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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破茧篇 ...

  •   【“请不要再靠近这边了,你们身上很臭。”
      安吾手肘支在桌子上,一脸不悦地朝着推开门的两位说道。
      织田作和太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只好呆站在门口。会计事务所的隐藏房间里充满了诡异的沉默。
      的确,两人都满身臭气,因为刚刚结束了任务回来。在油和铁锈和血液混合而成的恶臭熏陶之下,鼻子早就放弃向大脑传送信号了。
      那时正好是龙头战争最激烈的时期,没有一个夜晚听不到街上的枪战声,也没有一条下水道的水里不掺着鲜血。到处都堆积着□□中人的亡骸。军警别说来阻止战争,好像连清理现场都不够人手。
      而他们两个人被上面吩咐去处理战争中死去的黑手党成员的尸体,其实就是给死者拍照并带回他们的所持物品。因为要是被警察拿走,恐怕会被当成集团犯罪防治法的证物而招来麻烦。
      话虽如此,在争斗愈演愈烈的此时这也并非最重要的工作。毕竟战争地点是横滨租界的废物处理场,淤泥和工业废油都无视法规胡乱排放,这样的地方别说警察、就连附近的居民都不会靠近。
      拜其所赐他们也沾了满身烂泥和油污。那酸爽恐怕连野猫闻了都会从一公里之外逃之夭夭。
      “味道冲得我恨不得现在就把鼻子削了呢。”做任务的时候,太宰曾皱着眉头这么说。
      安吾对如此尊容的两个人只是瞟了一眼,之后语气粗鲁地说:“把死者身上的物品放到桌子上然后退下,在我问你们话之前不要开口。”
      两人闻言倒是听话的把东西放在桌上了。
      “你是新人对吧?”太宰问道:“方便的话能借用一下浴室吗?正如您指点的那样,简直臭得不行——”
      “我说过了吧,让你们不要开口。”
      安吾打断了太宰,太宰张着嘴愣在那里。被掐断的那半话就这么飘在空中。
      虽说外表还是个孩子,当时的太宰也已经是下任干部最有实力的候选人。对于会计事务所的新丁而言也实在不是个能顶撞说“你闭嘴”的角色。
      安吾从交上去的口袋中取出了回收的物品,开始逐一确认。身份证、钥匙、手机。匕首和枪。他一面对照死者的照片一面将这些东西写入账本。
      而直立在坂口安吾对面的两人并不知道安吾在做什么。只看见眼前这个新人却一一确认物品后写进账本,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你这是在干什么?”织田作很在意于是问出了口。
      “我都说了让你们别出声——”安吾一边飞快地写着记录一边回答:“看了还不明白吗?我在做记录,这是当然的吧。”
      “原来如此。”织田作听到了答案,便如此回答着。
      “报上你的名来!!”
      突然,织田作旁边的太宰毫无征兆地大吼了一嗓子。
      安吾将视线从账本移到太宰身上,沉默了一阵后回答:
      “坂口……安吾。”
      “呜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为何太宰开怀地大笑了起来。
      “……那一脸恶心的笑容是什么意思啊?”
      “安吾君,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啊。就算写下这种东西首领也不会待见的,只是在白白耗费精力和开销。而且我觉得你也不会因此受到器重哦?”
      “你是说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安吾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问。
      “你在给死掉的人做人生记录,不是吗?”
      安吾因太宰出其不意的话语而有些愣住了。之后用好像刚发现屋里有这么一个人的眼神看向太宰。
      “你什么时候偷看我的账本了?”
      “没有啦,但就算不看也一目了然的吧。”
      太宰全然不顾忌地走向安吾。“这场战争越是激化,死者就越会变成单纯的数字。昨天死了几个人、今天又死了几个人之类,这种东西渐渐也会变得和损失了多少金钱物资一样。记录中既无个性又无灵魂、更没有对死者的尊重,然而你却要去违抗这种必然。能念一条给我听听吗?”
      安吾不乐意地看了太宰几眼,但还是低头看着账本念了起来。
      “昨日于废品处理厂附近发生干部袭击事件,我方死亡四名——梅木红人、三枝昭吉、石毛巳六、歌川一马。梅木原任军警,因负杀害同事之污名遭开除后入黑手党。擅战斗指挥,故任小组之长。双亲已故,下有一幼弟,然音讯不通已久。梅木是否当真杀害了同事,如今已无人可知。——其次三枝。承其父业自幼年加入黑手党,擅解决各类纷杂琐事,据闻在黑手党旗下商店间口碑甚好。其梦想是成为干部。——再次石毛。此女出身青楼,只身照料病弱的双亲。视力虽差然听觉极佳,可早一步察觉敌袭。本次遭袭未全军覆没功劳大半于她。——最后歌川。其本为敌方组织杀手,因组织瓦解投奔黑手党。有一妻一儿,两者皆不知其曾为杀手与黑手党一员,今后也再无从知晓。”
      安吾合上了账本。
      “他们如今都已得到了安息,任谁也不能将这份安息从他们手中夺走。这里面写下的信息是他们人生的印记,是唯有一句‘四人死亡’的报告书上绝不可能记下的他们的气息。我在工作之余收集了这些信息,对于战争开始至今死去的八十四名港口黑手党成员全都做了同样的记录。”
      这些,几乎能想象出来,那究竟是多么庞大的工作量。
      “首领知道你在做这样的工作——在收集和记录这些对战略毫无价值的信息吗?”
      “是的,我每周会把记录汇总好提交给首领。最初首领也觉得麻烦不愿过目,但现在却说这是‘能看到组织整体面貌的重要情报来源’而很高兴地在看呢。”
      “看啊,织田作!超有趣的对吧?”太宰不客气地拍着安吾的肩膀说:“黑手党里竟然也会有这种人,简直是才能的浪费啊——”
      “所以说让你别靠过来,会沾到臭味的!”安吾皱起了眉头。
      “织田作你也这么觉得吧?这本记录你难道不想来读读看吗?”
      织田作配合着太宰治点头说:“你开个价吧。”
      “谁说要卖了!是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来了之后光在这里捣乱!我可是很忙的!而且你们臭死了、跟烂掉的煮鱼一样臭!!”
      “是吗?跟烂掉的煮鱼一样也无所谓啦。而且烂掉的煮鱼下酒其实超赞的说~”
      “有这回事?我都不知道呢。”
      “怎么可能是真的!请别这样腆着脸胡说八道!”坂口安吾已经有些失控的大声叫唤着。
      “呃,那个……其实啊,烂掉的煮鱼呢……意外地还不错哦?”太宰治听完,立马做出一副标准的女子JK的模样,眨巴着眼睛看向坂口安吾。
      “我不是说腆着脸不行羞答答地瞎掰就可以了!”坂口安吾只觉得自己血压飙升。
      “被你说的我都想喝酒了。”织田作站在一旁,听着他们两个人的对话,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好啊,那就去平时那家吧。顺便把这个实习的小会计也拉过去好了,可以吧?”不过太宰可不管他呢,只是一副想一出是一出的样子。
      “啊。”织田作点头。
      “所以都说了我现在很忙——”
      “织田作,我知道一个把他从繁忙中解救出来的方法。只要我们左右夹击地抱上去、沾他一身臭泥和废油,今天他就在物理上没办法继续工作啦~”
      “原来如此——”
      “你、你们要干什么!这是在威胁我吗!?”
      “新丁君,黑手党是向来不会威胁、只会实干的你造吗?啊,织田作你从右边来。”
      “明白——”
      “等——这可是我唯一一身好衣服啊!住手、我生气了……呜啊啊啊啊!?”
      (从那之后,安吾、太宰和我便隔三差五地会聚在那家酒吧里聊天。
      在那里我们不会去顾虑上下级关系,只是边喝酒边随意闲聊。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感兴趣的共同话题,但就是说着各种琐碎的小事,从不会无话可说。我们就像在荒漠的战场上偶然相遇、围坐在一堆篝火旁的士兵一样,默默地凑在一起,又默默地开始觥筹交错,彼此共享这单纯而短暂的时光。
      人生在世,能与谁建立起这样一种关系的概率小之又小,就仿佛在密林中发现了一座黄金宝殿一般。这样的关系一旦崩溃,恐怕就再无机会与其他什么人构起同样的关系了。
      然后——
      老式手枪。仓库的通行密码。
      我们之间的关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崩溃着。)】
      瞧见太宰和织田作身上占满了污泥的模样,并且被拒之门外的两个人几乎露出了同款的茫然的表情。
      是难得一见的可爱的表情。
      少年的稚气的脸庞和茫然的表情配合在一起可以说是1+1可爱到爆炸。
      随后无辜的眨眼,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回过神来的鼓腮帮子等举动,让他整个人都鲜活朝气了许多。
      “……原来他以前是这样的吗?!”说不上是谁发出的感叹,或许是所有人的。
      少年乖巧的时候倒是很符合所有人心目中初恋白月光的模样。
      柔软蓬松的黑发、姣好的脸庞、蕴含笑意的桃花眼,微微勾起的薄唇,得体的举止,体贴的话语和神秘的气质。
      “…那家伙,明明恶劣到了根子,但装起乖来倒是有模有样,活像个三好学生。”坂口安吾原本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在看到这些的时候,慢慢变得生动。
      显然工作狂先生也曾被迫害过。
      【太宰沿着楼梯走下去。
      那是一条蔓延向昏暗地下的阶梯。
      白色的雾气从石墙缝隙之间毫无声息地渗进来,让地下室仿若在湖面上一样雾霭朦胧。蒙着潮气的石墙色泽暗淡,在无数惨叫与绝望的浸染下反射着漆黑的光泽。
      这里是黑手党的地下监牢。很多人被活着送来这里,但却没几个能活着出去。
      至今已有许多人被带进了这个地方,原因各不相同。有的是因为这里的拷问刑具一应俱全,有的是为了防止同伴来营救。有的则只是因为这里比起地面上清理血迹能容易些。
      太宰无言地穿过地下,走向尽头的特别关押室。
      特别关押室是一间二十榻榻米大小的正方形房间。低矮的牢门是出入这里的唯一通道,其他就连采光的窗户也没有。墙壁上吊挂着让人联想到中世监狱的手铐和锁链。
      关押室中央陈列着尸体,一共有三具。他们刚死去不久,血液还在地面上向外蔓延着,仿佛是在失去主人后仍要徒劳地尝试逃离这个黑暗憋屈的房间一般。
      死掉的是Mimic的士兵。
      他们在赌场被催眠瓦斯迷昏后,黑手党为施加拷问而将其带来了这里。
      “我想听一下解释呢。”太宰说。
      关押室里除了太宰还有四名黑手党成员。其中三人是之前在小巷和太宰一起截杀狙击手的部下,而另一个则是小个子、身穿黑色大衣的瘦小少年。
      “我们使用催眠瓦斯捕获了袭击黑手党旗下赌场的尖兵,之后带到这里。”其中一个穿西服的部下推了推墨镜说:“原本打算在此进行拷问,让他们供出同伴的信息。藏在牙内侧用于自杀的毒药也事先摘除了。”
      “到这里为止都明白,因为这就是我安排的嘛。我想问的是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其中一人比预想的更早醒过来了。”戴墨镜的部下有些含糊地回答:“是在戴上手铐之前。他从我们身上夺走手枪将其他同伴射杀了,应该是为了不让他们多说话。接着他开始袭击我们,然后——”
      “我便裁决了此人。”
      黑大衣的少年接着上面的话这样说道。
      太宰向着他看过去。
      黑大衣的少年用大大的眼睛直视着太宰。
      “请问有何不妥?”
      “原来如此。不,没什么不妥啦。”太宰直直地盯着黑大衣的少年说:“也就是说芥川君,你击败了这些不屈不挠的士兵而保护了我们的同伴喽?真是太精彩了~”
      太宰慢慢走向名叫芥川的穿黑大衣的少年。
      “若没有你的异能,恐怕也无法仅仅一击就打倒这么强力的敌人吧。不愧是我的部下——拜你所赐花费心思设陷阱生擒来的三个士兵全都死掉了,这下子我们又没线索了。就算留一个活口,敌人的基地、他们的目的、下一个目标、头目的名字和秉性还有异能力这些重要的情报说不定就都能入手了。你真是干得漂亮啊——”
      “情报之类——我只需同他们一起斩断……”
      但太宰没让芥川说完。他突然一拳揍上了芥川的脸。
      芥川被打得跌倒在地上,头撞在石板铺设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一定是觉得我在让你找借口来说吧?抱歉让你误会了啊。”太宰一边擦着刚刚抡出去的拳头的关节一边说。
      “呜……”
      芥川呻吟着,因为刚才狠狠撞到了头部而摇摇晃晃站不起来。
      “你,把枪借我一下。”
      太宰对着穿西服的部下说。部下有些困惑地递过了枪。
      太宰接过自动手枪,从弹匣中取出了所有子弹,又放回三颗推上了弹匣。
      之后将枪口对准了倒在地上的芥川。
      “我的朋友之中,有个收留孤儿并抚养他们的家伙。”太宰用枪指着芥川说:“芥川君,如果在贫民街上把差点饿死的你捡回去的人是织田作,他一定不会对你弃之不顾、而是坚持着教导和指引你吧。那才是所谓的‘正道’。但不巧我是个被‘正道’所讨厌的男人。而像我这种人呢,对没用的部下就是这么处置的——”
      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太宰毫不留情地扣动了扳机。
      三声枪响,三道闪光,三个掉落地面的空弹夹发出清脆的响声。
      “………”
      汗珠顺着芥川的额头滑下来。
      “哎~这不是能做到的嘛。”三颗子弹在即将击中芥川的地方停下了。
      它们是被芥川用异能停下的。
      然而,用异能逃过一劫的芥川脸上的表情却并不从容。
      “我不是告诉你很多次了嘛,”太宰神定气闲地说:“把可怜的俘虏撕成碎片并不是你能力的全部用法,应该也可以像这样用于防卫的。”
      芥川的异能“罗生门”,是将黑色的大衣像赋予生命一般任意操纵,让它变成利爪或尖牙去撕碎敌人。那利刃甚至可以切断空间本身制造隔绝,因此太宰认为,像这样拦住子弹在理论上也是可能的。
      “在此之前……还从未防御成功过。”芥川用毫无生气、有些干哑的声音说道。因为使用能力隔绝了空间,现在心力已经快消耗殆尽了。
      “但这次成功了吧,可喜可贺啊。”
      芥川紧锁着眉头,脸上充满了某种感情即将汹涌而出一般危险的紧张表情。
      “下次搞砸的话,就要吃两拳加五发子弹了。懂了吗?”
      太宰的声音比冰还要冰冷。芥川好像要反驳什么,但在那锐利视线的压迫下还是打住了。
      “对不成器的部下的教导就先到这里,回到工作上来吧。总之先调查一下尸体,说不定能看出什么。”
      太宰对戳在一旁的三个部下下达了指示。其中一人有些不解地询问:
      “请问……我们应该调查尸体的什么呢?”
      “从头到脚都要查啊!难道还要问吗?”太宰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要找出他们的基地啊——鞋底、口袋里的碎屑、吃过食物的残渣、衣服上沾的东西全都要查过。简直了……看来我的部下一个个都认为黑手党的工作就只有打打杀杀呢。照这个样子估计织田作一个人就要把这件事整个搞定了。”
      “织田作之助……我也知道那个人。”戴墨镜的部下有些战战兢兢地说:“太宰先生,恕属下冒昧……我前两天还看到他在事务处后楼扫地呢。属下实在不认为此人的身份配得上与太宰先生您成为友人,跟不必说要去对付这次的敌人——”
      太宰瞠目结舌地看向部下。
      “你是认真的吗?你说我和织田作身份不相配?”太宰这么说着,看上去真的吃了一惊。
      “是的……”
      其他部下也一起点了头。
      “你们真是笨蛋啊!”太宰用一种吃惊又无奈的表情笑着说:“那啥啊,我就为了你们忠告一句吧。你们可别去惹织田作生气哦、绝对不要哦!要是织田作真心发起火来,在场的这五个人可是连枪都来不及拔就要被干掉了啊——”
      部下们哑口无言。芥川也用僵硬的表情看着太宰。
      “认真起来的织田作可是比黑手党中的任何人都要可怕。芥川君,像你这样的人再过上一百年也不可能赢过他的。”
      “……竟有此事——”芥川咬着牙低声说:“不可能的。太宰先生,明明是您将我……”
      太宰没有理会这番话。
      “那就快干起活来吧!虽然敌人也有够麻烦,但不早点结束这场战争引得异能特务局来插手就神烦了。”
      芥川双手支撑着地面,只是狠狠地瞪着太宰。
      “…………”
      那充满憎恨的目光既像是对着太宰,又像是对着自己的。】
      “……”此刻的芥川龙之介不同往日,在这几年中也不是毫无成长,现在看他当时的动作,可以说是太不成熟了。
      芥川银倒是用稀奇的目光看了两眼自己的兄长,毕竟毒唯形象太深入人心,居然还有一天能看见兄长面对太宰先生流露出愤恨的表情。
      反应最显著的果然还是经典主角中岛敦,他用一张怜悯的目光看着芥川龙之介。
      “啊,有时候让让你也不是不行。”说罢还认同的点了点头。
      “……你找死就直说,在下随时有空把你做成虎皮地毯。”
      中岛敦张嘴就像反甲,不过想了想还是背过身,深刻记住眼不见,心不烦。
      【织田作正躺在床上,双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他的两手包着绷带。坐起来的瞬间,被卷入爆炸时后背的疼痛又被唤醒了,不禁呻吟起来。
      这里是医院的单间,室内简洁而空荡,安静得像停尸间一样。在门口站着一个穿黑衣戴墨镜的男人,他和我眼神对上了一下,之后一言不发地离开房间,看来是去叫什么人了。
      “呀,醒了吗织田作。感觉怎么样?”隔了一小阵,太宰一脸轻松地走了进来。
      “就像未来五十年份的宿醉感全都一口气砸上来了那样。”织田作回答,一边看了看四周。
      “找到安吾了吗?”
      “没有。我的部下在爆炸现场发现的只有倒在那里的你,连敌人的一个影子都没看到。芥川君还很不甘心地说‘未能够诛杀叛徒’呢……安吾他果然是在那里吧?”
      于是织田作说了在废墟发生的事情,将所有的细节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被抓住的安吾,爆炸,安德烈·纪德,还有黑衣特种部队吗……”太宰用拇指抵住嘴唇,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然后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了将近一分钟,唯有视线在追寻着旁人看不到的什么东西在上下漂浮。
      “所有发生的现象都可以归为两大类,”终于,太宰开口说:“一者为犯罪组织Mimic的来袭,二者为安吾和黑衣特种部队的暗中活跃。”
      “黑衣特种部队和Mimic不是一个组织吗?”
      “不是的。再进一步说的话,这场巨大的骚动是由黑手党、Mimic、黑衣特种部队三方势力接触所引发的。但特种部队那边我们暂时可以忽略,最危险的果然还是Mimic。在你睡着的这段期间,有六家黑手党旗下的商店发生了爆炸,而且是同时哦。我们的损失还在持续上升。”
      黑手党除了从事走私和贩卖盗窃车辆,还经营着通过收取相应费用给予商店和企业保护的商业。若是这些店遭到袭击,黑手党也会失去经济基础和援助者的信任。
      织田作眼前隐约浮现出了西餐馆大叔的面容。那家店是为数不多的由他负责的店铺。
      “小一些的店倒是还没来得及遭殃。”太宰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一样说:“Mimic和我们以往的敌人不一样,他们可怕而迅速、攻击异常猛烈,而且会毫无声息地出现。就算想打击他们的据点,这些人却总是不知从何而来又不知消失到何处去,根本没有发动突然攻击的机会。就像是在和幽灵作战一样,和货真价实的‘灰色幽灵’——”
      “我们至今没掌握他们的全部攻击方式,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群人是真心想将黑手党夷为平地。就算是地狱的恶鬼也不会做如此疯狂的事情。以芥川君为首,武斗派的成员们已经整编起队伍来和他们抗争了……但我们还不知道对方头目的能力是什么,形势有些不利。”
      “那个叫芥川的异能者……是你的部下吧。”织田作问。“听说他的能力攻击性相当强……就连他也应付不来吗?”
      “芥川君呢,是一把没有刀鞘的刀啊。”太宰轻轻笑着说:“无需多久,他就会成为黑手党最强的异能者吧。但是现在呢,必须有人来教给他把刀锋收起来的方法。”
      织田作闻言吃了一惊。以前从没听过太宰像这样毫无保留地盛赞哪个部下。
      “那么出色吗?”
      “最初在贫民街看到他的时候简直让我不寒而栗。他的才能简直是出类拔萃,异能又太具破坏力了。而他本人也是顽固得很。要是就那么放着不管的话,他恐怕会被那股力量所摆布、要不了多久就会毁掉自己了吧。”
      太宰从没主动把什么人收做过部下,更别说是这样一个在贫民街快要饿死的少年。但不管怎么说,太宰似乎是有自己的想法。
      “说回刚才的话题,眼下我们的敌人果然还是Mimic。五大干部会议已经决定用黑手党的全部战力去迎击Mimic了。情势已刻不容缓了啊。”
      五大干部会议是决定组织走向的有着绝对强制力的思想决定会议,上一次召开应该就是龙头战争的时候了。织田作再次深知了Mimic究竟有何等的威胁性。
      “还不知道黑衣特种部队的目的是什么,”太宰说:“但从他们对你的举动来看,应该还不会立刻露出獠牙扑过来。所以威胁还是Mimic。就在刚才,包括芥川君在内的我的部下好像遭遇了突袭,简直就是吞吃毒蛇的野兽,就这么在美术馆前的大道上开打起来——”
      织田作边听太宰这么说边从床上下来。虽然手指还残留着轻微的麻痹感,但无碍战斗。
      “织田作,你该不会是打算过去吧?”太宰用责难的语气问。
      “不是要以黑手党的全部战力迎击吗?”织田作几乎是没有停顿的穿起挂在墙边的外套一边回答。
      “我以为你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没兴趣呢。”太宰笑着说。
      “是没有。”织田作将挂枪的皮带套在身上。“但有时一些小事也会扎得人心里不安,比如欠了两个人的人情之类。”
      在织田作准备完毕后,穿过了房间。太宰不做声地看着织田作。
      走到病房门口时,太宰朝着织田作丢过了什么东西。
      接住那样东西,织田作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张开手一看,那是他的的车钥匙。
      之后太宰开口说道:
      “人情之类的忘掉就好,对方也不会记得给过你什么人情。”
      “很遗憾我不擅长遗忘。”织田作回过头说:“太宰,我在这件事情上被你帮了好几次。你的部下正遭人袭击吧?不去帮忙可不行。”
      “那种程度的事情就被你当成是帮忙,我反而觉得挺受伤啊。”太宰有气无力地笑了。“那么,另一个让你欠了人情的又是谁呢?”
      织田作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只是打开门、走了出去。
      太宰也没有继续追问,目送他离开了。
      只是在织田作关上门的时候,太宰卸了所有力气躺倒在病床上。
      “不妙啊……织田作。”】
      “他们关系真的好到让人嫉妒的地步了。”森鸥外叹出了今天不知道第几个的哀怨,要是他知道他们关系好到这种地步,他就不会找着犯事触太宰的霉头。
      本意是想要斩断他所有不理性的地方,结果变成反目成仇了。
      要说上个片段,是芥川龙之介的惨痛过往,那后段就可以说是芥川的人生高光。
      一直冷静自持的芥川,在听见太宰口中的夸赞的时候,化身横滨最强蒸汽机,整个人温度飙升到大脑宕机的程度,然后直挺挺的倒下。不过好在芥川银第一时间避免了她亲爱的兄长与地板亲密接触的机会。
      “……哇——”吃瓜人——辻村深月小姐发出了最灵性的声音。简明而又深刻的表达了他此刻的心情。
      【那一天,Mimic没有再发动其他攻击了。
      织田作和太宰并肩走在潮湿的小路上“夜晚很好,”太宰说:“夜晚是黑手党的时间。”
      夜间出没的人们有条不紊地在街上游荡着。无论古老还是新造的建筑物都同样接受着潮湿海风的吹拂。夜空中金色的星辰像是反射了街上的灯光一样在闪烁。
      “接下来要去哪里?”
      “去见某人。”太宰微微笑了。“不过还真是灾难啊,织田作。刚遇到敌人的老大就被如此热烈地求爱,照这势头是不是周末就要办婚礼了?”
      “我没有被求爱。”织田作看向他,想了想没有,大概。“那就是一群为了打仗而打仗的奇怪的家伙。”
      “是吗?不过绞尽脑汁在死法上玩出花样听上去倒还挺可爱呢,连我都没想到这些啊。”太宰用好像很开心的语调说:“不过他临走前扔给你的那句话倒是挺让人挂心的,没准以后会改变战术。我派部下留意一下你周围吧。”
      “这场争斗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Mimic的士兵先不说,那个指挥官的异能真的是有够麻烦。突袭肯定行不通,那么就需要他们的内部情报——黑手党为了搞到这个而四处奔忙,但到现在基本是以徒劳告终。”
      “只有安吾。”织田作说:“这几年安吾都以黑手党和Mimic双重间谍的身份在生活,他知道的东西应该比之前告诉我的更多。”
      “我也这么认为。”太宰点了点头。
      “没有能找出安吾的办法吗?”
      “有的。”太宰肯定地说。
      “有啊。”织田作吃了一惊:“真有啊?”
      “准确地说,是根本不需要去找。他已经在等着我们了——好的,我们到了。”
      织田作抬头看向太宰手指着的方向。
      “这里吗?”织田作问。
      “除了这里还会有别处吗?”太宰苦笑着说。
      那正是在夜晚微暗的街上点亮了一盏小小的灯、再熟悉不过的酒吧的白色看板。
      织田作和太宰沿着通向地下的昏暗的楼梯走下去。能听到细微的说话声,香烟的烟雾如同白浪般在他们脚下盘旋。每踩一步脚下都会发出咯吱咯吱让人舒服的声音。
      现在想来,这里总会有他们之中的谁在。明明没有约好,来之前也从不互相打招呼,但很不可思议的是来到这里总能遇到朋友当中的某个人,之后我便会走过去向他打招呼。
      而这次也是一样。
      “呀,晚上好。我已经先喝上了。”
      坐在和平时完全一样的位置上,用和平时完全一样的态度,安吾举起酒杯向慢慢从旋转楼梯下来的太宰治和织田作寒暄道。
      织田作用眼神向老板示意,之后伸出一根手指。老板也只用眼神回复了织田作。
      织田作和太宰在安吾身边坐了下来。
      “你也稍微联系我们一下不好嘛。”
      “我为了甩掉跟踪也是费了些力气的啊。”安吾苦笑着说:“我这边也有不少麻烦事,一直没办法随便出来说话。不过现在没有跟踪也没有窃听,可以喝到尽兴为止。那么,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
      “发生爆炸的那片废墟掉着一块手帕。”太宰轻轻笑了:“那里面夹着这间酒吧的餐巾纸,我一看就明白了。你明明是个情报员,用的手法却这么老套呢。”
      “这一手只有在我们之间才用得通啊。”安吾这样说,之后稍微叹了一口气。“我本以为再也没机会来这里喝酒了,看来我还真是走运啊。于是我也想把这份幸运和我的两个朋友一起来分享。”
      “作为卧底搜查官你还真是多愁善感呢~”太宰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而织田作也因为太宰的话语看向安吾。安吾对太宰的话没能立刻做出反应,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容。
      “……不愧是你啊。”隔了一阵,安吾吐出了这句话。
      “安吾,你在加入黑手党前原本是有其他身份的。那就是作为政府秘密部门、内务省异能特务科的特工的身份。而你的任务就是监视黑手党的动向并汇报上去。”
      “…………的确如此。”安吾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回答。
      “虽说是汇聚了国内异能者的秘密机构,和港口黑手党爆发全面战争的话也不可能轻松了事。而且特务科的工作就是针对异能者进行监管,这也是无奈之举。是这样吧?”
      “然后在这里就要说道Mimic了。计划登陆日本的异能犯罪组织Mimic对特务科而言也是一颗烫手山芋,因此他们又安排安吾去探查Mimic的动向——以黑手党双重间谍的身份。当然在万不得已的时候,‘黑衣特种部队’——特务科的执行部队应该也会来出面救人。”
      “身为工资低廉的国家公务员,真的尽是些划不来的工作啊。”安吾露出苦涩的笑容说。
      “也就是说安吾并非双重间谍,而是三重间谍了。”织田作慢慢喝这剔透的水晶杯里金黄的酒液。
      “是啊。”太宰点头说:“我所调查到的内情也就这么多了。那么烦心的话题先到此为止,让我们来干一杯吧~”
      但酒杯只是静静地摆在他们面前。
      如果是以往,在这之后他们一定会干上一杯。但那一天却没有。而且恐怕再也不会有了。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三个人中间笼罩着一层比酒吧菜单上的任何一种酒都要苦涩的沉默。
      “然后呢,”因为实在没人说话,安吾大概也是觉得没办法而开了口:“两位会来这里,是为了鉴证我们之间不变的友谊吗?”
      “怎么会呢,”太宰只是扯了扯嘴角笑着说:“当然是来向你要Mimic的情报的,你明白的吧?”
      “真是奇怪。明明喝的是与平常一样的酒,却索然无味。”安吾盯着酒杯自言自语似的说。之后他转向我说:“特务科的监视小组带回了纪德与织田作先生交战的信息。你看到纪德的能力了吗?”
      “看到了。”织田作回答说,是预测敌人攻击的能力。
      “特务科也对他的那种能力无从下手。”安吾摇了摇头说:“要对付他的话恐怕只能在他头顶扔下超大型炸弹……而且纪德神出鬼没,不会让人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上面好像已经打算把这件事完全扔给港口黑手党了。让两个组织互相残杀,之后去监管剩下的那一个。这样一来特务科便无需牺牲一兵一卒。”
      对于在异能犯罪组织的问题上伤透了脑筋的特务科而言,这确实是个一箭双雕的妙计。
      “还真是自私自利的算盘呢。”太宰歪过头说:“但对黑手党来说,那个能力也是很难攻破的。”
      之后太宰斜过眼瞥了我一下。
      “……当然,除了对一个最下级成员而言。”
      “那家伙是身经百战的军人,是统领着一众强大士兵的指挥官。”织田作盯着酒杯中映出的自己的脸说:“而且无论我还是他的异能,都不过是可以‘预测到几秒之后’的能力。究竟谁能先一步击败对方,说道底还是要拼格斗和射击的手腕。”
      射击的手腕——也就是说,唯有能从更远的距离更准确地击中对方的人才能取得胜利。
      “要说织田作的射击手腕啊……是吧?”太宰故作姿态地笑了。
      “的确,无法确定的要素应该仍有许多。另外还有‘异能的奇点’这个问题。”
      “异能的奇点?”
      “你面对纪德使用异能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和以往不一样的事情呢?”
      织田作思考了一下,之后回答:“有的。”
      也就是我看到的多层重叠在一起的未来预测。
      “这是政府直到最近才开始着手研究的一种现象。”安吾表情认真地说:“据说目前已确认得知,作为多种异能力相互干涉的结果,在极端罕见的情况下能力会向着完全无法预测的方向失控。虽然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比如两个同样拥有‘必能先发制人’的异能者相互战斗会变成怎样。‘必能骗过对方’和‘必能看穿真相’的两个异能者在一起交谈会变成怎样。结论是‘不尝试便无从得知’。结果应该就是某一方的异能更胜一筹吧。但听说偶尔也会发展成不属于两者中任意一方异能的现象。特务科就将这种现象称为‘奇点’。”
      “刚刚这些话,其实是不能说出来的。”安吾说:“我们会面的事情如果被内务省的上层知道也会有大麻烦,所以我现在也不得不像这样藏起来。”
      听过这些,太宰看向安吾。之后边微笑着边说:
      “哎呀哎呀,这口气就像是以为自己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一样呢,安吾。”
      空气瞬间凝固了。
      表情静静地从安吾的脸上消失了。
      太宰依然在笑着。
      “因为事实如此吧?包裹着层层迷雾的秘密异能机关,神出鬼没、全国上下所有异能犯罪组织都闻之战栗的神话般的存在,那组织的其中一员就站在眼前。想从他口中挖出的情报列表恐怕比词典还要厚呢,没错吧?”
      织田作未经思索便向太宰发问:“你想把这里变成战场吗?”
      安吾一动也没有动,那暧昧的笑容似的表情就这样被冻住了。他的视线就像给大头针钉住了一样牢牢固定在太宰身上。
      “是我的错啊。”安吾放弃般地说:“是我搞错了,我擅自误以为只要在这里我们就可以放开彼此的立场来交谈。但是给店里添麻烦也实在过意不去——我不会反抗的,随你处置吧。”
      安吾一定也知道黑手党的拷问究竟有多么严酷,他已经不可能活着回去特务科了。
      “安吾,”太宰像是在检查什么一样盯着自己的手心手背,孤零零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只要我一声令下,我的部下就会立刻封锁住这里。但现在这四周还没有被包围。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快消失吧。”
      安吾好像想说什么,但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并不觉得悲伤,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太宰脸上隐去了表情这样说道:“不管安吾是不是特务科的人,只要是认为不想失去的东西就一定会失去。所以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感觉了。拥有去追求的价值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在得到的瞬间都注定要失去。值得延长这沉闷的生命去拼命追寻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坐在太宰旁边的织田作注视着太宰。来往了这么长时间,太宰这是第一次说出自己的事情。在这话语之中,几个人隐约瞥见了那深深刺痛侵蚀着太宰的人生、那有如巨大鱼叉般的荆棘。
      “太宰君,织田作先生,我也和你们都是一样的。我身为背负着不能被世间所见的工作的秘密组织一员、身为狩猎异能者的异能者,甚至涉足了政府不为人知的部分,是无法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人生。”安吾看着我们说:“如果哪一天时代变了,特务科与黑手党都成为不同于现在的性质,我们也能拥有更加自由的立场——到了那时候,还能一起在这里喝酒吗?”
      “别再说了安吾——”织田作垂下眼帘,显然心里也不要好受,但还是对着安吾轻轻摇着头“别再说了。”
      安吾似乎很受伤地摇了摇头。之后他缓缓从吧台的椅子上站起身,像是在倾听自己的脚步声一样低垂着头,慢慢走出了酒吧。
      已经再也不可能见到安吾了吧。
      在安吾曾经坐过的桌前,除了喝完的空酒杯之外,还放着什么东西。
      织田作拿起那件东西,递到太宰面前。
      那是就在几天之前,他们们一起在这间酒吧所拍下的照片。
      照片上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开心地笑着。
      只是已经回不去了……】
      “……哦呀,真是没想到太宰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心软了。不,应该说那个时候的他会心软啊。”森鸥外深深看了一眼垂着头不愿意看这一幕的坂口安吾。
      “…真难得。”坂口安吾抚摸着西装的下摆,喃喃自语。
      而太宰缓缓吐出的话语是他们未曾见过的,暗沉、沉痛的过往,他自身优越的记忆力在此刻仿佛成了最好用的枷锁紧紧铐住了他。
      “……”众人说不出话来,一声声的叹气声,仿佛包含了他们所有想要说的话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破茧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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