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次的恋爱手册》童颜如雪

4、4、乱燃烧的木头

　　周末，林东约我逛街。
　　我知道男人都是不喜欢逛街的，所以，当一个男人主动提出愿意陪你逛街时，如果不是出于物质引诱的目的，那就是真的很喜欢你，起码，是在想方设法讨你欢心。
　　林东总是这样，我对他永远也发不起脾气。
　　林东收入并不高，所以不能开车来接我，不过我觉得没什么。我们俩乘公共汽车前往解放碑。从始发站出发位置可以随便挑，又有电视看，又有冷气吹，感觉不错。
　　我径直走向最后一排。他犹豫了一下，也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
　　“最近工作怎么样？”林东问我。很奇怪，他一开口总是给我一种很多年没见的亲戚或者长辈在关心晚辈的感觉。恋爱中的男人都喜欢一约会就问对方工作得如何吗？我恋爱经验太少，也许该问问姚茉。
　　“反正就这个样子啊。每天到办公室就开始忙，上庭也忙，不上庭也忙，都不知道忙些什么。嗯，最近离婚案好像特别多耶。有个案子很有意思，有个男人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被老婆发现了，他为了乞求老婆原谅，主动提出把家产的三分之二和居住的花园洋房过到老婆和孩子名下，谁知道过户完一个月后，老婆来法院提离婚诉讼，还要求孩子跟自己。他大概是恼羞成怒，现在反告老婆，想拿回房子和钱……”我是典型的话包子，随便一个什么话题都可以聊很久，可是滔滔不绝了半天，林东只给我这么几个字：“哦，是这样啊。”
　　然后陷入安静。
　　我有点泄气：“不好意思啊。我知道这些东西讲起来很无聊。”
　　林东搔了搔头：“不会啊。”
　　也许是不会，但是他反正就是没什么回应。
　　我不说话。
　　“你继续讲啊。”林东转过脸来看我。
　　“这么久都是我一个人讲，感觉有点无趣。你也聊点什么啊。”我对他说。
　　“我不知道聊什么……我听你讲不就好了。”林东略微有点尴尬地一笑。
　　一瞬间我觉得有点累，淡淡地说：“讲太久了，好累。不讲了，我休息一会儿。”往椅背一靠，闭目养神。
　　迷迷糊糊地，我感觉他的手伸向我的肩头，似乎想将我揽入他的怀中。
　　我心中突然泛起一阵难以描述的厌烦，下意识地往旁边闪了一下。
　　他的手再也没有伸过来过。

　　下了车，林东保持着沉默，仍然把我的无敌大挎包拎在他自己手里。
　　我有点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大概是我往旁边闪的那一下让他心里不舒服了。正想找个话题缓和一下气氛，林东突然开口：“我会努力存钱尽快买辆车的。”
　　“啊？”我茫然。什么跟什么呀，他思维会不会太跳跃。“干嘛着急呀，你不是说现在正在供那套房子，暂时不考虑买车吗？”林东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早就下岗，他自己极力节衣缩食，才在工作五六年后按揭买了套房子，每月的月供让他手头不免拮据。
　　他停下脚步，转过脸来看着我：“你是不是怪我没有车，搞得你要跟我一起挤公共汽车那么辛苦？”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想，可见是一点也不了解我。
　　“我从来不喜欢假装高兴假装满意，如果我不愿意跟你挤公共汽车，那我绝对不会上车。”真是的，原来他把我不想讲话和那一闪看作是对他没有车的不满。如果我计较这个，又何必一次次说服自己继续跟他交往下去？
　　我有点生气，径直往前面就走，林东赶快追上来。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算了，又何必生气。我向他绽放一个嗔怪的笑容。
　　其实我当然知道他并不是开玩笑。

　　“美美”这样的商场给我的印象是，商品一般分两种：一种是昂贵而吸引我的；一种是昂贵而不吸引我的。没有觉得有什么便宜的。即使单从价格来看算便宜，再比较商品本身就会觉得性价比不高。但是有这样一个环境，价格会达到这个高度也很正常，否则配衬不了这刻意修饰出来的繁华。我月薪只有区区3000多，一下子要付半个月或一个月甚至更多的工资只为买一件衣服或一个包包，对我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请问背了一个3万的包包或者穿了一双Marc Jacob的鞋子又怎样？难道我会成仙？当然我承认我也会对着Jean Paul的礼服裙流口水啦……但是戴100多块钱的耳环一样很愉悦啊，豪门的奢华我固然无福享用，但是平凡人的幸福他们同样体会不到。
　　随便走了两层楼，完全连走近仔细看的兴趣都没有。不是40岁以上老女人的女王装，就是五颜六色糖果一样可爱的少女牌。我承认很多时候我也喜欢打扮得装嫩一点，但不表示我有勇气去试穿那种满身蝴蝶结，蕾丝花边淹死人的衣服。我大概是太挑剔了，如果我那两个姐妹淘在这里，她们绝对会看得两眼发亮。
　　亦微1米72的个头，偏偏喜欢穿那种嗲兮兮的花边+珠子的粉嫩“童装”，跟她高大的形象很不搭，诡异非常，我每次看到她都想将那些堆满全身的卡通图案一把火烧个精光；瘦削的姚茉呢，着装风格类似“穿prada的女魔头”，不管OL装还是夜店辣妹风格，统一走欧美路线，女王的气场十足。
　　我逛得正无聊，身旁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电吉他声。周围起码有三十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我。我连滚带爬地从挎包里摸出手机。该死的姚茉，昨天又趁我不注意给我的手机下了首摇滚铃声，关联在她的电话号码上。她总是一天到晚像布道一样给我灌输摇滚的神奇魅力，她明明知道我痛恨乐器的狂轰滥炸。
　　我没好气地按下通话键：“什么事啊大小姐？你是不是非要用这种巨大噪音才能提醒我你的存在？”
　　“完全正确，你这么了解我，我好感动哦！”姚茉得意洋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我哭笑不得。
　　“你现在在哪里？”姚茉问。不像要长谈的架势，看来有其他事情。
　　“跟林东在大都会逛街啦。怎样？”
　　“哎哟！这么甜蜜真羡慕死人哦！那晚上有安排？”姚茉有点酸溜溜的，她大概觉得我是三个人中唯一一个恋爱幸福的。我是有苦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应该没有，他晚上要值班。”我看了林东一眼。他提着包包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看不出什么表情。
　　“那太好了，”姚茉叹了口气，“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你做好讲心理辅导课的准备，小金劈腿了！”
　　“什么？”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尽管那两个大仙三五天就要吵一次，可是小金看上去还是比较喜欢亦微的。关键是我觉得他那种文艺工作者特有的忧郁颓废气质和木讷的性格实在不像是很容易吸引小三的类型，加上他外貌平平，又没什么钱，连他都有另一条船可以踩，这是什么世界呀？看来我跟姚茉这两年实在混得有够惨。
　　“是，小金居然能劈腿，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亦微说她是亲眼看见的！”姚茉显然也有点耿耿于怀。
　　“那……”那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什么理由都抵不过“亲眼看见”这件事，也许我还可以安慰亦微说背后另有隐情，但我们都不看好小金，而且这次的事情具体怎么样谁都不知道，我还是不要画蛇添足为好。
　　“那晚上你想吃什么？”姚茉问，咱们风向星座的人转话题都突然得惊人。
　　“不知道。”我仍然是万变不离其宗外交辞令第101条。
　　“那就两岸咖啡见吧，自己点自己喜欢的。”姚茉说完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看到林东还站在那里。“走吧？”我上前把包包挽回自己手里。
　　林东不动，嗫嚅着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问他：“有什么事吗？”
　　林东犹豫着看向我：“你晚上又约了朋友啊？”我注意到他用的“又”字。
　　“一个朋友出了点事情，所以约了晚上吃饭，一起聊聊。反正你晚上也值班对不对。”
　　林东沉默了一下，缓缓地说：“本来想约你看电影，所以我今天专门找人换了班。”
　　我怔住：“啊？那你不是连值两天班？”
　　林东微微一笑：“那倒没什么。那我晚上陪你一起去吧。”
　　我皱了皱眉头：“不太好吧，人家要谈自己的私事，而且跟你又不熟。电影下次再找机会看吧。”
　　林东显得很委屈：“我好不容易才换了个班，为了今天还连值了两天班。”
　　我心里开始有火往上蹿：“既然这样你就该早跟我讲啊，我刚才就会把那边推掉，你又不说，我不知道你今天换了班。”
　　林东脸涨红了，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我怎么知道你接个电话就自己决定了，我做每件事都会先考虑你，你……你也应该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好不容易有时间出来玩，你就该想到我肯定是有计划的了，你为什么又安排自己的事情！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
　　我诧异地瞪大了眼镜，内向的林东大人还是第一次讲这么多话，生这么大气。
　　但是他生气的这个点实在是非常无厘头，他的口气也让我非常不舒服，我更加火大。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安排？！就算开始忘记跟我讲了，刚才我接电话你明明听得一清二楚，完全可以在旁边跟我说一句，说其实你今天晚上不值班，我就可以把朋友那边推掉呀！还有，不要口口声声你的计划，我又不是你的下属，我凭什么要完全跟着你的步伐走不能有自己的计划？你还说为我考虑，如果真的为我考虑的话，你制定计划之前就该告诉我，方便我安排，而不是帮我做主。我尊重你的想法，但我有自由按自己的意愿来规划自己的生活！”
　　林东刚刚很像一把烧得很旺的柴，然后被我一盆冷水浇熄。他目瞪口呆，脸色通红，完全说不出话来。哼，我从小学就当最佳辩手当到大学，那可绝不是浪得虚名！
　　我也不想再说什么，扭头就要走，林东一把拉住我的手臂，急得青筋毕露，却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停下脚步：“怎样？”
　　“你……你就走了啊？”他语气突然软下来，听起来可怜巴巴的。
　　我有点动了恻隐之心，但还是轻轻甩掉他的手：“干什么呀，别人都在看我们了。”周围的确已经有十多个太闲得慌的三姑六婆长舌公在兴奋地看免费肥皂大戏。
　　林东脸色一变，木然地放下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