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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恶鬼的馈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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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时间可以倒退,沈如薇希望能倒退回婚礼的前一个礼拜,回到听见可怕预言的那天。
挂满粉红布料的小摊突兀出现在了拐角。深深浅浅的粉色包裹了整个小摊,其中点缀几串风铃,无风的室内也在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贴身的旗袍,大波浪的卷发随意散在肩头,标致的凤眼静静注视着你,连眼尾都盛着三分的柔情。离远了看是一副美人端坐图,离近了看却是早已从画像上走下来惑人魂魄、夺人心智的美艳画仙。
沈如薇着魔一般在那小摊前坐下,离得近了才闻到一股浓烈、侵入意味十足的香气。
似鲜艳的玫瑰,只绽放这一回,于是拼了命释放香气,可再浓烈的香气也掩盖不住即将到来的凋亡。而正是玫瑰的挣扎混合着死亡成就了这独一无二的味道。
沈如薇有些不敢直视她,只好将视线放在她交叠的双手和鲜红的指甲上,脸不知何时已经全红了。可这美人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脸上颜色尽失。
渥丹单手撑着自己的脸,看着对面的小女孩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绿,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一点也不会掩饰情绪,也难怪会轻易被人骗了去。那点笑在渥丹的脸上很快消失,昙花一现般的美丽。
相信男人,可怜又可笑,真是愚蠢。
沈如薇手抓紧了皮包,当下就要起身愤然离去。脚尖只移动一下,下半体却整个僵硬了。沈如薇不可置信地抬头怒目瞪着眼前的人,一边暗暗用力想要逃离,一边愤愤地想:果然漂亮的东西都是有毒的。
渥丹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动作着。她将手覆在桌面,再翻转过来时一块圆形的玉块像变魔术似的出现了。那玉通身散发出润泽的光,不似凡物。
渥丹将那玉往沈如薇的方向推了推,用眼神示意她去拿。沈如薇亦不做反应,厉声反驳她先前的话:“简方很好的,他绝对不会背叛我,更不用说…更不用说想要杀了我的。”她声音一点一点提高,乌黑的眉几乎要竖起来,企图用尖锐的一切刺痛对方以保护自己。
“如果预言有误,这块玉佩就当作我给你的新婚礼物了;但如果成真了,它能救你一命。”渥丹声音依旧轻轻柔柔的,“左右你都不亏,是不是?”
她的声音与她强势的长相有些不符,像是哄情郎一般,声音甜蜜粘稠,语气里自然带着几分恳求。
沈如薇脑中轰鸣,拒绝的话和眼前美人的声音对抗着。再回过神来时已经把手搭在那块玉上了。
一切尘埃落定,小摊随着那人的身影一同散去,只剩沈如薇一人呆坐在角落,手中握着那块玉。
这次意外的经历被沈如薇刻意忘在脑后。
很快婚礼当天,沈如薇临出发前看着一旁的玉块,犹豫了一会,还是没带上身。
不过还是仔细将它收进珠宝盒里,或许应该找个寺庙什么的镇一镇,她这么想着出了门坐上前往婚礼现场的车。
而恶鬼的馈赠在接受的那一刻已无法摆脱。
沈如薇赶到举办婚礼的酒店时发现酒席空无一人,她的父母、新郎、宾客全都不知所踪,只有酒店的工作人员在收拾残局。
沈如薇先是轻声询问却无人搭理,到最后几乎嘶吼出声:“他们人呢?新娘到了,我是新娘啊!”长长的婚纱委地,沈如薇却没有精力再去管了。手心有什么在发烫,低头一看竟是那块本该封存在珠宝盒底部的翠玉。
眼前的世界终于清晰,载着她的婚车在半途突然失控,眼看就要与迎面而来的车辆相撞,司机慌乱地改道,却撞上了一旁的高架桥。
洁白的纱裙染上新娘的鲜血变得沉重,和着灰土铁屑被压在车底。现场乱成一片,车辆急停,人们脚步匆匆,尖叫、看热闹的大有人在。而她因为心中执念太深,竟然忽视一切飘来了婚礼现场。
沈如薇灵魂失重,脑中不受控制地响起那人说的话:婚礼那天是你的死期,你的新郎在另一端身穿礼服不是为了等候你的到来而是迎接你的死亡。
“不会的,不会的,这只是一个再合理不过的意外了,不会是简方的,不会是他的。”手中的玉被她丢得远远的,在地上滚了几圈再看不见。
她在人间又待了几天,以鬼魂无形的状态。她的母亲几次昏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一夜之间压垮了父亲的腰。而她的合法丈夫为她的死亡流下几滴眼泪,人人叹息他丧妻之痛,惋惜他的英年才俊,而他很快在上层的圈子混得风生水起。
负心汉的故事大多相似,楚简方设计了与沈家大小姐的相遇,用无微不至的关心笼罩了她的整个世界。也是借着沈家女婿的身份将自己的公司运营得如火如荼。而那场车祸也是他的手笔,一个除身世外对他的事业毫无帮助的娇纵富家小姐活着的作用不如死了大。
他的努力是假,他的爱情是假,只有利用是真。
她的世界逐渐崩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那块玉又出现了。
沈如薇知道这玉无法摆脱,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希望,伸手抓紧了它。
“神灵也好,鬼怪也罢,救救我吧”
那扇门就在这时缓缓开启,从门中伸出一只消瘦、苍白的手。四周依旧黑暗,那手似黑暗中的一点萤火吸引着她,沈如薇先是一愣,接着跌跌撞撞跑过去握住了那只手。
那只手的主人脸上也是苍白的,连嘴唇都没什么颜色。头发乌黑,眼尾上扬可眼中暗淡无神,身上的白衣黑裤一板一眼的,活像一个纸扎的纸人。
男人沉默着将她往前方的渡船引,沈如薇吸吸鼻子,乖乖跟着他走。她小心地开口,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你是来带我回去的吗?”
一直到渡船离岸,男人都没开口说话。沈如薇有些急躁,将玉举到男人面前,动作间有些慌乱,“你认不认识这块玉?给我玉的人说它能救我的命,你能不能带我回去?”
男人看了那玉一眼,又看向玉后的沈如薇,轻声到:“不认识。”
沈如薇失落一瞬,却注意到挂在男人腰间的令牌在那块玉出现时闪了一下,心脏又被狠狠抓紧。
她控制着不向男人腰间看去,颤声问:“你究竟是谁?这船又是要去哪的?”
男人回答:“摆渡人十五。渡过溟水便是鬼界,沈小姐您已经死了,到了鬼界便要入轮回了。”
“可…可我是被人害死的,我还不想轮回。”
十五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鬼界有个审判殿,您可以去那问问。”
“是不是下了船就再也回不去了?”
“是的。”
沈如薇探出身看向船底,那“河水”漆黑,连人像都映不出。她僵硬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片刻后她喃喃出声,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说着双手上半身探出船用力摇晃起来,渡船随着她的动作一起晃动起来。十五急忙放下船桨上前制止她的动作,沈如薇却一下松开抓着船的手猛扑向他。
十五:? ? ?
玉块与他腰间的令牌相碰迸发出耀眼的光芒,船身更加剧烈摇晃起来,溟水激荡。最终渡船终于支撑不住彻底侧翻过去,十五落入溟水之中,而那新魂却借助令牌逃往了人间。
周行逢设想过很多地方,可怎么也没想到那阵法会直接把他传送到令牌所在的位置。此刻他正飘在百米高空,面前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临近十五月圆之夜,高空无云,巨大近圆的月亮似乎伸手可得。
“啊…!”随着一声尖锐的叫声,面前的玻璃沿着纹路彻底碎裂,充满恶意的鬼气一丝一缕地飘散出来。
一个头破血流的男人四肢着地朝着落地窗的缺口爬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血婚纱的“女人”,正是逃走的沈如薇。
沈如薇狞笑着靠近了落地窗,正以手作爪往男人身上狠狠抓去却被一只苍白的手拦住了。
男人压在嗓子眼里的尖叫被这一下逼了出来,惨绝人寰的叫声重重冲击着在场所有生物的耳朵。
周行逢深深觉得这人能去审判殿当个差,也不用费什么力气,只管在那叫就行。心里胡思乱想着,面上依旧一副纸人的死气模样,声调平平冲着沈如薇道:“地府鬼差,来拿人。”
而如今的沈如薇已不能称为人,她身上滴滴答答淌着血,面皮青黑,眼珠凸出,原本娇美的容貌一去不复返,俨然一副恶鬼相。
沈如薇看着眼前的“故人”忽的咧开嘴笑了,深红的嘴角几乎与耳垂平行,声音嘶哑不堪,“好啊,等我杀了他,我就心甘情愿地跟你走。”说着又向男人攻去,被周行逢轻松化解。
楚简方在商场混迹了几年,别的不说,见风使舵的本领十分高超,一下掌握了现在的情况,他艰难地朝周行逢的方向跪下,然后开始哭号:“大人救命!大人住的什么庙,我要是活下来了一定给您竖尊金身像!还有还有,我以后一定多做善事!多捐钱!”
周行逢:……
屋内的鬼气沸腾起来,因着主人的怒气咆哮着翻涌,一下子吞进去大半个楚简方,他又死嚎起来。
“你死后三年,他投资的一处房产因为用料不合规坍塌,而他那天会到现场视察,在那场意外之中死去。”周行逢迈着步子向沈如薇走去,行走的动作间一条萦绕着黑气的绳子在他手中缓缓现形。“因果相随,他此生不会善了。或者你喜欢讲下辈子,他会入畜生道,世世被宰杀,永世不得为人。这难道不是更折磨人吗?”
几乎淹没在鬼气中的楚简方痉挛一抖,白眼一翻彻底昏厥过去。男人痛苦挣扎,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再看不出原先上层精英的模样。
“那我呢?”沈如薇僵立在原地,凸出的眼球死死盯着周行逢,“我有什么错?我又有什么错?!是他背叛了我,是他…是他杀了我!”
沈如薇语气忽然沉下来,平静了许多,“我不要下辈子,这辈子的破事就留在这辈子,我的仇我要自己报。”与此同时,覆在楚简方身上的鬼气大盛,一个呼吸间将他彻底吞没。
周行逢冷漠看着依旧面无表情,手上的黑绳如有生命一般飞快游走,破开层层阻碍的鬼气直直缠上了沈如薇。
在沈如薇惊异的表情中,黑绳从脚腕起由下而上,像被巨蟒吞食全身僵直不能动。
黑绳封住沈如薇的谩骂声,解了她身上的令牌。周行逢伸手要接过,身前身后同时传来两道破空声。周行逢迟疑一瞬,快速做出反应俯身测滚带着沈如薇闪至一旁。
破碎的落地窗前突兀降下一片巨大的阴影,那黑影近两米高,身上的斗篷盛着夜风猎猎作响。人间的月光凉凉落下,照亮操控黑影的丝线,那黑影赫然是一副死板的木偶面容。
而房间深处缓缓走出三个人,两男一女,如临大敌般与那傀儡木偶冰冷对视着。
周行逢露出今夜第一个笑容,眼底浮现出异常兴奋的光芒,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看来真是来对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