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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来信 ...

  •   所有人都走了。
      王银蛾还待在竹子上面,无他,怎知道那是不是一出苦肉计。一回生,二回熟,她一个上过当的人怎么能不吃教训呢?
      远远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车轱辘辚辚声响。眺目望去,似是一辆板车,刚从鸡鸣寺下山。
      定睛一瞧,她眼睛一亮,板车上的人影颇为熟悉——正是苦寻不得的娘亲和嫂嫂!与她们同行的还有一位妇人,正是她的舅母。
      等马车即将经过,她摇着竹杆喊道:“娘亲!”
      板车急急刹停,四人朝头顶看去,她顺着竹杆往下滑。四人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你这孩子怎么一个人跑出城?多危险!”秦母下车,抓住她的一条胳膊,另一只手摘掉落在她发髻上的竹叶。
      “银蛾,你爬那么高做什么?”舅母一脸余悸,问她。
      “刚才差点遇见贼人。”
      这时,舅舅道:“先别说了,城外危险,回城再说。”
      登上板车,一坐好,舅舅就驾着牛车颠簸向城门口赶去。秀秀嫂借给她一张帕子,擦脸上的灰。
      路经群聚的流民,数不尽的视线投来,眼底尽是羡慕。谁知道待在老乡要饿死,流浪他乡却也不见得有条活路。
      沈家的施粥摊子围满了人,墨书和沈微经还有其它的随行忙得脚不沾地,可是放眼望去,得到粥喝的只是一少部分人。
      目光忽然一顿,争抢着善粥的流民之间,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妪手牵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头发乱如蓬蒿。
      靠得近时,她听见小孩子问:“阿奶,今天我们能喝上粥吗?小时和阿奶,好饿,三天没吃了。”
      老妪摸了摸他/她的头,眼神竟有些温柔:“会的。”
      “你骗人,阿奶上次也这么说,还说一会儿会有肉吃!”可是下一秒,他/她又笑了,“不过我相信阿奶!”
      老妪的笑收敛了,说道:“肉跑了,阿奶老了,追不动。”
      王银蛾撇开脸。方才竟有一瞬间的可怜,真是鬼迷了眼!
      “天灾人祸,人活着都不容易啊。”不知道是谁感叹一句,惹起一声声牛毛似的叹气,烈日一蒸,就化作水汽消弭了。
      这会儿,板车已排队回了城里,和舅舅一家告别,三人便往家门走。
      秀秀嫂拍着怀里熟睡的孩子,想到什么说起:“天气这么热,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恐怕要死很多人。”
      王银蛾冷冷道:“岂止如此,人死了烂得快,说不定又有瘟疫。”
      “算了,这些事自有官家去管。想东想西倒不如想着保全自身。”秦母理了理衣袖,忽道,“这次你哥回来,就让他在城里找个活计,哪怕是端茶倒水,也别出去。”
      王银蛾道:“这事你得联合嫂嫂和他讲,不然,以他的想法恐怕不乐意。”
      “哼!他不怕死,难倒不怕苦了他媳妇和闺女?”秦母显然已打定主意,只等王金银回来,逼他就范。
      她暗自可怜一下她的好兄长,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了。总归,她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方到家,瞧见窗沿上落着一只纸鹤。
      王银蛾一边走去,一边算着日子,还有小半个月呢,怎么就来信了。
      纸鹤一看见她,绿豆小眼睁的老圆,翅膀扑棱扑棱,尖嘴一张,吐出一封书信来。
      “娘,我先回屋一下。”说罢,她拿走书信,进屋,随后拿出一碟白米放在窗沿上,“慢慢吃。”
      王银蛾独自躲在屋子里看信。
      读完,不禁拧眉,两条腿悠哉地晃来晃去。
      梁月庭来信说去了岭南除邪祟,等除完邪祟再北上,在沧州停留一日,再北上东行。约莫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他就能来梁都和她见面。
      她这屋子背阴,当西晒,这会儿阳光从西窗射进来,金练铺满了大半个屋子。她伸脚一踩就碎了。
      王银蛾笑眯眯地把信收进梳妆匣里。
      这次她不打算写回信。
      等纸鹤吃完米粒,她就打发道:“你回去吧。”
      “你没有信要寄给月庭师兄?”
      “等他来梁都了,再当面说,也不迟。”
      一连数日,窝在家中纳凉,干完家务,读读书,写写字,亦或是抱着一直傻笑的侄女在院中散步,过得颇自在。
      直到秦母看她不惯,催促她出门:“不管有事无事,出门走走多好!你一个大姑娘家,又不是新娘子,窝在家里不怕夏天发霉么?”
      她将身子一扭,继续睡在特做的绳床上,哼道:“我又不是吃的,发霉了卖不出去!再说,你以为我不知道,等我一走,你就占了我的绳床。”
      秦母撸起袖子,说道:“我哪里——”
      “诶,自从我这绳床做好以后,谁每天恨不得晚上也睡在这!”王银蛾惫懒地侧躺在绳床上,手摇着竹扇,“娘亲,你要是喜欢,我再做一个。”
      “我不要,院子里就这一个地儿,再在哪里搭一个绳床?”
      “既然母上发话,孩儿哪敢不从,孩儿这就出门玩去了!”王银蛾无奈扶额,又忍不住轻笑了声,翻个身从另一侧下来,朝门口走去。
      后面传来秦母的声音:“路上注意安全——”
      “那我不去了,再安全哪有家里安全——”
      话音未落,只听秦母笑骂道:“快走,别待家里惹人烦!”
      谁惹人烦?她每天也没懒到啥事不干。
      瞧瞧,一些人为了占个纳凉的绳床,都开始嫌弃她了!索性,是自己人,又没到外面宣扬,只好忍忍了。
      这么一想,她简直是古今往来第一大孝女!要是史书能把她写进去就好了,说不定日后还能出个典故,就叫“银蛾让床”!
      正是响午天,走在大街上,脚丫子觉得蒸热,脑袋像放了个烤炉。没走几步,王银蛾再忍不住钻进人家屋檐下,手里摇着竹扇。
      “天真热,早知道出门戴个帷帽了,失策——”她叹道。
      这时,屋内传出一声轻叹:“这步棋可要怎么下?”
      “哈哈”屋内又一人笑道:“不下也得下,输赢凭本事。”
      摇竹扇的手停下,她拨了拨黏在颊上的一缕乌发,心下好奇异常,索性放轻步子朝声源处走去。
      一扇敞开的竹格子窗镶嵌在拐角的那面墙上,两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正在对弈,各自书童候在主人身侧,或摇扇,或敬茶,或发呆。
      她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先前那个声音叹道:“呀,有人来了!叫我这粗浅的棋艺被人瞧去笑话!”
      王银蛾心下一惊,退后几步,朝竹窗后面的两位行礼致歉。
      “小女子路过好奇,便忍不住偷听了几句,请原谅。”
      然而,久未闻人语。抬眼扫过去,原来两个书生已双眼发直,她心下不觉自得,却颇不自在,甚至于有些恼怒。
      “姑娘,抱歉,方才失礼了。”
      左手边座位的年轻书生反映最快,起身道歉,又笑着介绍起对坐的同窗。
      “在下沈蓝绥,这是某的同窗姓张,字典礼。”
      王银蛾不经意打量沈蓝绥一眼,见他也是个斯文俊朗的年轻书生,看着依合眼缘,右手边的那位虽容貌一般,但眼神平和,看着不像个狂妄之徒。便依次问好,再要寻个由头离开。
      等她走后,两位书生坐下,重又钻研棋道。
      张典礼道:“沈兄,那姑娘刚才一出来,我真以为见到了仙女。”
      沈蓝绥笑笑,却未否认。
      落下一棋,张典礼又道:“我看那姑娘极合眼缘,观其情形,应是住在附近。择日便回去告知母亲,让她请个媒人过去问问。”
      “恐怕难。”
      “何故?”
      沈蓝绥不语,先落下一枚棋子,待把黑棋吃个大饱后才肯道:“你都不知那姑娘名姓,就想着娶人家进门?何况娶妻娶贤,你总该先查查对方的品性。”
      “沈兄说的有理,不妨替我探探对方的底细。”
      “也可。”沈蓝绥一笑,点点桌子,“张兄,你输了。”
      王银蛾不知道自己这好奇一瞥,竟然把自己给送到别人面前让别人给惦记上,惹出后面许多是非来。
      可是人事不能重来,再来也不一定符合日后心愿。
      且说,她与沈蓝绥两个书生告辞后,直接拐进了一家冷饮铺。点了一份冰镇酒酿,懒懒吃上一口,再听周围的食客议论小道八卦,也是个不错的混日法子。
      可惜,砰地一声,一个小乞丐从门外飞进铺子,正好砸中了她的那桌。桌子四分五裂,刚吃上一口的冰镇酒酿就这么没了。
      王银蛾慢条斯理地松开手,勺子掉到桌子废墟里。
      一个乞丐佝偻着身体瑟瑟发抖,布条半遮的后背上血肉模糊,不知道是被人踢飞时擦到了,还是撞到桌子腿弄的。
      她冷觑一眼,抬眼看向门口。
      年少的经历依然清晰逼人,她对乞丐这类人物一向没有好感,自然不会管他的死活。
      铺子里静默了片刻,接着铺子老板尖声叫道:“哪个死王八蛋,给老子赔钱!”
      话音刚落,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右手扶着门框,身上散发着一股发酵的酒臭味,在大热天里,熏得铺子里的食客纷纷捂住口鼻。
      铺子老板忍着嫌恶,问道:“你是何人,竟然敢在天子脚下闹事!”
      醉汉摇摇头:“我没闹事啊——”
      “你为何要殴打那个乞丐!”铺子里的食客开始口诛笔伐醉汉,又开始恢复市井的热闹。
      有人叫她把乞丐扶到一边。王银蛾回头看向那人:“你为何不自己去扶?”
      “诶,你这小姑娘,怎的如此狠心!”
      她冷淡地垂下眼,盯着脚边一步远的乞丐,缓缓道:“一步远和三步远有多大的区别,不过是一双腿的事。你有手有脚,怎么扶不得?”
      说毕,轻笑声:“我就是嫌脏,那你呢?”
      一些人又开始口口声声地讨伐她。
      一时间,铺子里的食客忙了起来,一边讨伐醉汉施虐的行径,一边口诛王银蛾冷漠自私,还要抽空加紧吃一口冰镇酒酿。
      冰化了,口感就不那么爽快。
      终于有个年纪三四十的妇人看不下去,叮嘱身旁十来岁的小孩坐好,便过来扶着乞丐到一边靠着。
      可是把乞丐放到哪儿呢?铺子里的人纷纷摇头摆手,别来,别来这儿啊,那么多地方,还没有乞丐的立足之地!
      妇人气得一咬牙,又把乞丐扶到街上去了。
      一回来,一些大肚便便的男子又对她道:“你把乞丐放在街上,万一醉汉又找他麻烦怎么办?”
      妇人突然转身,一脚踢向那人的桌子,桌子一阵颤动。
      满脸胡须的男子怒而起身:“泼妇!”
      “董老狗,你再敢叫,信不信我告诉你媳妇,你在外面赌博欠了一屁股债!”
      “你敢说,我就杀了你!”
      妇人把袖子一撸,双手放在嘴边一喊:“死鬼,去哪儿了!有人要杀我你媳妇——”
      一阵怒喊,铺子里的家具颤颤巍巍,形如发癫。
      好一阵子,王银蛾收回堵住耳朵的手指,心有余悸地瞅了眼妇人。她应该是个练家子,再不济也有个炉火纯青的狮吼功。
      然而,妇人恰好发现王银蛾在看她,凶巴巴地瞪过来:“看什么看!狼心狗肺的家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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