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西幻短篇）》金作鼎

3、第 3 章

　　哈迪斯留着一头齐耳的金色短发；细碎的刘海下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琥珀色的眼眸总是充满着诚恳和温和；白皙的皮肤、尖削的下巴、纤长的身材对于男孩子来说似乎略显秀气，但是配合着他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气质，总给人一种独特的美感。
　　“翡翠，你终于来了。”哈迪斯有点腼腆地微笑道。
　　我向他们行礼、问候过后，从他们中间走到此时正微笑着站在大厅中间的朗格斯大人面前。
　　朗格斯大人在我的印象中总是一副充满威严的样子。挺拔矫健的身姿、雷令风行的作风，颇有统领千军万马的气度；全国最大的迪特里希郡在他的治理下井井有条。他的年纪比我父亲稍长几岁，他们从父辈那里承继了深厚的友情，并且延续到了我们这辈。我和哈迪斯的婚约以及哥哥和哈迪斯的兄长锡林之间的友情都是最好的体现。
　　看见朗格斯大人，这位对于家族人丁并不兴旺、如今已经可以算是举目无亲的我来说亲如叔伯的长辈，我刚行过礼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朗格斯大人拥抱我，安慰道：“安心待在这里，一切都会好的。”
　　朗格斯夫人也连忙上来替我擦拭着泪水。
　　“翡翠真是越来越光彩夺目了。”这时从众人身后闪出来一个人，他金色的长发扎在身后，不羁的刘海挡住小半边脸，但是无法掩盖他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眸透射出的炯炯神采；英俊的脸庞上总是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这个人便是锡林，据说在骑士团里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还很受女孩子欢迎，“幸亏父亲大人当年慧眼识人，早早定下这门亲事。要是现在哈迪斯再想追求翡翠，恐怕招架不住那么多竞争对手。”
　　“锡林，你又取笑我了。”我低声道。
　　锡林故作害怕地瞪了下眼，假装求饶道：“我怎么敢？我要是敢取笑你，哈迪斯会用魔法将我变走的。”
　　我忍不住笑了。沉重的气氛顿时间变得轻松、温馨起来。
　　*
　　“翡翠，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你以前在家里是怎么过的，在这里就怎么过。”晚宴过后，朗格斯大人将大家留在餐桌前多叙会儿话。看得出他努力地让自己总是显得格外威严的表情中流露出一点慈祥。
　　“也许现在刚到这里还不太自在，”朗格斯夫人的笑容自然很多，“等尽快让哈迪斯和你成婚以后，应该就有归属感了。”
　　哈迪斯内敛地颔首一笑，白皙的脸颊上似乎微微泛红。锡林则咧开嘴，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饶有兴味地看着弟弟。
　　“其实，朗格斯大人，”我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道：“我这次来，是想辞退这门婚事的。”
　　“什么？”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我。就连侍立在后面的女佣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大人，夫人，”我慢慢解释道：“翡翠家门遭逢不幸，父亲病逝，唯一能继承父亲遗志的哥哥又下落不明。男爵之位被国王陛下剥夺不在说，就连祖辈积累下来的一点财产，也被皇家抄没。多亏朗格斯大人多番周旋，保存下芝兰宫，父亲最后的日子才不至于流离失所。如果说当年还凭着爵位跟大人算得上是门当户对的话，现在翡翠已经是一个卑微的平民了，还恬不知耻地妄图高攀朗格斯家族，即便大人您不嫌弃，也难免贵族们的非议。更何况，哥哥含冤不白，父亲大人又含恨而终，翡翠、翡翠就算再一无是处，也不能听之任之……”我哽咽了，泪水不住地从双眼涌出。

　　朗格斯大人沉默片刻后道：“翡翠，你的心情我很理解。凯瑞勒男爵和朱烈斯的事，即便你可以处之泰然，我们也无法当做没有发生。其实，事发后这半年里，我一直有派人暗地追查此事，可惜，到现在为止还是一筹莫展。”哈迪斯和锡林都在微微点头。
　　“退婚的事，你不能再提了。”朗格斯大人恢复了威严命令道：“我们两家的关系不是因为‘门当户对’才缔结的；更不会因为今日你们遭逢不幸而一刀两断。为朱烈斯洗脱冤情的事，就交给我们吧。你要把过去的不愉快忘记，在这里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看见我还在不住地啜泣，朗格斯夫人笑了笑，掏出手绢帮我擦着眼泪道：“我和菲利普早就将你当成自己的儿媳、女儿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不然，哈迪斯会伤心的。”
　　“父亲和母亲说得对，翡翠，你在这里什么都不要再忧虑了。”哈迪斯低声对我道。
　　我擦看泪水，点点头。
　　“说起为朱烈斯洗脱冤情……”锡林插嘴道：“这段时间里，不知道你有没有也打听到些什么或许对案情有帮助的？”
　　“我……我一直在父亲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他……”每天都会有接送从城里来的大夫的马车，从芝兰宫那扇金色的大门进来，又打那出去——在过去的半年里已经成为不变的规律；发生着变化的是大夫们的神情，从一开始的从容不迫，慢慢变成后来的暗淡无光。
　　“锡林，你这孩子，别再为难翡翠了。”朗格斯夫人低声责怪道。
　　“是的，母亲。”锡林嘴角一翘——这似乎是能从他这张玩世不恭的脸上找到的几乎最严肃的表情了。
　　“我……我曾经让仆人到哥哥家中找嫂嫂……但是……”所有人都顿时扭头看着我，“我最近才听说，哥哥从皇城出发的第二天，嫂嫂就失踪了。”
　　嫂嫂苏菲失踪了，就在哥哥出发护送羊皮卷的第二天，还卷走了一笔虽然在当时对我们来说微不足道但也足够一个小富之家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钱财。这个消息曾经牵动着我的神经。
　　“朱烈斯的妻子？就是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吗？”朗格斯大人皱眉道。
　　是的，就是那个朗格斯大人口中的“来历不明”的女子。一年多以前，哥哥突然将一个平民女子带到父亲大人面前，说自己要结婚了。以哥哥出身的优越和能力的优秀，对方却是一个来自乡间的没有任何出身可言的女子，实在无法不令人感到唐突。父亲宽容地接受了他们，并且很快为他们举行了婚礼。
　　“她叫苏菲。”锡林若有所思道：“的确，朱烈斯失踪以后，我再没机会见她一面。只是不知道她是离家出走了，因为我多次派去朱烈斯家里慰问的仆人都回报说朱烈斯的管家称苏菲家里有要事，暂时回去了。”
　　“虽说家丑不外扬，但是索罗斯管家也没必要向锡林你隐瞒——你和哥哥是最好的朋友啊。”索罗斯管家还真是神机妙算，一语道出了我派人调查了一个月才查出来的情况。苏菲确实“回家”了，但是我找到她的时候，她的家跟原来相距千里。
　　那天夜里，她正独自在房中抱怨送洗脸水来的女仆动作太慢，直到我来到她身后她还怨声不迭。一头金色的卷发披散在肩上，纤细姣好的身姿搭配着简朴却高贵的裙装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那么美好。也许刚回头的时候只是发现我不是她的仆人，而且手上并没有捧着脸盆；瞠目结舌了片刻、显然是认出我来了以后，双眼中的惊慌更甚百倍，不自觉地往后挪了两步。
　　“你……你是翡翠？！”苏菲花容失色、语不成声。看着我的双眼中还带着一股愤怒。话音未落，她快速向门口看了一眼，显然是要班救兵了。
　　“别指望你那些愚蠢的仆人了，我的人正在招呼他们呢。”我当时的笑容一定有点狰狞。
　　“是朱烈斯让你来的？”苏菲眼中有增无减的惶恐表明，对我们家的实力的迷信已经让她放弃抵抗了。
　　听见她这么问，我当时心中一怔。“哥哥让我来的？也可以这么说。他要我问问你为什么要加害于他。”
　　“我加害于他？！”苏菲表现得好像听到了什么荒唐的消息一样，滑稽感让她勇敢起来，“我只是拿回我应得的东西！那对于你们家族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哦？什么是你应得的？达克斯羊皮卷还是凯瑞勒家族的声誉败坏？”我注视着她的双眼。
　　苏菲先是一愣，随后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她显得惊讶、浮躁甚至担忧，却不像是在假装，“等等，为什么朱烈斯他不亲自来，要让你来？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她太深居简出了，这个问题只要她走出大门一步，我相信任何人都能回答她。而我想问的问题，却只有她才能回答我。“现在，你可以说说，到底为了什么要离家出走。”
　　“哼，我只是离开一个不爱我的男人。”苏菲将头扭向一边，神情中交缠着悲伤和愤怒。这种时候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几乎等同于流露出对所提到的这个人的余情未了。
　　我心里又吃一惊：哥哥难道不是因为深爱这个女子才不顾身份差距的悬殊，在多不胜数的条件优越的爱慕者当中选择了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