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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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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太阳灼热,顾舟捏着几张纸走在树荫下,闷热的空气从四面八方袭来。
“老师好。”
迎面两个学生向他打招呼,他没有抬起眼睫,冷冷地应了一声,待学生离开后,他才再次看向手中被捏皱的纸。
那是一个学生的资料。
——林默,22岁,Omega,大二文学系。
一寸照上的男生笑得甜美可爱,红色的背景衬得皮肤白皙动人,可他没心情欣赏这个学生的长相,反而恨不能将这张漂亮的照片撕碎。
手机突然震动,看到备注,他无奈地深吸一口气。
“父亲。”
电话对面传来威严苛责的声音。
“明天之前必须让他转入你们班,我同意让你在外面浪到三十岁,并不代表你可以忤逆我的决定。”
啪!
对面决绝的挂断了电话。
太阳明明藏在淡云之下,却丝毫没有减弱它的炙热,周围丝丝缕缕的信息素味与绿化带的花香交织缠绕,黏腻的感觉让他窒息。
明天,他不仅要接受一个莫名其妙转来的学生,还要接受一个突如其来的继父,而这两方竟然是同一个人。
手中的资料表再次遭受凌迟。
他已经半年没踏入过家门,自从五年前他拒绝接手公司,就和父亲彻底闹掰了。
金融投资对他而言其实不难,可他骨子里天生刻着“忤逆”二字,越是让他做什么,他就偏不做。
一个月前,父亲突然让他回家,他以为冷血的父亲良心发现,没想到是给他准备了个大‘惊喜’。
刚迈进门口,他就闻到了一丝甜美的花香——玫瑰香。
只用一瞬间,他便精准的捕捉到这缕信息素的来源。
一个身着白色衬衫,身影纤细的Omega站在沙发旁,正远远地朝他莞尔一笑,眼波清澈流转。
他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甚至忘了换鞋。他不由自主地靠近,只往前迈半步,就好像掉进了玫瑰山谷。
每一丝浓度的增加都剧烈震颤着他的神经。
湿润、魅惑……
像清晨中被露水包裹的花蕊,不小心被蝴蝶触碰,微风中颤栗一下,便无法控制地散发出摄人心魄的体香。
他只恍惚了三秒就收回了迈出去的半步,退回鞋架,换了一双拖鞋。
“少爷”。
张妈从厨房出来径直和他打了声招呼,“先生在书房,一会下来。”
张妈是个Beta,个子不高,身材略微发胖,做事永远都不紧不慢,巨细靡遗,厨艺精湛,为人憨厚。
虽说是雇佣的保姆,但她已经在这个家呆了二十多年,几乎是看着顾舟长大的,因此家里从未有人将她当做下人。
楼上的书房一直没有动静,张妈也在厨房忙碌,客厅只剩他和这个陌生的Omega。
若按平常,他根本不屑说些什么,可是今天不知为何,心中却莫名烧着一簇火,全身燥热难耐。
口干舌燥的他拿起茶几上的水,仰头一饮而尽。
是旁边这个Omega的信息素。
他抬眼冷冷地问:“你是谁?”
这个Omega终于动了动。
自从进门的那个微笑之后,他就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过,像个被粘住的玩偶,若是在贴个标签,就能明码标价的拍卖。
“我叫林默,”男孩定了定,补充,“是你父亲的未婚夫。”
“你说什么?”
顾舟登时清醒,晚间的困顿像一块被利器砸穿的玻璃,瞬间炸裂。
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失控的信息素如洪涝般卷着骇人的威慑力笼罩了林默。
林默脚下一软跌坐在了沙发上,整个人像浸入彻骨的冰川一般全身颤抖。
顾舟俯身靠近,宽大的肩膀形成了一道令人窒息的阴影,遮住了头顶的水晶灯,仿佛暗夜降临,不容抵抗。
“不管你是谁,都别妄想进入我顾家的门”,他眼神冷冽狠辣,一字一顿地强调,“我不允许。”
林默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被突如其来的强大信息素压迫,他全身瘫软,手脚像万千爬虫从指缝钻入,窸窸窣窣爬满全身。
他从未有过如此难受的感觉,但他还是强撑着身体,睁着微湿的眼睛轻声笑了。
顾舟被他突然的笑声激怒。
“你笑什么?”
林默抬眼看着面前满身是刺的人,故作轻松。
“我笑你自以为是,下个月,我就和你父亲正式领证了”。
他额角已经渗出一层薄汗,但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神态自若道:“不仅如此,我还会从文学系转入经贸系,收我的班主任就是——你。”
顾舟紧紧咬着牙关。
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明明狗屁都不是,却靠着见不得人的手段,得到本不属于他的东西,最后还摆出胜利者的嘴脸,泰然自若理所应当的贱人。
他不顾楼上的父亲,揪着林默白色的衣领吼道:“你算什么东西?!”
张妈端着一碗汤还没来得及放下,慌忙出来,“少爷,这是怎么了?”
楼上同时传来骇人的摔门声,所有人都应声抬头。
顾延康单手扶着栏杆,自楼上怒愕地俯视,眉头皱出深壑的“川”字。
尽管是顾舟的父亲,可在家却从未放下这副典型的商人形象。
他总爱抿着嘴,脸上除了在谈合作的时候偶尔会展露笑颜,其他时间都是面无表情,不怒自威。
顾舟大概骨子里就刻着父亲这副冷漠的样子吧,在母亲去世后他变得更加冷若坚冰。
学校里都知道有这么一个教授。
上课死板,挂科率高,期末复习范围永远是全部,卷子上的题能当场难出屎,奈何他还带着两门必修课,经贸系所有人求爷爷告奶奶都躲不掉。
就算冷酷无情,可依然有很多人愿意主动去碰这个钉子,不仅因为他帅气的外表,更是因为他稀有的高等信息素。
顾延康的信息素只比他低一个等级,但由于他特有的家庭地位,顾舟从未在父亲面前动用过信息素。
他对父亲始终保留这最后一丝尊重。
可是如今,这个男人告诉他,他要和别人结婚了,他的母亲却只能当别人的垫脚石,为后来居上者铺路!
房间里的信息素浓度越来越高。
林默眼前发黑,几乎要晕过去,楼上的父亲也感受到了威胁,却依然正襟威严。
顾延康握着手杖从楼上下来,见他还没有要收信息素的意思,赫然打了他一巴掌。
“收起你的反骨!”
一声震慑后,整个别墅都安静了。
***
那天之后,顾舟一周都没去学校上课,他整日在酒吧买醉,浑浑噩噩不见天日。
学生们倒是高兴,可怜校长什么话都不敢说,任由这个年轻教授肆意妄为。
谁让学校百分之六十都是他父亲出资的呢。
顾舟拎着一瓶酒在江边闲逛。
城市的霓虹绚烂夺目,街边到处都是各色美食和嬉笑打闹的人,他感觉心口堵闷,憋着一口气却怎么也释放不出来。
他掏出手机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犹豫良久,拨通了夏青的电话。
电话接通,震耳的音乐瞬间从听筒炸来,顾舟迅速不耐烦地将手机拉远。
“喂?喂?”
对面女人的声音混在嘈杂鼎沸的音乐与欢呼中,“有事快说!老娘正嗨着呢!”
这个自称“老娘”的人是顾舟的青梅竹马,也是他唯一的朋友:夏青。
家电企业龙头康居家电是她父母一手打造的。
她明明可以当一个悠闲温婉的公主,奈何家里管不住她这个野性子,好好的大家闺秀不当,非要去搞什么乐队,整日里不伦不类,惹得家里头疼。
幸好家里还有个靠谱的弟弟,一心好学,后继有望。
顾舟深叹一口气,“我父亲要结婚了。”
对面继续嗨:“好事啊!男的女的?长得好看吗?”
“……”
这是男女的事吗?
他怒吼:“好个屁!他对得起我妈么!”
夏青很努力地对着喇叭喊:“叔叔啊——都单了——十多年了!他还不到——五十岁——你总不能——让他——单一辈子吧?!”
顾舟捏着手机,指尖泛白,咬牙道:“可那家伙,是我的学生!”
夏青:……
对面的音乐依旧嗨翻天,只是再没听到夏青的声音。
顾舟质问:“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对面:“卧槽!把你定位给我!我要去当面嗨……听!”
顾舟后悔了。
他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一个人憋着不好吗?
挂掉电话,顾舟捏扁手中的易拉罐,空洞地盯着江面。
十多分钟后,“轰轰”作响的摩托从远方杀来,引得路人的眼神不约而同地追随。
一辆黑色的雅马哈甩着后尾急刹在了他面前。
夏青摘下头盔,单手将奶奶灰长卷发往后甩了甩。
身穿黑色铆钉皮夹克,里是一件小小的超低领,一看就是从夜店刚蹦出来。
她拍了一下顾舟的肩膀,随意问,“还有酒吗?”
顾舟从旁边拿起一听扔进她的怀里。
“你下次的出场能低调点儿吗?”满大街的人都在看,好歹也是个女生,注意点形象!
嘭——
夏青打开酒仰头猛灌了两口。
“女的怎么了?怎么说也是个Alpha,还不让我嚣张了?”
她擦了擦沿着脖子流下的酒。
“行了,别说我了,你在电话里说叔叔的结婚对象是你学生?哪个学生?我认识吗?”
她一脸八卦表情,努力克制住疯狂上扬的嘴角,捏着易拉罐一脸期待地等待答案。
“你不认识,他是从文学系转来的,我爸故意把他转进我们班,让我照顾他!”
“这不是挺好吗?一家三口和和美美~”
“……”和美个屁!
顾舟摔掉手中的酒,“那小子才22岁!”
一个家道中落的穷小子,突然进了他家,这目的还不够明显吗?
父亲做生意做傻了吗?这种低能手段怎么会看不出来!
夏青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别冲动嘛!说不定你父亲就是遇到了真爱呢?”
“真爱?”顾舟冷哼。
不过是个假装柔弱,实则利用信息素勾引Alpha的狐媚子罢了!
他越说越气。
想起第一次见到林默时自己莫名的不适与燥热,他更加断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28年来,从没有哪个Omega激起他的反应,而这个人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就能让他情不自禁,这更让他坚定——此人留不得!
夏青夺过他再次打开的酒,皱着眉头问:“喝多了吧?”怎么还越来越上头了?说这么激动,搞得就像这事儿他拦得住似的。
顾舟沉默。
夏青看他不说话,嗤笑一声,“接受现实吧孩子!想不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喝上你爸的喜酒”。
她仰头啧啧感叹,“不得了!到时候我一定包一个巨大的红包!”
顾舟:“......”滚!
顾舟一把夺过她的酒,飞去一个眼刀。
“我叫你来,是让你打趣逗乐的吗?”
夏青耸了耸肩,“反正叫我来不是出主意的”。
她了解顾舟的脾气,再说下去也是自讨没趣,之所以叫她来不过是想找个情绪的抒发口罢了,现在任务也算完成了。
“行了,老娘要回去写歌了,过两天还有演出呢”。
她戴好头盔,抬腿胯上摩托,“你也少喝点,明天不上课啊!”
顾舟:“不上!”
罢课!
**
第二天。
刚下课的顾舟被路过的老师打趣。
“呦,这不是我们的顾教授?脸色怎么这么差?”
这个老师是个秃头的光棍,说话总爱狭着眼睛,他压低声音道:“这再孤独也要有节制是不?不然对身体不好~”
顾舟拿着材料冷冷地瞥了一眼。
越是这样的冷性子,学校里大胆的老师越爱逗弄他,只不过每次逗弄完都会脚底抹油,迅速开溜,防止被顾舟用眼刀杀死。
**
教务处批下了林默的书,就放在顾舟的独立办公室。
他不喜欢与其他人共处一室,索性就在学校单独建了一间办公室,内置齐全,设计独特,离图书楼不远,但隔音良好,私密性强。
看着三十多本厚厚的教材,他内心冷哼,通知班长让林默来办公室取书。
办公室的门敲响,顾舟头也没抬,淡淡说了一句:“进。”
见到来者,他眉头微皱,“不是让你自己来吗?”
高盛挠头憨笑,“林默不知道您的办公室在哪,我就带他来了,顺便帮他一起搬书。”
班长高盛是个热心开朗的Alpha,平日里喜欢打篮球,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阳光开朗大男孩。
顾舟:“行了,你先回去吧,我有事单独和林默说。”
高盛犹豫地看了林默一眼,不敢忤逆顾舟的意思,就先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回归了宁静,甚至可以说窒息的死寂。
几秒钟的对视后,顾舟冷漠地扔给林默一张表格。
“一共三十二本,自己核对。”
林默从办公桌上接过纸来,蹲在地上一本一本地数,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通知你自己来的意思就是一个人来,下次记住!”
“哦。”
听到对方不冷不淡回应,顾舟烧起一股无名之火。
见他没有抬头,顾舟继续道:“在学校,我是你的班主任,你尊我一声教授不为过,就算你不服气,叫我老师也是应该的,别以为金融有多好学,我的课可不是那么好混的!”
林默自然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过是想划清界限,将他们继父子的关系烂在肚子里罢了。
本来就没打算公开,还省得给自己找麻烦。
他始终没有应答,只安静地清点教材,三十二本一本不差。
书太厚重,就算勉强也还是需要分两次搬。
要是班长没走就好了。
“知道了”。
他抱起一半的书,应付了一句,转身准备离开。
谁知道刚转身就被叫住。
“谁让你把剩下的书留下的?一起搬走!”
林默回头,站在原地冷冷地盯着他。
由于用力搬书,玫瑰香从腺体中不自觉四溢出来,房间里逐渐充斥了高浓度的信息素。
顾舟觉得头皮发麻,全身有电流穿过般刺痛滚烫,他阴鸷的眼睛逐渐发红,倏然起身打掉了林默手中的书。
十几本新书像吸在一起的巨物,“咚”的一声砸落在地。
他恶恨地盯着林默的眼睛,用力攥紧他的手腕。
林默感觉自己的手腕要被捏断了,挣扎着问:“你到底要干嘛?!”
他的脸逐渐逼近,眼神阴沉地盯着林默。
“以后,离我远点!”他嗓音干哑地威胁:“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便一把扔开了林默,“拿着所有的书滚出去!”
有病!
林默偷偷白了他一眼,堪堪抱着所有的书离开了办公室。
汗水掺杂着玫瑰香飘了一路,所有Alpha都被吸引,有好几个还主动上前搭讪要帮他搬书,但都被他拒绝了。
顾舟站在窗户边,看着楼下络绎搭讪的人,对林默更多了一份厌恶与鄙夷。
果然是Omega,一辈子柔弱,还要受发热期的控制。
只恨Alpha会被Omega的信息素影响,否则这个世界怎么能容忍这般弱者的存在!
林默一离开,他就赶紧打开了所有的窗户,随着办公室玫瑰香逐渐消散,他身体的反应才逐渐归于平静。
不知为何,每次面对林默,他总是会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可越是靠近就越是抵触。
他冷静想过,这一切的祸源都是信息素。
就算信息素再怎么吸引,都阻挡不了他对林默的讨厌,只会让他更加憎恶。
***
林默一个人将所有的书都搬回了宿舍,全身是汗的瘫倒在床上。
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回想这半年,恍如隔世。
家道中落,父亲生病,姐姐被迫嫁人,他也成为一颗棋子嫁给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顾延康。
顾家的悦莱资本虽然如日中天,只有结婚,顾延康才会出手帮助林家,可偏偏遇到个顾舟。
每次想到顾舟看他的眼神,他都觉得不寒而栗:憎恨中夹杂着恶心,恨不得将他拨皮拆骨,碾成齑粉。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
罢了。
只要能待在顾家,总有办法帮助家里度过难关。
希望之后的日子能顺利点,至于那个比自己大六岁的“儿子”,能不见就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