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河的海岸线》禄挽生

5、他的秘密

　　.

　　整齐的蓝白校服朝前方的食堂进发，班与班之间隔着些距离，后面排头的高个男生发现目标，直接钻进前方的队伍里。

　　“哥哥！哥哥！”身边突然窜出的人引得同学阵阵发笑。

　　“沈漾你能不能别喊了。”

　　宋微扬连忙伸手想捂住他的嘴，但是身旁那人眼疾手快一把拦下来。

　　“我不这么喊你，你也不理我啊。”

　　那只握着他的手还揩油一般揉了揉他的掌心。

　　宋微扬一把抽回，狠狠瞪了他一眼。

　　“神经病。”

　　“嗯嗯！我们今天吃什么啊？”沈漾大笑着点头应和，满不在乎对方的嫌弃，反而靠的更近，直接搂上了他的肩膀。

　　宋微扬自然是懒得理会他。

　　见他身边的人迟迟没有反应，一踏入食堂大门，沈漾就钻进排着长队的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

　　“就吃这点？”

　　沈漾把眼前装的满满当当的餐盘推到宋微扬跟前，大鱼大肉，营养丰富。

　　“看你瘦了吧唧的，快补补。”

　　最近这段时间沈漾老是跟他走的很近，时不时就故意撩他一下，还经常大喊大叫引得周围人的注意。宋微扬觉得这人又傻又闲，就总是跟他赌气。

　　“我不吃你买的。”

　　“那我卖给你，就当是你自己买的。”

　　他探了探身子，又把脸往前凑近了一点。

　　“一个香吻就卖。”

　　沈漾显然是个没脸没皮的类型，宋微扬也早已习惯他那不着调的话语，于是用勺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我不亲没熟的西瓜。”

　　“你不吃怎么知道他真的没熟啊？”沈漾笑着。

　　“神经病。”

　　宋微扬收回手，脸蛋有点红润，逃避似的低下头用勺子戳着碗里的米饭。

　　.

　　“喂，好吃吗？”

　　“什么？”宋微扬抬起头，面前的人不知道怎么的满脸厌气，语调高傲，说话语气也不再亲昵。

　　“你看清楚点，宋微扬。”

　　“我是沈漾啊。”沈漾邪笑着举起一把叉子，冲着宋微扬的脸就落了下来。

　　“宋微扬！”

　　他从梦中惊醒，胸口上下起伏着。

　　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总是会梦见呢。

　　“宋微扬？醒啦，一会吃点啥去？”

　　同学们都收拾着出了教室，宋微扬望了望四周还是和平常无异，他才缓缓呼了口气。

　　自己上着课都能睡着，看来是这几天太累了。

　　“没胃口。”

　　“不是吧？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你听没听说过这句话啊。”

　　宋微扬还是摇了摇头。

　　“你先去吧，我还想睡会。”

　　“那我给你带个菜呗？”

　　“不用，谢了。倒是你，再不去就赶不上好吃的了。”他的心跳动的厉害，此刻只想独处，空荡荡的教室或许能使他稍微缓和一些。

　　其实梦见那个人并不可怕，真正令宋微扬感到心悸的，是梦中的情节，那些美好的时刻，都是他真实存在的过往。

　　感情破裂成现在这样，他居然还对以前的那个人念念不忘，这未免太过讽刺。

　　.

　　在宋微扬过往的世界里，青春就是那个叫着他哥哥的少年。

　　当年的他也不曾想到，自己青春毁灭的开始，却是那个不再叫他哥哥的少年。

　　.

　　“头发，耳钉。”

　　“头发染过了在褪色，耳朵发炎怕堵死。”

　　沈漾总是将宋微扬单拎出教室对着他指指点点，一处都不愿放过。

　　“说词这么多，看来这几天你过得很好啊？”沈漾笑着，言下之意只有宋微扬能听懂。

　　“请你不要来烦我。”

　　沈漾怔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面颊上的冷笑越发的僵硬。

　　什么时候宋微扬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看来，对你的教训还是不够啊…”

　　.

　　蒋仁河看着手中的书籍，神情复杂。

　　书上说邀请心上人回家做客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从而促进关系。

　　可当他第一次那么大胆的站在心上人面前，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明白。

　　“宋微扬同学…如果今天有空的话，可以来我家里…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可以一起玩…或者学习也可以！啊不是…宋微扬同学应该不喜欢学习…我是说…我可以为你拍出更好看的照片。”

　　而面对正站在自己课桌前弓着身子满脸通红的人，宋微扬只是停下来手中的动作仔细听着，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还是因为本性的柔和包容，宋微扬并没有取笑手足无措的他，而是一直耐心的听完整段话。

　　只是事情比想象的还要难办。即使是用照相这种理由，还是被拒绝了邀请。

　　“抱歉，今天不行。”

　　这个结果，蒋仁河早就料到了，但也难掩失落的情绪。“没关系没关系，我…我…”

　　“蒋仁河，你是走读生吗，原来不住校啊。”

　　这是宋微扬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语气轻柔像是抚慰剂一样。

　　“啊！是的！我家就在桥对面那栋楼。”

　　听到温柔呼唤的刹那，再次抬头看向宋微扬的那双黑瞳中反射出闪烁的白炽灯光亮，满眼的欢喜溢于言表。

　　蒋仁河从未自我介绍过。或许是哪次偶然间碰巧听得了他的名字，也或许正如他所愿的，在这个人心里，他不止是小透明的角色。

　　“家就在这真好啊，虽然我也不怎么呆在学校里就是了…”

　　“那…你的家在哪？”

　　“啊，我没家。”

　　虽然慢了两拍，但回应依旧果断。就像话语上回答的那般，宋微扬没有家，至此十八年来宋微扬一直在流浪，从未有过真正的归属。

　　此去经年，仔细谈论起来，回顾过往只有他丢失的年华。

　　“那你…今天去哪啊？”

　　那看似轻松的回答不知道隐瞒了多少情绪，蒋仁河突然心上一紧，想抚平他的创伤却全然不知他的过去。

　　“约了人。”宋微扬穿上外套朝他笑道：“打架。”

　　“什么！为什么要打架？”

　　蒋仁河急忙挡住去路想要阻止这场未知的损伤，可脑中的思绪却乱作一团，他深知自己帮不上忙，但是依旧想要陪同。

　　“像你这种乖学生，就不要掺和我的事情了。”

　　像是看透了对方的想法一般，只是撑着桌子轻轻一跃便翻到了前桌，宋微扬走出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随后拿出一颗棒棒糖塞到对方那板正的衣服口袋里。

　　“这个比较适合你。”

　　.

　　至此宋微扬都对他很温柔，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可唯独这一次。

　　.

　　不安的情绪在心中隐隐浮现，蒋仁河总觉得担忧，便一路小跑着跟上了宋微扬的步子，兜兜转转尾随了一路，可是到了校外的一处拐角却跟丢了，一连转了几个巷口直到听见了微弱的打斗声。

　　他赶忙跑过去，可眼前这一幕却让他不知所措。

　　宋微扬被沈漾掐住脖子，满脸涨红。

　　“你们在做什么？！”

　　“蒋仁河？你怎么在这儿。”沈漾看见有人这才松了手，揉了揉使力过度的右手腕。

　　宋微扬失了力，只能靠在墙边勉强撑着身体，大口呼吸缓解那缺氧的窒息感。

　　“沈漾…你把他怎么了？”

　　“噢，他有事儿找我。是吧宋微扬？”沈漾朝蒋仁河咧嘴一笑，无视着宋微扬的抗拒揽过他的肩膀，手轻轻抚着他颈间的红痕。

　　“我说，你找我有事，对吧宋微扬。”沈漾凑在他耳边一字一字的咬合着。

　　宋微扬心里明白，以蒋仁河的能力根本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况且这是他们之间的纠葛，没必要把无辜的人拉扯进来。

　　“对…我们还有事要做，你快回去吧。”宋微扬依旧大喘着气，故作轻松的摆摆手。

　　蒋仁河的目光闪烁着，他第一次不惧怕，神情严肃，眼中全是祈盼甚至带着些恳求。

　　“不要再打了，跟我走吧，好吗？”

　　看着他一步步向前靠近，宋微扬只感觉亢奋的情绪上了头，突然间心跳不止。

　　只是在那双手即将触碰到自己的那一刻，禁锢着自己的另一只手猛然紧勒，拉远了他们的距离。

　　那个瞬间，分明毫厘之差但又像所隔山海一般。

　　宋微扬突然抬起头冲蒋仁河怒吼道：

　　“滚开！这里没你的事，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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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两句话就全然将蒋仁河震回了之前那副懦弱的姿态。

　　他尝试着再次上前，可是宋微扬凶狠的目光却令蒋仁河丧失了自主意识，好像完全没有选择的能力一样。

　　握麻的指骨展开时不受控制的发抖，向后挪动步子时两腿僵硬着只能颤颤巍巍的转身，跑开时甚至打了个踉跄。

　　面对宋微扬，他无法产生拒绝的想法。

　　或许蓝发少年从出现的那一刻就注定与别人不同，但即使在那种情况下，宋微扬的声音依旧那么蛊惑人心，不可违抗。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生活完全围绕着宋微扬展开。吃饭时间为了知道他的喜好，会排很长的队挤在很远的角落。每周都会抽出时间呆在讨厌的夜店，只是害怕他醉酒后出事。上课时努力学习拍摄技巧，为的也是如何记录下这最美的风景。

　　他想过占有却不敢靠近，蒋仁河至今都没有学会怎么跟宋微扬相处。

　　分明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的。

　　可是还是畏畏缩缩的离开了。

　　即使心里骂了自己千百遍不争气，没胆量，胆小鬼，可是这也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或许在他眼里，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是。

　　他躺在床上盯着书架上的蓝色玻璃瓶，里面装着的还是宋微扬喝醉那天留下的耳钉。

　　想来这些只有他自己还记得了。

　　手中那本有着天海交融封皮的书脊，被用力攥紧了。

　　难道沈漾，就是那个能真正掌控海域的人吗？

　　.

　　“海浪的声音会蛊惑你一步步向他靠近，可是只有大胆的技术成熟的人，才不会被淹没。”

　　——《海的天是蔚蓝色》

　　.

　　的确没回来啊。

　　那个黑暗的巷口尽头，高个子男生的身影再也没出现。

　　当时的宋微扬心里除了慌乱更多的是惊讶，他不曾想到蒋仁河居然能如此镇定。迈步靠近自己的时候，甚至有一刻真想牵住他的手。

　　说来可笑，分明说出了让他滚的话，却还想着他能回来拯救自己。

　　即使被视作最美的风景又能如何，只是用来观赏的作品吧。

　　因自嘲上勾的嘴角隐隐发出轻笑，他对自己奇怪的想法感到可耻。

　　“人走了还他妈看呢？”

　　听见那并不悦耳的冷笑，向来做事极端的沈漾以为宋微扬是在故意挑衅自己，一把扯过那散乱的黑发将他猛地向后拉拽。见宋微扬吃痛跌倒在自己脚边却依旧隐忍的模样，他突然感到很有趣，于是又抬腿踹了一脚。

　　“喂，好久没来我家了吧？”

　　没听到回答，沈漾撇撇嘴耐着性子用膝盖顶了顶宋微扬的肩头。“说话。”

　　见他还不应答，本来好转的心情突然急转直下，沈漾伸手扯向那已经被拉扯开来大敞着的衬衣领子，把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依附着沈漾的力道勉强站稳的宋微扬有些吃痛，这个人的指令无论是顺从还是违抗，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一个月了。”他回答道。

　　沈漾显然很满意这种顺服的回答，“记得很清楚啊，那接下来…明天的早餐就麻烦你了。”

　　“不怕我毒死你吗？”宋微扬盯着他，冷漠空洞的黑瞳像是要吃人了似的。

　　“你敢吗？我先卸了你的腿，把你锁在屋子里。你猜会有人来救你吗？”

　　早就没什么可期盼的了啊。

　　宋微扬没看向他，无神的眼睛里视线又停留在远处的黑暗中。

　　地上掉落的，是他给的那颗糖。

　　见他没说话沈漾撒了手将其往前一推。

　　“走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