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寻声》圆月柚子

4、第 4 章

　　“小影宝贝坐后面，声声来站前面的踏板上！”

　　正当壮年的周叔叔跨上电动车，爽朗地招呼两个小人。

　　从今天起孩子们就要上小学了，学校不算太远，他和林爸爸的工作时间正好能岔开，又都有电动车，两人便商量着轮流接送小孩。

　　“影影先上~”周寻声跑到电动车后座那里伸出手，想让林逐影搭着上。

　　“我自己能上。”林逐影瞅了一眼他的细胳膊，心道跟个小树枝似的还在这里装大树，她要是一用力不得给他弄骨折了。

　　电动车后座是有脚踏的，林逐影脚一踩一跨就上去了。

　　“小影宝贝真棒！”周叔叔笑道。

　　当小孩就是这点不好，肉麻的称呼让林逐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周寻声抿了下唇，转头从他爸胳膊底下钻过去站上了踏板，双手小心翼翼地扒着车头。

　　“开学第一天，东西都带好了吧？”周叔叔问。

　　“带好了！”俩小孩齐声回答。

　　“那就出发了！”

　　天蓝色的小电驴瞬间发动，在尘封已久的回忆中开出明亮的色彩。

　　离开小区，林逐影望着道路两侧遮天蔽日的树木出神。

　　大概在她上初中的时候，这些树会因为道路的扩宽被砍掉，从此以后，炎热的夏季再也不见荫凉的婆娑树影，只剩秃裸的地面被太阳烘烤出蒸蒸的热气。

　　她没想到自己又要从小学一年级读起。

　　模糊记忆里的小学时期，周寻声和她同校不同班，两人开始还总在一起玩，后来就各自有了新的朋友，只在上下学和休假的时候做对方的玩伴。

　　小学毕业后周叔叔似乎就搬家了，她和周寻声也没考一个初中，之后就越来越疏远……

　　林逐影收回越飞越远的思绪，开始思考自己即将面对的现实问题：作为一个成年人，重回小学后该如何调整心态。

　　学业问题暂且不论，她就算前世是个笨蛋，小学课程还是可以应付的。

　　但她作为一个装了大人灵魂的假小孩，很难放下心理负担跟同学打成一片，快乐交友。

　　小学课程简单，她也不打算找朋友，空闲时间该如何打发呢？

　　她现在身无分文学都没上过，去找老爸让他给自己买点初中课本，估计会被当成说大话吧……

　　啊对了，她还可以画画，虽然暂时没有颜料，但她还有铅笔。

　　难道她这辈子拿的是重生之靠画成神剧本？

　　《天才小学生临摹出蒙娜丽莎技惊四座，专家声称达·芬奇原地复活必会收她为徒》？

　　感谢艺术之神的眷顾，人类不能没有艺术！

　　林逐影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电动车忽然停止运动，让她的脑门直接撞上周叔叔的后背。

　　“学校到啦！”

　　周叔叔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背部变化，欢快地示意两小孩下车，“在学校遇到什么困难回家就告诉我，好好学习，注意安全，听老师的话，放学别乱跑，在门口等我或者林爸爸来接你们！”

　　“知道啦！”

　　林逐影鬼魂般地飘下车，跟周寻声一起站在路边。

　　“爸爸再见。”周寻声跟他爸挥了挥手。

　　“周……周爸爸再见。”林逐影磕磕绊绊。

　　叫周爸爸什么的好羞耻啊！

　　但是看着周叔叔期待的眼神，再想到上辈子的事，林逐影的心又软下来了。

　　告别周叔叔，两人背着大书包往学校里走。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校门口热闹非凡，全是来送小孩的家长。

　　林逐影看着进出校门的各年级小学生，不禁感慨以她现在这个年龄的视角来看，高年级小学生的身型竟是如此高大壮硕。

　　东张西望间，俩小孩很快走到了教学楼跟前，一年级就在教学楼的最低层，不用爬楼梯。

　　周寻声一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地跟着她走，到这里终于开口：

　　“影影，你是一年级五班，我是二班，等课间我再来找你玩。”

　　“嗯嗯！”林逐影随口应了两声。

　　她没注意听周寻声说的内容，正顾着看一旁经过的小女孩手中拿着的那颗钻石糖。

　　这种糖果被商家固定在一个塑料指环上，看起来就像个大钻戒一样。

　　许多年没见过这种东西，林逐影忽然从这颗糖上提取到了童年回忆。

　　见她心不在焉，周寻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小女孩手上的糖，眸光微闪。

　　直到被周寻声送进五班的教室，林逐影才反应过来他刚说要找她玩的话。

　　刚抬起胳膊“哎”了一声，想说自己不玩，让他自己去找新朋友认识，周寻声就已经跑得没影了，只能暂且作罢。

　　此刻班里已经坐了不少小朋友，还有人在陆陆续续进来，林逐影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过了一会儿，一个留着鼻涕头发凌乱的小男孩在她身旁落座。

　　“别坐这，你去那边坐。”林逐影木着脸，无情地给他指了其它空位。

　　她是大人没错，但也不想包容一个鼻涕乱甩的小男孩。

　　“好吧。”小男孩听她语气很凶，咽了口唾沫拎起包换了个位置。

　　小男孩走后，她身边再也没有来人，林逐影巴不得一个人坐，她图谋在上课画画，说不定会带坏小朋友。

　　又过了一会儿，五班的班主任走了进来。

　　那是一位戴着眼镜盘着头发的严肃女老师，身上穿着纯色T恤，搭配一条牛仔裤。

　　林逐影看着她的脸，又解锁了一些回忆，她上小学那会儿好像比较闹腾，在小朋友堆里人缘不错，但却不是这位班主任喜欢的学生。

　　说起来，她自己小时候还挺开朗社牛的，长大后好像就越来越孤僻，也越来越讨厌社交了。

　　人真是一种永远都在变化的生物。

　　“好啦，同学们静一静，从今天起，大家就不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了，而是光荣的小学生，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柳老师……”

　　讲台上的女老师拍了拍手，轻柔的声音响彻在教室上空。

　　简单讲了一些小学生必听的基本守则后，她开始组织下一个阶段的活动。

　　“接下来我们要先排座位，然后大家要依次进行自我介绍。”

　　在老师有条不紊地安排下，教室充满了热闹欢快的空气。

　　悲愤的林逐影终是没能在最后一排过上快乐的独居生活。

　　她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的最大阻碍竟然是她的个头。

　　在一班的小学生中，她当前身高还不足以享受最后一排的待遇，于是被发配到了平平无奇的第三排，还分到了一个男同桌。

　　林逐影心想，自己的童年真是充满了封建的凄凉感，不是被包办娃娃亲，就是被包办同桌。

　　不过也有好消息，这次她的男同桌虽然是个小胖子，但至少外表干净整洁，发型一丝不苟，也没有大鼻涕乱甩。

　　“你好，我叫方海滨。”小胖子跟她打招呼，看起来有些腼腆。

　　小学时期的座位经常变动，林逐影已经忘了自己小学生涯的第一任同桌是不是眼前的小胖子。

　　但方海滨这个名字却让她印象深刻。

　　倒不是什么特殊原因，只是她们所在的城市在内陆，小时候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去海边玩，而这家伙却叫海滨，莫名其妙就戳中了她脑海中的记忆按钮。

　　直到很多年以后，她去沿海城市读大学，还会时不时想起自己曾有个名叫方海滨的小学同学。

　　不过也只是记得这个名字而已，长相什么的早就忘了。

　　因为这个缘故，虽然上辈子两人并不怎么熟悉，但林逐影还记得在二年级还是三年级的时候，方海滨忽然转班了，似乎就是转去周寻声那班。

　　总之，林逐影觉得记忆是非常邪门的东西，一些重要的事总会忘，但许多无关紧要，又莫名其妙的信息却能永久扎根在脑海里。

　　她甚至怀疑自己老了以后死到临头，躺在病床上回光返照时，连亲爹的名字都不一定能想起来，但方海滨是她小学同学的破事，能跟着她投胎到下辈子。

　　“你好，我是林逐影。”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仔细盯着方海滨的脸看，终于将记忆里干巴巴的名字配上了完整详细的图案。

　　小胖子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低头从书包里抽出一本新课本假装看书，书都是倒着拿的。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现在这会儿算是正常日程中的早读阶段，学校专门留出这段时间给一年级的班主任们安排琐事，欢迎新生。

　　眼看着座位排好了，自我介绍过了，事情也就差不多忙完了，悠扬的下课铃声响起。

　　林逐影听着铃声出神，她暗想，估计理查德·克莱德曼自己也预料不到，这首《爱的纪念》会在异国他乡的学校里风靡多年吧。

　　柳老师又拍了拍手，吸引小孩们的注意力：

　　“课间大家可以休息十分钟，等听到上课铃声时，大家就要回到教室里上课，一会儿第一节的语文课是我来带，如果有同学不想出去玩的话，也可以翻翻语文书预习一下第一课。”

　　她说完就离开了教室。

　　不少小学生跟她前后脚冲了出去。

　　对于大部分一年级小屁孩来说，不想出去玩这句话基本是天方夜谭，教室一下就空了大半。

　　林逐影情况特殊，她属于小部分人，拿起铅笔翻开语文书的扉页打算画画。

　　方海滨本来站起来了，见她不动，犹豫片刻，不知怎么又坐下了。

　　“你不用学我。”林逐影用余光扫到他的异状后说道。

　　方海滨憋了半天：“我才没学你！”

　　说完他就翻开语文书看了起来，不好说是不是装模作样，总之挺长时间过去，也没见他翻页。

　　林逐影耸了耸肩，放弃以大人的角度揣测一年级小孩的脑子，拿起铅笔在纸上划拉，走进艺术的大门。

　　刚画没两笔，一道熟悉的声音就从远及近响起，又将她拽出了艺术的大门。

　　“影影。”

　　靠，差点忘了周寻声那小子说要来找她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