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离合》小老赵

25、聚亦散

　　夜近子时，念北抱着枕头，不知不觉睡着了。
　　白芷在屋顶挂上块粗布，当作帘子，将火炕隔成两部分。罗世铭睡在炕头，念北睡在炕稍。
　　罗世铭受不了炕头的热度，不盖被子又觉得身上冷，翻来覆去，搅的白芷头疼。
　　“你安静点好吗？”
　　“太热了，我躺不住。”
　　“哈，我怕你冷，今天特意多烧了柴。”
　　罗世铭撩起帘子，头靠到白芷肩上。
　　“孩子在呢，你干嘛？”
　　“给念北生个弟弟妹妹啊。”
　　罗世铭一骨碌，整个人钻过帘子，扑在白芷身上。
　　白芷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哑着嗓子说，“快起开，喘不上气了！”
　　罗世铭赶忙坐起来，蹲在白芷脚边。
　　白芷也坐起身，“孩子在呢，别乱来。再说，咱们还没成婚，你再等等。”
　　罗世铭看看紧挨着白芷的念北，想想那火热的炕头，今晚确实不宜行事。
　　罗世铭正了正衣襟，整理下头发，单膝跪下。
　　“白芷，你愿意嫁给我吗？”
　　屋子里黑漆漆的，罗世铭隐约看见白芷点了点头。
　　他轻轻拉起白芷的手，放在嘴边亲吻。他从没想过，会在一个陌生的山村向白芷求婚。
　　在香港时，他幻想的求婚场景，应该有鲜花，有洁白的长裙，还要合影留念。但他又觉得，现在的情景比他幻想过的任何一次都好，因为这是真实的，有温度的，听得到喘息，摸得到白芷的手。虽然没有他想要的浪漫，但他不急，他要好好体味这一刻的满足。
　　白芷把罗世铭的被褥掀起来，让炕散热降温。两人挤坐在窗边，内心安宁而美好。
　　“在佛堂看见你时，你的眉毛怎么那么黑啊？身上还有一股松墨香。”
　　罗世铭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匣，白芷仔细查看，认出是自己当年送给罗世铭的砚台盒。
　　“你一直随身带着？”
　　“从未离身。”
　　“你不怕睡觉硌的慌吗？”
　　“不怕。没了它，我睡不着觉。”
　　“这么多年，为什么独爱我一个？”白芷问出心底的疑惑。
　　罗世铭仰头靠着窗棱，面带笑意，“你是我的巫山神女。”
　　“什么！”
　　白芷一下挣脱罗世铭的怀抱，诧异的看向罗世铭。
　　罗世铭把白芷拉回身边，“性吸引力是爱的本能。”
　　白芷拢了拢衣领，她没想到自己这么性感。
　　罗世铭捧起白芷的脸蛋，亲了一口。
　　“你裹的再严实，也会让我想入非非的。”
　　虽然罗世铭的话像个无赖，白芷心里并不觉得讨厌。
　　“你还是我的打气筒、钢笔、枕头、手术刀、喝水杯，反正我离不开你。”
　　“没有我的那些年你怎么活的呢？”
　　“无时无刻不想你，想念北。活着就是为了见到你们。你呢？有多想我？”
　　白芷从没说过情话，那些肉麻的话，如鲠在喉，难以出口。
　　“不说，是打算做给我看吗？”
　　罗世铭作势要将手伸进白芷衣服里，白芷抬手啪的拍了他一下，罗世铭疼的直搓手。
　　“你今后不要再离开我们。”
　　“是，我的老婆大人！”
　　是夜，罗世铭与白芷，隔着帘子，手拉手睡着了。
　　等到罗世铭睡醒，日已三竿。
　　他撩起帘子，看到白芷靠在炕箱上画画，脚边放着罗世铭随身带着的砚台。
　　“你醒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睡的太沉了，你拿我东西都不知道。”
　　“是啊，你睡的像冬眠的狗熊。”
　　“念北呢？”
　　“她被伙伴叫走了。”
　　“去哪里登记结婚？咱们赶紧去办手续。”
　　“咱们都是普通百姓，找村里老人做个见证就行。”
　　“请老村长做见证行吗？我在他家住过，算是相识。”
　　白芷璨然一笑，点点头。
　　罗世铭赶紧起来洗漱，喝了碗稀粥，把砚台和白芷刚刚画的《上海先生》一起揣进怀里，就拉着白芷往村长家走。
　　没走多远，就看见钱队长、范指导员迎面走过来，方大茂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
　　大家相互拱手拜完年，罗世铭又牵住白芷的手，白芷大方的朝钱队长他们笑笑，钱队长他们露出不忍又为难的表情。
　　“罗医生，白同志，我们有件事情，要征求你们的意见。”
　　白芷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罗世铭却毫无察觉。
　　“钱队长，到家里谈吧，我们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这时方大茂突然说，“队里还有事，我就不去了。”
　　方大茂走出几步，回头看着罗世铭的背影，脸上神情复杂。
　　进了白芷家，钱队长招呼白芷一起坐下。
　　“这件事要由二位共同决定，”钱队长停顿了一下，“我就不绕弯子了。廖澜轩想必二位都知道。”
　　钱队长神情肃穆的看向白芷和罗世铭。罗世铭和白芷都已脸色煞白，他们都知道，提到廖澜轩准没好事。
　　“他要送给我们一条情报，但他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罗世铭面如死灰的问。
　　“要我们把你送回香港。”
　　“为什么？紫涓在时，他把我绑在紫涓身边。紫涓已经没了，他还留着我干什么！?”罗世铭不可抑制的低声吼到。
　　“他送的是什么情报？很重要吗？”白芷有些茫然的问。
　　“事关在港潜伏的十几位同志的生命。”范指导员恳切又无奈的回答到。
　　沉默。无论说什么都是残忍的。
　　在钱队长来之前，上级已经指示，回不回香港要由罗世铭自己决定，组织上已经安排在港人员进入寂静，有暴露风险的立刻撤离。
　　“怎么能保证廖澜轩言而有信呢？”白芷像是在问钱队长，又像是在问自己。
　　“廖澜轩1941年被开除军籍，之后一直在香港做情报掮客，成立了一个宝安帮。他与我党有过多次情报交易。此人一心求财，所以很看重信义。这次他声称，不忍自己的妹夫在内地受苦，所以提出这个条件。”
　　“他是心理扭曲，存心拆散我们！”罗世铭气愤的挥拳砸向桌子。
　　“罗医生，组织上交代我们，完全尊重你的个人选择，香港的地下工作者，组织上也做了安排。”
　　“十几个人都撤离，香港的工作还怎么开展？”白芷喃喃说到。
　　再次沉默。廖澜轩不惜得罪共产党，也要拆散罗世铭跟白芷，可见他在心里多么痛恨他们俩在一起。
　　“罗医生，白同志，你们认真考虑一下，我们等你们的答复。”
　　说完，钱队长和范指导员却没起身。其实消息辗转传到他们手里，已临近廖澜轩给出的最后时限。
　　白芷看钱队长他们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明白了时间紧迫。
　　“去吧，罗二哥。”白芷看着桌面，轻声说到。
　　罗世铭腾地站起来，又泄气的坐了下来。
　　“白芷，你等我！”
　　罗世铭抓住白芷的手，他爱白芷，也爱众生。
　　白芷轻轻点点头，她觉得她们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你一定要等我！我回去就跟廖澜轩讲清楚，让他放过我，放过我们！”
　　白芷还是点点头，没说话。
　　钱队长于心不忍，又不得不说，“既然决定了，我们现在就出发。白同志，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好罗医生的。”
　　白芷快速的找出一块粗布，放进去几个红薯，一块腊肉，几个窝窝头，一块咸菜。
　　白芷将布包交给罗世铭，然后拉他站起身，在后面推着他出门。
　　罗世铭的双脚好像嵌进土里，怎么也推不动。
　　“快去快回。”白芷说完，使劲把罗世铭推出门去。
　　罗世铭不敢回头，默念着快去快回，步子越走越大，眼看要出院门了，突然折回身，差点撞上跟在身后的钱队长。
　　他跑回屋门口，对屋里喊到，“告诉念北，别忘了叔叔爹！多给孩子做些好吃的，还有你自己，别不舍得花钱！”
　　罗世铭喘了一口气，最后喊到，“我一定会快去快回！”
　　屋子里一下子空了，白芷的心也像被掏空了，戚戚惶惶，无依无着。这一次，她不知道该怪谁，或许该怪自己，当初就不应该接受罗世铭的追求，不该爱上罗世铭，这样，既不会有自己今日的痛苦，也不必让罗世铭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