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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独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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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看,全都愣住了。居然还有别人?
这时,黑暗的角落传来一声:“噤声!”
墓室里很空旷,又非常黑暗。这一声虽然轻,但是整个墓室都已经充满回声,令我无法判断这把声音从哪里传来的。可愣头青却非常敏锐,一下子就朝某一个方向抛出了火折子,想一探究竟。
谁知,火折子突然就停住了,映出一个人的脸。
我们定睛一看,原来是姓李的那个小子。
他盘膝坐在一个大柜子上,双指一夹,把火折子灭了,淡淡地道:“别动。他要起尸了,我试试用符咒控制他。”
说罢,他双手交叉握拳,浑身忽然颤抖起来。
诡异的是,那具尸体也跟着以同样的频率抖了起来。
“他发羊癫疯了?”愣头青燃了火折子,看到这一幕,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
的确,要是放在平时,这么抖是相当逗乐的。可在墓里面,这种动作一点儿也不搞笑。
那个姓李的抖得非常厉害。他身子板看上去挺瘦弱的,这么下去,看样子会散架。
我们一脸惊疑地站在旁边,正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忽然一睁眼,眼神相当凌厉,甚至……甚至有些像那具尸体!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联想,毕竟那咸鱼的腐烂程度很高,眼睛跟他完全不像。
可就是、就是有那种感觉,或许是无法解释清楚的恐怖感?
“快走!”他似乎是竭力喊出这么一句话,声音有些颤抖。
赵爷和易生相视一眼,一齐往石门冲了过去,愣头青和杨锦也立刻追了上去。
他们的轻功看上去都不错,尽管墓道狭窄低矮,但是他们撤退的速度竟是非常快。
我有些不解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心想,唉,这么不讲义气!把他一个人丢这里?!
他虽说是个赶尸好手,镇压尸体应该算是强项。可这墓里的光景跟湘西的不同啊!
而且我也从书里看到过,说是湘西那些赶尸匠人,到外地去赶尸就不灵验了,根本赶不动,也制不住。
于是,我忍不住转过头看向他:“你怎么办?”
他似乎没听见,没有回答。
我轻叹一声,道:“保重。”也跟着冲了出去。
冲出石门之后,却不见了赵爷一行人。
不会吧,丢下他也就算了,连我都要丢在这儿吗?
我觉得相当奇怪,于是赶紧跑出有棺椁的耳室,来到甬道,大声喊道:“赵爷?杨锦?愣头青?易生?”
接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应答。我的心开始狂乱地跳了起来。
我就晚了两句话的功夫,他们居然就丢下我一人,自己逃命去了?怎么走得这么快?
难道,撞入了甬道的“镜子”,去了其他地方?
想到这儿,我拔腿往甬道深处跑去,刚跑了一步,突然被心中浮起的念头吓得愣住了——
不对,为什么那个黑乌鸦会在耳室里面出现?刚才易生说过,石门没有开启过的,那他是怎么进去的?排除了耳室中另有机关的可能,就只有,甬道中“镜子”所为了。
我想起愣头青描述的他在正宫甬道突然消失的一幕,觉得第二种的可能性大一点。而且正因为有第二种可能性的存在,我就不能轻举妄动。否则,我很可能真的和他们走散,被抛弃在古墓里面了。我可不想再陪秦皇啊……
甬道的“镜子”让我们来到了耳室,却让他到了耳室石门后的一个侧耳室里面去。
对了,还有那个冤死的被抛入甬道的农妇,我一路上都没见着她。不知是我忽略了,还是她真的被“镜子”传送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想想都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眼前浮现出那个农妇绝望怨毒的眼神,手都不停地抖起来了。
不行,再这么想下去,我会被我丰富的想象力逼到崩溃的。到时候我就不是被什么东西给弄死,而是被自己吓死的了。这种死法太窝囊的,怎么有颜面去见俞瑜啊。
这么一个人走,太可怕了。我还是找上姓李的吧。刚才一片漆黑之中,他居然能给尸体贴符咒,感觉他应该有两把刷子的。
于是我折返进入耳室,入了石门。可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差点没晕过去——
什么也没有了。
尸体,姓李的,还有那些奇珍异宝,甚至连壁画,统统都没有了。
我觉得腿一软,整个人就跪了下去。
不会吧,开什么玩笑啊……我难道在做梦?
狠狠滴地掐了几下大腿,我痛苦地发现我还好好地活在现实当中。
完了完了,活人都不在了。我死给你看啊我。
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没有力气再跑下去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么一跑又会到了什么鬼地方。
他们应该会回来找我的吧?一开始我抱有这样的幻想。
可当我的目光落到空空如也的墙壁上时,一个恐怖的念头突然跳上心间——
该不会……刚才冲出甬道的时候,我已经被传送到其他地方了吧?要不然,为什么所有的东西,会消失的如此干干净净?
那就相当糟糕了。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于是我起身,小心翼翼地快步走出耳室,来到甬道,随便找了一个方向,试探着一边走一边喊赵爷一行人的名字。
尽管甬道里面有长明灯,但是那种明灭跳动的火光,简直是不断地渲染着恐怖的气氛,有还不如没有。而且,眼前的甬道似乎无穷无尽,每走一步,我都觉得似乎过了很漫长很漫长的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我听见了前方有回声,似乎是杨锦的声音。我喜出望外,连忙往前面冲了过去。
结果冲了一段,发现越往前面,长明灯就越暗,道路就越黑。
我听俞瑜说过,这是阳气极少,阴气极盛的表现,肯定有些了不得的东西在那儿。
于是我停住脚步,不敢贸然前行。
只是,前方杨锦他们的呼喊声越发清晰,让我不住要挪步过去。
我摸了摸身上,只剩下三个火折子了。前面似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还是省着点用吧。趁着现在长明灯还比较亮,就先不用火折子吧。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快步往深处走去。
灯光越来越暗,我的眼睛慢慢适应了较暗的光线,于是大胆朝两侧张望。依稀能看见墙上渐渐多了一些浮雕,地板上隐约也有一些,我心里感慨,墓主陛下真是阔绰,周围都雕刻了这么多栩栩如生的东西,看来这儿离主墓室不远了。
又走了一段,一不留神被什么东西绊到了,咔擦一声,似乎踩碎了什么,脚底很疼。我心想,糟了,难道是踩坏了雕刻的东西了?我得看看伤口,先包扎一下。
于是我摸索出火折子来,点燃了。往脚底一照,差点没背过气去——
哪是什么浮雕啊,是人的头骨啊!
天灵盖都被我踩得碎了,只剩下两只大大的眼框,似乎是死死地盯着我看。下颌骨那里裂开了,长着一株血红色的不知名的花,花瓣被我刚才的一脚踩掉了一些。
不对,刚才我觉得好像墙壁上那些也是、也是浮雕啊……
我再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做好最坏打算之后,用力一睁眼,用火折子照向墙壁。
我的亲娘啊,真的全是骷髅!
而且……全是附在墙壁上的!似乎是被什么黏住,一层层的,一个又一个地抱着,像是癞蛤蟆抱对一样。
再照甬道地板,也都铺着骷髅,远处密密麻麻的,白骨不知道叠了多少层,以致远处眼力可及之处,白骨堵住了通道!
文字根本无法形容那恐怖景象的万一!
我吓得魂飞魄散,怔在当场许久都动不了。火折子燃尽了,烧到我的手,疼的我大叫一声,猛地一扔,将火折子扔到甬道深处去了。
深处的白骨竟然一下子全部燃烧起来了,一时热浪直逼而来。我吓得掉头就跑。
跌跌撞撞跑了大约百来米,白骨少了,火势也不再蔓延。我向后看了一眼火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靠在墙边不断地喘气。激动过度,差点儿把路旁的人俑灯给推翻了。
火一直在离我十尺以外的地方猛烈地燃烧,发出刺鼻的味道,像是油脂和焦木混在一起的味道。
我心有余悸地望着火,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可是该怎么冷静?周围都是……不,不能再想周围是些什么幺蛾子了。我要想……要想什么才好?啊,对了,快些想,为什么会出现白骨如此大规模的燃烧的情景?
嗯……其一,白骨能燃,而且从刚才闻到的气味来看,骨头上面一定是含有残留的油脂。其二,这墓道里面阳气(现代汉语所谓的氧气是也)其实是十分充足的,否则不会出现如此大规模的燃烧。
这就说明,墓肯定有另外的出口,直接通到地面,这样才会使阳气如此充裕。照这么看,刚才白骨堆积最密集的地方,应该是阳气最密集的地方了。那里或许就是出口!
这两个问题算是解决掉了。可是,还有些不对。
刚才见到白骨里面生出血红色的花草,是怎么回事?月姐儿说万物生长靠太阳的,墓里面没有没有太阳,它怎么长得?
另外,甬道深处为什么会堆积有如此多的骨架?而且似乎是由少到多堆积过去的。是建墓者故意所为?可是,那些骨头的动作如此诡谲,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们。
这些是白骨,又不是人。吸引他们的,绝对不会是阳间气息啊。
而且旁边摆放着的人俑长明灯,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是动作吗?还是表情?
呃,人俑灯有各种动作表情不是很正常么,小应——我尝试着说服自己——怕就别看它嘛,它又不会活过来。
活……过来?!
糟糕,好像真觉得左后方有片阴影动了一下!
我再次被自己的想象力吓得呼吸困难。
不行,再想下去我会被逼疯掉的。可是,现在孤零零的一个人,我该做什么才好?不如按俞瑜所说的那样,觉得烦闷的时候,试着排除杂念,澄清灵台?
排除杂念,什么叫排除杂念啊。什么也别想?真是扯淡!说这话的人绝对没有孤身一人在布满白骨的秦代古墓里面呆过。
我听见有人在低声吟诵着什么,片刻之后,吟诵声变成了清幽飘渺的女声,虽然听不清楚,但有种森森然、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感觉。我听着,心里相当畏惧,腿软得要命,根本就站不起来。
咏唱的声音真的越来越近了,这不是幻觉。我甚至能听清楚她唱的几句歌词:“招兮地魂,来去兮六龙,归去复西来……”
是招魂曲!
我咬紧牙关,颤抖着手取下背后的弓和箭,拈弓待射。可心里相当虚,不知道那唱歌的到底是僵尸还是女鬼。僵尸或许射一箭就可以,女鬼的话,怕且射不死啊。我又没有符咒在身,怎么治得了她?!
麻烦了,还是走为上计!
我试着挪了挪我的脚。伤口居然没有流血了,而是化脓流出脓水了……不过幸好还能动。我侧身跑,朝着没有白骨燃烧的地方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以防那女的冷不丁地出现在我身后。
奔了一段,眼前越来越暗。我本来想燃火折子的,可摸了半天,发现只剩下两个了,心里长叹一声真真是天绝我也,只能省着点用了。
于是,在黑暗中又狂奔了一段。
后来,渐渐觉得没有踩到什么浮雕了,而且歌声也渐远,难以听闻了,于是便放慢了脚步。
这一放慢可不要紧,我觉得都快喘不过气了,差点儿踉跄一步向前扑倒,这才蓦然想起,自己可能已经以三十里每半个时辰的速度,跑了一炷香的时间了。
呼,累死我了。我颓然坐到地上,想起俞瑜和月姐儿,心里就十分难受。
如果不是自己任侠意气,硬是要自己出来找回凌舒弓,最多也就是挨月姐儿的一顿骂,大不了再加上一顿打,而且有慈父般的俞瑜护着,再怎么不济,也不会落到这般孤苦无助的境地。
哪像现在,谁也不在,除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什么活人的声音都听不见。
而且,我真傻,真的。干嘛要狗拿耗子,担心起那只黑乌鸦的安危来?他明明是我受这么多苦的始作俑者!
我宁愿月姐儿和俞瑜马上出现,责备我的不是,哪怕对我骂上一辈子我都愿意。只要带我走,不让我再孤零零地一个人去跟着莫名其妙的人去找弓箭、去盗墓,我宁愿一辈子老老实实地呆在阿房宫不出来,做什么都愿意。
只是,这回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我闭上眼睛,长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轻轻触碰着脚踝上被白骨划出的伤口,抱着膝,心口一酸,眼泪忍不住就簌簌地掉下来。
我真的很累很累了,只想这么一觉睡过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可是……这么一觉睡过去,或许……就再也醒不来了。
修成人身耗掉了我大部分的修为。俞瑜,月姐儿,千百年之内,我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们如此珍爱我,要是我真在这里交代了,他们一定会很伤心的。
我猛地一个激灵。
不,我不能这么简简单单地死在这里。我要出去,我要找那个害我陷入这种绝地的盗弓者,那个黑无常似的家伙报仇!
我拄着那把长弓吃力地站了起来,搭着弓,在黑暗中摸索着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