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君子》我爱大红袍

253、番外梨花深

　　王银蛾看着面前的两个凶神恶煞的牛头马面，心中恻然，恐惧不安，一直低着脑袋，乖巧地跟着鬼差指使行动。
　　她已记不清自己生前是何人，做过什么事，自从喝了一碗汤水，登过身后那座古怪的桥后，她的记性就一直不大好。
　　前生的记忆断断续续，如烟花闪逝，了无踪迹。
　　这些年好像又死了很多人，地府里的鬼一下子增了很多，可是人间新增的婴孩却减了很多，一时地府的开销用度有些吃紧。
　　对面门户那个死了五百多年的老鬼到现在还没投胎，因为挑不到好的人家，他就一直住在鬼城里，同新来的鬼邻居讲他的英勇鬼生。这不，他又开始在哪儿咿咿呀呀讲起……
　　王银蛾本想着大家都要等着投胎做人，没人想做猫猫狗狗，她倒是想去，于是在鬼城里没住几天就去地府，想要提早投胎。
　　谁料，地府里的鬼看见她一个个跟看见仇人似的，眼珠子都掉到了地上，三五成群把她包围住，缉拿着押进地府刑堂。
　　王银蛾被刀枪架住，吓得鬼脸越发青青白白，浑身直打哆嗦，边哭边求饶:“鬼官爷，小的不知何处得罪几位大爷，还请大人有大量，饶恕小人一回吧。”
　　那些鬼差并不理会她，将她用缚灵绳捆住，就丢进沸腾的大锅里。
　　王银蛾烫得嗷嗷大叫，这时再顾不上那些狗屁礼节，咒骂道:“刍狗！乌龟王八蛋龟儿子！我连判官都没见着，就来抓我用刑，也不怕瞎你们的鬼眼！”
　　一个鬼差拿大叉子按着她脑袋进水，王银蛾抵挡不过，被迫吞了好一大口烫水，五脏六腑都要烫掉皮了，竟然眼一眨就晕过去了。
　　鬼差的一个叫道:“这新来的鬼也太不禁折腾了，还是禀报大人，让他自行处理前生因果吧。”
　　王银蛾迷迷糊糊，脑子可能是被烫糊涂了，视野中走来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让她很熟悉。她下意识向他伸手抓去。
　　这人身形高大，穿着玄色华丽的衣袍，走近，还能闻见他身上一股淡墨水的味道。
　　王银蛾趴在大锅边上，傻不拉几地朝他笑。
　　他紧盯着面前这只快要烫熟的新鬼，冷笑道:“六百年了，你终于死了，真好。”
　　王银蛾茫然看着他:“你认识我啊？”
　　“是啊。认识。”那人摞下这句话，转身走掉。
　　那些鬼差围簇上来，将半昏半醒的她架出去。
　　迷糊中，她听到一个清朗温暖的声音道:“这么想做猫猫狗狗，想偷懒找个好主人？本君偏不如你的意，你这种坏蛋就该去吃点苦头，人间这么苦，你还是去做人吧。”
　　于是一眨眼，她出生在一户清贫的农家里。
　　“王黛蛾，你给老子出来！看我不打死你！”
　　听着外头鸡飞狗跳的声音，王黛蛾吐了吐舌头，一脸得逞的坏笑。
　　自从她娘生下她后，为婆家嫌弃刁蛮针对，她娘受不了与爹和离再嫁。他爹也转头再娶新人，生了个大胖小子，王黛蛾就成了家里人嫌狗憎的一个拖油瓶。
　　不过，人家嫌她，她自己可不嫌弃。
　　后妈为人刻薄，经常克扣她伙食，王黛蛾还小的时候耐她不过，好几次差点饿死，又有几回被后妈带上山采药然后被丢到山里喂狼。
　　本来是要死的，可阎王爷偏生不收她的命，硬是让她吃草叶活了下来。
　　此事是邻里老人和她说的，说她命大有福气。不过，王黛蛾是记不清楚了。
　　她唯一记得是，家门外的小道上有棵梨树，那有个梨树精。有一年，王黛蛾被后妈赶出家门，外面天寒地冻，她又饿又冷，经过那棵梨树时又被个破石头绊倒了。
　　当下委屈大甚，嚎啕大哭，说什么老天爷瞎了眼，然后掉头打算撞树自杀，结果一脑袋撞上去，不是冷硬的树皮，而是温暖的一只大手。
　　王黛蛾吓得打了个鼻涕泡儿，不敢出声，直愣愣地看着梨树枝头多了一个人。
　　此人生的清俊雅逸，眼神澄澈，面含微笑，一身青衣，腰上却系着一根指节粗细的红绸缎子。王黛蛾平生最怕鬼神，但见了他不觉怕，反倒有种亲近之意。
　　这人问道:“你小小年纪，为何想不开？”
　　王黛蛾恼怒道:“我后妈把我赶出来了，我又饿又冷，又干不过她，活着很没意思。”
　　“你还小呢。”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两只热乎乎的包子递过来。
　　王黛蛾犹豫了下，像狼崽子一样扑上去，大口撕咬包子。
　　“谢谢你，你真是一只好妖怪。”
　　那人却一笑，周围的颜色随之黯淡，他道:“我不是妖怪，我是花神座下的弟子，掌管四时花开花谢。”
　　他声音也很好听。
　　原来他是个神仙。
　　他说完，忽轻手摸了摸她脑袋。
　　待王黛蛾再抬头看去，梨花树上哪有人在，空气中残留着一声轻叹。
　　他说:“你果然不记得我了。我叫梁月庭。”
　　王黛蛾低头，看着自己手里还剩的一个包子，心中不知再想什么，忽然眼角滑下一颗眼泪。
　　真奇怪，有些人分明一眼看见，就觉得熟悉至极。
　　后来，是她姥姥家来人，把她接走了。
　　但是因为那次冻得太厉害，王黛蛾生了一场三年的重病，等到完全恢复后，她再回来，那棵梨花树已经被砍了。
　　不知怎的，她心口也好像被砍掉一个角，再也不完整。
　　转眼，她已十六，姥姥家里给她说了门婚事，让她和大她六岁的一个青年成婚。她心中百般拒绝，可是谁让她吃着人家饭长大，哪有脸拒绝呢？
　　王黛蛾和那个一脸冷漠稳重的青年走在一起，她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可是找他说话这人就跟蚌壳一样紧闭嘴巴，真是无趣极了。
　　王黛蛾瞪了他一眼，突然提着裙摆噔噔跑到边上摆摊的算命面前，道:“来，给我和他算个命。”
　　趁青年走过来之前，王黛蛾塞给算命的一点银钱，低道:“说我和他八字不合。”
　　这年头人家结亲都要看八字合不合。两家人还只到口头上谈婚事，还没到看八字的时候，要是这青年先被她的八字吓到了，反悔不娶才好。
　　王黛蛾打着鬼主意，朝青年笑得和蔼可亲。
　　青年深深看她一眼，果真依她所言做了。
　　算命先生一面盯着两人的八字沉吟，一面私下掂量了下钱，忽拍手做绝:“一个七杀，一个正印，配在一起天作之合！”
　　王黛蛾如遭晴天霹雳，愣在原地，却见青年笑道:“那真是好极了，我这便就去寻母亲下聘礼。”
　　青年对随从们招一招手，出来一个佩刀侍卫，吩咐道:“快回去准备聘礼。”
　　王黛蛾心中凄凄惨惨，由青年领到家门口后，两人这才分道扬镳。
　　等青年一走，她立刻拔腿往算命摊子跑，准备找那个臭算命的算账！可恶，拿了她的钱不给办事！
　　不想，青年正站在算命摊子面前，从钱袋里掏出一枚金元宝递给算命先生。怪不帮她，原来是拿了人家的金元宝！
　　王黛蛾气极了。
　　可她再不满，本事再大，还不是被塞进了出嫁的花轿。人生实惨，乃身不由己。
　　时值春天，梨花深深。
　　唢呐声中，花轿的车帘忽然被风吹开，一片淡白的花瓣落进她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