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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沈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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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陈听宋被刺目的日光照醒,抬手半挡在眼前,适应片刻后起身,发现自己处在一间寺庙中,但这间寺庙的“房顶”是一块淡蓝色的大玻璃。
他走到陈落禛身旁,跪下轻轻唤他,“二哥,二哥,快醒醒......”陈落禛却毫无反应。
他叹了口气,四处寻找可以遮阳的地方,最终挑中了佛像前的供桌。他走到佛像前,将外袍上用作装饰的镶金玉牌放在供桌上,双手合十跪下磕了个头,“我怕兄长中暑,所以借您供桌一用。我没带瓜果,便拿这玉牌权表歉意,望您恕罪。”说罢,他道一声无意冒犯后钻到供桌底下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没有什么古怪后才吃力地把兄长拖到供桌底下。
安置好陈落禛后,他看了眼供桌上的新鲜瓜果,向庙门走去,拿下门闩后将门推开一条小缝,偷偷向外张望。外面的景色与安乐山上一般无二,只是太阳更烈些。
这时,一串轻快的脚步声传来,陈听宋心下一颤,轻轻阖上门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供桌前,掀开桌布躲了进去。
片刻后,“吱呀”声传来,门开了。
伴随着愈来愈近的脚步,一道清脆的女声入耳,“好热......放上供果后早些回去好了,这是?”陈听宋缩在供桌下,整个人颤抖地厉害,他死死看着眼前的桌布,拼命祈祷着。
女子拿起供桌上的镶金玉牌端详着,余光骤然瞥见一角衣袍。
她温和一笑,俯腰掀起桌布向里面看去,刚好和陈听宋警惕的目光对上,“你不是那位大人身边的孩子吗?你们怎么在这儿,不是和我哥哥一起去寻水源了吗?这位大人怎么躺在这儿睡?”
陈听宋不作声,只死死地盯着她,唯恐她对他们做些什么。
女人又问道:“你们在这,那我哥哥去哪儿了?”陈听宋依旧不答,半晌后他想了想,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发现我们的?”女人报了个日子,得意洋洋地拿过那个镶金玉牌给他看。
不料陈听宋看都未看那玉牌一眼,只敷衍地点了点头便陷入思索。按这女子所说,现在是第二日正午,距离他们出发去寻水源已经过了整整一日。想到这里,他不禁失笑,原本以为须臾可返,不曾想在里面停留了如此长久。
女人见他这样也不恼,把玉牌放回到供桌上,笑眯眯地递了个果子给他,“还没吃饭吧,先啃个果子垫垫。”陈听宋皱眉,并没有伸手去接。女人以为他嫌不干净,便放在衣服上随意擦了两下,啃了一口,朝他笑道:“干净的!我拿水洗过了。”
陈听宋眯眼问她:“娄息郡干旱如此,你兄长也日日要去粥棚领粥,分明不是权富人家,你这些用水洗过的瓜果是从哪儿来的?”女人被他问得一愣,脱口而出道:“这些瓜果是一个公子定时送来的,他说除了吃之外,其他的让我拿到这里来供奉。”说罢,她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谈那个公子。
那人是娄息郡大旱之始从京城来的,来后不久便与沈天相识,给她家定时送瓜果却不收一分银钱。
他正思考时,发现说话声骤然停了。他顺着女子的目光看去,惊喜道:“二哥,你醒了!”陈落禛点头,坐起来掀开桌布,对挡在供桌前的女子说道:“孤想出去了,劳您让让,多谢。”女子如梦初醒地点头,收回自己发怔的眼神,朝旁边走去。
陈落禛姿态优雅地从供桌底下出去,径直走到门前,“阿隽,走吧。”陈听宋钻出来,走到他旁边,问道:“二哥,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陈落禛开门的手顿了顿,理直气壮道:“不知。”那女子看不过去,解围道:“算了,我带你们回郡城好了。”
陈落禛转过身来,客客气气地朝她一拱手,“多谢沈小姐,就拜托您带路了。”
女子神色莫测地盯着他的脸看,像是要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他注意到这直白炽热的眼神,不适地轻咳一声,“沈小姐,我们走吧。待回到官驿后,孤有重谢。”女子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戴好帷帽后立即上前带路。陈听宋双手合十,对着佛像拜了又拜后才拉着兄长追了上去。
说是带路,其实也不甚遥远,约摸过了两柱香的时间便到了郡城外。
陈听宋见那女子要走,挽留道:“沈小姐何不随我们到驿馆一叙,我们还有许多事情想问您。”女子拒绝道:“那就在这儿问了吧,我怕晚归会被我哥哥怪罪。”陈听宋斟酌着开口试探道:“沈小姐可有去水源旁的荧矿看过?那里的崖底是个房间,房间的地上堆着尸......”
话音未落便被女子打断,她左右张望后说道:“我随你们去。”陈听宋意味深长地与兄长对视一眼,侧身做出个邀请的手势,“沈小姐,这边请。”
因着是跟着二人的关系,她进城时并没有被卫兵过多搜查与盘问。
三人很快到了官驿内,驿长带着小厮和婢女忙不迭迎上来嘘寒问暖。陈落禛吩咐道:“去备些饭菜。这位姑娘是孤的贵客,带去会客厅好生奉茶招待。”他又转向女子说道:“姑娘稍等,孤与阿隽沐浴更衣后便来。”女子大约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她局促不安地绞着衣袖,跟着婢女前往会客厅。
许久,二人衣冠整齐地来到会客厅,桌上已摆了些菜肴。陈落禛招呼道:“沈小姐来一道吃些。”女子又喝了两口茶水,“算了,我说完便走。”不论二人怎么邀请,女子都固不肯吃。陈落禛没了办法,唤来婢女将饭菜暂且撤下,换作茶点后,大开着房门问道:“沈小姐可否细说说那个房间的由来和用途?”
女子沉吟片刻,“我也是听老人们说的,可能有些出入。几十年前有人偶然在安乐山上发现了大量荧矿,前郡守上报朝廷后得到的批复是尽快开采。一开始的确进展良好,我爹爹他们去挖矿,不仅包了食宿,一月还给一两四钱银子,这可够我们这样的穷人家生活两月有余了。后来老太守回乡去了,现在的太守一来,就什么都变了。他取消了食宿和银钱,歪曲朝廷说的‘尽快’的意思,让我爹爹他们夜以继日地开采矿石,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磋磨,很多老伯病入膏肓。他们还算好的,只是生病,更多的是直接倒在了矿洞里。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叫妻儿们如何活?有些人不知在哪里听说可以上京告状,但是最后都没有成功,被郡守知道后,通通拉去毒打一顿,在床上躺了几天就走了。但如果只是这样,大家伙还都能勉强忍受。”
听到这里,两人面色都不好看,沈姑娘说的比沈天透露的只言片语还要凄惨。
女子喝了口茶润喉,接着说道:“那天晚上,我家里突然来了几个人,他们自称是朝廷派下来验收开矿成果的,指名要我爹爹带路。爹爹不敢抗命,带着他们进了山。几日后,只有一个人回来了,他说矿洞里面塌了,爹爹和其余几人都摔下石崖,尸骨无存。”
说罢,她放下茶杯,苦笑道:“但说的是真是假,除了我和我哥哥之外,还有谁会认真计较呢,横竖最后都怪不到那个官老爷头上。矿洞塌了之后,采矿的事情就终止了。说来也怪,那里废弃之后,娄息郡便很少下雨了,连着盅策江的水也一股臭味。后来来了个道士,他说自己是从京城去望南郡的,途经此处,听说了这个事情后大肆宣扬他有解决的方法,可惜没什么人信他。他就跑到郡守府,不知用什么方法说服了郡守,让他在安乐山上建个法坛来安抚魂灵。几日法事后,他便带着那些酬劳跑得没影儿了。这么些年,安乐山上倒没有什么明显的建筑,乡亲们也都一直认为他是个神棍。”
女子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茶杯,继续说:“不过,我小时候顽皮,和我哥哥在那间寺庙玩时不慎进入过那个房间,可真真渗人,到处是人骨人皮,地上还有好些蛆虫和尸水。我们有尝试过去里面寻找我爹爹尸骨,但是都摔成那副模样了,怎么还分得清谁是谁呢?我知道的就这些了,不过......那里现在不让外人进去了,你们从哪儿钻进去的?”
陈落禛向她如实阐述了他们二人这两天的遭遇。
啪!女子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陈落禛,情绪激动地说:“我哥哥不是这种人!我不信,你们这是栽赃!”
陈落禛看着溅上茶水的袍角,神色平淡,“沈天有谋害皇嗣的嫌疑,现在逃逸在外。沈小姐,您是他唯一的亲眷,烦请在官驿逗留几天。来人,给沈小姐找间客房住下,好生招待着。在找到沈天前,就不必让她出驿站了,毕竟外面可不安全。”
女子听见这话,转身便想跑,可迎面撞上了两个比她高壮有力得多的仆妇,“你,你们卑鄙!”
话音未落,女子便被两个仆妇连拉带拽地“请”去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