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君子》我爱大红袍

47、险胜

　　她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想法。
　　跑，快跑！
　　可是她能跑到哪里去？
　　前面是深不见底的黑黢黢的密林，后面是悠闲追逐的妖物。
　　那种传说中的妖物好像从民间小书摊子的《志怪册》的某一页中撕下，被夜风呼噜灌进嘴里肚子里，然后一张纸页变成了一只立体的活物。
　　它仅有的一条腿猛地发力弹跳，浓密的毛发在风中狂乱飞舞，但那两只连在一起的眼睛却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猩红的眼瞳里毫不掩饰着嗜血的光芒。
　　王银蛾只看了一眼，吓得心脏怦怦直跳，转身狂跑进密林里。
　　至于落在她后面的那两个衙役，还在愣神中就被一只锋利的爪子割走了性命，鲜血流注，吸引来其它蠢蠢欲动的邪祟。
　　如今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管的着别人！
　　尽管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但是身后故意发出的急促呼吸声仍旧追了上来。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簌——
　　斜刺里突然掀起一道阴风，刮得她脸颊生疼，王银蛾神色大惊，连忙要往后避开，却不想身后追来了一只蛇妖。
　　眼看山鬼的利爪反射出寒光一寸寸逼近，而头顶的獠牙迅速下落。
　　灵机一动，王银蛾抽刀朝蛇妖一劈，同时借力一跃而上近旁的树干。正要往上面的枝桠爬，不想一脚踩到过长的裙摆，脚下打滑，“啊”地往下掉落。
　　下面的山鬼张开了三角大嘴，王银蛾急忙将刀刃插进树干稳住下滑的趋势。
　　“咕咕！咕咕！”山鬼气得鼻孔冒出一股白气，作势弹跃上更高的树枝，准备和下面的蛇妖来个前后夹击。
　　王银蛾眼神一沉，一手抓住近处的一根树枝，同时将刀拔出树干再一挥，一片裙摆悠悠扬扬落地。
　　而这时，山鬼的利爪和蛇妖的獠牙一起夹攻而来，王银蛾攀住另一根树枝灵巧地往上一翻，利爪堪堪划过她的后背，数滴鲜血砸落树下的泥土里。
　　“嘶——”王银蛾痛呼一声，当下也明白了她根本逃不出去。
　　山顶方向吹来冷冷的风，凌乱的发丝在风中飘扬，她一边狼狈地躲避山鬼和蛇妖的攻击，一边焦急地想着办法。
　　随着身上的伤口愈来愈多，她的力气渐渐不支，而面前两只妖物却越发悠闲，猩红的瞳仁中倒映出几分幸灾乐祸和蠢蠢欲动的贪婪。
　　再这样下去，她只会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可是她不甘心啊——
　　呼呼——簌簌——
　　山风穿林，木叶萧索。
　　一个荒谬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却使她即将熄灭的眼神再度明亮了起来。也许这是一个机会。
　　在躲避妖物越发暴戾的攻击中，她抽空朝身侧的谷底瞧了瞧，忽的笑了。
　　割破手指，鲜血涂抹刀刃的整个边缘，渐渐的长刀散发出一阵莹润的光芒，繁复的阵法图案在刀刃上流转。
　　王银蛾眼尖地瞧见，山鬼和蛇妖看见刀刃上的光芒后畏惧地后退了几步。
　　这把刀是梁月庭送给她的，当初是为了在欢喜城除祟中用以自保，但是一直没用上，如今到是物尽其用派上用场了。
　　刀刃的两面都刻画了许多阵法，但由于她没有修炼的资质，所以只能以鲜血启动阵法。当然用血祭刀有损身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绝不会启动阵法。
　　似乎体内的力气也因为刀刃上流转的阵法渐渐恢复，王银蛾握紧了刀柄，一跃而下，旁若无人的将山谷上边的树干统统砍下推倒。
　　山鬼和蛇妖似乎被她荒诞的行径吓了跳，在原地愣了愣后才又攻上来。
　　王银蛾一面借助刀刃上的阵法逼退两只妖物，一面沿着山谷往上砍树。
　　随着树木轰然倒塌，山谷的一侧已经空荡，而王银蛾仍旧坚持不懈地继续砍树。
　　山鬼转动着猩红的眼珠子，突然仰天长啸一声，很快密林四周钻出来一双两双……一百零八双红通通的眼睛。
　　嘶哑的声音从山鬼的喉咙里震出:“我不明白，你完全可以凭着这把刀安全地离开却望山。为什么要留下？”
　　王银蛾神色愕然，似乎没想到山鬼会说话。
　　下一瞬眼羽微垂，语气怅惘道:“我知道，可是我跑了，日后欢喜城乃至朝廷的人追究下来，我依然要获罪。”
　　归根究底，她还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考量。
　　至于那几个衙役的性命，她跟本不在乎，甚至迫切地希望他们死在这场邪祟主导的战场中。这样不会有人知道她残酷的本性，就可以省掉一笔麻烦。
　　山鬼桀桀地一笑，似乎在嘲笑她恶毒的算计，随后嘴里突然发出咂咂的声音。
　　听见召唤，那些原本躲在密林里的妖物们窸窣地走了出来。
　　此刻，刀刃上流转的阵法光芒突然黯淡，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了。
　　视野冷不防陷入黑暗，王银蛾眼前一花，隐约瞧见那群红通通的眼睛腾空一跃，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难道天要亡她？不，就算临死也要拉那个臭妖道下水！
　　当利爪扎破皮肤勾出血肉的那一刻，她脑子冷静得出奇，有条不紊地掏出火折子点燃，往谷中倾倒的树木一丢。
　　好在是冬天，天干物燥。
　　一点星火逐渐蔓延，紧接着轰的一声，星火成片直朝山下的谷底侵略。
　　干燥了大半个冬季的树木最怕火星子，一点就燃。
　　就是这时候，王银蛾猛地发力劈向近前的山鬼，在对方下意识作出后避的动作时，猛地挣脱束缚，往后一跃跌入了熊熊大火中。
　　当无路可退的时候，绝境也许是一条生死难定的出路。
　　王银蛾回头看看躲远的邪祟，很坦然地跳入了大火，翩翩衣袍宛如翻飞的蝶翼。
　　某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应该这样，葬身火海中，一切罪恶都不会缠上她。王银蛾被火和烟气熏得直流眼泪，脑子里却莫名其妙地浮现出这个怪异的念头。
　　正是奇怪。
　　大火一瞬吞噬了她，落在匆匆赶来的人眼底，梁月庭猛怔了下，下一刻心中腾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凡是野兽、邪祟都惧怕火焰，当王银蛾掉入大火中后，邪祟们不敢靠近大火纷纷掉头往回跑。
　　就在王银蛾自己要摔得粉身碎骨时，周围炽热的温度突然一冷，紧接着腰身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揽住。
　　她吓得一惊，以为是那位恶趣味的妖道，刚要开口，却嗅到了一股忍冬花的气味。
　　抬头一瞧，先是流畅优美的下颌线条，往上是两片纤薄的粉嫩唇瓣，高耸挺立的鼻子，深邃的眼窝里浅淡的茶歇色眸子，还有那双轻蹙的长眉。
　　梁月庭见她看来，眼眸半垂，隐藏着担忧，在暗红的火光中蒸腾成一片浅薄的云雾，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道:“抱歉，我来晚了。”
　　“不晚，你来的刚刚好！”王银蛾激动到难以自持，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真心实意地笑着说，“梁月庭，我跟你讲，我赌赢了啊哈哈——”
　　梁月庭不解地看了看她，忽的抬手施法，黑沉沉的天幕开始飘起细雨，先是一点一滴，后来越来越密。
　　雨水润湿了她的乌发，脸上的污渍被洗去，露出一张明媚而又苍白的秀脸，右脸颊有几道深深的划痕。
　　梁月庭看着伤痕，眸色深深。
　　下一瞬，鬼使神差地抚上她的脸颊，轻声问:“很痛吧？”
　　王银蛾感受着右脸的痛感，脸色陡然发白:“怎么，我脸毁了？”
　　“有些伤口，会好的。”
　　然而，她身体一抖，颤声问:“会留疤吗？”
　　之前和邪祟们斗智斗勇到落入大火，她都没有害怕到这个地步，可是如今因为脸上的一道伤，她却害怕到身体微微发抖。
　　梁月庭虽不明白，但也知道脸蛋是女人的身家性命，于是柔声安慰:“有我在，不会留疤。”
　　这样的保证使她微松了一口气。
　　梁月庭收回手掌，带着她落入谷底。山谷两侧的熊熊大火逐渐逼近谷底，但被雨水一浇火势渐小。
　　“喂，妖道，快出来！我赢啦！”方站稳，王银蛾便着急地跑向关押汪大人一行的山洞。四周不见那妖道的身影，想必是逃跑了。
　　她是决计不会相信那妖道会死在火里！人都说狡兔三窟，妖道清台自然有自己的本事，这点大火奈何不了他！
　　王银蛾这么一喊，石洞内的官员官兵们纷纷朝外看，急切地问:“你还活着！是来救我们的吗？”
　　“对。”
　　“太好了！”说着，石洞内的众人起身往洞外走，不料被一道结界给砰地弹飞了。
　　“这可如何是好？”
　　“我来。”这会儿从附近探查回来的梁月庭走上前道。
　　他一挥手，那道结界立刻消散无形。
　　一位穿绯红官服、戴金腰带的中年男子在众侍卫的搀扶下走出山洞，朝两人拜了一拜:“在下汪不为，代表朝廷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略回一礼后，王银蛾问道:“汪大人可曾看见之前的妖道？”
　　“在大火蔓延过来时，那妖道就带着邪祟逃走了。”汪不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物交给王银蛾，“对了，王姑娘，这信是那妖道临走前要我交给你。”
　　信上用朱砂写着:
　　你赢了，今日就放你一马。来日再拜会。
　　手里的信纸被捏的发皱，王银蛾的神色逐渐下沉。看样子这个臭道士是盯上自己了——
　　见她神色不对劲，梁月庭抽走她的信纸，低头默读，修眉轻蹙。
　　这道士的确是个麻烦。慕光惹上这种人比较危险。
　　他侧眸看向王银蛾，薄唇抿紧，目露担忧之色。
　　但他怎么想王银蛾却是不知，她很快缓过神，对汪大人拱手道:“既然无事了，汪大人，不如我等就先回欢喜城。”
　　汪大人捻了下胡须，眉间凝重严肃:“嗯，不过朝廷拉粮食的马车早已毁坏。”
　　闻言，梁月庭将信纸一收，温声道:“无妨。”
　　随后袍袖一挥，七八辆牛马拉着的车辆小模具落到地面，眨眼间，金光一阵闪烁，马匹嘶鸣和牛哞哞叫声响在众人耳中。
　　在场之人皆看的啧啧出奇，就连向来不改颜色的汪大人也不由得露出震惊。
　　王银蛾微微一笑。

　　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