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不识君(承) ...
-
翌日,东宫内侍总管季延礼送来了太子的亲笔书信,信笺上写着“九儿亲启”四字狂草,褚九玄一看便知这是谢不臣那个玩世不恭的痞子将军写的。
李慕卿的字从来都是内秀清雅,如同他的人克制守礼,谁也攻不进去。
这封信是他帮谢不臣送的,约褚九玄沧湖夜叙。
初一好奇:“谢不臣见着主子都恨不得绕开三里路走,怎么会主动约见主子?”
“要见我的本就是太子,只是他觉得我倾心于谢不臣,怕我不肯相见,这才伙同谢不臣写了这么一封信来……坑我。”
只是谁坑谁还不一定呢。
褚九玄赴约而往,行至烟雨楼时多看了一眼门口摆摊的算命先生,而后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算命人金缕玉衣白须白发招摇得令人发指,目光灼灼的盯着褚九玄远去的背影,对着身边招财童子扮相少年一脸得意的道:“爷这易容术绝不绝,那褚九玄压根没认出爷来。”
初一瞥了眼远处然然自得的算命人,“主子,谢小侯爷好像有什么大病?”
“这二货可能当我瞎吧。”
沧湖画舫上褚九玄见到李慕卿的近侍季延礼装作一惊,季延礼恭敬的行礼后便撩起了幕帘。
李慕卿端坐在案,一身儒雅的竹纹青衫,手中翻看着一本剑谱,像个闲云野鹤的隐士。
褚九玄隐下眼中的倾慕,冷眼问道:“谢不臣呢?”
李慕卿将手中的剑谱放平在桌案上,入眼便是一个“谢”字,他淡淡道:“谢家人从不结党,谢家剑也不传外人,如今因你尽皆破例,谢不臣为了不娶你,当真是豁出去了。”
若她真是倾心谢不臣,只这一句话便是杀人诛心。
她故作羞愤离开却被季延礼拦下,“殿下这是何意?”
李慕卿品着茶,也给她倒了一盏,敷衍道:“孤对郡主一见倾心,诚心相邀郡主品茶夜谈。”
见他这般模样,褚九玄气恼地唤了一声,“初一。”
初一腰上佩剑还未拔出就被季延礼一招制服,“对孤拔剑可大可小,郡主还是好生思量一下孤的这盏茶要不要喝。”
她负气一般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刚要开口便觉头重脚轻似有昏沉之感,“殿下对我下药了?”
“只是想要让郡主在孤的船上睡一觉而已。”
“你是想绝了我对谢不臣的心思,明日我若从你画舫上离开,你我独处一夜的消息就会传遍宴都,往后我只能一心做你的太子妃了。”
“你本来也只能做我的太子妃,今夜这般也只是为了安谢不臣的心。”
褚九玄气得一脚踢翻桌案,季延礼一个闪身挡在了太子身前,褚九玄见机摇晃着身子走到船头,留下一句鱼死网破的“你们休想如愿”后便一个猛子扎入湖水里。
只听季延礼惊呼一声:“殿下不可。”
一抹青影在初一眼前一闪而过,“扑通”一声便跳下了湖。
初一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果真如主子所料,殿下一定会救她的。
李慕卿把褚九玄捞上来,任由着她靠在自己怀里,他不喜与女子太过亲近,此刻倒也不觉得厌恶,只是满腹疑惑,不自觉便揪起怀里人的耳朵,“你就这么喜欢谢不臣?喜欢得命都不要了?”
褚九玄的药效散去一大半,又得偿所愿被李慕卿抱在怀里,脑袋里无数只喜鹊在欢呼雀跃怂恿着她为所欲为。
好巧不巧的李慕卿还在这个时候揪着她的耳朵,她大着胆子冲李慕卿勾了勾手指头,李慕卿低垂下头,以为她要说些什么,谁知她伸长了脖子朝着李慕卿的薄唇就贴了上去。
李慕卿冷不丁被人亲了一口,本能的就要将人扔出去,却见怀里的人儿拦腰将她抱得紧实,眼角含泪道:“谢不臣,就这一回,遂了我的愿可好。”
李慕卿收了手,初一不由得对自家主子竖起了大拇指,这忽悠人的功力简直叹为观止。
正以为太子殿下被自家主子拿捏住了,就见李慕卿毫不怜香惜玉的一个手刀打在了主子脖颈上,那劲道光是想想都觉得痛。
末了还不忘阴阳怪气的自语道:“总不能被人胡乱再咬第二回。”
太子倒是清楚自家主子得寸进尺的本事,只是他可能不知道她家主子很抗打的。
果然,李慕卿把人扔给初一的时候,她家主子的嘴角都快上扬到耳根子后面了。
清晨醒来,褚九玄便下了画舫,走得的时候很是决绝,李慕卿也没有再拦她,毕竟谢不臣还等着唱戏了。
“哟,这不是褚小郡主么?昨夜游湖呢?咦……船头上站着的好像是太子殿下吧。”
谢不臣摇着他那画满美人图的玉骨扇拦住了褚九玄的去路,这要放着以前他就是跳湖游水都要绕着她走,此刻他为了把褚九玄焊死在太子妃位上,必须把她和太子夜游沧湖的佳话传得人尽皆知。
褚九玄紧咬着唇,一副悲从中来的模样说不出话来,心里却在嘀咕:这货是没吃早饭就来了么?声音这么小?
你得再气沉丹田些,最好让倾慕太子的那些烂桃花都知道,太子对她褚九玄早已情根深种,都等不及大婚便要与她夜诉衷情。
谢不臣见她这副欲哭无泪的模样竟一时心软,到嘴边的狠话硬是说不出口,“罢了罢了,爷早就同你说过,你驾驭不了爷,等你嫁入东宫,咱俩也就见不着面了,往后你做恩宠无限的太子妃,我做随心所欲的小侯爷,你我两清。”
谢不臣让开了去路,看着褚九玄颤抖着双肩落寞离去的背影,怕是心都哭碎了。
初一扶着褚九玄小声提醒道:“主子,你都笑抽抽了,稍微收一收,别露馅了。”
“收不住,我一想到他昨夜奋不顾身的救我,我就高兴。”
“太子救你是怕你死在他的船上。”
“他还抱我呢?”
“是你死勒着他。”
“他还亲……”
后面的话在初一“你好意思”的眼神里被噎了回去,“就算是我亲的他,他也没对我怎么样嘛。”
“主子,你后勃颈现在还红肿着了。”
褚九玄笑里藏刀的真诚发问,“你把我怼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初一委屈兮兮的看着她,“不是主子你自己在出门前算好了每一步,猜到太子可能会留你在船上一夜,还说如果太子对你下药,你就跳湖,他怕你死在船上一定会救你,你就死勒着他,乘机占他便宜,顶多被打一下,多划算。”
“你、记、性、可、真、好。”
初一:“……”
褚九玄摸着罩在自己身上的竹纹青衫,又笑出一脸不值钱的样儿,“我可是宴都第一个披上他衣衫的人。”
初一看着湿哒哒还在滴水的青衫,“主子,有没有可能太子只是随手一扔,刚巧扔到了你的身上,毕竟我们刚才走的时候,我看他那样是想要回去的。”
因为初一丧心病狂的接话能力,整个王府阴云密布,直到三个月后,笼罩着王府的乌云伴随着迎亲的仪仗,直接炸雷了。
东宫的八匹红绸骏马迎了两个喜轿,直到落轿东宫,顶着凤冠珠帘的褚九玄被人拉出轿子,亲切的唤了一声“妹妹”,她才知道今日和她一起嫁入东宫的还有沈青青。
褚九玄做梦都想不到以她八百个实心眼子的手段也有被沈青青按在地上摩擦的一天。
扮猪吃老虎的沈青青认了膝下无子的三朝元老白烈做义父,当初李慕卿立储也是白烈一句话便定下的。
白氏的枯骨成堆才有了李氏天下,皇帝李唐向来敬重这位年过古稀的老将军。
沈青青为了嫁给李慕卿,连姓氏都换了,沈太傅是宠极了这个独女,竟也随了她的意。
东宫中秋宴,皇帝李唐依着民间的规矩围了团圆桌,白青青为李慕卿煮了白果姜汤,递过去时被褚九玄抢过去一口喝干。
她这般莽撞行径已然惹得皇帝不悦,宫人将剩下的端上桌时又被褚九玄跘了一跤,姜汤溅落在白青青的手背上。
龙颜大怒,褚九玄被罚跪在夜雨中。
宴席不欢而散,李慕卿牵着白青青从她身边走过时,捧起白青青的手背轻柔的吹了吹,“还疼么?”
“殿下吹吹就不疼了。”
褚九玄当场就吐了出来,白青青瞪眼过来,“那个……我姜汤喝多了,你信么?”
李慕卿嘴角微微上扬,在白青青扯住他衣袖撒娇时又收了回去,“殿下,太子妃好像并不知错呢?”
“那就再罚她加跪一个时辰。”
“好。”
两人走后不过半个时辰,李慕卿去而复返,撑着伞在褚九玄身前,“说吧,想要什么赏?”
她装作不懂的样子看着李慕卿,“你的心思孤以前不懂,后来白侧妃为孤解惑,说了你的谋划,许多事情孤也就明白了。”
她倒是小看白青青了,摸准了她的心思,玩了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殿下不如先让我起来再想。”
“父皇罚的人,孤可不敢赦,你……跪好些。”
“殿下不敢赦,倒是敢加罚。”
李慕卿伸出食指重重地点在她的眉心,“还敢顶撞孤,看来是罚轻了。”
褚九玄不慌不忙笃定道:“我知道殿下是个不愿欠人情的人,你还欠着我的赏了,怎好意思再罚我?”
他挑眉好奇:“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殿下不喜欢白青青,就像我知道殿下吃不了姜汤一样。”
一个撑着伞站着,一个笔直的跪着,漫长的沉默仿佛能清楚的听见雨滴从伞边划落下的声音。
“真没看上谢不臣?”
“我看上的是殿下。”
“可那家伙没你管着,好像不太习惯了。”
褚九玄没由来的眼皮一跳,李慕卿撑着伞转身就走。
“殿下好歹把伞给我留下啊。”
“孤吃不了姜也喝不惯药,你确定要孤为你染上风寒?”
“你走。”
李慕卿笑着撑伞离开,笑了一路连他自己也没发觉,倒是等在寝宫门口季延礼有些惊讶的问道:“上一次见殿下笑得这般自在还是殿下立储时,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
李慕卿未答他的话,只是吩咐道:“你去太子妃跪的那处搭个暖帐。”
不多时,季延礼回禀道:“殿下,太子妃她……好像回去了。”
褚九玄傻笑了一夜,她告白的时间虽然比她计划的提前了一些,但好在李慕卿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拒绝,甚至……有些高兴。
就在她得意忘形的时候,李慕卿那句让她眼皮跳的话终是有了解释。
她被白青青设计了,而这一切都是李慕卿默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