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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雪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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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月23日
纬度31,经度109,离县北郊民兴村
临近春节,往日冷清的村子开始热闹起来,处处都是欢声笑语。只是村尾一户人家格格不入,没有笑谈,隐约传来辱骂声,时不时还有碗凳相碰的声音,十分刺耳。村里的人听到争吵声,也只是探头听了几声,便缩头回了自家,没有半分要劝解的意思。
“叶大强,混账王八蛋,你这个不要脸的,你答应我的不在赌了,你还偷我的钱去赌,你怎么不死在牌桌上。”昏暗的灯光下,透出几分清丽的女人叉着腰,破口大骂,只是眼睛泛起的泪光显出了绝望。
“臭婆娘,你他妈…”仿佛受到了男性尊严的挑战,叶大强抬手就扇了过去,女人受了疼,不管不顾就扑过去,又抓又挠,屋里顿时响起各种碗被砸碎的声音,还有女人凄惨的叫声。
“大强啊,你别打了,打死人要坐牢的,你别打了。”只见一位老妇人看见此情景连忙上前阻扰,只是哪能争过两个年轻人,还没靠近,就被叶大强挥手推到地上,发出惨叫。听到声音,叶大强回头看到了地上的老人,丢下手上的女子,骂了一句TMD,踹了一脚挡路的椅子,走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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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哥,你快回去,你家出事了。”被叫的少年扔下手里的纸牌,攥着赢来的几块钱,拔腿向家里冲去。靠,肯定是叶大强那个混不吝啬的,希望奶奶没事,心里着急脚步又不免加快了几分。等叶远赶到家时,就看到了满屋狼藉,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女人,还有不远处躺着哀叫的奶奶。扶起奶奶坐在椅子上,壮这胆子探了一下地上女人的脉搏,幸好,还有气。打了120,送到镇医院,检查完就到了半夜。
医生说奶奶只是闪了腰,被大姑接回家照料了,而那个女人估计要住半个月的院。清瘦的身影站在床边,打量着床上满脸伤的女人,不由得想到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时髦的发型,漂亮的衣着,皮肤白皙,与那家破败的屋子不太相称,只是温温柔柔向他问好的时候,大概是他第一次有了想叫妈的冲动,只是她看错了人。
叶远的母亲在他出生不久就走了,因为受不了叶大强的家暴。当两夫妻每晚在枕头下藏着刀子的时候,这样地婚姻没死人就是万幸了,叶大强每年都会带不同的女人回来,也许是图他钱,也许其他,他是有着不错的长相,总之,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在第二年出现。病床上的不一样,人心很柔弱,总是原谅。
“小远啊,是你啊,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活不过…”话未落便是泪水涌出,破开的伤口被缝了起来,在脸上留下丑陋的痕迹。
“你走吧,他不适合你。”清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女人的哭声。女人似乎怔住了,叶远说完就走了,留下一地的沉默。
半个月时间很快,叶远每天照顾带着奶奶煮的粥来医院看望,看着面前喝粥的人,她脸上结疤的痕,好得很快,但叶远从不与她交谈,他不想让她心软,好了就快走吧,赶快走吧。
2007年2月7日
叶远提着粥走进病房时,看到了空荡荡的房间,以及整理好的床铺。静默良久,心里空落落的,在病房把粥吃完就回家了。
但是,在家里又看到了那个女人,原来回来收拾东西被叶大强发现了。叶大强跪着,哭求女人的原谅,只是今日怎么低头都没有效果,就怒意上头,拽着女人的手就进了堂屋。反抗无果后,她被叶大强锁在卧室里,叶远叹气,心里直骂蠢。到傍晚后,没有人敢靠近那扇门,也没有人敢提任何意见,只是沉默地吃着饭,只是偶尔听到屋内传来的呜咽声。
当夜色笼罩下来,看不见五指的时候,那扇门竟悄悄地开了,吱呀声在寂夜中十分刺耳,惹得屋内的女人惊醒过来,看着打开的房门,就冲了出去,隐没于夜色中。藏在阴影中的少年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模糊,走入了屋内。或许,这一夜,每个人的命运开始不同起来。
2008年2月8日
农历一号,阖家欢乐。今年的春节格外不同,竟下起了大雪,白色的雪掩盖了很多罪恶,给了世界一片安宁。昨日的除夕过得十分冷清的叶家,今日开始热闹起来,再贫困的家也是有几个亲戚的,吃得团圆饭也算主客尽欢,只是叶家长子叶大强没有回来,也许昨天一晚都在外面打牌,谁也没有多说什么,那样的人最好不要去招惹。
直到傍晚,客人要回去的时候,叶大强才拎着酒瓶子晃晃悠悠地回来了。他满脸笑容,上衣荷包里还鼓鼓的,大概是赢钱了吧。
他没有跟那些客人打招呼,径直向屋内走去,停在一个房间门口,和气说到:“娟儿,昨儿是我不好,我今天有钱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也不干那混蛋事了。”“娟儿,娟儿…”高喊了几声,都没听到屋内的声音,顿时慌了,踹开门一看,眼睛鼓得大大的,屋内空无一人,气急谩骂起来,妈的,货跑了。
叶大强朝屋外走去,朝一大群人急问:“人呢?人呢?”手里的酒瓶砸向地面,瓶子四分五裂,那些人看了哪敢久留,纷纷告辞溜了。叶大强在村子里一家一户的询问,终于从一个夜起的大婶口中得知昨晚那个女人就从村头走了,只是走得时候很匆忙,以为是找叶大强去了,毕竟谁不知道叶家大强夜不归宿,留守赌馆是常事,她也不敢上去触霉头。
这件事引起了村里的骚动,每个人都出来看热闹。叶大强看到人群站立的叶远,跑过来就揪着领子质问:“你是不是知道,是不是你放走的,妈的,白眼狼。”
叶远只是冷眼瞧着眼前的男人,叶大强看着叶远眼睛里的讽刺,挥拳就揍了下去,叶远脸上马上红肿起来,拽着叶远就往家走去,就像拽着块抹布,没有任何尊严。村里已经见怪不怪了,只要是叶家的事最好都不要沾惹,冷眼看着叶远被越拖越远,人们都只是叹息一声,然后各自回家,不作一语。
叶远只是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很快就过去了,不疼的,一点都不疼。对于叶远来说,这种打骂不过是家常便饭,只有自己长大了才能反抗,只有长大了才有力气,但是现在的叶远也只能发出小崽子般的呜呜声,他很早之前就知道哭是没有用的,哭只会迎来更凶狠的殴打,他反抗不了,这次没有人会来救自己的。奶奶之前还阻止得了,只是随着年龄的见长力不从心,叶大强我行我素,时常把两奶孙送进医院,镇上的民警也会口头警告,但每家的经都不简单,尤其是叶家,没人受得了叶大强的泼皮,关进警局几天,出来又是一祸害,他的妈舍不得儿子真的去蹲监狱,从来不敢提起诉讼,而叶远还小,从来不懂这些,没有人教育孩子法律真正的权威。
叶远被罚跪在门外,屋外的雪可真好看,南方甚少能看见这样的大雪,点点抟作,雪棉松润,为君裹泪。
在亲戚做客的霍清本来是出来赏雪的,此景甚是清丽,让人神往,踱步于雪中,感受着古代诗人的孤傲与忧愁。只是心念一转,朝着村尾走去,看见了雪地中跪坐的少年,雪花拂过他的眼角,他的脸庞泛着红晕,身体微微颤抖,大底是受寒了。他不喜欢热闹,今日听到外面的吵闹并不关心,只是听着大人的可怜唉息声,起了几分心思。
他把裹着的围巾搭在那个男孩身上,把火柴盒放在旁边就打算走了,只是要走之前被拉住了,听着眼前的男孩说了一声谢谢。霍清淡淡地说了一句:“其实你没必要跪在这里。”“我知道,我在等他睡着。”霍清只是点点头走了,南方的雪夜冻不死人,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自己也是难周全。叶远在他走后就跑到野地里哆哆嗦嗦生了火,找了些枯枝叶给自己做了简单的床,靠着火堆慢慢低头熟睡,心底不停发好人卡,只是没看到恩人的样子有点失望,当时自己冻僵了,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只知道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不过这香香的围巾,一定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依偎着柔软的围巾沉沉睡去。
第二天中午,叶远给自己身上撒了很多雪,还故意在雪地里埋了一会儿,把围巾藏起来了,才跪在屋外,等着叶大强的宽恕。不是等他发善心,他大概也没那个东西,只是让他能够让自己进去给他做饭,只要等他心满意足到赌场,自己就得救了。
叶大强什么都不好,但他有一个觉悟,需要有个人养老,叶远是个好使唤的,即使货票跑了,再找就是,没了这个儿子,不知道老年怎么活,但是要在叶远小的时候树立父亲的威严,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他干的,他说是就是,说一不二,老子的话就是圣旨。
“那个外面的,快进来给我做饭,老子饿死了。”
叶远摇晃地站起身,哆嗦了一下,就赶忙推门进去到厨房起火烧起来饭,妈走了,什么事都自己做,洗衣做饭自己动手,困难的事情多了,再多一点也习以为常了。等叶大强出门后,叶远才给自己下点面条,等身上暖和起来,到床上眯起来眼,只是傍晚听到声响,吓得一激灵,从床上跳起来,从门缝一看,顿时放下心来,原来是奶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