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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今生 ...

  •   虽说还未入秋,宁城的气温已经骤然下降,行人上街都裹紧了衣服,电视上的天气预报也播报着新一轮寒潮的来袭。
      许多店铺都门可罗雀,生意少的可怜。
      檀恒宫却是个例外,每日香客不断,人群络绎不绝。
      话说檀恒宫的香火如此旺盛,倒离不开他作为宁城代表性地标的这一原因。
      檀恒宫是宁城除皇宫唯二保留的古建筑,自大宁起,便作为诵经的寺庙,僧人在里面为帝王祈福,到了现代,宁城将其开放,供人参观这一历史长河留下的瑰宝。
      另一个原因,想必就是历史上在这里曾发生的那一段扣人心弦的爱情故事。
      传说大宁将军白梁王与舞女温姬于上元佳节在此定情,并打算良辰吉日成亲,谁料天妒良缘,敌军大破边境,白梁王应诏出征,有情人被迫分离,温姬日日夜夜诚心求佛,希望白梁王平安归来,可白梁王还是因为护城战死,温姬心痛欲绝,砸了寺庙里的诸多佛像,最后在白梁王尸身前殉情而死。
      “这庙也不灵啊。”衣白皱眉看着手上的宣传手册。
      “你的关注点还真是奇怪,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这两个人的爱情感动到痛哭流涕。”陈新边开车边透过后视镜瞟了一眼后座若有所思的衣白。
      “诶,古言爱情十有九悲——咱们这次去寺庙干什么?”衣白撇了撇嘴,把手册扔到了一边。对这个故事不是很满意。
      “老师让咱们去取一个坏掉的文物,是宁朝的一个发钗——不是我说,你这记性快赶上我得老年痴呆的三奶了。”
      衣白摇了摇头,无奈解释道。
      “没办法啊,最近这几天我脑袋昏沉,总是心神不宁的,记不清事。”
      “你累的吧,前不久刚和老师熬了好几个大夜修画,还没好好睡一觉呢就被老师推来取东西。”
      “其实我也想看看啦。”衣白拿出手机,“听说就个发钗是白梁王和温姬的定情信物,温姬殉情自杀就用的它,是檀恒宫的镇馆之宝,平时可没什么机会看见的,趁这个机会见识一下。”
      陈新被他这话逗笑了,说:”你还真是个文物狂。对工作有瘾。”
      衣白只是笑笑,不再说话,低头看老师发给他的图片,照片是钗子刚刚出土时拍摄的,尘埃并不能掩盖本属于钗子的光泽,通体为上好的羊脂玉打造,雕成了两只鸳鸯在枝头依偎的样子,巧夺天工,栩栩如生,十分灵动,钗尖泛着诡异的紫红色,有人推测说这是温姬的心头血被玉石所吸收的缘故,是一块上好的书尸玉。
      其实不然,玉器在地下埋藏太久,变得玉质松软,土中的红色矿物质沁入玉体,才造就了这一块精光内含的好玉,不得不说大自然真的是鬼斧神工。
      老师留言:24年前因为地震,檀温宫的许多文物遭受到了破坏,这枚钗子也在其中,当时已经修复过一回,这次因为地震再次断裂,二次修复难度很大,你们去取时一定要多加小心,切记不可造成不必要的人为损坏。

      檀恒宫离考古研究院并不算远,看完资料不到一会儿,二人到了地方,停好车,走进檀温宫的正大门,一树紫檀映入眼前,那树倚靠红墙而生,树大根深,枝繁叶茂,衣白摸了摸紫檀的树干,说道。
      “这树年头一看就很久。”
      “是啊,这棵树可是几百年前,温姬亲手种的。”有人回答道。
      见到老者,衣白和陈新连忙鞠了个躬,陈新叫声师伯,衣白叫了声黄局长。
      老者正是檀恒宫文物局的局长,同时也是衣白老师的同门师兄,叫黄志国。
      黄志国与衣白的老师高中时就是同学,后来一起考上了宁城大学的考古系。这些年一路打拼,两人在业界也算小有名声,尤其是黄志国,自从当了局长,不少人见到他都毕恭毕敬的叫声黄局长,衣白的老师没少拿这个事打趣。
      没想到带坏了衣白。
      “黄叔叔,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师傅让我给您带话的。”衣白嘿嘿一声,挠了挠头,想都没想就给他老师卖了。
      黄志国笑着摇了摇头,“那老小子。”
      说着转身向庙里走去。
      “跟我来吧。”
      衣白和陈新连忙跟上去。
      寺庙不大,却很幽深,红砖青瓦,青板石路,随处可见岁月遗留下来的沉重感,三人走到寺庙深处,路边是一大片翠绿的湖,湖边枫树早已落尽枝叶,枫叶掉进水里,黄的像揉碎了的夕阳,别有一番凄清的意境。
      “这个湖叫长青湖,夏天的时候在远处一看,就和翡翠一样,很美的。”黄志国热心的向二人介绍寺庙的著名景区。“湖中央有个亭子,叫知更亭,当年温姬和白梁王闲来无事时,就在这个亭子里赏景喝茶。”
      “也是在这里,白梁王与温姬定下了婚约吧。”衣白顺着黄志国的目光望去,仿佛能穿过历史的光影,洇开丹墨去描摹两人依偎在一起的景色。
      白梁王身着寒光铠甲,驰骋云野之上,蓦然回首,心之所向的佳人在灯火阑珊处惊鸿一舞。裙幅艳丽如春花倾泻在地,冰肌又似秋月,像是画中的仙女现于人间,翦水秋瞳,顾盼生辉,眉黛如远山,腰肢似细柳,嫣然一笑,人间颜色如尘土。
      即便是远远望去她的舞姿,也明洁如朝霞升起的旭日,佳人在近,又鲜丽似绿波间绽开的新荷。
      千年,就做这一场春光乍泄的浮梁一梦。
      “衣白对这二人的故事很是了解啊。”黄志国微笑道。
      接下来的一路上,三人继续聊着白梁王与温姬的故事,说着这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曾留下过二人的痕迹,直到走到寺庙的文物展览馆。
      现在是闭馆时间,文物展馆并没有其他人,静的可以听见三人的脚步声,衣白的目光扫过玻璃橱窗里的一件件文物,素纱禅衣,青铜兵偶,鎏金铜蚕……,他们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见证着这几百数千年人类走过的岁月,不知多少沧海桑田。
      羊脂玉鸳鸯钗作为檀恒宫的镇馆之宝,单独放置在一个展厅,圆弧墙在钢化玻璃展柜的后面,展柜前面是直径半米的红色隔离带护栏。
      陈新看见墙上的几行字写到:白玉金丝珐琅彩红纹鸳鸯钗(宁朝某某年)
      就是这了,陈新和衣白走过去,没有注意一旁的黄志国等在原地并没有跟上,二人站在红色隔离带边,仔细端详起这只钗子,日光灯将这只钗子的纹理映射的非常漂亮。
      衣白经验丰富,仔细看了看,就出言断定这是一只仿制品。
      “看来那老小子还算是教了你有用的东西。”黄志国说的正是衣白的老师。
      陈新嘴张开半天,才憋出一句:“啊?怎么看的?”
      黄志国也微笑:“说说你的推测。”
      衣白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宁朝时期多有战乱,百姓连生活都不稳定,所以制作此类物品的工坊大多不会精益求精,而是减少工序降低成本,玉器杂质偏多,质地疏松,火红色明显,断然不会是刚才我所看到的细腻白糯,胎体紧致,而且还有一点……”
      衣白风拍了拍展柜后面的牌子,陈新这才看到后面贴着另一个牌子,上面赫然写着“复仿制品”四个字。
      陈新咳咳:“吃了眼神不好的亏。”
      黄志国拍了拍衣白的肩膀:“你总结的不错。”
      黄志国领二人继续往里走,一群工人已经将需要修复的文物装进了囊匣,正在小心翼翼的放入文物转运箱,黄志国打开一个囊匣,玉钗就静静躺在里面,只是一眼,衣白便感觉到一阵沁入骨子里的冰冷,那镜花水月中氤氲着的缥缈哀怨。
      虚渺之间,千年变换,温姬坐在铜镜前,低垂眉眼。
      “夫人,该用膳了。”一旁的侍女试探的询问。
      “白风还没回来?”这是反问,温姬心知肚明。
      距北部狄族叛乱已是一月有余,朝廷派遣军队前往镇压,作为从一品护国将军的衣白风,也已经一个月没给家中寄过书信。
      侍女点点头。
      “北狄人向来心狠手辣,从前便坑杀了大宁五万俘虏,这次又斩杀了前去传信的信使,也不知白风可还平安。”
      战场凶险万分,衣白风又是文臣出身,窗外的杜鹃不合时宜的啼叫,让温姬本就悬着的心更纠在一块。
      温姬拿起一只白玉钗,玉独有的冰凉这才让她感到一丝清醒,她将玉钗贴于心口,默默祈祷衣白风可以平安归来。
      “温姬?”衣白恍惚之间,一段记忆凭空涌入他的脑海,他揉了揉眉心,以为自己没有休息好。
      陈新看到,询问:“累了?”
      “有点吧。”
      黄志国大笑道:“哈哈,回去让那老小子给你放个假。”
      等到工人们将文物整理好搬上车,三人告别,陈新开车在车队前面领路。
      衣白坐在后座,无精打采。
      “多亏我没考你们专业的研究生,这看你一天就累得和狗一样,还是我们轻松啊。”陈新调侃道。
      衣白想起来给他一巴掌,但奈何没有力气,只能看陈新在那里“小人得志”。
      “那钗子有什么吸引力?黄老师一打开,就见你一直盯着。”
      “你没感觉到吗?”
      “感觉什么?”
      “我感觉,那钗子里就像住着一个人,冰冷……又哀怨的一个人。”
      陈新听到此话,有些想笑,但是秉着好兄弟说的都对的原则,他说道:“我愿称之为‘文物狂热爱好者的主观能动性’。”
      好了,这天没法聊了。
      衣白别过头,看向窗外,车窗外的风声让衣白的思绪放空,那个对镜等待夫君归来的女子也趁机再一次涌入衣白的脑海。
      “温姬?温姬。”
      这个名字,除了那个历史故事,衣白总感觉好像在那里见过。

      一商场内。
      “你也是来参加温姬太太的签售会吗?”
      “对啊对啊,我是她的忠实书迷,每一本都爱惨了。”
      “我今天特意带了十本书,可是主办方说一人只能签一本,呜呜。”
      ……
      此起彼伏的讨论声在商场大厅传开,大家交头接耳,时不时引起一些小的骚动,但又突然沉寂下去,转瞬间再次热烈开。
      正讨论间,忽听前方传来一阵欢呼声,现场立即沸腾起来,后面的人们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色女式西服的女人慢慢走到桌前,拿起一旁的麦克风,对着面前的人观众微笑道。
      “欢迎大家莅临我的签售会,大家好,我是温姬。”
      “温姬太太来了!”
      不知是谁喊一句,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喧哗声不绝于耳,争先恐后的将一方舞台包围起来。
      一旁的责任编辑不得不下场维持秩序,安抚太过热情的书迷们。
      徐温在发表简短的感言后,签售会很快就开始进行,只见书迷们排起长队,无一不笑容满面,有人在签完名后发出惊叹,有人站的太后,伸长脖子朝前拥挤,瞪着好奇的眼睛想要一睹温姬的全貌。
      桌后的女人宛如一座雕塑,远远望去,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顺滑如乌木,眼神时常带着暖洋洋的笑意,波光流转间,又透露出秋水般的神韵,妩媚动人又端庄优雅。
      徐温签完最后一本书后,长呼出一口气,一旁的责任编辑见状,连忙递给她一瓶水。徐温接过水,道了声谢,紧接着拿起一旁的话筒,说道。
      “感谢今天来参加签售会的各位读者,我为有这么多人喜欢我而深感荣幸。”
      徐温站起来深深的鞠了一躬。
      “太太你值得!”
      “呜呜呜,太太的书真的很好看。”
      “所以什么时候出新书?!”
      ……
      喧哗声不绝于耳,徐温举手示意人群安静,现场立刻变得落针可闻,彼此都能听到他人的喘息声。
      一旁的责任编辑心道,呜呜呜,本人说话就是比我们保安管用,心好累。
      徐温暖洋洋的一笑:“我的新书《红叶无骨》正在筹备之中,这本书的故事根据檀恒宫的历史作为原型,请大家敬请期待。”
      现场的气氛再一次达到高潮,一旁的责任编辑也顾不上安抚,连忙躲到一侧将此消息发到编辑群里,一个头像是平安是福的人紧接着发出通牒——新书《红叶无骨》一定要给我签下!
      “那必然的,就凭我和温温子的交情,她一定会签给我的。”责任编辑得意的扬起了嘴角。
      可就这短短一会儿,责任编辑在抬头,哪还有徐温的影子,与此同时,消息提示音响起,责任编辑一看,正是徐温。
      “任务完成,溜了。”
      ???
      “徐温你给我回来!”

      留下责任编辑在原地,徐温在车上看到消息嘿嘿一笑。
      “就知道晴子肯定会要签我的新书,多亏我跑的快。”
      徐温瘫在后座,完全没有了刚才端庄女神的优雅气质,此时此刻,就像是早八没课瘫在寝室座位上无聊的女大学生。
      “温温子,你最好了,新书签给我吧。”
      责任编辑王梓晴连发了十几个可爱求求你了的表情包。
      “累了家人,容我歇歇。”徐温也发哭唧唧的表情包。
      王梓晴不甘示弱,发了个生气不理你了的表情包。
      “哼,今晚上回去我就给你锁门。”
      徐温皮笑肉不笑。
      “呵,女人,我现在就先回家。你睡楼道吧!”
      闺蜜间的争吵告一段落,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金色的寂静笼罩在车里,像是一层碎金屑洒落在徐温的脸上,徐温眉眼一弯,浅浅一笑,打算明天去檀恒宫看看那件被称为温姬和白梁王定情信物的白玉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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