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眷的日常生活》丞丞德音

6、好事成双

　　“什么玩意！”段星星挣扎着想从水田里重新爬上田埂，可底下那不知是人是鬼的玩意一直在拽他，打斗间他感觉对方个子应该不高，其实也打不过自己，但就是太耐揍了，力气也大，打翻一次就会像蛇一样溜进黑暗中，等他稍不注意又会突然出现。

　　对方续航能力十分强悍，又显然在这种拉扯中获得了乐趣，段星星竟然听到那人呵呵笑了几声，听得他毛骨悚然。段星星被折腾地距离田边越来越远，陈天眷呼唤自己的声音好像也逐渐模糊。

　　他意识到自己正在流血，摔进田的时候腰部被大石头划伤了，右脚也在扭打间重重崴了一下，又受了惊吓，段星星没来由地开始心慌，无措间有片刻窒息感，就在他心理防线崩溃的瞬间，黑暗中的那人又猛地从泥里冒出来，溅起一阵泥水，拽着他往更远的水田中去。

　　“段星星！段星星！你在哪！”

　　陈天眷喘地跟个风箱一样，他意识到段星星的手电光消失了，最初扑腾的水声也不在原处，他好像能听到点什么动静，但这里太黑，也太宽阔了，袭击他们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意图。

　　他着急地站在段星星消失的田埂上大声呼喊，边叫着名字边凭借直觉冲进田里，这田地中不知种的是什么，植物很高，他费力地扒拉着，忽然听到一阵巨大的水声。

　　“我在这！在这！”

　　“你快过来帮我一下，疼死我了。”

　　段星星的声音从几十米的地方传来，陈天眷几乎是立马反应过来寻着声源赶紧奔去。

　　隔着五六米，陈天眷看见段星星反手钳着一个黑影，对方最里发出嘶哑的呃呃声，像野兽一样挣扎，发泄着最原始的恐惧与愤怒。

　　“老陈，帮我把手电筒捡一下，我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玩意。”段星星用下巴指了指旁侧打落在泥里的电筒，尽管腰部和脚踝的剧痛让他疼得快要骂人了，但愤怒和好奇暂时战胜了身体上的不痛快。

　　陈天眷照做，心照不宣地把灯光照向那个泥人，对方好像很怕光亮，不住地退缩想要躲避强光的照射。段星星本来就没什么耐心，抓着他的手一用劲，对方立马老实了。

　　“是个男孩。”陈天眷把手电垂下，他观察这个人应该只有高一高二的样子。

　　“这么长的头发是个男孩？”段星星劈了嗓子，干咳两声又觉得有道理，如果是和女孩，那他也太丟老段家的脸了。

　　“别在里头泡着，先上去。”陈天眷看到派出所的车开到了不远处，便招呼段星星压着人朝光亮处走去。

　　肖尚听说陈天眷在医院的时候，她和黄透正在烧烤摊啃着猪蹄喝着啤酒，津津有味地听老板讲他年轻时候的风云故事。

　　“啊？老大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现在有空吗，帮我拿两套衣服和电脑送过来好吗？”陈天眷被肖尚一嗓子吼精神了，获得对方肯定的答复后，立马发了个定位给肖尚。

　　医院里的病人不多，这个点尤其安静，段星星躺在病床上，嘴唇和脸色都有些发白，但眼睛还是很亮：“我没事，就是蹭了层皮，你赶紧回酒店吧，我明天就好啦。”

　　陈天眷白了他一眼，把人扶起来，递了杯水过去。段星星乖巧地双手接过，也不喝，眨巴眨巴眼睛看他。

　　“赶紧喝了，还有这碗粥，现在已经不烫了，等会我回来的时候要看到你喝完。”

　　“你去哪里呀？”

　　“抽根烟。”

　　说着，陈天眷站起来，走到门外把房门带上，门外就是走廊，走廊外就是大树和黑压压的天空。

　　烟盒就在口袋里，他隔着衣服捏了捏烟头，忍住没抽。

　　刚才真的吓死他了，把那男孩送上警车的时候，他都一直没注意段星星在流血，在派出所说明情况说到一半，段星星突然就弓着背，脸朝下说不出话，反应有些奇怪。

　　倒是旁边倒水的一个年轻民警发现他满是泥巴的衣服上还混着血，赶紧打了电话叫车把他们送去医院。

　　“还是老样子。”陈天眷只觉得愁的慌，他这老伙计从来就是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货色，又心思敏感，害怕给别人添麻烦，今天要不是那位小民警，可能到明年他都不知道段星星腰上破了这么大一个口子，想起来都后怕。

　　皱眉正想着怎么教育一下“病人”，派出所李警官的电话打了过来。

　　其实把那泥人扭送到车上的时候，当地的警察都认了出来，这是佘塘村里周家的儿子，周舍。至于为什么在镇上这么有名，原因之一就是他精神有问题。说是他小时候发烧，没送医院，家里的老人只给喂一些香灰冲的水，接结果脑子烧坏了。

　　周舍的母亲十分痛苦，每天对着视频里疯疯癫癫的孩子只觉得天都黑了，于是和他爸从外地赶回来，在家里搞木雕生意不再出远门，就是为了照顾他。

　　“周舍的妈妈找他很久了，还以为小孩被狼叼走了，也是可怜。”李警官在电话里同陈天眷简单说了下情况，主要表达了一下感谢，并告知明天会把孩子送回家，今天闹得太晚，周舍现在已经在派出所里睡着了。

　　也算做了件好事。

　　收起手机，陈天眷叹了口气，这个头发长长的少年是个小疯子，被泥巴糊满了脸看不清长相，所做的事情完全形成不了逻辑，只能说段星星今日不顺，被这小子逮住戏弄了一番。

　　不过佘塘村离镇里好像挺远的，陈天眷对这个村子有印象，做材料分析的时候要下场调研的其中一个村子就叫佘塘村，村子距离镇上有九曲回肠的乡道和一条洭水，中间还在修路，需要乘坐轮渡才能到草溪镇。

　　这个小疯子是游过来的吗？大晚上泡在水田里就是为了专门吓唬人？

　　正想着，他看到医院门口开进来一辆车，一个小巧的身影从车上两手提着袋子下来，另一个高一点的给她把门关上，接过其中的一个袋子，急匆匆地跑进医院。

　　肖尚哒哒哒地跑上楼，在楼梯口看到浑身是泥表情惨淡的陈天眷，先是被吓了一跳，黄透在身后撑着她，以防肖尚踩空摔下去。

　　“老大，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肖尚的大嗓门是那种公鸡听了都以为自己睡过了的洪亮，陈天眷做了个轻声的手势，接过换洗的衣物和电脑，简单说了一下情况，随后转向黄透，让她明天先到会场去和国土的人对接，他可能会稍微晚点过去。

　　安排清楚事情，陈天眷又一次道了谢，他估摸着段星星应该也把粥喝完了，就让这俩姑娘先回酒店。

　　镇里的晚风和A市是不一样的，这里的风带着的是各种草木的馨香，医院附近不知是开了什么花，稍微起点风，就能明显地太微苦的草叶味儿里寻找到一丝清甜。

　　段星星果然喝完了粥，他自己躺了下来，眼睛亮亮地睁着，也不关灯，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天眷做出一脸严肃的表情，抱手有意想教育一下他，刚坐下来，这粗神经的发小就咧着个大白牙朝他笑笑。“算了，看他那傻样，明天再说吧。”

　　换洗之后，陈天眷在旁侧的床铺上躺下，他把灯关了，就听段星星说：“我比你们早到了一天，就先去福恩寺里转了转，那地方修缮过了，我差点找不到地方。”

　　“不过那口井还是挺显眼的，旁边那棵老树现在被营销成了祈福树，红绸子都把树压弯了，井口围了圈链子，也缠着红绸带……”

　　陈天眷默默听着，时不时应两声，慢慢地困意如同大海般将他淹没，段星星的声音像一款听书软件，逐渐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不知不觉间，就熟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陈天眷醒来的时候段星星已经没在床上了，他匆匆走下楼，回忆最近早餐店的位置，刚抬腿进去，就见一个鸟窝头正埋头吃着馒头。

　　“老陈，你醒啦？”鸟窝头抬起头来，无比熟练地扯了跟凳子过来，把一盘子的包子馒头放到桌中间，对着老板喊了一句：“老板，我朋友到了，可以下馄饨了。”

　　看样子这人精神状况好了很多，陈天眷嘱咐让他躺在医院等他，等下了会就过来接他去吃饭。

　　对方活力满满地点头。

　　会议进行了一个半小时，下来后与乡镇领导聊了会项目，当地人很客气，在餐馆里给他们订了包厢，看时间到饭点了，便招呼着他们过去。

　　路上，孙玉见陈天眷没有血色的脸，像是熬了大夜一般，就试探地问肖尚。

　　“陈哥说他掉到田里去了，他朋友也掉下去了，他倒没什么事，但是他那朋友好像伤的有点严重，这么牛高马大的两个男生，晚上出门也不知道保护自己。”肖尚仗着陈天眷不与他们同车，半开玩笑半批判道。

　　孙玉笑笑，准备下来自己去问陈天眷。她又不傻，陈天眷也不傻，好端端的在镇上怎么会无端踩空掉田里，还跟下饺子一样一下掉俩。

　　但是陈天眷没给她这个机会，吃过饭后，他才回过神来自己忘记了个人，就让孙玉带着肖尚和黄透在镇上补充调研，自己背上电脑包去一趟医院。

　　另一边，段星星其实早就自己吃上了，他很清楚陈天眷的脾气，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也没指望他跑回来跟自己吃饭，于是就自己在镇上一瘸一拐溜达了大半天，溜达到福恩寺附近，碰到个算命的瞎子。

　　寻思着也是无聊，他就在瞎子面前坐下来，问了问价，就让这瞎子开始算。

　　“可是小伙子。”瞎子隔着墨镜看他，干瘦的脸上写满无奈：“你都还没说你要算什么。”

　　“啊？”段星星觉得无法理解：“你不是算命的吗，你不知道我想算什么？”

　　“……”

　　这瞎子在段星星走前，仿佛是为了弥补什么，送给了他个护身符。

　　“这是个好东西，保平安驱邪祟，小伙子，你命里有贵人，就是缺了点运气，把这符带好，会有好事发生的。”

　　缺了点运气？谁缺运气？可是自己一向运气不差呀，说着，他看了看股票，喏，不又涨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