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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他朝若是同淋雪 ...

  •   你买了张话剧票《恋爱的犀牛》,演出地在京州。

      ??说来好笑,你主动申请从京州借调到吕州不久,屁股还没坐热,就再一次坐上了返程的火车。这场话剧你是抱着朝圣的心去看的,你想深究,你那朝思暮想的高育良高老师,因何推崇于它,甚至偷录了首映,并刻成光碟。

      ??如此与风雅二字相距甚远的事,你自不是从高育良口中知晓。秘密往往抖落于私交。

      ??在大一的时候,高育良牵着你的手,引你半只脚跨入梨园,到了大二,你趁热打铁,选修了一门戏曲鉴赏。那时学分不易得,作学生的是决不能干出迟到早退的事。某次上课前,你去开水房接水,碰巧见着同样前来接水的高育良。他手抱着一摞材料,也没拎个包,水杯就立在材料上,一看就是临时被人委任了重任。

      ??高育良排着队,手上模拟着胳膊夹紧材料,拧水龙头的动作。

      ??你暗自笑他,没有空出的手,接水必然不便。大教授讲究潇洒,上课嘛随性而为,知识都装在脑袋里,不爱照本宣科,不爱拎包,捧着一杯茶,一节课就这么顺下来了。

      ??开水房不只你们二人,眼瞅着上一个小姑娘就快接完水,却没个尊老爱幼的意思,帮一帮高育良。心思细腻的小姑娘都没想到这一辙,排在高育良身后勾肩搭背的小小子更是不会突然开窍去帮一帮他。如此,还得是你这个老师的爱徒,急人之所急。

      ??你从弯弯曲曲的队伍中走了出去,来到高育良身侧。

      ??“高老师,要不这材料还是让我先帮你拿着吧。”你不由分说地将材料从他手中拿过。

      ??他又惊又喜。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以这种方式与你不期而遇,并被你救了急,是高育良没想到的。

      ??“哟,赶巧。在这儿还能碰着。书比较重,还是我来抱吧。你帮我接个水就成。”

      ??“不就抱点材料,又不是抱个大熊猫。您还是快接水吧,后边儿人等着呢。”你催促高育良快些动作。

      ??高育良开水杯的方式与旁人不同,自带一种矜贵。他习惯单手,先拇指与中指合力转松一点杯盖,然后只中指搭在盖沿,悠悠地一圈一圈推开。他的手指粗砺而修长,做这个动作很是赏心悦目。

      ??高育良一接完水,你就笑着把重重的材料往他怀里塞,主打一个不吃亏,就帮他这一阵。随即,高育良无奈笑着走出开水房,没走两步,侧头想与你说话,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你压根没追上来。他退步回了开水房,探头一观,你果然还在里面。

      ??他悄默声地排到队尾,即你的身后。

      ??“怎么不早说,刚刚把水杯给我的话,我就帮你一起接了。”

      ??“这不是影响不好嘛。公共场合要有序排队,严禁加塞。高老师你这个思想可不够进步。”

      ??“噢。刚刚不愿意让我抱书,怕的是瓜田李下啊。小姑娘还挺心细。”

      ??你被高育良夸得不好意思。

      ??“高老师不用去上课吗?”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要赶人走的意思。我算是白夸你心细了。你刚为我解了围,从队中来到了队尾,我怎么也得表示表示,投桃报李,陪你一起排队把水接了。”

      ??你推脱不过,只得由他跟堵挡风的墙似的站在你的身边。你低头望着脚尖,食指不停摩挲杯壁,搜肠刮肚地想话题,以打破漫长等待中,彼此间的沉默。

      ??当你预备问他要上什么课时,一抬头,这老头正兀自翻看材料。好嘛,彻底不用多费口舌了。所谓陪伴,不过是高育良站着认真工作,你正着神色,眼睛不时地偷瞟于他俊逸的容颜。

      ??队伍行进一半,上课铃响了。的确,你今天到的就不算早,重新排队更是耽误了不少时间,排不上本该在你的意料之中,只是美色动人,令人智昏,有高育良在侧,你给忘了关注手表指针。

      ??“哎呀!高老师,再见。”学分要紧,进步要紧,你闻听此铃,即刻丢下此句,撇下高育良,向门口跑。

      ??“不接水啦!我把杯子里的分你一半儿吧。”

      ??“您自个儿留着喝吧。”你头也不回地冲着教室方向狂奔,边跑边埋怨,当教授的就是潇洒,上课迟到也没人会说,还有心情研究接水呢。

      ??你踩着第三遍铃声抵达教室,滑溜地坐在临门边第二排空位。今天要观看的剧目尚未播放,你趁此空档从书包内掏出纸笔,预备记录昙花一现的灵感。这不仅是你从高育良那儿学来的仿古习惯,也是迫于形势的无奈之举——此课之结业须得交上一份五千字的报告。

      ??除了水杯是空的,一切准备妥当,只待老师播放影片。在上节课老师就有预告要给大家看点好东西,是独家珍藏的话剧《恋爱的犀牛》首映版录像。

      ??“好饭不怕晚。这可是我从法学院高教授那里求来的资源。他人一会儿就来送光盘。”老师安抚大家情绪,毕竟要是高育良再不来,他这可就算得上是教学事故了。

      ??说曹操曹操到。一语毕,一熟悉身影从门口路过并折回。

      ??“老高!这儿呢。这儿。”鉴赏课老师迎了出去,生怕高育良再次走过了头。

      ??这一次,高育良彻底迈进此间教室,教你看清他的面容。你有些惊讶,又旋即明了,正所谓文史不分家,他那么爱研究明史,和一两个文学院老师熟稔再平常不过。

      ??“不好意思,刚找错教室耽误了不少时间。希望大家能喜欢孟京辉的这部作品。讲先锋爱情的东西,你们这些少男少女比我们懂。”

      ??你坐在台下凝望于他。一日两次的不期而遇,太过巧合,这种命中注定般的感觉,令你心潮澎湃、意马心猿。你幻想着他视线扫到你时,他脸上会浮现的惊喜。你嘴角的笑太过嚣张,需要用手来遮掩,一不注意衣袖将桌上的钢笔扫掉了地。

      ??这并非高育良的主场,作为外联求助嘉宾的任务完成后,他悄声退场。你的目光灼灼,时刻紧跟他行进的身影,今日第一次,他没有看见你。

      ??圆润的笔身顺着阶梯教室的坡度,很快,蹿到教室大门口,只差一点就成功越狱。高育良发现了它,将它拾起,并细心地用手掌拭去其上尘埃,交给了坐在你前边的同学,甚至还说声,

      ??“你的钢笔很漂亮”。

      ??今日第二次,他没有看见你,或者说,故意视而不见。愤懑与伤心交织,说不清哪种情绪更多。你无心去管那支钢笔,更无心去看那出话剧,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少女情怀总是诗,暗恋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充满少年少女们所追寻的一切的浪漫与幻想。但倘若给暗恋加了个背德的前缀,那故事便不太美妙了起来。一份注定无望的暗恋,就像布满京州的法国梧桐,即便是在明媚的春天,你所能品尝到的只有无孔不入的飞絮,令人嗓子发痒,常打喷嚏,甚至迷了眼睛,不停地泪水直流。

      ??那时的你还不懂,为何高育良就像天边的云,于你忽远忽近。上一秒还在陪你排队接水,甚至要与你共享一杯,下一秒就把你框在了视线之外。远与近,何尝不是有人也在如你一般,怕行差踏错,怕师生情过了火。

      今天要看的,就是当年那场,原班人马巡演的《恋爱的犀牛》。

      ??时间安排的恰好,你到时,距离开戏还有30分钟,足以你早早过检,进入剧场,然后安逸地坐在位置上发呆,静候好戏开场。

      ??不过,你从票房取了票,并没有循着常人惯例。你站在剧院大门平台的一隅,从高高的台阶上向下望,目光越放越远,看陆陆续续前来的人流,看行道倏忽亮起的灯光。你很想说,时间尚早,你只是在放空自己,并不是在等什么人。

      ??钟表从七点转到七点二十,好戏即将开场。你旋即掐灭心底本不该有的浪漫幻想,干脆转身,走进剧场。

      ??你按照票面指示,找到三楼的座位坐下。这并非什么好位置,只是物美价廉,与你当下的经济水平恰好相符。

      ??剧场的暖气很足,你将风衣脱下,规规矩矩地叠好放在腿上。腰贴着座椅靠背,左右调整角度,找到个最舒服的姿势靠着,美美等待艺术欣赏。

      ??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不解风情的。在你寻摸到最佳观剧状态后,有位上了年纪的阿姨手上捏着票,面上颐指气使地冲你喊话:

      ??“小姑娘!你自己座位不坐,坐我的位置作什么。”

      ??嚯。这语气,这态度,老太太又不是你妈,你哪里忍得这份冤枉气。更何况,就这烂座位还有人要争,实在是超出你的理解。

      ??“阿姨,你看错了吧。我这票上写的就是这个位置。”?你是个场面人,更是搞政法的,就要摆事实,讲证据,你从口袋中掏出票根,与她据理力争。你本就有理,语气说不上客气。

      ??“哎呀!”她一惊一乍地,丝毫不顾及周遭观众的耳朵受不受得了。

      ??“你拿的哪里是今天这出戏的票。剧目写的都不对,时间还是下个月的。”她为了彰显自己,把她的票根直往你眼珠子上送。

      ??到这时,你如梦初醒,票房给你取错了票。天大的乌龙,你没细看,票务也没细看,检票的人更没细看,直把你这个拿着《永不消逝的电波》票面的人放了进来。是你的错,你连忙致歉。不待你说,那女士的话劈头盖脸而来:

      ??“看吧。是你抢了我的座位吧。小姑娘家家的,拿别的票混进来……”

      ??这女士的主权意识极强,逮着人的错处便舍不得放手。说就说了,口中还念叨起几句当地方言。她说的太快,你没听懂,但估摸着不会是什么好话。

      ??为此,你感到伤心。不只是因为闹了这出乌龙,生受阿姨频频发难的委屈,还因为你分明同样花费钱财,本是充满期待地前来看戏,可事到如今,演出马上就要开始,偌大一个剧院,竟没了你容身之处的无助。你完全记不得当日开票买的是什么座位,只记得是三楼。

      ??你从先前的座位快速逃离,漫无目的地在台阶上游走,寻找易于打游击的空位。最终,在灯光彻底暗下前,顺着好心人的指引,找到一席落脚之地。

      ??“谢谢。”你感激地冲他欠首。

      ??“不客气。”
      ??“这个位置是我朋友的,他今天没来。你安心坐着看吧,不会有人打扰的。”

      ??他的这句话实在熨贴,足以抚慰你刚刚的凌乱失助。许是他表现得过于体贴周到,你甚至觉得他的声音听来极其耳熟,很像一个人,一个深深埋藏于你心底的人。

      ??大幕倏忽拉开,舞台上耀眼的灯光吸引你所有注意力,令你无暇去深究身畔这位萍水相逢之人。

      ??《恋爱的犀牛》讲述的是一个他爱她爱他不爱她的爱情故事,男主(马路)无可救药地爱上女主,女主(明明)同样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他们有着同样的偏执,在爱情中像是犀牛般横冲直撞,清醒地抛下尊严,不顾遍体鳞伤。他们被爱情逼疯了,一个做了别人的情人,一个绑架了爱人。

      ??马路隔着白色幕布杀了自己精心照料的犀牛,鲜血染红一片,舞台被红色灯光笼罩。与此同时,《马路之歌》响起,台下一阵唏嘘。

      ??你能清楚地听到周遭有人撕开手帕纸包装的声音,有人哭红了眼眶。

      ??“需要吗?”
      ??一只捏着开封手帕纸外包装的大手从你的身侧探出。

      ??你摇摇头,婉拒了。随后,你听到一声低沉的轻笑。

      ??“真的不需要吗?”他接着询问。

      ??虽然他先前的表现不错,但他这么没有边界感,你决定收回发出的好人卡。你不太愉快地偏过头去,皱着眉觑他。

      ??一眼,万年。

      ??他不知在何时摘下了帽子,漏出了他深邃的眼眸。高育良的眉眼你太过熟悉,他虽还捂着那副口罩,你也能将他与旁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区分开来。

      ??“丫头总算是认出我来了?”

      ??“老师这是作什么怪。分明认出我来了,还搞变装,拿我逗闷子呢。”本来挺浪漫的巧遇,被高育良这一通操作,生生让你欢欣的情绪别扭起来。

      ??“这不是感冒了嘛。维护公共卫生安全,戴个口罩。”

      ??老狐狸,官腔张口即来。你不吃这套。

      ??高育良见你依旧没接过纸巾,兀自从中取了一张,送到你的眼前。这距离,离他亲手为你拭泪也没什么差别了。你的心跳为之骤停。

      ??“做什么?”这话问得呆。

      ??“还能做什么?擦擦你的大花脸吧。怎么越长大,越发呆了。”

      ??本身奏起《马路之歌》,这出话剧就算演完了。你与高育良的眉眼官司打的有来有往,时间在此间悄声流逝,演员谢幕流程都走到了尾声。周遭的人都起了身,准备离场。见此,你与高育良很是默契地把交流存档,合群地起身排队离场。

      ??今日的舞台效果很好,观众的情绪被深切带动。心潮澎湃间,前方的出口发生了拥堵推搡。在汹涌的人潮中,高育良很是绅士地双手搭上你的肩,将你护在胸前,领着你亦步亦趋地退场。背部突如其来的炙热温度,令你短暂失神,指尖不时传来触电的麻痹之感,心脏急剧搏动,顶得胸口闷闷的。

      ??拥挤只在那一段,复行数十步便可豁然开朗。你们很快走出了大厅,走出了剧院。属于夜晚的凉风吹过,吹动你片片情思,吹尽你肩上余温。高育良宽厚的手掌不知在何时抽离,那黑暗中的“相拥”,是否是真,你已无从考证。因为你发现——你断片了。是的,没喝酒,人清醒着断片了。你以为的只是你以为。事实表明,到如今,你依旧对你的老师高育良贼心不死。

      ??你们二人在门口沉默着盘桓片刻,高育良率先出了声:

      ??“时间还早。一起走走?”
      ??“好。”

      ??你们都不是轻别离之人。
      ??

      ??京州大剧院不愧它名中的“大”字,除了剧院主体,它的周遭还有环湖的游人走道。你与高育良肩并着肩,向着那片静谧走去。晚风不停地吹,吹得人乌发飘飞,吹得湖面波光粼粼。高育良顺着湖中的月色,抬头望向了月亮,似自言自语般地道了声:

      ??“今晚的月色真美。”

      ??你无法确定他只是单纯的慨叹,还是沿用了此句的引申义,只得缄默不语。

      ??“你突然调动去吕州,在哪里还呆的习惯吗?”高育良换了个话题。

      ??“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呆久了就都习惯了。”你无可无不可地回答。

      ??“在那边体验一阵,就回京州吧。调动的关系我可以解决。”

      ??“我觉得那里挺好。物价便宜,基础生活配套也全,蛮宜居。”

      ??“就这么惫懒,没有一点“不辞鶗鴂妒年芳,但惜流尘暗烛房”的想法?”

      ??“此句何解?”

      ??“有点追求。专注生命的厚度,活出灿烂辉煌。”

      ??“我记得这应是一首悼亡诗。写爱情的。倘若谨遵老师教诲,我可得摆出殒身无悔的姿态,去追求永恒的爱情,”你以玩笑的口吻,说出心中所想。

      ??“欸。正经点,说正事呢。”他打断了你。

      ??“那我也说点正经的。老师怎么一个人来了,看爱情片,背着师母?”

      ??“都说了,有事、有事。”高育良随口搪塞。其实,前不久他们办了离婚手续,已然一别两宽,自此没了牵连。

      ??两个心里藏着事的人聊天,挺没意思。

      ??“天儿不早了。高老师,再见。”你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拯救沉溺于爱情中的自己,主动告别。

      ??“你回哪里,我送你吧。”

      ??“不用。现坐地铁,方便。”

      ??“那好。”

      ??你与高育良告别后,不曾回头看他一眼。兀自走在街头,向地铁方向行进。喇叭声先于汽车大灯被你五感识别。

      ??你回头望去。车窗摇下,露出高育良的脸。

      ??“上车吧。”是一种不容拒绝的好意。

      ??到后来回忆时,你分析为何能爱这个老东西这么久,大抵是因为他太会吊了,他对于你的引诱源自骨子里的传统秉性。他于你就像是特异性的抗原,你患了名为相思的疾病,体内发挥效应的突触只与他能够紧密结合,如此这般你才有了康复的机会。

      ??分别时,你问他,
      ??“为什么我们总是在剧场相遇?”

      ??他回答那句老话,
      ??“因为我们一直很有缘。”

      ??这答案太宏观。其实,总在剧场相遇,只是因为你今日所有的一切信仰、主义、爱好、情趣,都源自于他。他是你的老师,他把你教成了今日之你。芸芸蜉蝣世,你最似他。

      目送你上了电梯,高育良从大厅走出。

      ??晚风袭袭,树影婆娑,发出窸窣声响。那声音搅得暗自轻愁的高育良,心底愈发痒痒。

      ??只影在月光下拉得细长。

      ??他在你的楼下徘徊起来。随后,开始漫无目的地晃荡。不为什么,只是想这么做。光阴不知觉地流逝,就像地球是圆的那样,往西走到极点便成了东,他绕这陌生的楼盘走了一圈,最终回到原点。

      ??恰好你楼下有物业所放置的歇脚长凳。

      ??高育良安静坐下,悠悠思索:

      ??露水的夫妻尚有几分真情在,更何况他与吴老师还是少年的夫妻。少年夫妻,老来伴。尽管那些温柔缱绻的回忆都在每晚的对坐无言、同床异梦中消磨殆尽,可从前的海誓山盟、心心相印是真。

      ??同样,而今“故来相决绝”也是真。

      ??此事是吴老师主动提起的。按高育良的秉性,他能拖许久。

      ??离婚,生生截断两姓之好,把原本的世上至亲变成了天涯陌路。高育良心上有了块疤,可以治愈,但恢复期还有得要等。

      ??从前,高育良爱看《恋爱的犀牛》,爱到不惜格调,做出偷录枪版一事。他对爱情的憧憬可见一斑。直到遇见你,他心生“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之意,将碟片压了箱底。先锋爱情教导人献身无悔,他不敢再碰。到如今,落得自由之身,他可以放纵情怀,再去浪漫中打滚,这放肆的头一遭便碰上了你。有时候,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不得不去相信缘分。

      ??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夜色中,高育良不见层云,不见星辰。轻愁不易斩,过客该走还得走。高育良从长凳起身,随手掸落看不见的坐下灰尘,走向停车坪。

      ??在这特殊时刻,门外尚未拉起封锁警戒,但一向“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的保安大爷纷纷出来站岗、巡视。

      ??人坐在铁皮子里,还妄图大摇大摆地驶出大门,实在嚣张。一头雾水的高育良很自然地被门卫拦下。

      ??“老师傅。麻烦开下闸门。”高育良摇下车窗,礼貌问询。

      ??一保安大爷远远向他挥手。

      ??“年轻人。大晚上的,别和老婆吵架啦,倒车回家吧。疫情你也懂的。接上级通知,全小区封闭,不允许进出。”

      ??闻听此言,教高育良愣了神。疫情防控准则早已转变为精准防控,怎么他这才出来喘口气就又被封上了,还被封闭在了一个根本没有落脚之处的地方。

      ??高育良掏出检察院的工作证给他看。

      ??“老师傅。我这是有公务需要处理。”

      ??“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啊。上级通知的事,我们只管执行。”保安大爷耐着性子假模假式地瞅了一眼,随即摆手。

      ??高官二字无法写在脸上。哪里能指望一个保安大爷能从复杂体系内的工作证件推断这人身份有点东西。但自己说自己,实在有弄权之嫌,不够有格调,不够光风霁月。

      ??“你们的上级是谁?区长可以管吗,还是要市长。”

      ??“年轻人爱说大话。不要在这边和我扯,不能出就是不能出。”撂完此句,保安大爷理都不理翻起手机通讯录的高育良,直接走掉了。

      ??被众星捧月的高育良二次愣神。体制外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没有人精鞍前马后,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高老师?”你试探着询问。

      ??“!你怎么下来了?”到今日,高育良总算看到了你不修边幅的另一面——

      ??趿拉个棉拖,拎着袋垃圾,套着个动物造型的连体睡衣,帽子将脑袋完全包住,只留副让人识别身份的面容。

      ??“这么穿,不冷吗?“

      ??高育良的问询,一副爱叨叨的大家长口吻。反正真面目揭穿,你干脆破罐破摔。

      ??“不啊。我听说小区封闭了,下来打探打探军情。老师,你这是出不去了?”

      ??尴尬一时间无法消除,却可以转移。你将话茬对准高育良。

      ??不待高育良回答,刚走开的大爷回来了。

      ??“媳妇下来了是吧。这就对了,有什么好吵的呢。回家吧。”
      ??......

      ??天知道,你是怎么和高育良一同上了电梯的。

      ??陌生男女,不对,你俩认识,成年男女即将共处一室,共度一个夜晚,也不知道这样合不合法。

      ??你与高育良都有些紧张。

      ??“欸。你说,那老师傅是夸我年轻还是嫌你老呢?“

      ??你白了高育良一眼。神经。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就不爱漂亮呢。”

      ??“停!女为悦己者容,我现在还单着呢,漂亮给谁看。咱,不用漂亮,麻烦,主打一个怎么方便怎么来。”

      ??“我们单位挺多帅小伙的,要不要老师给你介绍介绍,联谊一下嘛。”

      ??十二楼到了。电梯门开。你正好躲避高育良的喋喋不休,跟阵风似的走了出去。

      ??一梯两户的格局,方便你放肆大胆地装饰门户,可当你昂首挺胸走到门口时,顿时发觉要遭。

      ??门头大字当初就不该写那么大。

      ??“虫二。”

      ??“好一个風月无边噢。”

      ??你就知道,乾隆爷的乐子,高育良一定知道。

      ??“干嘛耶。我可是好心收留你噢。”

      ??屋外写着风月无边,屋内写作“快乐老家”。你暗自希望高老师的心脏承受能力可以高一些。

      ??“我这不就是读个门联。夸你呢。夸你志趣高雅。”

      ??
      ??你开了门。

      ??映入高育良眼帘的先是摞在墙角的空矿泉水桶,好几层,码得还挺齐整,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夸你还是该损你。随后场景,零零总总,一言以蔽之,就是书乱放,衣服乱放,零食乱放。

      ??“见笑。见笑。”你率先抢夺话语权。

      ??“不笑。不笑。就是很难想象,你是怎么把屋子做到,像家又不像家,乱了又好像不那么乱的。”

      ??“那要不,老师大发慈悲,帮我收拾收拾?让我领略一下,老师的风采。”

      ??“我还能走吗?”
      ??“我想,是不能走了。”

      ??“那我这算不算羊入虎口?”
      ??“我觉得,我这才教是引狼入室。”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尴尬中又带有风花雪月的长夜已然过去,到了第二天清晨,你充分发挥一个场面人的素养,先于高育良洗漱完毕,进了厨房。

      ??“早上好。”高育良拉开厨房门,来到你身侧。?

      ??“早。”你忙着锱铢必较于上海青叶片上的泥点,随口应承。
      ??
      ??互道早安后的片刻沉默,让你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冷漠,慌忙补了句:
      ??“昨儿睡的怎么样啊?”

      ??乱中易出错。说完你就开始后悔,“睡”这样的字眼从口中蹦出,实在令你自个儿想入非非。毕竟说者有贼心。你的脑海中开始不受控制地播送一些香艳玩意儿。

      ??“幸有小姐收留,得一夕安寝,酣然无梦,好极了。”
      ??
      ??高育良一贯的幽默风趣。可正扭捏的人哪儿禁得住公子打趣。你偏头去觑他,让他见见你的头疼无奈。

      ??你不该看的。他脸上的水痕没有擦净,水滴在毛细作用下,团成一个个晶莹的圆球,窝在他毛茸茸的眉头,掩映得他双眸愈发明媚温柔。正所谓,清水出芙蓉,当如是。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高育良摊开手掌,笑着问你。他说这话,熟稔极了,好似你们在不知何世,就是这般默契地过活。

      ??“不用。今日早饭,由弟子服其劳。”你背手掐腰,面露洋洋得意,张扬灿烂得紧。随后,将高育良推搡出了厨房。

      ??一门之隔。浇灭无名火动,只余怦然心动。

      ??
      ??开饭了。??

      ??桌上放着两只碗外加一个小瓷碟。碗中,油盐简易调制的面汤微微溢过紧实细面,其上点缀淋了酱油的上海青,清淡而不寡淡。

      ??是此时此刻,高育良最为珍惜的家常味道。他低头闻嗅,汤中升腾的热气熨贴他的心肠,同样抚摸上他鼻梁上的镜框。

      ??镜片起了雾。你隔着雾,看不分明他的神色。

      ??“给。”你伸手抽了张纸巾递去。

      ??“多谢。”他慢了半拍接过,轻拭镜片。

      ??随后,你不再管他,饥肠辘辘之人,干饭要紧。大口吞两筷子面,垫巴肠胃后,你才重拾心力,以尽待客之道。

      ??“味道怎么样?虽然我是没点亮厨艺天赋,但下面可算是我的看家本领。”你持着筷子,看像高育良。

      ??“好。”高育良回答。

      ??“怎么着,就一个好字啊?”那单字,你差点没听清。

      ??“好极了。”这次,高育良还竖起了拇指。

      ??高老师的夸赞不易得啊。你将碟子往高育良的方向挪近。

      ??“尝尝我煎的完美荷包蛋。表皮没有焦,蛋黄也没有漏。”

      ??“就一个?”高育良望着小碟中孤零零的那一只,挑眉疑惑。

      ??“诶。早上吃多了煎蛋不消化。”你误解了高育良本意。

      ??“怎么着,就一个煎蛋全给我了,你吃什么?”高育良停了筷,摆出副要细细与你掰扯的样子。

      ??“我原先是煎了俩的,就是一个弄掉了地。没办法,只好厚此薄彼咯。”这都什么年代了,你才不会做出奶奶辈所谓“省一个鸡蛋”的事来。

      ??“二一添作五,一半一半。”

      ??你赶忙阻止高育良拆散煎蛋。

      ??“别介。这可是我第一次煎出这么完美的煎蛋,具有非常的纪念意义。大不了,我再煎一个去。”

      ??“我还以为你要去把掉地下的那个,捡回来。粒粒皆辛苦嘛。”高育良开起玩笑。

      ??“可不兴这么做。食物落地超过三秒,它已经不干净了。”你顺着他的话茬胡扯。

      ??也的确。吃面不吃蛋,滋味少一半。你起身去往冰箱,边走边看起手机上的消息。

      ??“接上级通知,本小区继续封控,解封日期未知,晚上会安排统一核酸,请各位居民朋友理解、支持。”一个人住惯了,你点的是语音播报。

      ??“还拿吗?要不,咱们省着点儿?”高育良笑着望你,促狭得紧。

      ??“嗯。此言甚善。”

      ??过日子嘛,能省则省。随即,你回了座位,尝起老高分给你的一半煎蛋。香。古有分桃断袖,但你不爱吃桃,毕竟桃是pea-ch,还是老高的煎蛋实在捏。

      ??吃完饭,就要面对一个现实问题——洗碗。你常听搞了对象的同事与你抱怨,说什么男朋友从不干家务,连个碗都不洗。现实的生活总是一地鸡毛,浪漫的爱情在油盐酱醋中日渐消弭。但没关系,你就喜欢洗碗,不喜欢在今日也会成为喜欢,谁让在你身边的人是高育良呢。

      ??“你把碗筷放着,我洗。”高育良出声阻止你的行进。

      ??“来者是客。没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噢。”

      ??“我瞧着还得在你这儿寄宿许久,总得表现表现,别成了恶客。”

      ??“你这是怕我赶你走呢。”

      ??“可不得怕嘛。一不小心就要流落街头了。”

      ??“这可不像是老师说出来的话。太见外。”

      ??“谁让你今天对我这么客气。把我当外人。”

      ??得。高育良是在这儿等着呢。

      ??“我可从没把你当外人。”你一直是想把他当内人的。不过高育良既然这么说了,也不用穷讲究所谓的“君子远庖厨”,随他便吧。

      ??“您请~”你向高育良示意厨房方向。
      ??“得嘞。这就去。”

      高老师可不是那么好使唤的。他在洗碗前点了你的兵——做一份紧急预案,通俗点说,就是盘点一下物资,看看余下的粮食储备还能吃几天。

      ??现在早不是新冠刚冒出的那会儿,风声鹤唳得紧,而今搞的是精准防控,隔三差五的封控形势你已看老,心生懈怠与麻木。但此事既是高育良吩咐你做的,你甘愿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严阵以待。

      ??你先是将昨天下午买的菜一一归置,随后搬出电脑,打开excel文档列起了清单。

      ??忙活半天,高育良厨房里的活儿也干完了。他搓着手从厨房走出,衣袖撸的高高的,露出流畅肌肉线条的小臂。

      ??“哟。挺用功。还搬出高科技。”本意开个玩笑,高育良没想到你竟当了真。

      ??“那是。老师的命令亚赛过将军令,岂敢不听。”

      ??“不过,我买菜的时候,被送了根白萝卜,这玩意儿要怎么配菜?炒萝卜?”

      ??现成的军师来了,你放弃呕自己的心,沥自己的血,把菜谱问题丢给高育良。

      ??“萝卜排骨汤怎么样?”高育良没细想,脱口而出。这道菜也算是经典家常了。

      ??“那岂不是一顿饭就给吃完了。我听说白萝卜比较耐储藏。”

      ??“你是要把萝卜当人参,精打细算,吃个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夸张了。我想着,可以吃三顿!”你很是真情实感地说道,甚至朝高育良拿手指比了个三。

      ??“菜单做完了?我来看看。”高育良来到你身旁。

      ??“还早着呢。”你摆手。一想到计划要精确到每一餐,你就开始头痛。当然,这都是你自己给自己提的要求,高育良可没给你列办事细则。

      ??“那你摆什么ok?”高育良与你插科打诨。

      ??你微微愣神。脑筋一转才想明白,他在说你先前的手势。
      ??“什么嘛。那是三天的三啦!”

      ??“好好好。”高育良端详起电脑屏幕。

      ??许是刚做完家务,高育良一来到你的身侧,你即刻感到身侧的热意。他的存在感极强,他专注地盯着屏幕,你却用余光偷偷地打量起了他。

      ??“幸亏你不是厨子,不然聘用你的饭店迟早得黄。你看看,这是给人吃的菜吗。计划经济也没过这么苦的。”

      ??“怎么就不是人吃的了!”你不服气。

      ??“咖喱块里纯放胡萝卜,兔子也不带这么养的。这不是糟蹋咖喱吗。”上山下乡锻炼那几年,高育良对于做饭还是有一点心得的。

      ??“这不是牛肉买少了,胡萝卜买了多了嘛。凑合凑合,一顿饭就解决了。”

      ??“得。不劳烦小姐大架了,还是我来吧。”高育良拎着的袖子,把你驱逐出电脑座儿。

      ??“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怎么能怪我呢?”你抱怨道。写出这么个糟心菜单,你也是鼓足了很大勇气的。

      ??“好好好。不怪你,不怪你。”高育良敷衍。

      ??“得嘞。我倒要看高巧妇,您要怎么化腐朽为神奇。”此时,倒换你抱臂站在他的身来观瞧了。

      ??看了一会儿,你顿感没劲。高老师真是什么都行,基于当下艰苦的条件,还真给他变出了些靠谱的菜色出来。没戏可看,你转身欲走。

      ??“给我拿一张餐巾纸呗。”这时,高育良倒使唤起你来。

      ??“得嘞。”干正事的人最大,你悉听尊便。

      ??“给。”你即刻将纸递出,高育良却没接,似是沉浸在规划里去了。又不是擦鼻涕,要纸做什么。你打量起高育良来——你发现,他衬衫朝下的袖口颜色较周遭深了一个度。

      ??“啧啧啧。看来老师也不是很擅长家务活儿啊。”你笑着,将纸巾塞进他湿了的衬衫袖口。袖口被你塞得鼓鼓囊囊地,有些滑稽且不是那么舒服。

      ??高育良任由你摆弄,只无奈苦笑声,
      “你啊。”

      ??午饭是高育良做的。你本是想给他显摆一手的,到最后还是给他赶出了厨房。你自思自忖,也许你的厨艺技能只点在了下点面条、煮个水饺什么的。

      ??酒足饭饱之后,是得考虑考虑怎么虚度一下午后的大好光阴了。

      ??“老师,一会儿你有什么打算?”

      ??“最近一直忙着工作上的事,倒是荒废了阅读。借你的书房,看看书吧。”

      ??“好嘞。就怕没什么您能看得上的书。”你答的倒快,面上一副赞叹,就是心中止不住地腹诽——高老师实在是太卷了,放假也不给自己找清闲。看书啊,研究大部头,多累。

      ??来到书房。

      ??高育良没挑选起书,倒是被你丢到墙角的京胡吸引了注意。
      ??
      ??“真人不露相啊。没想到你还练京胡呢。”高育良径直走去,将京胡提起。

      ??“小心。”你想阻止高育良的动作,却没来得及。

      ??这玩意儿被你丢墙角是有缘故的,调音时下手太用力,琴轴给你拆脱了,两根弦儿成了摆设,蜷曲着耷拉在琴筒上。高育良骤然拿起,稀里哗啦,各部件落满地。

      ??高育良实在是个场面人,还挺淡定。

      ??“没事儿。我会组装。”随即,他就和这杆子京胡干上了。

      ??没一会儿,散了架的可以当柴火烧的木头,经高育良这么一装配,又恢复成了个可以怡情悦性的管弦乐器。

      ??“老师,我真好奇,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你蹲在高育良身侧,紧盯着他的妙手功夫,不禁把心里话问出了声。

      ??“生有涯而知无涯。都是凑巧,刚好会这么些东西。献丑啦。”高育良在你仰慕的神色下自谦着,一派高蹈的名士风范。

      ??“老师既然修好了,能否演奏一曲,让我掌掌眼,开开眼界。”你趁机提出要求。从前,你只知道高育良老生唱得好,还从没听过他拉弦儿。可以自弹自唱,算是顶顶牛气的票友了。

      ??“要听什么?”高育良自觉手痒,欣然接受你的要求。
      ??“还支持点播的吗?”

      高育良颔首。

      ??“那来一曲《二泉映月》吧!”你起了作弄的心思。

      ??“真没品味。用京胡拉二胡的曲子。还以为你要点个什么《夜深沉》。”高育良嘲笑。

      ??“如果老师愿意多拉上几曲,我也不介意的啦。”

      ??“当真要听《二泉映月》?”高育良向你二次确认。
      ??“是嘞。”

      ??随即,高育良调整了把位,来回运弓,试起了音。

      ??“需要再上点儿松香吗?”你随侍一旁,大献殷勤。

      ??“不用。弓不算紧。”

      ??“看好咯,我要拉了。”高育良还记得提醒你这个花花心肠的观众。

      ??“好的。”你乖巧应道,催促高育良赶紧着开始。

      ??
      ??琴声悠悠,怪好听的。

      ??只不过一旦高育良操起了琴,他可就分不出手阻止你捣蛋弄鬼了。你不知从何处搜出副墨镜。趁着高育良不备,强行给他戴了上去。

      ??“哎呀。干嘛呢。又捣鬼!”高育良提出抗议,然而抗议无效。他惯是个尽善尽美之人,做不出演奏中辍之事,只得任你施为。

      ??“来。我看看。老师曲子拉得好,就是在别的上面差点意思。现在嘛,才对味儿。”你一本正经地说胡话,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一曲终了,高育良不再在京胡上打搅,怕你再想出些什么鬼点子,转而看起了你的藏书。

      ??闲书一流的被你胡乱摆着,本是成套的书籍,给你三三两两拆散,是这放上册,那儿放中册,下册甚至连书页也没合上,就随意反扣在别的书上。这些书的封皮大抵皱皱巴巴,一看就是被人看过,被人不太珍惜地手攒过。其他历史、经济的大部头则是端端正正地摆放着,有的连塑膜都没拆。非常的区别待遇了。

      ??“哟。你还有刘教授的《比较政治学30讲》呢。”

      ??“老师也看过吗?我还以为它被禁了,现在都买不到了呢。”

      ??“看过。不是买的,是私人赠送。之前省里开政策会议时,她作为专家学者列席。”高育良轻飘飘地说起他的工作日常。

      ??他和你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个耀眼,一个平凡。如果不是这突如其来的封控,把你们生生困在一处,你们或许此生都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老师归老师,职务归职务,你与他也只是曾经的师生。你情绪不佳,出去倒了杯茶,企图转换心情。

      ??当你回来时,高育良已然看起了书,是你才看了开头的《世说新语》,讲的是魏晋风骨。你将茶杯放下不再打扰,不料被高育良轻声阻止:

      ??“一个人看这种书太过无趣,我看你也看过几篇,等我看完了,交流分享一下?”

      ??你有些愣神,没有回答。

      ??“也是。有时候,我也觉得我所讲的话,说教意味太过严重。”高育良自怨自艾着,自觉自己有点儿不受你待见。

      ??“哪儿有。老师讲的话,我都爱听。”

      ??“阅历浅薄如我,总是容易从自身角度、从理想状态的角度去认识和理解世界。”

      ??“有老师提点,乐意之至!”

      ??在高育良不做诡辩论的时候,他的话是真的好听。教导意味重又怎样,人生导师不就该是这个样子嘛。

      冬日,人无所事事地呆在开足了暖气的屋子里,很容易被瞌睡虫找上。

      ??小区还在封控中,明明差不多是晚高峰的点,汽车的鸣笛声、重卡的压地声,不闻分毫,就好像世界都睡着了。屋外是静默一片,书房内同样是一片静默,只外边儿的静不够生机盎然,是自然的萧索,此处的静足够静谧,是有情人的温情。

      ??高育良先你醒来。手臂枕得有些麻了,他下意识地来回地舒展。知觉从指尖开始复苏,他揉了揉眼,告别酣梦,正式打量起眼前世界。他发现,原本相对而坐的你,不知何时起,同他一般睡了过去。

      ??醒着的时候爱捉弄人,睡着了一样不老实。高育良轻轻移去你肆意伸展的手臂下压着的书本,省得你醒来好一阵麻手。

      ??移走书本后,高育良本想着继续他的阅读的,但不知为何就是提不起劲儿来。他又将视线挪向了你,瞬间,触电般地又将视线挪到你面前风干墨痕的钢笔尖。他伸手将笔帽与笔身贴合,随后放回你的面前。

      ??最后,破罐破摔般地,他戴上了他那副玳瑁眼镜,静静打量起你的睡颜来——脸就径直栽倒在书页上,额前碎发伴随呼吸轻微上下摆动,睫毛黑而细长,眼皮自然松弛着,将明眸善睐尽数掩藏。

      ??望着这样的你,他有些梦回他的少年时光,倾身踏入权力与欲望的漩涡后,很少有人会与他如此这般共享一张桌子了。追溯起还在印象中的这样时刻,还是大学时候,不过当时对面坐的是个浑小子并非眼前清纯佳人。

      ??在高育良打量你的时候,屋外传来下楼做核酸的喇叭声。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很是能把人从梦乡中拉出。高育良不动声色地将所有情绪隐藏,将凝望你的目光转移到手捧着的书页上,仔细着耳朵,听你醒来会发出的声响。

      ??只可惜,你睡的挺沉,高育良那副教科书式的表演表现给了空气。总不能对那喇叭声视而不见吧,不给基层工作添麻烦是他的处事原则,高育良轻声唤醒于你,甚至上手揉了揉你的黑发。

      ??“嗯?”你睡眼惺忪,感受着脑袋上多出的重量,茫然地抬头望向高育良。

      ??手没来得及收回,被你抓了个正着。高育良清嗓道:
      ??“准备下楼做核酸了。”

      ??“哦。好。总算做核酸了,都等它一天了。”你看向窗外暗下的天色,不住地抱怨。这基层工作效率实在太低。

      ??“那走吧。高老师。”发完牢骚,正事要赶紧做。

      ??“我觉得,你可以先去洗个脸,让自己精神一些。”高育良提出建议。

      ??“那好。等我一下。”

      ??你走后,高育良看起了自己的掌心,对,就是刚刚揉你脑袋的那只手。没想到,你的发丝看起来柔柔顺顺的,还挺扎手。

      ??“啊!”卫生间传出你的尖叫。见鬼的,脸上不仅被压出书印,还被笔留了两处墨痕。

      ??高育良听得你的叫声,趁着你不在场,放肆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却突然噤了声,他发觉他的掌心依旧残留痒意,也许不是手痒而是心痒。他也该同你一般,凉水覆脸,清醒一二。

      ??重新回归单身人士行列,高育良的心绪本就有些混乱,更何况在这样一个因为疫情造就的特殊“幻境”中,与你可以长久地共处一室。

      ??实在是,剪不断理还乱。

      来到楼下,人头攒动,你甚至不用抓个人去问做核酸要去哪里排队,因为你眼前已然出现了两条长长的队伍,这规整的样子在七零八落、三五人作团的人群中很是显眼。此情此景,你与高育良惊恐地相视一笑,随即无可奈何地绕到队伍尾端。

      ??没有谁年轻就非得由她来牵头找话题聊天打破沉默的道理。你先是老实地跟在高育良后头排着,眼观六路地发掘了颗小石子,随着队伍行进,闷着头对它又踢又碾,表现出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前方迟迟未能传来高育良好听的声音,而你的脖子埋得实在累了,你微微左右放松了下脖颈。就这么一分神,饱受蹂躏的石子被你随意一踢,是彻底逃出了生天,不见踪影。到此时,你抬起头,发现高育良正笑着看你。你觉得,他这笑必然有点嘲笑在内,多大人了,还和石子作对。

      ??“看什么呢?!”你先声夺人,逼他有个说法。殊不知你自以为的张牙舞爪落在高育良的眼里,大抵可算作是娇憨,富有少年人的朝气。

      ??“看你玩石子。”

      ??“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能玩得这么尽兴且认真的。有什么窍门可以给我说道说道吗?”高育良是当真好奇。

      ??“没什么窍门,主要还是闲的。”你摆摆手。

      ??“谁叫没人和我玩呢?就只能自己和自己玩了。”你故意以高育良能听到的最低分贝音量,小声抱怨着。

      ??“啊。这是在敲打我呢。”

      ??“说吧,要与你玩些什么?”高育良轻笑,弯了双眸,摆出副任你差遣的模样。

      ??他的笑就像是把勾子,诱惑极了,你的心跳开始急促,脑袋开始宕机。但还好,吃够了从前的苦,你的心理防线不只这么一道。

      ??“戚。谁要和你玩。”你趁此机会偏过脸,不去看他笑脸。

      ??“老师您老老实实地原地呆着,我去前面打探打探军情,看看战况如何。”你不由分说地离了队伍,向前方迈进。

      ??这军情你打探得不够彻底,少说也是悠悠走了四五分钟的路,这时常都够跑个八百米了,却怎么也不见队伍的尽头,仔细思量着就算找到头也没用,队伍的长度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该排还得排,如此便折返了。

      ??“这军情几何啊?”高育良仿照你的话来说。

      ??“别提了,根本看不到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你故作深沉地拍了拍他的肩,闭口不提你中途折返的事。

      ??“哎。”生活不易,育良叹气。大晚上的在外面吹冷风这叫什么事。

      ??闻听高育良叹息,你与他视作一个战壕的队友,大着胆浅浅地抨击起了同为队伍内的兄弟:
      ??“我觉得咱们区的这个基层工作防疫工作做的还是不够彻底人性化啊…”

      ??“我赞同——”

      ??只是随口发些牢骚,没想到会得到高育良直白的点头附议,毕竟他们当领导的不是就好个说话要拐弯嘛。不老实地踩在花坛边的你,脚下一滑,幸好,底盘比较稳,没摔着。

      ??“你看。又急。”

      ??“你要是不耐烦,站不住,就回屋呆着,我在下边排队,等快排到了就打电话喊你。”

      ??“出门时我就觉得你穿的少了,在风里吹这么久别着凉了,最近气温降的陡,天气预报说会下雪呢.......”

      ??高育良的话就跟连珠炮似的,把好意劈头盖脸砸向你,意图把你砸晕,然后乖乖听话,别捣蛋。

      ??“停停停。老师的好意我心领了,压榨老年人的事我可做不来。我还是陪您一起栉风沐雨吧。”人被关心就会飘。此时,你狠狠飘了一把,把高育良唤做老年人。

      ??“你这个丫头。”没谁会乐意被人叫老,更何况某人还是个自诩青年之人。高育良有被气到,轻拍你的脑袋。

      ??“看看。看看。”

      ??“只有老年人生起气来才会打人的脑袋。我要被打晕啦。”高育良不好轻易离开队伍,更不好打扰到旁人,故而你躲得很是轻松,只被打到了一下,还是偷袭的那种。不过,你依旧装着被打晕的样子,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稳重点。别演了,小心真把脑袋磕了,那总不能算是我打的。”

      ??“怎么不算呢。就得赖您。”高育良先前不主动与你说话的仇,这不就报上了。

      ??“你要是实在站累了,又不愿意回屋呆着,就靠着我老老实实排队。”

      ??靠着高育良?!你有些纳罕,这到底是不是高育良能说出来的话。所谓师生,这样的距离真的可以吗。也许旁人可以,因为他们光风霁月,可你不行,你一直对你的老师贼心不死。

      ??“两个选项,选吧。”高育良还挺拽。当官当惯了,对你耍起了官威,一点都不民主。你偷偷抱怨着,身体却不听使唤,很是遵从本能地颠颠地凑了过去。

      你到底不敢过分,虽说是高育良许你依靠的,最终还是选了个不那么风花雪月的靠法——就像是儿时玩老鹰捉小鸡那般,在他身后,用脑袋抵着他的背脊。如此这般,你看不到他的容颜,同样地,他也瞧不清你的神色。

      ??你没有男士冬衣可以供他更换,今天他穿的是自己的那件。棉服质地有些粗粝,还散发着柠檬洗液的味道,这与你常用的薰衣草香氛柔顺剂气味不同,但闻起来,令你格外安神——清新的柠檬味经年未变,还是校园时的味道。

      ??香如故,人依旧,情未曾变。

      ??埋在厚实的温暖中,你可以徜徉思绪,先前探察敌情时的所见所闻就像放电影似的,在你眼前重现。一路走过,见朋友交际、情侣相依、家庭聚集,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万家灯火众生相,他们在萧瑟中自得圆满。你不禁扪心自问,自己可否三圆满。
      ??
      ??“老师。”你瓮着声说道,“你之前与我说的,给我介绍对象还算数吗?”

      ??“怎么?”高育良心下一惊,“人堆里来来回回走过,自觉寥落,总算开窍了。”能被封控在一处的,大多是家人、情侣,他们聊的热火朝天,高育良很难不去注意。?

      ??“那倒不是。只是突发奇想,也许多见些人,找到真爱的概率会大些。”

      ??“老师,你找到了吗?”话赶话,你无心问出不合时宜的问题。

      ??高育良沉吟半晌,不置可否。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柏拉图说的一个寓言?”

      ??“这世上,每个人都是被劈开成两半的一个不完整个体,终其一生在寻找另一半,却不一定能找到。”

      ??“因为被劈开的人太多了。”你们异口同声,皆心生唏嘘。

      ??“老师,你说我能找到吗?”你将脑袋抬起。高育良感到背后重量的消失,回转身子与你双眸相对,你眼底的迷茫与希冀,他就是只听声也可猜出七分。

      ??“你一定会找到的。”只那人绝不会是自己。高育良默默于心中补了一句,提醒自己。说他自作多情也罢,他的确对你再次起了不良之意,但尚能自持。

      ??“谢谢。”人不虚伪要怎么活。你只得脸含笑,心自伤。你无法像做数理统计那般,把自己的心意分析得条清缕晰,但你自觉自己是喜欢高育良的,或者称得上是爱,不然凭什么每次只是能远远看到他就止不住地想笑,且心跳也不寻常,会魂萦梦牵,会柔肠百结。爱上他就像是人得呼吸、鱼得呆在水里一般,戒不了,也没法戒,故而悲从中来,没有高育良,还谈什么能找到此生挚爱。他信誓旦旦,你自得其反。

      ??“春色撩人自消遣,深闺喜得片刻闲。你啊,别瞎想,向前看。”你们之间并不适合讨论爱情,高育良阻止话题的深入,将所有的浮想联翩都归咎于一个闲字。他不知晓你是因为想他才寂寞,他偏觉得自己是因为寂寞才会想你。该断则断。

      ??在这沉默的时候,前方队伍出现极大变故,凭空变出了第三条队。你去前方打听的时候偶然得知会来个黄码队伍。如今,面前摆着两条道,一条怎么看都没个尽头,一条很是有机可乘,你很好选择。

      ??“要不要跟我走?”你伸手指了指前方那条无人光顾的核酸检测队伍。

      ??“好。”高育良径直跟上你的脚步,不带半分犹豫。

      ??“老师,这条队伍好像只做黄码欸。我是黄的,你是个什么颜色?”你放缓步伐,在并肩时,故意出言逗他。

      ??高育良打开手机核验了一番,
      “是绿色。”
      ??
      高育良一直低头与手机打搅。你望了望刚跳出的队伍,你们二人留下的空隙早被他人填补上了。你决定不逗他玩了。

      ??“老师。我也是绿码。”

      ??“大不了,咱们一会儿从头再来,从头再排。”你把很怂的话说得豪气干云。

      ??“没事。我刚在回消息。就排那个黄码队伍吧。”高育良很是淡定,是你会错了意。

      ??
      选对了赛道,很快就排到了你。

      核酸采样结束后。

      ??“刚我看,你给他们扫码的时候,怎么那么紧张。这时候知道做贼心虚了?”一做完核酸,你就像只应激的兔子蹿了老远,高育良快步追上你,把你拉住。

      ??“哪儿有。”你故作镇定。

      ??“不然你跑那么快干嘛。”高育良笑着看你,“我又不是搞防疫的领导,会上纲上线地责备于你。”

      ??“我是你的同谋。”

      ??“我感觉啊,和你呆在一起的这两天,实在年轻了不少。”高育良感慨万千。

      ??“这不少有多少呢?”你好奇。

      ??“十年。”高育良朝你正着反着比划了下手掌。

      ??“那我倒是觉得,和老师呆在一起的这两天,实在成熟了不少。”

      ??“这不少有多少呢?”高育良学着你的话反问。

      ??“十年。”你同样朝他比出手掌。

      ??“啪”的一声。他一巴掌打在了你的手心上。你自觉失言,怪自己意志不坚定,更庆幸自己先前做出的工作调动到吕州的决定。瞧瞧,才和高育良相处几天啊,就又开始头发昏了。

      “大话。还十年,真要是十年,你那可不叫成熟,得称之为衰老。”

      ??“我又不是《天龙八部》里,修行采阴补阳的星宿老仙。”
      ??
      ??正反十年,正好是你们相差的年岁。你的话有言外之意。然而,不管你有没有意,高育良都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把你当作他永葆青春的灵药,把主义打到你的身上。
      ??
      ??现在,时机未到,缘分未到。

      翌日。你与高育良坐在沙发两端,随口讨论起今日次的核酸效率。

      ??“高老师,我觉得我得收回昨天那句话,向我们搞基层工作的同志说声对不起。”你自惭形秽道。昨晚寒风中的长队应只是事发突然,来不及调配的结果。

      ??“哦。”说到此事,高育良显出趣色,闭口不谈你的歉意,“你觉得他们今天的行动方案怎么样?”

      ??“好极了,简直不带浪费一点时间,是真正的换位思考,为人民服务!”排长队的苦,谁排谁知道。你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大肆夸赞着。

      ??闻听此言,高育良笑着打了个哈欠,深藏功与名。

      ??“果然啊。春困秋乏夏打盹再饶上个冬眠,是科学道理,老师也逃脱不过。”你狠狠嘲笑于高育良的哈欠连天,胡言着歪理,“要不然,就是老师昨晚做贼去嘞。”

      ??高育良不去理你,心底暗骂小没良心,可怜他老人家这几日为你做餐饭、为你补衣衫,对,就是你昨天穿的那件棉服,不知从哪儿燎了个洞、还为你熬夜出方案。用肩挑两京一十三省的才华去统筹规划社区内的核酸工作,这方案能不好嘛。

      ??正说道着,隔着窗传出隔壁楼震耳欲聋的声响,那音量大的,好比楼塌了,人埋里边儿了。高育良与你一同向外看去,不是核酸时分,本人迹、狗迹俱尽的步道上,乌泱泱一片人。仔细听,大致可辨认出,是在喊“解封了”三字。

      ??你不爱这份喧嚣,可高育良不同,他在此地算是寄寓。

      ??“要一起下去看看吗?”这热闹该凑还得凑。

      ??“好——但等我一下,换个衣服。”高育良当真是郎心似铁,归心似箭到了极点。

      ??来到大门,警戒线撤了,闻风而来的时候群众们脸上洋溢着重获自由的欢欣。不住地有大车小车跨过小区的边界,到此时,里里外外连成一片,此地再不是高育良的围城、你的幻境。

      ??你双手插兜,不发一言地与高育良并肩走着。他同样无声默默,离愁别绪在这份沉默中缓缓酝酿。

      ??天地尚有极,何况小路乎,最终你们来到了高育良露天停靠着的车旁。

      ??高育良先张了口。

      ??“我要走啦。”

      ??“好的。再见。”多说多错,你不咸不淡地以告别惯例语回应。

      ??“还记得我们昨天的约定吗?”

      ??“三鲜馅儿饺子。”你哪里会忘怀,出门饺子归家面,坏就坏在昨天吃了不知隔了多少夜的饺子上,实实地一语成谶。

      ??“对咯。等你下次回京州,正正经经的八爪鱼三鲜馅儿饺子,我做给你吃。”

      ??“一言为定!”你与已然点着发动机的高育良,隔着车窗挥手作别。

      ??先前做核酸时,天空就降下了几片雪,不过没半晌就停了。南方的雪不比北方,雪花湿润润的,在人间呆不住,一落到地上就彻底隐了身。到此时,又飘起了雪花片片。雪花落在你的头上,将乌发掩盖成银丝模样。高育良心中莫名生起“他朝若是同淋雪,也算人间共白头”的念想。

      ??王尔德曾说过,年老最大的悲哀不在于衰老,而在于心还很年轻。这妄念甫生,高育良脚下踩足了油门,扬长而去。此事万不能想,你是因雪白头,可他却早已白了头。岂可英雄末路失贞操呢。

      ??你再次目送高育良离去,并企盼着这是最后一次。他要去检察院当他的副厅干部,你也要回吕州当你的小科员。

      ??海阔山长,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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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他朝若是同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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