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南宴欢

3、不做仙（壹）

　　我修了三千年的仙，从王者修到青铜，都是我拿命拼出来的。
　　我是三十三天中最强仙门的掌教弟子。
　　恰逢神尊与魔君决战万重山，竖起的千峰屏障只有我才能飞跃。
　　神尊魂灯不稳，掌教和众仙君便让我去查探消息。
　　为保小命我不惜自残吐血，”弟子修行出了岔，怕是飞不过万重山了。”
　　“若能迎回神尊，可记一功，许入封神台。”
　　“飞不过也要试一试，封神台什么的倒也无所谓，主要是弟子不能忍受咱们神尊被魔君欺负。HH
　　“……”
　　出发前多嘴问了一句，”弟子位低，不曾见过神尊真容，不知是何模样？”
　　掌教当着众仙君的面反问了她一句，”你觉得呢？”
　　“那定然是……白衣胜雪众仙拜，面若倾城渡苍生的气质。”
　　“倒也……差不多……”
　　后来在万重山巅，道尊和魔君两败俱伤之时，我毅然决然的用出自己的最强剑招。
　　一剑洞穿黑衣猥琐的魔君心口，直到白衣神尊漫不经心的掏出自己的魔君令时，我才知道自己捅错了人。
　　神尊血都快吐干了。
　　魔君懵了，”这是下了死手啊。”
　　我慌了，”还能抢救一下不？”
　　魔君探了探神尊鼻息，”死的不能再死了。”
　　“我肯定会被仙门重罚的。”
　　魔君拍了拍我颤抖的肩，”我有法子让他们罚不了你。”
　　“什么法子？”
　　白衣魔君温和有礼的对我招了招手，”你过来。”
　　我屁颠屁颠的凑过去，他弹指点在我的眉心。
　　“你在做什么？”
　　“哦……我在杀你。”
　　这倒是个法子，我死了，他们就罚不了我了。
　　呵呵呵……
　　头一遭，我死得没有经验，后面多死几回……就习惯了。
　　等我再投胎，从仙君跌成了散修。
　　我是盗墓一脉的开山人，以极高的探穴天赋找到了上古仙魔战场的遗迹。
　　别的散修能在遗迹里寻到上古仙家的法器宝物或者仙法传承，我干死干活的在遗迹里挖了三天三夜，挖到个封印千年的白衣鬼王。
　　“又是你？”
　　“不是我。”
　　糟糕，是要死的感觉。
　　我又想起那一句：白衣胜雪众仙拜，面若倾城渡苍生。
　　白衣鬼王温和有礼的笑着轻击我的天灵，这回有些死不瞑目但走的很安详。
　　我发誓，事不过三，他要再敢弄死我一回，我就……
　　离他娘的远点。
　　浮光破晓，朝阳初升。
　　我是亡国公主宁九凝，此刻正戎装披甲虔诚的跪在佛前，目色向往。
　　一跪三拜，将庙里的每一尊佛像都拜了个遍。
　　诵经的小和尚捧起签盒走了过来。
　　香客上完了香都会来抽上一签，小和尚在此诵经为的便是帮人解愿。
　　我随意的取了一签，”小师父日日诵经念佛，可知凡人如何才能求仙问道？”
　　“女施主想要求仙？问道？”
　　“嗯，想了很多年，总是死在临门一脚前。”
　　小和尚内心很慌，面上却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诌。
　　“女施主得历经情劫。”
　　“被心上人拒婚算不算？”
　　“算吧，那女施主还得经历大起大落。”
　　“亡国公主够不够大起大落？”
　　“够是够了，不过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得有大功德。”
　　嗯……这个东西，她确实很缺，想了想，问小和尚，”复国平乱世可不可以？”
　　“呃……可以。”
　　“行吧，走了。”
　　“女施主可以用了斋饭再走。”
　　“不了，我还赶着复国去。”
　　“……”
　　临走时把抽到的签文随手扔在了寺门前。
　　三个时辰后，青都王城下，是列阵攻城的三万前朝老兵。
　　我身披红衣甲胄拔剑而起，对着身后老弱病残振臂高呼：”众将士听令——”
　　“咳咳咳……公主，属下的假牙好像掉了，容我找找再冲阵。”
　　拔出的剑默默收回剑鞘，”您慢慢找，咱们不急。”
　　转过头问了问从马车上拄拐下来的老军师，”咱们这三万老弱病残真能攻下青都？”
　　老军师摸着胡须指着城楼上瑟瑟发抖的天子，”公主不必担忧，你看那云景帝……已被我军声势吓得抖如筛糠了。”
　　瞧着城楼上那位的珠帘帝冠都抖歪了，再看看自己这边拄拐的拄拐，找假牙的找假牙。
　　我怀疑这云景帝不是发抖，是在偷着憋笑。
　　还好，下一秒云景帝哭丧着脸跪在了城头。
　　城楼上跪着正直盛年的当朝皇帝，城楼下是白发苍苍的前朝老兵。
　　虽然很不合理，但却备受鼓舞，我再次拔剑出鞘。
　　“众将士听令——”
　　“公主安心杀阵，只要千秋殿主不在，武朝便复国有望了。”
　　眼皮狂跳，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举起的剑又收了一回鞘。
　　“那个……千秋殿主是谁？”
　　“云景王朝占卜国运之臣。”
　　“哦，一个算命的呀。”
　　“云景帝……就是他占卜上去的。”
　　“这么儿戏？”
　　“佣兵百万的千秋殿主算出的帝王，不算儿戏。”
　　若不是看他年岁大经不得打，真想揍他一顿。
　　“公主是不是怕了？”
　　“我不怕啊。”
　　“那公主抖什么？”
　　“我没抖啊，明明是你在抖。”
　　两人低头一看，是地面上的石子在雀跃跳动，老兵队伍中传来一声尖叫，”公主——属下找到假牙啦，咦……这天怎么突然就暗了。”
　　“哟，公主，好像是蝗虫——”
　　诶，牙口不好，眼神也不好，哪块地里的蝗虫能骑马扛刀？那明明是乌泱泱的黑甲兵卒好不好。
　　身边的老军师忧心忡忡捋着胡子，”不妙啊——”
　　还好这位不瞎。
　　“今年的蝗灾来得有些早，粮食怕是要遭殃。”
　　得，又瞎一个，也有可能瞎一窝，毕竟三万老弱病残脸上的无所畏惧让我是真的怕了。
　　城楼上跪着正直盛年的当朝皇帝，城楼下是眼瞎目盲的前朝老兵，老兵身后是挥刀奔骑的百万雄师。
　　嗯，这就很合理了。
　　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的黑甲兵卒列阵而来，步兵在前骑兵在后带着战场厮杀的血性和寒光凛凛的凉刀。
　　如同海上翻涌的黑色巨浪，声势浩荡的拍打在岸，山石碎裂草木皆毁近在咫尺。
　　列阵中央唯有一抹月白长影立于马上，看得我泪眼婆娑，几乎哑着嗓子带着哭腔问老军师，”你说的那位千秋殿主是不是一身白衣面如谪仙，杀人时最喜欢温和有礼的笑？”
　　“公主见过他？”
　　我抖着手指着列阵中央对准我拉弓上弦的白衣谪仙，”就是这个笑，明明是在杀你，偏要让你觉得他有多稀罕你。”
　　这个笑，她看了三回，每回都死得凉透透的。
　　箭矢破空呼啸而来，洞穿甲胄直入心口。
　　小和尚在庙前的石阶上捡到一只签文，好奇着解了半晌，”这签文若是求前程，真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下下签。”
　　寺院外不知是谁种下的老枯木在这时突然开了花，雪白的花瓣中似有一抹朱红，瞧着像是传说话本里月老庙前的姻缘花。
　　再看手中的签文，顿时一喜，”这签文若是求姻缘，倒是个死生契阔的上上签。”
　　秋来春去，那落下的姻缘花再次回到枝丫上，花瓣收拢聚合，小和尚倒走着杂扫，戎装披甲的亡国公主刚解完求仙问道的惑又开始抽了签盒，然后才去一个个的拜佛。
　　此刻的时间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往回倒翻书页，直至回到最初，君不见卿，卿不识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