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Chapter 13 闯桥 ...
-
兰姬翻了个身，莫名其妙醒过来。
哈迪尔坐在她身侧的一块大石上一面休息一面警惕着，听见她翻身的声音，湖蓝色的眸子慢慢睁开来，兰姬吃力地坐直身子，裹紧身上薄薄的毛毯，一时还没有完全清醒。
这是红水河岸一个相对之下较为隐蔽的，很小的河谷。虽然离南端渡河的桥只有半天的路程，哈迪尔却决定要在这里等到天亮才出发，“白天渡桥对我们比较有利。”哈迪尔这么说。他有预感会在那里遭遇到堵截，不得不白白浪费半天的时间以换取更大的优势。
火堆上架着一只小铜罐，里头装了热水，当中还塞了两支竹筒。隔水温热着。哈迪尔倾身取下竹筒，递给她一只，“喝点热的。”兰姬顺从地接过，拔开筒口密封的布塞，在她还没见到筒中玫瑰色的液体之前，一股温热而甜美的氤氲香气，已垄罩在她脸上，她忍不住对着竹筒深深呼吸着。
“多温尼安的甜酿红酒，这会让妳好一些。”哈迪尔左手拎着另一支竹筒，已经被他喝空了。顺手用小铜罐里的热水灭了火，用一根小树枝翻起松软的泥沙，把焚烧过的痕迹盖在泥沙底下。兰姬捧起她手上温热的竹筒慢慢喝尽，全身的酸疼僵硬跟紧张好像都得到了舒缓，暖流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感觉精神也恢复了一些。
“戒灵……追来了吗？”
“还没有。”他接过她手上的竹筒，俯身在河水里冲了冲，匕首轻轻一划，把只剩下半截像个杯子的竹筒递还给她，“这个给妳。”顺手把半空的皮水袋装满。
对马，哈迪尔比她懂一百倍，或许还更多。他走到白马身边，轻轻拍着马颈，一面嘀嘀咕咕地对马儿说着些什么。白马显得很享受，轻轻刨着蹄子，精神很好。白马在他指挥与养护下跑得飞快，他们甚至还有偶而休息的余裕，虽然是很短暂的。
“妳的体力没有问题吧，兰姬？”
“没有……现在好很多了。渡桥之后该怎么办？”
“我必须确定阿尼塔的身份……”
“阿尼塔什么都不肯说……我对他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不只他的身份，他的安危，跟行踪……可以的话，能找到他最好。”哈迪尔摆出一副任务至上的严肃神情，“这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件事。但现在我还不能扔下妳让妳单独行动，那等于是送妳去找死。”
兰姬轻轻向他颔首，他却轻轻摇头。
哈迪尔对她已不抱有敌意，但仍有着怀疑，而且也称不上是真正针对她的善意。这已经足以让孤独了数十年的兰姬由衷感谢，哈迪尔却觉得这算不上什么。
“阿尼塔叫我设法渡河后，沿着疾奔河赶到……”兰姬翻出阿尼塔那张地图，“这个森林。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他说那里应当可以保护我。你是从这里来的吗？”
“不是，”哈迪尔淡淡地笑了起来。提起他们坚毅顽强的同胞，令带着兰姬奔逃中的他觉得好一些，“这是幽暗密林，是安都因河以东唯一堪称坚固的堡垒。而我……”
“嗯？”
哈迪尔摇摇头，“没什么。”
“不能说的？”
他踌躇片刻，“我是来自更远的西方，安都因河以西，受那位尊贵的夫人──亲眼见过双圣树光辉的那位──所护佑的黄金森林。”
不管哪里，对兰姬来说都是一样陌生的地方，但哈迪尔难以掩饰自傲的神情，显得那个森林在他心目中与众不同，“你很喜欢那个地方。”
哈迪尔却突然露出些微懊恼的神色，“这件事妳不需要对其他人提起。”兰姬挑眉，哈迪尔迟疑了片刻，开口解释。
“在外面，我通常说我来自瑞文戴尔。那是在爱隆阁下保护下，中土最后的庇护所，精灵语称为伊姆拉崔。而黄金森林……也就是罗斯洛里安森林，是一个传说中的名字，森林中心的精灵城市，叫卡拉斯加拉顿，”他的语调带着骄傲与崇敬，“更是现在几乎无人所知的地方。很多人──包括敌人与敌人的敌人──都不确定那个地方是否还存在，这对我们的隐密行动有利……刚刚我不该轻率提起的。”
“我不会说的……先前你说大河以西，我以为是指疾奔河。你的旅途看来非常远。”
“相比之下，疾奔河只能算是小溪。你的地图只画到安都因河，西面……还有太多太多美丽的地方，”哈迪尔让她收起地图，“我的任务使我必须跋涉这趟长途的旅行……我必须找到阿尼塔。”
“阿尼塔脱困后，”如果他能脱困的话，兰姬略过这句不祥的话，“会赶到幽暗密林吗？”
“他提过吗？”
兰姬摇头。
哈迪尔抿着嘴，“我先送妳过去。在幽暗密林的保护下，短期内敌人不可能得到妳。埃斯塔力总是神秘兮兮而出乎人们的预料，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如果他因为别的事情一时耽搁了，没能赶来，我也能找到他的。”
出乎兰姬的意料，哈迪尔没有立刻准备动身，反而慢条斯理地取出一把弓，慎重而务求精准地把弓弦仔细系上，调整到他需要的松紧。随即他把原先背在背上的长形布包揭开来，露出里头精致的箭筒，把两者都稳妥地系好，“妳先上去。”准备再将她举起来送上马背。
兰姬望了他一眼，大着胆子提议，“我该怎么……正确地上马？”
“……妳先用人类上马那种方式好了，妳很快就能懂，”哈迪尔退开一步，“左手抓住这里，按住马鞍的桩头……对了，左脚先踏进马蹬里。好，翻过去。不是……应该要用腰上的力道，”接着在她腰后轻轻向上一托，“行了，就是这样。”
“谢谢。”
“我该说不客气吗？”哈迪尔望了她一眼，微微挑着眉，见她低着头，也不多说什么。飞身跃上马，小心翼翼地择路而行，驰出小河谷左右两侧大石的掩蔽，随即催马疾奔。
◇
可惜是个阴天。薄薄的云细密而绵长地盖住天际，不知道蔓延到何处。极目所望，竟看不见一丝蔚蓝的天空。
转过一大滩乱石之后，前方显然有经年累月被踏出来的小路，看来像是直通南面过河的桥梁。细密凌乱的小石块之间的间隙，隐隐露出干硬的土壤颜色，偶而有顽强的杂草从中生出来。哈迪尔令马匹加快速度，白马翻着四蹄，抖擞着精神向前而去。
不久，兰姬便觉得身子微微向前倾。那是个坡度稍大的斜坡，向前慢慢低下去。她想起哈迪尔提过，南面的渡桥架设在两岸地势低平的地方，不由得有些紧张，挺了挺背脊，随即便感觉到背后碰到哈迪尔身子的触感。
“失礼了。”哈迪尔不习惯坐马鞍这种东西，感觉比坐在马背上还滑，何况他没有前鞍桥。只得腾出左手轻轻扶着兰姬身前的前鞍桥，免得自己的身体往前倾，难免会影响兰姬的平衡──说不定会让她摔下去，即使他已经尽量教了她一些骑术，但对她的身手仍一点信心都没有。
兰姬按住桩头保持平衡，心虚地向前靠。突然有什么东西在她视线里闪了一下，向右侧望去，在野芦丛遮掩下，她瞥见黑乎乎的影子，惊恐地几乎说不出话。
“我们得更快点，兰姬。后面隐隐有戒灵的尖啸声传来……这附近也有邪恶的气息。”
“在……在对岸。”
“哦？”
听见这个‘哦？’不免有点焦躁，这不是这么轻描淡写说哦的时候吧？兰姬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哈迪尔，我想我看见了。”
“嗯，”哈迪尔坐直身子，“有了，我也看见了。对岸只有一个戒灵，个头不高，但散发着一种恶心的邪恶气息。我想那是污秽者轫恩。”他俯身对着兰姬耳边低声而郑重地嘱咐着，“我现在说的话很重要，妳一定要记住……并且一定要做到。”
“是。”
“可以的话，我想直接闯过去，但或许不会那么顺利，我们得冒一点险。等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妳都不能离马匹太远。千万不能让它惊慌逃走。这匹轻盈的白马可能会是我们最大的弱点……还有，我一叫妳上马，妳立刻就得用妳早上学会的方式，自己上马。”
哈迪尔低喝一声，“走！”白马像挨了一鞭那样奋起它修长的四蹄向前直冲。
兰姬两手努力抓紧桩头，耳边响起哈迪尔低柔优雅的语声。节奏分明而富有韵律，像是诗句或咒语，甚至有点像歌声，大部分是兰姬听不懂的神秘语言，但她听懂其中几个昆雅语词汇，当中提及将星光点亮的瓦尔妲艾兰塔瑞。
他左手放开鞍桥，将缰绳往右一带，白马腾云驾雾也似地向右疾驰，速度快得几乎要飞起来。兰姬突然感觉到渐渐靠近的邪恶，双手无力握紧桩头，身子给这一甩一带，立时腾空往□□，哈迪尔的吟唱被迫中断，回过左臂紧紧扣住她的腰身。
“他会散布他的恐惧来攻击妳，但没有必要怕他的尖啸，兰姬。妳要记得，伊露维塔首生的子女在星光的照耀下苏醒，我们蒙惠于伊尔碧绿丝的倾听。”哈迪尔低声嘱咐着，“相信我，我会带妳闯过去。”
邪恶的气息越发得明显，空气中有某种会令她窒息的什么迅速向他们袭来。
兰姬勉强抬头，可容四骑并行的宽大桥面两侧高低并不一致，桥面是个向上的斜坡，长得就像永远到不了大河的彼端。
那个戒灵在对岸坚实的黄泥地上，拦在桥面正中阻绝他们的去路。
“奉光辉永恒的伊尔碧绿丝．姬尔松耐尔之名命令你！”哈迪尔用他素来低沉醇厚的嗓音朗声叱喝，他的声音清亮悠扬得足以喝退邪恶，污秽者轫恩退了一步，竟像是要逃走的样子。白马的四蹄丝毫不停，飞快靠近彼岸。
污秽者轫恩兜了个圈，勒马重新站定。左手持缰，右手抽出他泛着妖异黑光的长剑。
“滚开！”
污秽者轫恩跟他的黑马狼狈的向左退了几步，以求避开哈迪尔的锋锐，但不旋肿又纵马作势迎上来，兰姬感觉到他立刻要发出他邪恶的尖啸，马蹄敲在木质桥面上的声音，跟她自己紊乱的心跳声响成一片，白马奋力要战胜桥面的坡度，她则要战胜戒灵的黑暗恐惧。
兰姬背脊紧靠在哈迪尔身上，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她咬紧牙根，抬高了下巴，鼓起她的有生以来最大的勇气。
污秽者轫恩向前举着黑剑，指向他们，黑色兜帽底下空空如也的面孔，发出了她难以想像的尖利凄厉的啸声。她勉强抵受着，但白马承受不了，慌乱起来，四蹄乱踏，哈迪尔清叱一声，提缰令白马轻轻一跃，马蹄终于踏在红水河东岸的土地上。忍受不了尖啸声的白马支撑不住，惊慌地用后蹄人立起来。
她整个身子向后撞去，哈迪尔松开了左臂。但随即她感觉到哈迪尔手掌有力从她腰后一托，她的身子又往前倾过去。白马前蹄终于肯落地，她双腿夹紧马腹，使劲抱住马颈，跨下的马像疯了一样乱颠乱冲，“镇定下来！”
在兰姬以为颠簸将停下来之际，她失去了最基本的平衡，往左侧翻落下来，摔倒在地，下巴在硬泥上嗑得发疼，勉强抬头看去。
哈迪尔迎风稳稳地站在污秽者轫恩面前，深灰色的斗篷随风扬起，但他连背上箭筒里的白羽箭都没有掉出来一支。污秽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黑剑缓缓指向他的面孔。
“把她交出来，让她回到妖术之塔执行她的任务。她是属于我们的。”
等不到答案，污秽者轫恩慢慢提缰转向兰姬，哈迪尔不想对他开口，侧了身打横跨了一步，仍拦在污秽者轫恩跟兰姬中间，静静地与他对峙。
“把她交出来，你可以活着离开……做个决定，精灵。滚？或是死在这里？”
悠长的一声清吟，哈迪尔拔出他曲形的长剑，给出了他的答案。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