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河往事》红安蒙王

2、土改啊，土改

　　1949年入冬的时候，只听大人们说要土地改革了，我那时才五岁，看见家人的心情很好。
　　第二天土改工作队来了。我们家是穷人，当然工作队来人就找到我父亲，了解情况。队里为首带队的人姓肖，叫肖林山。还有三位队员，其中有位女的，姓陈，叫陈佩璇，看见我，就叫我喊她姑姑，人很和气。另两个分别姓江姓李。座谈一会就到了吃中饭的时候，肖队长叫我父亲去安排中饭，并嘱咐一定要找穷得狠的人家去吃，每家一个吃一天，每餐饭要交给农户半斤粮票，一毛钱。那个叫陈佩璇的女队员一见到我姑姑人长得好，两人见面亲得不得了，我看见了也高兴，就觉得我一下子有两个姑姑了。于是她主动要求安排到我家吃饭、睡觉。
　　下午队长要我父亲找间空房做会议室。我父亲叫来几个青年民兵，打扫一间别户人家的空房，凑齐一些桌椅板凳，晚上好开会。我们几个小朋友跟着大人跑前跑后，也不知道有多高兴。
　　头天晚上只叫了十几个苦大仇深的穷人当代表，叫骨干，其中就有我父亲。土改工作人员同他们开了一晚上的会。第二天吃中午饭的时候，我父亲对家人谈晚上开会的话题。说昨天晚上，工作人员把人类分成四种，贫农（贫雇农）、中农(上中农、下中农)、富农、地主（恶霸地主）。我从小就是小精灵，爱听新鲜事，觉得我父亲讲得可请楚了。接着我就听到二叔把大腿一拍，骂一声奶奶的，说这下可好了，我们穷人有出头之日了。一家人不知道有多高兴。
　　到晚上，我和几个小伙伴蹦蹦跳跳去参观他们的会议室。今天的人又多了很多，除了地主、富农那些反动的人，其他男女老少都要到。一大间房，挤得满满的，很多人还带来自家的椅子。什么东西都办齐了，就缺一样东西。因房子大，人又多，就显得油灯太小了，不亮堂!特别是今晚又是个动员大会，队长就要求要想办法搞亮丽一点。
　　灯的问题大家很为难，那时连煤油都少有，农家只搞点小棉线，弄个小绳，倒点自家吃的油来点灯。现在到哪里去找大灯呢？正在发愁之时，有位青年说我有一个办法，谁家有夜壶么，把它拿来。大家一听，满屋都笑开了。有个婶子说，亏你想得出来。那个青年叫王见才，他说每户贡献一小杯油来，我去向我娘要些棉花来。大家都说这个主意要得。我们一起有个叫孝的小朋友，没有父母，跟着奶奶生活，他说，我家有个夜壶，是父亲生前用了的。他马上跑回家拿来，交给了大人们。不一会，一位青年妇女带头，拿个小盆去各家收来油，见才也拿来棉花拧好成线绳，装进夜壶口里。夜壶上面正好有个提手，用绳子一挂，将火一点着，满屋一下亮堂了。大家都高兴拍手欢笑。见才很得意自己出的主意好，对大家说，我的主意怎么样？还笑着对那个婶子说，给你一千元钱，你也想不出来。工作队长马上表扬了他。接着就准备开会。女工作队员陈佩璇同志站起来说，请大家肃静，开会之前，我来教同志们唱首歌。这首歌是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旋律填写的歌词，至今我还记得这个歌词：
　　今冬明春农村要分田，政府开办学习训练班。各乡干部高兴来参加，为了农民土地要归还。
　　我们小朋友们学的可快了，比大人唱得还好呢。
　　下面接着就开会了。工作队的肖队长说：同志们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我们已经从旧社会、封建社会的时代走出来了，以前我们过着受人剥削受人压迫、受苦受累的日子再也没有了。今天动员大家擦亮眼睛、清醒头脑，回忆过去。希望大家把它讲出来。有苦的诉苦，有冤的申冤，不要怕，有我们给你撑腰。我记得好久都没有人说话，估计是当时怕说了地主的坏处，工作队一走，地主会来报复他们。接着那个姓李的队员站起喊口号：打倒地主，打倒国民党反动派！当时还把我吓了一大跳。大家接着一起高呼打倒地主，打倒国民党反动派！后来就有人开始发言的了。
　　有个伯伯说：前年发大水，我家的田地地形底，稻田都被大水淹了，颗粒无收。地主不讲理，照样要我家交租，一两也不能少，到现在还没有还清。别人过年，我们关着门，在家苦坐着。孩子听别个放鞭炮，哭看要去看，我不让。正在这我时，我大伯给我家拿了几块豆付和粑粑，我媳妇到菜地弄来几把青菜，做了一锅菜汤，一家人就那样过年。说完泪水直流。工作人员说，讲得很好，继续动员大家积极发言，把苦水都倒出来，说我们要翻身得解放。有个伯伯说他借了地主的钱，还不起，只好叫他十三岁儿子去给地主放牛一年。慢慢的，群众积极性、觉悟性都有点提高。后来队长做了总结，说形势大好，明晚继续开会。宣布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