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西幻短篇）》金作鼎

4、第 4 章

　　“你一开始就预料到这个局面了吗？用婚姻来骗取我哥哥的钱财？”作为一个女人，我知道有时候令一个女人开口的最好办法是激怒她。
　　“你休要侮辱我！”苏菲果然显得很激动，泪水开始在眼中闪烁，但是强忍片刻后，好像反而平静了下来，苦笑道：“其实，他本来就并不爱我，我知道的。我只是曾经天真地以为，我一定可以用我的爱打动他……到最后，他还是那么残忍地告诉我，我做不到……”
　　我静静地听着。
　　“那天晚上，他说锡林到皇城来了，他要去见他，结果深夜才大醉而归。他进门就抱住我，亲吻我的脸颊、嘴唇……他从来没有对我如此亲热过……我以为，我以为……”这个美丽的女子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惨然地苦笑，即便是陌生人，也难免为她凝眉。她忽然眉毛一阵扭曲，“没想到，他嘴里喊出、喊出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从那一刻，我才清醒，我就算再努力，就算再为他湮没自我，也永远只是一件替代品而已……虽然这都是我有心理准备的，我原本只是想不求回报地去报答他救过我的恩情……到底，还是容忍不了他爱着另外一个人……所以，我根本没有理由再留在那里……”
　　“那是什么时候？”除了同情她，我还在思考我关心的问题。
　　“就是他出使克里斯王国的前几天。”看来苏菲还以为哥哥真的像出发前对外宣称那样，离开皇城是要出使克里斯王国。
　　“哥哥他口中喊的是哪个女人的名字？”这无疑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苏菲凝噎良久，“我……忘记了。”
　　她撒谎。从她眼中的嫉妒和愤怒上看，我敢保证她一辈子忘不了这个名字。可是我却想不出来她为什么要对我隐瞒。
　　“你不愿意再想想吗？”我想我当时的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和。
　　“我已经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到底还想怎样才肯从我眼前消失？！”苏菲又被我的追问逼得竭斯底里起来，好像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而将她加害至此境地的那个人是我。
　　我凝视她片刻，“你真的自信能骗得过我吗？你真的自信我不能将你怎么样吗？尤其是——当你根本不了解我。”
　　泪水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地从苏菲双眼涌出——她彻底屈服了……

　　“朱烈斯出事以后，你再没有见过她吗？”锡林看着我确认道。
　　我点点头，“其实我总共见过她没几次，即便是现在跟她擦肩而过也不见得能一眼认出她来。”
　　“我对那个女人也没什么印象，想不明白朱烈斯为什么会娶像她这样一个平凡的女人。我会找人好好调查一下她到底跟这件事有没有关联，为什么要出走的。”锡林习惯地一笑。其实，这个问题也是我费心思考虑过的——答案显然不尽如苏菲自己所说。哥哥在喊出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后，一定还因为苏菲辱骂这个女人而和苏菲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而正是这场冲突，令深爱着哥哥的苏菲彻底崩溃，并且选择逃匿的。至于与哥哥的失踪之间的关系，苏菲充其量也只可能成为追查这件事的干扰因素而已。
　　“锡林，你最后一次见到我哥哥是什么时候？”我看了一眼锡林，又黯然补充道：“我已经有一年没有见过他了……”
　　“我也跟你一样，”锡林好像叹了口气，但是很快又恢复了笑容，“最后一次见他是去年的婚礼上。想起来，当初真不应该让他的婚礼举办得如此顺利。”
　　我低头一笑，表示领会了他的幽默，转而盯着他的双眼问道：“锡林，你跟我一样相信哥哥他还活着，对不对？”
　　锡林先是不自觉地瞪了一下双眼，显得有点惊讶的样子，随即将身子凑到桌子上看着我，笑容如此迷人，“那当然。我跟他，剑术还没分出高下呢。说好了逃跑当输的。”
　　我被他的笑容感染了，不觉一笑。“他也跟你说过我们关系不好，对不对？”所以锡林才会奇怪我为什么还在乎哥哥的生死——尽管哥哥已经是我可能还在世上的唯一亲人了。
　　“男孩子和女孩子之间，有些冲突总是无法避免的——越是亲近的人越这样。相信我”锡林冲我眨了下眼，但是他依旧灿烂的笑容里分明写着不一样的内容。
　　“时候不早了，翡翠今天也一定累坏了。”朗格斯夫人笑着看了看朗格斯大人，“我们先让翡翠早点休息。来日方长，明日我们再叙？”
　　“夫人说得对，”朗格斯大人站起身来，“翡翠，他们已经给你安排好，你就住在西苑的金枚阁。应该说整个西苑以后都是你和哈迪斯的了，你先暂且一个人住在那里。”
　　“谢谢朗格斯大人。”我也连忙起身行礼。其实对于一株无根的浮萍来说，漂到任何江河湖泊里都一样。
　　朗格斯大人和夫人正要在其余的人的目送下转身离去，锡林突然开腔道：“父亲大人，我想……还是应该把那件事对翡翠说一声。”
　　两人迟疑了一下，面有难色地对望了一眼，回过头来。
　　“锡林，不是说好了没必要提起这件事吗？”哈迪斯忧心忡忡地走到锡林跟前低声埋怨道。
　　“哈迪斯，我理解你心疼你的未婚妻。”锡林狡笑着拍了拍哈迪斯的肩膀，“但是如果不说出来，她更可能受到惊吓哦。”
　　哈迪斯凝眉不语。而我只能无辜地呆立在原地。
　　朗格斯大人轻轻嘘了口气，像下了决心一样对我道：“是这样的，翡翠，最近我们的庄园里发生了一些怪事。”
　　我似乎预感到朗格斯大人要说些什么，不安地看着他。
　　朗格斯夫人连忙笑着解释道：“其实只是偶尔丢失一些小玩意儿之类的事，并没有多么严重。只要晚上关起房门来，别到处走动就行了。”
　　“可不是，不知道格林太太那颗脑袋至今找到没有。”锡林一脸坏笑道：“房子有些年头了，这些事总是很难避免，你说是吧翡翠？”
　　“什么、什么脑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有些颤抖。我从小对这种灵异的事情就没有抗体，随便一个鬼故事都能让我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也一夜不敢合眼。他们应该都对我八岁那年来这里度假的时候被收拾被单的女佣吓得满栋楼跑的事记忆犹新。
　　“哦，就是那个最近据说总是在晚上的过道里出没的幽灵。她自称格林太太。不过我还不曾有幸见过她。”锡林笑意更浓，好像我的恐惧增加了他的欢乐一样。
　　“锡林，够了！”哈迪斯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了，他让锡林闭嘴后，安慰我道：“翡翠，不用害怕。我们已经请巫师来过了。他们说原本可以直接将格林夫人驱赶的，但是这么做对一个生前已经颠沛流离的鬼魂来说，太残忍了，所以经我们同意后已经布下让鬼魂速往天国的阵法，再过两天就没事了。房间里经巫师施法，格林夫人是进不来的，只要待在房间里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这让我突然回想起来这里的时候遇见的那个疯疯癫癫的守林人米歇尔所说过的话，不由浑身一个激灵，“难道米歇尔说的是真的？”
　　“哦？那个疯子又说什么傻话了？”锡林瞪了下眼，似乎对这个问题有点感兴趣。
　　“翡翠，不要胡思乱想，那个米歇尔总是说些疯言疯语，不必当真的。”哈迪斯连忙打断道：“哥哥，我觉得你与其接济他，不如多跟他谈谈，减轻一下他的精神错乱。”
　　锡林一翘嘴唇，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事情大概就是如此。的确如哈迪斯所说，不需要太担忧，过两天问题就解决了。你们都各自歇息去吧。”朗格斯大人边说边转身向门口方向踱去。
　　“是的，翡翠。如果太害怕，可以让女佣们到房间里陪你。晚安亲爱的。”朗格斯夫人亲吻了一下我的额头，也跟在丈夫后面离开了。
　　锡林吹了声响哨，恶作剧地看了眼余怒未消的哈迪斯，又露出了他那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翡翠，晚安。”他说完也消失在了门口。
　　“翡翠，我送你过去吧。”哈迪斯的笑容里流露出一点对他哥哥爱恶作剧的歉意。
　　我点点头，在女佣的引领下走出了房间。
　　*
　　“翡翠，你今天一定很疲惫了吧”通往西苑的回廊里灯光迷离，外面的花园、喷水池塘在月光下别有一番景致。夏夜特有的凉风一洗白天的闷热、浮躁，带来一阵阵草木的芳香——这一切仿佛都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的——在这样的环境里，哈迪斯的话更显得温柔。
　　我不觉笑了，抬头看着哈迪斯琥珀色的双眸，“其实不是——比起这半年里发生的事情，今天是我最轻松的一天。”
　　“我、我也是。”哈迪斯突然显得有点不知所措，视线仓促地转移到别的地方，“比起每天担心你，却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能够跟你在一起，真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