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寻声》圆月柚子

2、第 2 章

　　坐在桌边磕了会儿瓜子，宾客们到的差不多了，婚礼终于可以拉开序幕。

　　林逐影盯着桌上摆的凉菜，深感饥肠辘辘，她掰着手指开始估算自己还要多久才能吃上第一口菜。

　　悠扬浪漫的轻音乐响起，司仪登场后站在台上说起幽默的开场白，很快就到了新人上场的时间。

　　“小周今天真俊！”

　　听到老爸的声音，林逐影才抬了抬眼皮，朝新人登场的方向看去。

　　周寻声今天确实挺帅，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身形高挑挺拔，微卷的发梢搭在肩头潇洒又倜傥。

　　新娘子也美得像幅画，精心设计过的洁白婚纱闪烁着珠光，朦胧的月白色头纱笼罩着她玫瑰金的波浪卷编发，衬上她娇俏的小脸就像在逃公主。

　　两人都不是照骗，长相和婚纱照上的比起来也不差什么，站在一起格外搭调，光看着就觉得眼睛被治愈洗涤。

　　简单形容的话，大概就像看到了童话故事结尾的圆满结局，隐世的仙女没和凡夫俗子在一起，而是与俊朗的天神结为夫妻。

　　在场宾客们的心情估计都跟林逐影差不多，除了音乐声外，场下万籁俱寂，一时连嗑瓜子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司仪清了清嗓子，继续走流程。

　　周寻声和妻子开始了海枯石烂的真情告白，互相倾诉誓言。

　　接着，就到了双方父母登台改口的环节，林逐影将目光投向了新娘的父母。

　　新娘大约是结合了父母的优点，才拥有那样惊艳的美貌，她父母的脸上镌刻着岁月的痕迹，但却丝毫无法遮掩两人出色的外貌。

　　在周寻声改口叫爸的时候，林逐影看到新娘父亲的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意，他眼中满是慈爱，似是非常满意这个女婿。

　　不知为何，林逐影看着他唇边的笑容莫名打了个冷颤，后背隐隐有些发凉。

　　她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心道自己肯定是饿得身体都没有热量了。

　　又过了一会，仪式基本结束，在司仪一声“吃好喝好”的招呼下，在场宾客纷纷动筷。

　　接下来的时间，林逐影将注意力全心全意投在了饭桌上，不得不说，周寻声的宴席还是很够意思的，上来的菜没有一道是忽悠人的，全都是美味可口的硬菜，山珍海味应有尽有，顶级珍馐触手可及。

　　“老周家发达了呀！”林父边吃便赞叹。

　　林逐影顾不上接茬，她正忙着从鱼子酱吃到澳洲龙虾。

　　过了一阵，大快朵颐的林逐影用余光看到新郎新娘捧着酒杯朝这边走来。

　　差点忘了还有新人敬酒的环节。

　　她赶紧擦了擦嘴正襟危坐，打算等走完客套的流程后再接着吃饭。

　　敬酒团走近了。

　　“叔叔，保重身体，吃好喝好啊。”周寻声到了这桌先举杯跟林父寒暄。

　　林逐影端着杯子，脸上挂着营业化的笑容，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当石头。

　　她并不觉得周寻声会跟自己说话。

　　毕竟上一次亲耳听到对方的声音，估计都得追溯到小学了。

　　此刻这场迫不得已的碰面，在她心里就跟加V信的那出意外一样尴尬。

　　但出乎意料的是，周寻声问候完林父后，竟然主动看向了她。

　　他甚至还语气熟络地开了句玩笑：“好久不见，还以为你会让叔叔一个人来呢。”

　　林逐影被这突如其来的招呼弄得懵中带尬，大脑宕机到空空如也，她麻着舌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哈哈，我怎么可能丢下我爸，对了哥，祝你和嫂子新婚快乐啊！”

　　论年龄，周寻声要比她大上半岁，她今天只能吃下哑巴亏，给这对新人短暂的当个妹。

　　周寻声不明显地弯了弯唇角，声音有些清冷：“谢谢。”

　　然后举了举杯，带着人去下一桌敬酒了。

　　林父看了林逐影几眼，有些惊讶：“还以为你长大后就跟小周没什么联系了，没想到还不错嘛，就该这样，以咱们两家的交情，他跟你…哥也没什么两样了，多个熟悉的朋友帮衬你，我就算走了也更放心。”

　　听到这话，林逐影没好气地看了自家老爹一眼，也没注意到他话中可疑的磕绊。

　　她气呼呼道：“别说这种丧气话了老爸！”

　　妈妈走得早，老爸这几年身体也不是很好，总在担心他走以后自己无依无靠。

　　他的身体确实一天不如一天了，记性也变得好差，明明是他去年把周寻声V信推给她的，现在又记不清楚了。

　　因为这个岔子，林逐影也失去了反驳她跟周寻声长大后确实不熟的最佳时机。

　　不过，她又想了想，若是这种想法能让老爸心里多点安慰，别老担心她如野草般孤苦无依，那解不解释的都无所谓了。

　　敬酒风波结束，终于没再发生其它意外。

　　林逐影因为那出尴尬的突发事件，食欲也有所下降，后半程吃得没滋没味。

　　宴席散场之际，周叔叔匆匆忙忙赶过来，面带抱歉地跟林父说了声招待不周。

　　林父摆了摆手：“跟我客套什么，你忙完也快点回家歇着吧，看你的脸色就知道累得够呛！”

　　“那行，过两天有空我再单独请你吃饭。”

　　周叔叔叹了口气，露出无奈的表情，“人老了，一把脆骨头也是折腾不动了，走几步都喘。”

　　两人又简单寒暄了几句，林父就带着林逐影离开了婚宴现场。

　　吃完午饭，下午温度正是最烧人的时候，如果有机会干掉太阳，那估计有无数人报名当后羿。

　　回去的大巴车上，林父忽然感慨：“唉，老周儿子结婚也就是个开始，过一阵万一再有了孙子，还有他们老两口忙的呢！”

　　“非常正确。”林逐影立刻接茬，“所以说还是我孝顺，不婚不育肯定折腾不到你这个老头。”

　　“哼，你的存在就是对我最大的折腾！”林父咬牙切齿。

　　过了几秒，他顿了顿，又忽然低声道：“其实爸平时说那些话也就是担心你，如果你觉得自己一个人更快乐，那就过你想要的生活，人生这事没有标准答案，只要你自己开心就好。”

　　可恶的臭老头，一天矫情兮兮的。

　　林逐影没再吭声，默默转头看向窗外，努力憋回溢到眼角的酸涩感。

　　参加完婚礼，林逐影又回到了平凡且充实的生活中。

　　周寻声什么的都被抛到脑后，继续躺在她V信联系人名单里吃灰。

　　只在午夜梦回时，林逐影偶尔会想起吃席时被他问候的可怕时刻，尴尬到睡不着觉。

　　毕竟俗话说得好，爱与恨回忆起来如隔云端，只有尴尬的事，次次回忆都能得到相同的尴尬。

　　每到这时，她就会暗骂两句玩音乐的都不是好鸟，再翻翻周寻声的朋友圈，八卦一下他有没有进入养崽的新阶段。

　　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去了一个月。

　　林逐影以为，自己再听到周寻声的消息时，应该是他当爸爸的喜讯。

　　但生活的幻灭有时超过梦境。

　　那是一个闷热的雨夜，整座城市淋在开水中狰狞地嚎叫着，窗外的每棵树都狼藉地淌着眼泪。

　　从父亲口中得知周寻声死讯的瞬间，林逐影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

　　死亡这种事，出现在新闻里就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但发生在自己身边，却像一场噩梦。

　　哪怕周寻声与她的关系并不亲近，林逐影也很难接受他年纪轻轻就突然去世的消息。

　　她本想再向父亲确认一遍，但看着对方疲惫哀伤的面孔，她讷讷半天愣是没再问出什么话来。

　　父亲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和周叔叔关系那么好，孩子也都差不多大，他的难过无需言说就在空气中翻涌，感染着她也被一起刺痛，眼眶泛起微红，喉咙像是被玻璃渣堵住，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就在婚礼结束后的第二个月，周寻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