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奎琳家的女孩》枯木水寒

5、第五章德奎琳家的女孩

　　外面的雪还在下，似乎没有尽头，房间壁炉的柴火在火焰燃烧中发出阵阵“噼啪”的声响，男人坐在高大的办公椅上，凌乱的长发遮盖住他双眸的翠绿。
　　这并不像是一场父女之间的久别重逢，没有叙述往事，更没有相拥而泣，房间里静悄悄的，沙发上的女孩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父亲。
　　被撕破残缺的衣裙已经被一件灼热温暖的黑狐裘覆盖，包裹住她小小的身躯，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警惕的注视着这个世界。
　　她打量着这个自称是自己父亲的家伙。
　　消瘦的曲线描绘出优美的面庞，彪悍的身躯高大健硕，如同一根深埋入土的红松，凌乱的黑发随意的搭拉着，遮盖住他那威严中藏含着阴狠的眸子，他的手中拎着一杯加有冰块的烈酒，但并未见到他饮用。
　　为了生存，母亲很早就教育过她，要懂得察言观色，而面前的这位父亲，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冷血。
　　他的身上透露着一种对任何事物都不抱任何兴趣的漠视感，就算是见到她这个离家多年的女儿也一样。
　　外人看见父女二人的表情，估计第一时间就能猜出他们的身份，毕竟他们那漠视一切的眼神，实在是太像了。
　　“我都听到了。”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听到什么？”伊琳娜问。
　　“听到那个女孩说的一切。”男人的语气没有丝毫感情。
　　伊琳娜心底里无声的一笑，正常男人在听到外人这么诉说自己的妻女，估计早就怒不可遏，可面前这位高高在上来自蒂洛法尔的大人物，却对此毫不关心，就好像对方辱骂的不是自己的妻女一样。
　　男人淡淡地说：“以后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可以说，你是德奎琳家的女孩。”
　　“这样就不会有人找我的麻烦？”伊琳娜不屑的问。
　　“或许吧。”男人回答。
　　“你们不是已经抛弃了我们吗？我哪敢自称是德奎琳家的女孩。”伊琳娜嘲讽地说。
　　“也对。”男人微微撩动起嘴角：“所以我更希望你用自己的力量解决麻烦。”
　　“可你太瘦小了。”他皱了皱眉。
　　“那是。”伊琳娜冷笑着说：“毕竟我不像蒂洛法尔的那些大小姐一样，有父母的保护和宠爱。”
　　空气里的气氛又凝重不少。
　　男人说：“牙尖嘴利，没有任何意义。”
　　“你恨我吗？”他站起身，背对着伊琳娜，望向窗外，朦胧的夜色中飘落的飞雪。
　　伊琳娜没有回答，她的余光放在办公桌上的一把水果刀，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一个完美的复仇时机，高大的男人背对着自己，而凶器就是那把水果刀。
　　“哼。”男人冷然一笑：“我知道你还恨我，但没关系，我会给你一个复仇的机会。”
　　他扭头，余光撇过身后，那名距离自己三步远，手里拎着水果刀的女孩。
　　“仇恨是滋生力量的最强动力，我并不意外。”他重新望向窗外，继续说：“德奎琳家有句族语——德奎琳家有仇必报。”
　　“我可以给你报复我的机会，但现在的你太瘦小，在我看来，捏死你就像捏死一条臭虫一样简单。”
　　伊琳娜只觉得自己怎么也无法上前，明明这个男人什么也没有做，依旧背对着自己，坦然的面对刀锋，自己却硬是无法前进半步，眼前这个男人仿佛是铜墙铁壁，令她毫无信心。
　　“什么机会？”伊琳娜问。
　　“我会把你带回蒂洛法尔，让你接受最优秀、最良好的教育和训练，然后给你机会，用实际行动报复我。”
　　男人重新转过身，把酒杯放在办公桌上，从伊琳娜的手里抽出水果刀。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只是从今往后，你再也没有机会前往蒂洛法尔，也就是说，你再也无法报复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伊琳娜不解的问：“没有人会亲自培养一名仇敌在自己身边。”
　　“我并不介意。”男人坦然的摊手：“这是一笔投资，也可以说是一场赌博，我花费重金培养你，在你成长的过程中，你将辅助于我，然后在你认为合适的时机报复我，但报复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败并让我察觉，我就会毫不犹豫的杀掉你，当然，如果你能放下仇恨，全心全意的辅助我，我也没有任何损失，相反，你还能获得你这一生都难以想象的权力和金钱。”
　　“这是一场豪赌，一场赌命的机会。”
　　“伊琳娜，你愿意接受这个机会吗？”
　　伊琳娜沉默不语。
　　“呵呵。”男人微微一笑，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我有一个问题，在你骑在那个女孩的身上殴打她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的后果，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你一定会被镇长杀死。”
　　“你想说些什么？”伊琳娜问。
　　“我只是想说，在你弱小的时候，在你没有退路的时候，隐忍是唯一有效的方式。”男人淡淡的说。
　　“我不会被他杀死。”伊琳娜回答最初的问题。
　　“这些年来，我和母亲都在坚持做手工活，攒了不少钱，而我也获得了前往蒂洛法尔的名额，杀死玛丽以后，我可以立刻回家，带着弟弟离开小镇。”
　　“你觉得你来得及？”男人好奇地问。
　　“当然。”伊琳娜继续说：“大雪封山，镇长他们派人赶过来追我们，需要不短的时间，而我经常上山，早就知晓一条能够通往外界并且不会受大雪影响的道路，只要能走出去，我们就有希望。”
　　“太天真了。”男人冷冷地摇摇头：“蒂洛法尔的招生名额不会下发给一名杀人犯，就算你逃出去也会被一直通缉，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你没有杀死玛丽，而是独自带着弟弟逃出这座小镇，你也一样不算是彻底成功，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的墓还在这座小镇，你逃走了，她怎么办？”
　　伊琳娜想反驳，但一时语塞。
　　“从头到尾你都输得彻底，知道为什么吗？”男人自问自答。
　　“因为你手上没有权力。”
　　“镇长有权力，他是这座小镇的最高长官，他可以让小镇的警长前去追捕你，这就是他的权力。我也一样，我也有权力，我的权力远超于这个镇长，所以他才会卑微的匍匐在我身旁。而你，你没有权力，所以你不管怎么挣扎，都是案板上的鱼肉，就算你逃出这座小镇，你的下半生也只能是亡命天涯的逃犯，你将一辈子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就算是这样，你还保护不了你身边的家人。”
　　“我知道你讨厌权力，因为正是权力让你们一家被放逐到这里，让你的母亲英年早逝，所以你憎恨权力，但如果没有权力，你就永远也无法报复我，永远都是案板上的鱼肉，永远也保护不了你的家人，永远都可以被别人像捏死臭虫一样，把你碾碎。”
　　“你想报复我吗？”
　　“我想杀死你。”
　　“很好，那你想保护你的家人吗？”
　　“当然。”伊琳娜给出明确的答复。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男人的语气充斥着诱惑。
　　“如果你想杀死我，并保护你的家人，那就亲手握住权力，握住那个能够让人恐惧的力量，然后把你所憎恨的一切统统击碎。”
　　“如果你恨我，就请你杀死我。”
　　他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冷冷地说。
　　“我会杀死你的。”伊琳娜抬起翠绿的眸光，冷血的眸中有一条毒蛇掀起它的撩牙。
　　“我喜欢你的眼神，这是我为数不多喜欢你的地方。”男人推开房间的门。
　　“记住你仇人的名字，尤里乌斯·德奎琳。”他推门走出房间：“你还太过弱小，不配冠以德奎琳的姓氏，待你证明给我看，你拥有站在我身边的实力时，我会亲自宣布你的姓氏，在此之前，你会暂住在亚历山大伯爵的家里，以他亲戚的身份接受教育和训练。”
　　门外，一袭白衣的亚历山大友好的向她招了招手。
　　“亚历山大叔叔。”伊琳娜礼貌地向他点点头。
　　“伊琳娜小姐，请多多指教。”亚历山大向她友好的回礼。
　　尤里乌斯大步走出房间，哈兰德正跪在地上颤抖着替自己女儿包扎伤口，看到尤里乌斯出来，立马匍匐在地。
　　他眸光低垂，注视着这对父女，冷冷地说：“奥斯陆帝国皇室已经死绝了，我不介意让旁支也死光。”
　　哈兰德身形微微一颤，头埋得更深了。
　　早风拂过落雪的土地，灼热的阳光洗刷寒冷的空气。
　　莉雅嬷嬷拎着包袱行李站在山脚的出口，面前的装甲礼车内，曲线刚毅的男人正闭目养神。
　　“莉雅嬷嬷，不试着上去搭讪吗？”清冷的嗓音在耳畔旁惊起。
　　莉雅嬷嬷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向收拾好的伊琳娜，“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说，这辈子如果能嫁给大元帅，就此生无憾了吗？”伊琳娜恶趣味的问。
　　“是啊，可我突然发现，我也不是那么的喜欢她。”莉雅嬷嬷把目光投向远方：“每个人都有优缺点，只是大元帅身上的优点被无限放大，缺点则被缩小到很小。”
　　她扭头望向身旁的伊琳娜：“你知道吗？从今往后，雷迪亚克小镇就会彻底从地图上消失，而我则会被教廷调往其他地方任职。”
　　“你害怕了？”伊琳娜问。
　　“当然怕。”莉雅嬷嬷苦笑着说：“但我更害怕有一天你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蹲下身，眼眶含泪，双手搭在伊琳娜的肩膀上，略显粗粝的拇指轻轻拂过伊琳娜的面庞，“老实说，我很后悔，我不应该自作聪明把你的论文上交给教廷，不应该帮你争取前往蒂洛法尔的机会，我害怕，未来有一天，你也会变成这样的人。”
　　伊琳娜有些沉默。
　　“算了，你还是把我的话当做胡言乱语吧。”莉雅嬷嬷突然吸了吸鼻子，说道：“你生来就与我们不同，你命中注定是高高在上的狮子，我们这些食草的动物又怎能动摇的了狮子的决心。”
　　“不会的。”伊琳娜认真地说：“我会证明给莉雅嬷嬷，我这次去，只是为了复仇，我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我只是回去找回本属于我的东西。”
　　莉雅嬷嬷的笑容逐渐轻松：“复仇吗？那就祝贺小伊琳娜能完成自己的梦想，我会在远方一直等你，等你证明给我看。”
　　“嗯！”伊琳娜认真的点头：“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永远是你认识的那个小伊琳娜。”
　　“去吧，孩子，奔向属于狮群的战场。”莉雅嬷嬷轻轻的推起伊琳娜的身躯，向她挥了挥手。
　　食草动物永远也无法动摇狮子的决心，因为狮子天生就有狮心。
　　它们不是食草动物，它们天生就要追寻血腥的王座。
　　这个道理，莉雅很早以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