烧的基础上粉刷了所有焦黑的痕迹,只能说明他们实在赶时间
“哦”游卦看了眼手机时间,呜呜抱怨:还要半个小时才能见到胡铁生,呜呼哀哉,我喘不过气来了
她弱柳扶风(实际一九开)地靠在医院走廊的扶手上,江忱则在护士台了解着消息
医院的走廊干净到能反光
反光......
那光圈开始逐渐扩大
悬浮,失重,牵引着远离
视野不断旋转,旋转,撕扯着神经上移
光圈实质化,凝聚成一颗巨大的太阳
炽热烧灼扑面而来
吼叫
不
吞噬
吞噬那颗太阳
下颚被强硬撕开
喉咙的神经血管撑开破碎
上半身迅速炭黑焦化
她将骄阳灌入胸腔
————!
“游卦!”
“游卦!”
嗡鸣眩晕的世界带着横冲直撞的尖啸
病理性脱线的脑波被重新引回
游卦宛若像溺水的人一般大口喘息,半跪在地上,咳得眼角泛泪
江忱递了杯水过来:“喝点”
跪坐在地上的人哑着嗓子,艰难地吐出几近破碎的字语
“我将骄阳......灌入胸腔”
“...从此.....便拥有了......”
“...........一个....小月亮”
那双琥珀色的眸里泛着茫然
茫然清澈的像是长白山上的雪
游卦忽然捂住脸,笑的不可自抑,肩头都在耸动
“哈”
“太肉麻了,我的天,我还以为是胡宥那个鬼才之前写的烂俗小说,哈哈哈”
游卦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江忱从兜里拿出药盒:“医院要保持安静,吃你的”
游卦苦着一张脸:“为什么这药一定要用嚼的啊,苦的我味觉好像丧失了”
江忱:苦味能让你气态的大脑暂时回到地面,降低多巴胺,吃着吧
游卦优越的脸皱成一张苦瓜
很快,在医护人员的指引下,她们顺利来到了病房
只不过路上却碰到了江添宥,只见她急匆匆地从病房里走了出来,然后几乎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游卦:江添宥姑娘看起来像个风风火火的上海姑娘
江忱:嗯,这名委托人不好惹。
江忱没有再多说,推开病房门径直走了进去
病床上躺着一位看起来十分文静的男人,他手上拿着本书,但很显然,他一直盯着窗外,不知道将注意力放在了哪里
看到游卦她们进来,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支起身子:“有添望的消息吗?”
游卦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顾瞻前先生,一有消息我们会立马通知你的”
顾瞻前扬起一抹颇为勉强且苦涩的笑意:“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您的身体还好吗?”游卦把水果篮和礼物放在桌上,拉了把椅子坐下来,语气随意中略带关切
尽管面色苍白,顾瞻前还是放缓了声音:“没事,早就习惯这毛病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游卦哦了一声,似是有些好奇:“容我冒昧问一句,您身体向来这样吗?”
顾瞻前虚弱地笑了笑:“小时候被惯出来的。那时候家里人少,父母忙着工作,没个人照看。小孩子贪玩,结果不小心划伤了手,失血过多,后来还好保姆及时发现,也算命大,总算捡了条小命回来。”
“只不过后来就落下了这病根子”顾瞻前又克制不住轻咳了两声,显然说这么长的一段话令他有些费力
“原来如此,碰巧我祖父是个老中医,我也学了几分”游卦连腹稿都没打:“兴许我可以帮您看看,帮您调养调养身体”
“那真是有劳了”顾瞻前没有犹豫,伸出左手腕:“前些年我常常吃的西药,身子总是不见起色,直到去年碰见了一位老中医,按着他给的方子,我的身体才略有好转”
他又捂嘴轻咳了几声,嗓音发哑:“只是没想到这次身子骨还是这么不争气”
游卦自然地将手搭在对方的脉搏上,神色温良:“我看你精神不振,身倦无力,气短,许是先天禀赋不足,气血失和,虚劳亡血,风痰上扰所致”
顾瞻前的眼神亮了亮:“那可有法子?”
游卦沉吟,江忱将纸笔递了过来,游卦龙飞凤舞,洋洋洒洒写了句话,又细心嘱托道:“诸血皆属于心,除心情保持舒畅外,饮食莫要怠慢”
顾瞻前咳了几声:“多谢”
“无妨”游卦递了杯温水过去:“您身子骨好些,我们也比较好去寻找添望女士,免得她还没找着,您就先垮下了”
顾瞻前长长叹了口气,眸中带着泪水:“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初还不如听我的,在国内度蜜月就好了”
“哦,添望女士很喜欢这边的风景吗?”游卦问
顾瞻前又叹了口气:“是啊,她说许多的新婚夫妇都过来这边度蜜月,也想过来这边看看。”
“她身体也怎么不好,我当时看路途遥远,担心她身体受不住,我就没答应。结果到最后还是没拗过她,带她来这”顾瞻前摸出了枕下的一张合照,递给游卦,眸中还残存几分哀伤:“这是我们前几天在教堂前拍的”
游卦接了过来,背景里女孩笑起来很温婉,男生则穿着黑色大衣,看起来颇为斯文,整幅画面就像九十年代的那种高知家庭照般,俊男美女十分登对。
游卦顺势递给江忱,顺嘴问了一句:“添望女士和她姐姐的关系怎么样啊?”
顾瞻钱脸色在一瞬间显的有些怪异,然后苦笑道:“她们的关系算不上好,这事情一些认识的人都知道”
“她们家算得上是豪门望族,添望从小身体又不好,被家里人娇惯着长大的。她的姐姐则不一样”
他叹了口气;“她的姐姐从小就被算命的老先生说成天煞孤星,再加上添望的病,很小的时候就不受家里人待见,十八岁那年就被迫联姻,嫁给了一个小门小户,算是赶出家门”
“只不过这次她会赶过来,我也很惊讶”
游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啊
江忱摩挲了两下,开口:“顾先生,能问一下您前几天是因为什么事情和您的女朋友吵架吗?”
顾瞻前抿了口水,苦涩道:“这件事是我的错。”
“那天我们在新世纪游乐园,她突发奇想想去玩鬼屋,我怎么可能答应,她那身体状况绝对不允许去鬼屋游玩。我当时就有点生气,气她不在乎自己的身体,转身就走没理她。等到上了摩天轮,我们谁都没理谁,直到她说了我一句大题小作。我就.....就没控制住,和她吵了起来”
“跟寻常的情侣差不多,先是从鸡毛蒜皮的一点小事情吵,然后专挑着自己对对方的不满和痛点踩。我们两个吵得很凶”
“我跟自己说,只要摩天轮到达顶峰的时候,她亲我一下,我就跟她和好”
“但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我”
“我很难过”顾瞻前捂住脸,眼眶通红:“我突然感到很害怕想拉住她的手,那时候我真的很想抱她,可她......”
“她用那样的眼神看我,让我感到很陌生”
“下了摩天轮之后,我几乎是转身就走,把她抛在了游乐场,自己跑去酒馆买醉,手机也关机,我们整整在一起生活了五年,五年里我们也爆发过争吵和冷战,但是很快就重归于好了”
“我以为那次也是一样,可等我终于发现不对的,去找她的时候”
顾瞻前的眼圈红的彻底,情绪太过激动,剧烈咳嗽了起来,声音气若游丝
“我已经找不到她了”
江忱将照片递了回去:“能问一下争吵过程中,您的哪句话让她安静了下来或者让她过于激动了么?”
顾瞻前整张脸呛得惨败如纸,无力地靠在床头,轻叹了一声:
“我骂她恶心”
之后无论游卦再怎么旁敲侧击,顾瞻前都沉默着,直到护士进来说探视时间已经到了,生生把两个人请了出去。
游卦伸了个懒腰,启动了引擎:“七情失节,肝阳上亢,急躁易怒,多梦,口苦”
修长的指节敲着车座,江忱沉吟片刻:抽丝剥茧
游卦耸耸肩:我讨厌剥洋葱
黑羊:车门一关,一路平安,引擎一响,黄金万两。XX市交通管理办温馨提示您,正值节假日高峰出行时段,请小心行驶
白羔:它的意思是说,十次事故九次快,不用着急去给阎王刷业绩
游卦:欧克
——里篇——淤泥之花
“喂,安迪”
莉莉娅在给我的脸上完药后,找到了蹲在花坛上抽烟的男人
我怕她出事,悄悄地跟在后面,躲在暗处
莉莉娅说明了情况,安迪看了她一眼:“哦,找回来了就好。今天晚上出太多事情了”
看,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假装没看见,无所谓,不关心,一点小伤而已啦
莉莉娅坐了下来,看向安迪,没有生气,也没有质问,只有平静
“你知不知道娼妇的每一块肉都是钞票?”
安迪脸上还沾着血污,他从肺里吐深深出了口长烟:“姐,我没读过书,我不知道”
“我们靠的就是脸和身子吃饭,替赌场挣钱,赌场才能给你们发工资买烟买酒,赌钱。”
“她受了伤,没法见客户,每休息一天,赌场就少挣一份钱”莉莉娅平静地说着旁人眼里残酷的现实
“姐,我是没读过书,可我不傻”安迪拿烟头指了指里头那一栋宿舍:“你看,娼妇多的是,不缺她一个,挨打挨骂也是常态,用化妆品遮一遮就好了”
“你看我们,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安迪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莉莉娅:“习惯就好了,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莉莉娅摇摇头:“不”
“我是说你们为什么不代替那帮畜生?”
安迪皱起眉:“姐?你要不听听自己说的啥?赌场让我们监视你们,敢动你们,我们可不会有好果子好吃”
“那赌场怎么就允许外人烧家里的钱了?”莉莉娅偏头看向他,眼神仍旧清澈
安迪没说话,烟头的火星在黑夜里明灭不定
“姐,我没读过书,我不知道,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直到烟差点烫到他的手,他才轻微抖了抖,把滚烫的烟灰抖了下去
莉莉娅:“我们每人交一点保护费给你们,你们就涨了工资,然后你们保护我们的人身安全,也算是保护赌场的钱,这样不是双赢?”
安迪又沉默地点了根烟,没吭声
莉莉娅继续说着:“我昨天上街,海边又溺死了几个”
“生得起,养不活,嫌没用,离卖掉还要砸好几年的冤枉钱,成本回收期太长,不值当”
说白了就是个经济学问题
“就说今晚吧,我们损失了几个姐妹?”
“隔壁新开的赌场现在都招不到年轻漂亮的”莉莉娅指了指宿舍楼:“我们这,隔壁的可一直在挖空心思,前几天还过来看”
“听说隔壁开的价钱高,还提供保护”
有竞争才会体现出价值,有价值自己的筹码才会被提高
“你还觉得娼妇不值钱么?”
值钱,当然值钱,在这种要死不活的社会背景下
安迪抿了抿唇,喉咙干涩:“姐,我也懂,可外人哪能有家人亲?”
“你看看,整整三年,哪一个人愿意把钱拿给外人,来对付自己家人?”
毕竟那是家
唯一的家
莉莉娅:“现在有了”
安迪嗤笑:“姐,别逗了,你孤儿院出来的,哪来的家人?”
难不成还能使天上掉下来的?
莉莉娅又重复了一遍:“现在有了”
安迪还在笑,昏黄的牙齿露在月光中,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抿成一条直线:“姐”
“我们不干杀人放火的事”
莉莉娅把一卷钞票塞了过去:“打断他们的腿,吓吓他们就好了”
“姐,这事算我的,是我没照看好她”
安迪走了,我蹲在花坛的角落里,正打算等莉莉娅走后,我再回宿舍
结果一抬头,我就看见了她
她站的离我不远不近,金色的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想起身,但可能是蹲了太久,腿没了知觉
我:莉莉娅,我腿麻了
莉莉娅又笑了,她叹了口气,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
莉莉娅:刚刚你都听到了
麻痹的腿一点一点恢复知觉,疼痛像是痉挛了似的,劈里啪啦在肌肉组织里作响
我不懂那些,说实话,我只听懂了一个词
家人
我点了点头,但可能是我的眼神太过茫然,莉莉娅又开了口:如果你担心的话,可以现在去把安迪拦住
冰凉的夜色慢腾腾地攀附上我的脊椎,可胃开始烧灼着向下攀爬,叫嚣着,催促着,让我做出决定
家人
这个词在我的记忆里从来都是灰色的
血缘脆弱的像是初生儿的脐带,只有在需要母体供养时才存在
那莉莉娅呢?
是不是.........
.........到底哪个才是家啊?
我看着眼前的莉莉娅,可能是我的神情太过茫然,她金色的瞳孔泛出一丝无可奈何
莉莉娅:好了好了,想不通就别想了,你身上还有伤,我们先回去睡觉吧
我摇了摇头,跟她讲了一点我以前的事情
我说过,我道德感低,羞耻心劣人一等
但讲着讲着,我突然觉得自己卑劣不堪,卑劣地露出伤口,来祈求眼前这个人的同情心,或者其他的一些什么东西
那种东西一定珍贵的要命,肯定是我没有的,但它一定就在莉莉娅身上,一定就在她那双金色的眼睛里
后来我才明白,我在乞求爱,有的人一生的爱满到可以溢出,她们能够理所应当地分享给别人。可有的人一生贫瘠荒芜,只能抢、伪装、乞求,用尽手段,才能得到那么一丁点的爱
我不知道我那时候的表情是怎么样的,估计是毫无波澜的吧,不知道,可能我希望我是毫无波澜的吧
莉莉娅抱住了我,轻声安慰:好了,索菲娅,那些畜生没资格做你的家人
她捧着我的脸,认真地注视着:“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家人”
“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莉莉娅坚定地又说了一遍,重新把我拥入她的怀抱里
蹿上脊椎的寒意潮水般消退,胃里的灼热也被安抚,我开始重新思考起我糟糕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
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它此刻就在我眼前,所以我决定暂时和过去糟糕透顶的十五年和解
拼尽此生所有气力
去追逐另一种可能性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