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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赐我爱者 ...

  •   “二位,先不吵了,休息下吧。”

      毋澄真温声劝道,目光柔和沉静,手下这两个孩子观之如同太极阴阳两鱼,黑白交缠,循环往复。

      女孩子站在那里小小的,云一样软绵绵的一团,很好很乖。

      李慕玄与她截然不同,多年不见,长高了许多,筋骨也愈发强健了。

      那么大个人,怎么会被她轻轻一踩就动不得了呢?

      处在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精力最旺盛,没事尚且要折腾出事来找乐子,这点上二人无异。

      现在李慕玄自己就是那个乐子,他脸上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那几道还在渗血的划痕,是随着巴掌被姑娘手上的戒指活活刮出来的。血液向下淌,像只鲜红的小虫蜷曲又舒展。毋澄真暗暗叹了一声,略带惋惜地。

      自讨苦吃。

      李慕玄此刻的感官近乎于混乱,无暇顾及许多,否则必然会被毋澄真略略压低的眉头刺伤。

      他哪里敢抬头去看?

      进入二重后毋澄真身周真炁逸散而出,尽数变作沸腾的雨珠呼上他的脸,溶骨灼心,逼得他狼狈不已,不敢回头。

      套用一句老话来解释就是:

      而毋澄真却长得活脱脱就——

      不错嘛!

      言九眼前一亮,从看到他起就再没挪开过视线。

      两个小鬼心思各异,奇奇怪怪,却又不约而同地听了毋澄真的话,真的乖乖闭上嘴不再吵了。

      搭在脖颈上的那只手不重,李慕玄却像挨了烫般,心里拼命想要躲开,身体却僵硬无比,半点动弹不得。

      值此之际,手里握着的小腿忽然拧动了下。李慕玄怔怔地松了手,如她所愿。岂料下一刻他便感到腰侧升起一阵麻痒,这才意识到她的脚非但没好好收回去,反而抵上他的腰,生生将他推远。

      李慕玄蓦地发觉自己不过是只吃饭时只能藏在桌下的小土狗,半点上不得台面,想踢开更是随时都可一脚踢开。

      这无端让李慕玄想起从前被左若童扔在学堂的那几年,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连句明白话都吝啬给予,完全不管他会不会委屈。

      李慕玄被气得不轻,心底升起一股躁乱之感,诘问的话全堵在胸口呼之欲出,他猛抬起头,却没看见那张漂亮的脸。

      人姑娘背对着他,眼里压根就没他这个人。

      她一生为人正派,从来好恶分明,只知长发美人,不知大黑刺猬。

      没了李慕玄碍事,她一侧身便拉近了和毋澄真的距离。她一手撑在墙壁上,一手捋起头发,且笑且问:“你是新来的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李慕玄:?

      好好好,难怪顾不上他了!

      没关系,都不要他他还可以去上吊!

      ——哼!

      毋澄真面色不变,将被调戏的感觉归为错觉。他不答,只是抬手轻轻捻上她盈动的发丝。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退出一重的境界。

      时下三一门兴盛,门人众多。可再往后掌握逆生法门的也不过一个陆瑾,一个陆琳。陆老爷是一家之长,名列十佬,就算是丁嶋安也不可能随随便便令他使出逆生三重,何况是她。

      好在她跟陆琳熟啊!

      底下的事就顺理成章了,陆琳架不住她央求,简单三句话后只得给她露了一手。

      她眨眨眼,说,看懂了。

      陆琳收了功法,舒了口气,随即见好友入了一重。

      陆琳:“啊?”

      言九:“唉!”

      陆琳:“挂?”

      言九:“嘤!”

      陆琳深呼吸,揪着她的脸把人提到陆瑾脸前去。

      陆爷大气,知道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摸着她脑袋长叹一声。至于后来陆玲珑偷拍的太爷独自抹泪小视频就是女孩子们之间的秘密了,不外传。

      现在不好解释呀。

      怎么说?

      有老师,但这位老师还没出生。

      思索中她散了功,发丝柔顺地垂在毋澄真手中。不等她解释,后者已放开手。

      仿佛是怕她害怕,毋澄真微微一笑,主动翻过手掌,将手心置于她面前请她去看。

      纯白的指尖上血色分明,是从她发丝上捻下来的。

      一点点,不要紧,是李慕玄的血。

      那一点红色随着真炁剥离浮散,像被吹散的蒲公英,趁着这样近的距离,柔软地在她眼下、脸上、身前贴一贴。

      她的目光不自觉就往毋澄真唇上飘。

      肩上忽然一热,有什么东西沉沉压了上来。她小脸一沉,表情不太好,但堪称顺从地被人捞进怀里。

      不用看都知道是张之维。

      她没好气地把脑袋往他胸口一放,躲在阴影里不动了。

      不为什么,但就是生气不想跟他说话!

      毋澄真微不可查地退开一些,而后道:“张道长,好久不见。”

      对毋澄真来说张之维仅是一个不太熟的玄门道友,没见过几次,为着陆瑾的缘故多听了几次对方的名字而已。

      张之维管他那个,自来熟地拉起家常来了:“好久不见呐,毋兄弟!陆老弟也在吗?不在?看你,出门也不带师弟!那看看我吧,这是我师妹!你叫她小九就成!刚才那两巴掌怎么样,响不响,响了就是好巴掌……”

      毋澄真心下了然。

      小九。

      言九,言姑娘。

      听陆瑾师弟提起过,是他前次出门时新结交的朋友……言家人,却会逆生三重。

      师弟没那个胆子,所以,竟是师父么?

      “那当然厉害,要不说是我师妹呢!阮兄弟,你听我的……”

      张之维夸人从来不含糊,搂着她就是一顿吹,言大小姐对此非常受用,两手叉在腰上,一张小脸越仰越高,嘴角也如是,越翘越高。

      张之维掌心抵着她下巴捏捏她小脸,弄小猫一样揉搓起来。师妹娇气得不行,有时候他一时失手,力道稍微过头就会在他手里直抖。可怜是可怜,但那样子着实很可爱,故而偶尔他也会故意失手那么一两次,反正师妹就算发现了也不敢怎样他,哈哈!

      再说了,师妹乖得很,不会跟他翻脸,最多也就两拳把他打得邦邦响,这算什么,他——一点都不疼!

      现在看起来她心情很好,被张之维这样弄也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只是一脸得意地左哼右哼。

      “那当然啦,小九也不是浪得虚名的,哼哼!早就告诉你啦,师父一直说小九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厉害的小孩,还能是骗你的吗!”

      “啧啧,咱师父眼光就是……”

      “哎!注意言辞,谁跟你咱师父?那是我师父!我一个人的师父!”

      毋澄真安静地看着,在与她对视上时回以轻轻一笑。

      脸都被捏红了呀,宝宝。

      大黑刺猬被一群小黄鼠狼悄么声叼走,毋澄真看到了,却没有多加阻拦。师父不欲门下为难此人,他自然不会纠缠不休。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是变数,也是一线生机。

      毋澄真只望他经此一回能有所得,早早苦海回身为是。

      四下吵嚷,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

      小黄鼠狼喜欢她她知道,眼睫略低了低,从自己脚边扫过。她缓缓思考片刻,跟小黄鼠狼对视着,问:“你看我像不像今年诺奖得主?”

      正咬着她裤边的小黄鼠狼:?

      ???

      人皮子讨封来了?

      窝在暗处的众人:“……”

      李慕玄抹了把脸,从身上扯下一只黄鼠狼扔回给出马仙:“你什么意思?干嘛呢?”

      “不是我,大仙说她身上香,不肯回来。”

      众人看他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李慕玄更是不加掩饰地皱起眉头:“哈?”

      他承认那姑娘是香得几乎不合时宜,让人发晕,但这话说的不纯纯变态吗?

      以前也没发现老仙这死样啊?

      老仙急得直跳脚:“哎!都想什么呢!你们肉眼凡胎不懂门道,这丫头也是个顶香的,她身上有东西!有东西!”

      李慕玄:“……”

      张之维注意到这小玩意儿,捡起来捏在手里瞧了瞧,没什么稀奇的,也不会答他师妹的话。

      在小黄鼠狼意欲咬他手时他改揪住它尾巴,道:“师妹,你要养吗?”

      “……算啦,我自己还吃不上饭呢。”

      张之维得令,随手就把它扔一边去了。

      她随口提醒道:“黄大仙记仇哦。”

      张之维无所谓,不管哪条道上的,跟他记仇,不要命了?

      她略瞅了眼身后一侧的小巷,没再多说什么,更无意纠结李慕玄的去向。

      打归打了,但她收拾李慕玄并不是秉着什么惩恶扬善或者为阮涛几人出头的心。她这人特单纯,早就脱离了高级趣味,打他只是因为想打,没别的意思。

      这一路走来她忍饥挨饿,净吃苦了,不杀人就不错了,打个把人怎么了?

      而且从小丁嶋安就教她,全性打了不止不用负责,还会被家大人表扬。

      看吧,刚刚张之维就夸她了,毋澄真也对她笑了,阮涛还鼓掌呢!

      尽管有用心险恶之嫌,但——

      下次再见,她还打!

      –

      “哎呀,李慕玄好凶的嘛,都把小九的腿弄疼了呀~”

      已经吃完八碗饭,想要吃第九碗但被拒绝的小九向左若童如此悲伤地告状道。

      跟着张之维妥妥把她饿迷糊了,她甚至一度怀疑过这人是想把她饿死好为张怀义扫除隐患。

      毕竟,那是他亲师弟。

      白天她不理人,深夜她也不睡,抱着被子呜呜哭,对张之维大声道:“你饿死小九吧,饿死小九就省心了啦!”

      张之维一脸无奈,又哄不好,只能尽量轻地揉揉她脑袋。

      “师妹,我从来没觉得你不省心,这次师兄我是真冤枉呐!”

      “你明明就有!我都看到了,你大晚上不睡觉偷偷做鬼娃娃诅咒我!不用那么麻烦,你一巴掌打死我好了!”

      张之维:?

      什么鬼娃娃?

      诶……

      他摸出一个破布娃娃,问:“师妹,你说的不会是这个吧?”

      师妹看了一眼,哭得更大声了。

      好吧,娃娃是他做的不假,但绝对不是鬼娃娃。他一个正一道士,能整那些事儿?

      封建迷信要不得!

      之前在她家暂住那几天,天气好的时候张之维见唐妙兴在院子晾过一堆奇形怪状的布娃娃。柿子葡萄到兔子小马,大小不一,五颜六色。

      尽管唐妙兴不肯说,但据他观察,师妹睡觉就爱抱着枕着这些东西。

      这次出走师妹身边一个也没带,他想着做一个给她玩,结果——

      有那么丑吗?

      张之维沉思片刻,觉得还好。

      气话,一定是气话!

      解释清楚后师妹在他身上蹭掉眼泪,嘴虽然还是撅很高,但明显不生气了,而是在憋笑。

      不过后来张之维发现师妹抱娃娃就不抱他,瞅了个空把这小玩意儿藏起来了,师妹找急了也没掏出来还给她,那叫一个道心稳固。

      饿急了师妹偶尔也咬他,这么久以来终于在青竹苑混上顿正经饭,哪儿还等得到开桌。阮涛做主给他们俩先单开了一桌,而后才让师弟去知会师父和大盈仙人。

      张之维伸手摸摸师妹微微鼓起的肚子,估摸着最近几天都不会饿了——不过,留在青竹苑多蹭两天饭也不算难事。

      毋澄真虽然不吃,却也坐在一侧,眼神便随着他的手往下落在她漏出一截的腰腹上。

      正中一枚小钉闪亮,被张之维的手掩住。

      左若童是在毋澄真劝她休息下再继续吃的时候走到院里来的。

      李慕玄在山下闹出的事他略听了几句,青竹苑门下弟子同仇敌忾,师兄妹遭人黑手哪还有好话,是以字字句句大多都集中在此子有多卑鄙下作,左若童只听个大概便作罢不听了。

      话语最虚,手印却实。小姑娘提起裤腿,小腿又细又白,显得其上印着的掌印格外鲜红刺眼,足见那人力道之重。

      左若童的目光在她腿上稍作停留,转瞬便挪开。他握上她的手,轻轻将其展开。

      李慕玄那孩子是轻佻又顽劣,欺负人的事也不少有。

      左若童想着,低低叹了一声,道:“那孩子本性不坏,只是委屈你了……”

      “唔,没关系啦,”她作势揉揉眼睛,“虽然他把小九弄疼是很过分,但小九没有想跟他计较……左门长您帮小九揉揉就好啦……”

      左若童当然不会真的去揉她的腿,对这话也只是一笑了之,他拍拍她脑袋,轻声笑道:“好孩子,怎么这么懂事了,好乖……”

      阮涛:“……”

      她当然不计较,她都直接上去给人一电炮。

      阮涛按住蠢蠢欲动的师妹。这言家的姑娘手段高,碰碰他师妹师弟就把五石散给解了。师妹眼神复归清明,而后又发光——对人言姑娘。

      不管怎么说,这姑娘有点邪性,先再看看。

      左若童起身后毋澄真也跟着离去。

      云栖竹径,青墨一色。毋澄真随在师父身侧,若有所感,望着他侧脸,片刻,忽然笑了声。

      左若童知晓是自己眉目间的喜色被他看出来了,于是开口询问山下之事的详情之前,反倒是先向上一指。

      毋澄真抬头看去,但见碧空澄澈,遥远通透,使他看见许多,譬如腑脏,又譬如,一颗隐秘的心。

      “澄真,不觉得今日天气不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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