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小瓷娘》李飞白

48、云间阁

　　就在林绣蓁上调了海带收购价格七天后，终于迎来了第一波浪潮！

　　最开始是第一个渔民犹犹豫豫地带来了自家晒干的海带。他所拿来的商品质量并不好，海带整体并不完整，还有很多细碎的长块。柳肆檐看了这样的货很不高兴，觉得对方在拿吃剩的东西糊弄自己。

　　然而少年的脸色还没表现出来，林绣蓁已经拦住了他，转而对着那名渔夫满是笑脸，异常豪爽：“就是这些对吧，按照说好的给，收购价一钱银子一斤。你这里有一斤六两，诺，拿好了，一钱六十文，银钱离柜，概不负责。”

　　那人惊喜莫名地接过了沉甸甸的银子，也不敢走，直接当面使劲捏了捏，又要了一柄小刀从中间割开。看到里面的银子成色，十足十。他喜笑颜开，连连鞠了几个躬：“东家真爽气，不糊弄我们这些老实人。”

　　他一边说着好话，一边撒开大脚往外跑，没过多远就消失在了门口。林绣蓁转身点了点柳肆檐的头，道——

　　“我知道他拿来的都是些零碎货，弄不好是自家吃剩的边角料。可是我们高价收购干海带本身就匪夷所思，海民们带一趟也不容易，轻易不敢下注。正是因为如此，好不容易来的边角料，我们也得照样收，而且一文不少！有了头一个卖海带的赚了钱，自然让海民们放心不少，敢于大胆交易。古有千金买马骨，而后贤才毕至。现在我们就是要仿效着，白银买海带碎，从而宝山自来。”

　　换了一身利落的短打服饰，腿上绑着结实的白布绑腿，柳二又恢复了一身干净正派的大堂店小二打扮。

　　现在在这里，他听到林东家的话，连连点头，回忆着过去，附和道:“是这个理，就是那个千金买什么骨头的理。以前苏大奉当，也是高价请了好几个办事的，小的本来不想扎进德祥当，只是想着那些人能拿如此丰厚的月俸，小的凭什么不行？这才一头进了那个深坑，后面想出来到难以脱身了，狗急跳墙下，猪油蒙心找了玉恒的人……”

　　柳二自从失去妻子以后，就很少谈过去的事。或许也正是眼下百废待新，到处都忙忙碌碌的。他废寝忘食忙了这段时间，又穿上了这气派又眼熟的新衣服，总算不是一直阴郁着脸了。

　　林绣蓁这话没说错，后面又有几个犹犹豫豫来卖的，不管品质如何，林小娘子通通足额买下。当然，如果有谁敢拿变质的来，站在那里高高瘦瘦的柳二也不是吃素的。

　　小二，送恶客！

　　一直开到傍晚，就已经有不少闻风而动的人过来售卖海带。林绣蓁有了足够的货源，也有足够的底气要求品质了，挑挑拣拣着：

　　“各位乡亲们，我林家店给的价格公道，却也不是无止境的收购，每日也就收个百斤左右。再多了就一时半会儿难以吃下了。别挤 ，别挤！今日收的差不多了，明日大伙早点来！优先收好货啊！”

　　林绣蓁象征性的又收了一点，这才当着众人的面准备关店落锁回家。

　　渔民们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童叟无欺的足银。只是这店面确实小了，一天只能吃下那些，货物越好越被优先选择。

　　当下就有不少人心里打着算盘，准备从明天开始起，赶海时就尽量捡一些肥厚新鲜的海带。这么一个小店，一个小小的海县，百来斤的收购份额不算多，却足以让渔民们在出海时有了另一笔笔顺手的小财。

　　林绣蓁带着柳二与柳肆檐，一起把好不容易才弄回了这一百多斤的海带回家。小院里已经点起了灯，满身疲惫的林小娘子推开院门，闻到了世上漂移开来的菜香。

　　柳梧鸢带着花花和小柳，像模像样的打理着家里的事务，烧了一桌菜。

　　重新到一个地方从头开始打拼，家里每个人都不容易。就算是躺在床上啥是不能干的顾母，也要适应一路的颠沛流离，还有气候水土的变化。

　　顾慎换了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结交同窗，拜师，读书。林绣蓁和柳二跑这跑那儿，有了店面后则带着大一点的柳肆檐装修揽客。家里其他的杂事就落到了柳梧鸢身上，小姑娘也没喊过一声累。

　　看着一桌整整齐齐的饭菜，还有花花和小柳干净的身上，林绣蓁对也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柳梧鸢满是心疼。

　　等到顾慎回来，一家子凑在一起草草吃完了饭。林绣蓁便让柳梧鸢去一旁歇着，自己带头开始熬夜加工海带与虾粉。

　　干海带和干虾米不能用石头砸，因为再怎么砸，也砸不出一摊细腻均匀的颗粒。林绣蓁斥巨资买了几根一只手掌能握住的粗头铁棍，再配上瓷碗，一点一点的慢慢磨。

　　一百多斤的干海带压缩到一起，那规模也不少。林绣蓁按照比例混合着，慢慢地磨，慢慢地磨。四个人齐上阵，一直到深夜，手腕子都提不起劲儿，满是红肿，才终于解决了第1天的产品量。

　　林绣蓁原本还想设计几个工具帮助磨粉，只是因为囊中羞涩，又要预留剩下的钱款作为前期收购原料的启动资金，这才采取最纯粹的原始人工。

　　眼看着辛苦到现在，终于产出了第一批产品。她当即瞪着熬红的双眼，驱赶着同样满面疲惫的顾慎等人去休息：“睡了睡了 ，总算是有产出量了。柳二，明天你自己看店，我给你留十二两银子，自己看着收货就行。柳肆檐在家带孩子，梧鸢跟我去铛峰城找卖家。”

　　铛峰城便是离海县最近的繁荣大城了，比不上锦丝如云，遍地富贵精油的南汴城，但是在苇州，已经算是一等一的商户城。

　　林绣蓁安排好了明天的事，转头对上了顾慎可怜巴巴的眼神，她把头一拍，恍然道：“对啊，顾慎，你别逃课。等明天我从铛峰城回来，给你带乡试申论真卷一百套！”

　　顾慎刚刚亮起来的眼眸迅速熄灭，从而透露出了一股了无生机的死寂感觉。林绣蓁不明白他怎么有那样的眼神，作为热爱学习的优秀秀才，怎么听到有真题试卷还蔫儿了？

　　在这个家里，每个家人都有自己的任务！她林绣蓁是挣钱积攒人脉势力；柳二是可以大力栽培的，类似白手套一样的打手人物；柳肆檐为还在处于成长期的管家；柳梧鸢是林绣蓁预留的未来首席纹饰大师；就连六岁的花花，也要憋着一口气出人头地。

　　林绣蓁表示，不明白顾慎在听完任务之后怎么还坐在这里，实在睡不着，他可以再刷两道去年乡试的题目。

　　面对着林小娘子明里暗里的催促，顾慎控诉的眼神几乎要化为实质，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回房。

　　等所有人都散开了，林绣蓁最后一次点了点装着极鲜粉的瓷盒，吹熄桌上的蜡烛。

　　今天这一觉她睡得非常的香甜。白天确实是累到了，吃完晚饭也没有个休息的时间，一直忙到闭眼。林绣蓁难得没有做梦，满目漆黑的睡到天亮。

　　其他人还没起来，林小娘子已经利落的起身，洗漱好了以后揣上了盒子，招呼着柳梧鸢出门。因为把柳肆檐留下帮助负责照看孩子，照顾老人的保娘了，今日没有驾车的人。

　　林绣蓁忙忙碌碌，将整整齐齐划分成了巴掌大的极鲜粉码进了车厢，自己和柳梧鸢坐在车架上，笨拙的掌控缰绳。

　　顾慎出门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便道：“要不然就关一天店，让柳二回来，空出柳肆檐送你们去吧。实在不行，我也可向夫子告个假，不用绣蓁独自驾车。”

　　可是林小娘子拒绝了这个提议，拒绝了这个会让她轻松很多的提议：“不必了，我昨日留柳肆檐在家，便是想着今天就算再慢一些，也要学会驾车，如何控马。想来此事不难，只是需要一些经验，等到回程就会好许多。”

　　林绣蓁吞下了后面的半截话——她不喜欢事事交于他人之手了。自从南汴城一乱，林小娘子虽然和众人没有生份，振作以后，待人也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可她终究有了一份永不停歇，以恨意为燃料所推动的野望。

　　在这份意志的教导之下，林绣蓁在不知不觉中，尽量让自己不依赖任何人。开店要亲力亲为，就算再累也要同所有人一起熬到深夜，独自加工好足以出售的产品。有了计划就起早，起的比任何人都早。

　　不知不觉中，完全找不到最初爱睡懒觉，爱吃甜食，也是最爱当甩手掌柜的那个林家小娘子的身影了。

　　林绣蓁开始在出行中拒绝原本必带的柳肆檐，而是宁愿多花费一点时间心血，学着自己驾车，自己掌控缰绳。不是不相信同伴，是与其完全的相信，将一切交到同伴的身上，听天由命。不如自己学会之后，随时可以脱离同伴。

　　林绣蓁小心挥动着马鞭，驾驶着双轮马车，动作虽然有些青涩，可已经像模像样的。

　　她们一路出了家门，根据之前打听来的路线，慢中带稳的匀速前进。驾驶马车并不是一件多么难的事，只是之前的林绣蓁懒得去学，也觉得没必要学。

　　没过多久，熟悉了各项指令的林小娘子放开了性子，提起了速。

　　车轮滚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四周的风景急速朝身后退去。坐在驾驶者的位置上，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劲爽凉风，林绣蓁觉得挣钱以后，不需要她时时刻刻守在店里了，她必须要抽出时间，去学着骑马。比起驾着马车，纵马狂奔，想必更加舒畅而难以言喻的痛快。

　　她们走走停停，在中午之前，就看到了那座并没有多高，但却拥有着满布岁月时光的斑驳城墙的铛峰城。此城最初的建立，便是在此地一处山中发现了铁矿脉，日积月累下来，才逐渐聚集人口，形成了城的规模。

　　如今那座山早就已经是象征意义的山，比城墙还高一点，坐落于城中心。当年围绕着矿脉所发家的四大家族，他们的宅邸就建在山上山下不同的位置，如同一条从下至上的游龙盘踞山间，隐隐露出一鳞半爪。

　　四周的城墙如同一条低矮的带子环抱着铛峰城，门口虽不够高，却开得足够宽敞。林绣蓁望着这座最初挖矿而发家的城，随着队伍的缩进，自己离入城越来越近，不由得开始摩拳擦掌。

　　柳梧鸢也抓住了她的衣袖，小姑娘头次被派出来见世面，声音都有些发颤：“夫人 ，我们进城以后怎么卖啊？”

　　林绣蓁咳了两声，早已胸有成竹：“我们的产品早就有目标客户了，那就是有钱人！只算一时半会儿进不了高官显贵的门，他们也不敢用这来历不明的调料。进城以后我们分头打听，专找大酒楼，绝对能卖得出去！”

　　柳梧鸢语气都在打飘，弱声弱气的：“可是，那些当官的家门不让我们进，大酒楼就肯接受我们卖的极鲜粉吗？夫人，你可是定价十两银子一盒啊……会不会有点，太贵了……不需要跟收海带一样 ，提前让点利，千金，千金买那个什么骨头吗？”

　　林绣蓁打了个哈欠，斩钉截铁道：“不降价！就卖这么贵！鸢鸢啊，这就是我带你出来要教你的第一个道理，经商想要挣钱，除了心黑以外，那就是卖稀少的产品！奇货可居，物以稀为贵，这是从古至今都适用的道理。虽然我们成本很低，但是极鲜粉是独家的，天底唯下一份，当得起这个价钱！”

　　柳梧鸢心里仍是没底，无他，林绣蓁定的价格实在是太高了，还不允许试用。酒楼就算财大气粗，愿意尝试新的调味料，也未必会相信看上去就是一个大姑娘带着一个小姑娘的她们，能拿得出什么价值千金的稀世调味料。

　　林绣蓁却不管那么多，缴纳了进城的十文钱。她打听了一下城里哪座酒楼经营的最好，直奔那气派至极，门口两座石狮子张牙舞爪的云间阁。

　　眼见着店小二满脸谄笑地迎出来，柳梧鸢还想看着林绣蓁怎么跟他搭话推销。结果让小姑娘没想到的是，林绣蓁一抬脚，带着她跟了进去，然后堂而皇之地点起了一桌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