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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第 250 章 ...

  •   定的吉日是九月初八,这天宜嫁娶,婚丧。
      离大婚还有几天日子,王银蛾每天忙的脚不沾地,不是试婚服,就是检查婚宴布置。梁月庭有时也会帮忙,可惜他一个孱弱的病人能有多大作用?
      好在,如今王银蛾有着不错的家底,府里上下有个精明的管家打理,自己也可以放下心。婚宴的事也大部分交由管家去处理,像什么婚席布置、请帖啥的,王银蛾只要当个监工就可以了。
      九月份,梁都城里的桂花树依次绽放,馨香宜人。王银蛾好几次忍不住拉着梁月庭出门去采桂花,打算回来做糖渍桂花和桂花蜜。
      可是婚礼渐近,留给两人的日子就越不多了。
      府里的下人不是要找王银蛾去量度和改婚服,要不就是问她婚礼流程的一些芝麻小事,王银蛾吩咐让她们找管家,可是管家也不能面面俱到,有些琐碎的细节还真得只能找这个结婚的本人作主。
      王银蛾性子懒惰,被下人缠住几次后,就学乖了,带着梁月庭用轻功逃出府邸。
      眼看,离婚期只有五天了。
      王银蛾正在婢女们的催促下试妆,她拾起一片胭脂放到两唇之间,轻抿,看着铜镜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脸。
      突然,房门外响起一阵争执声。
      一问,是个不懂事的婢女。叫人进来,那婢子当先伏身下去,哭诉道:“将军,奴婢有话要讲。”
      旁边一个年长的婢子冷喝道:“将军大喜之日在即,你哭什么!呸!拉下去,赶紧去去晦气!”
      先头那婢子忙擦泪求饶。
      王银蛾问道:“你先起来,有何话快说。”
      婢子依言,然后把自己偷听的事全吐露出来,战战兢兢地垂下头颅。
      原来这个洒扫婢子,和同行婢子闹了矛盾就想要整蛊对方。
      不想,在路上撞见几个白衣飘飘的游侠在和梁月庭说话,被发现后,那几个游侠就“威胁”她不准说出来。
      王银蛾挑了下眉,问:“你可知道那几个人还有别的特征吗?”
      婢子摇头:“都长的挺好看的,看不出什么区别。但是有个人叫梁大夫师兄。”
      王银蛾霍然心思一紧,又接着问:“你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婢子回忆片刻,答道:“好像是叫梁大夫和他们走,但是梁大夫不愿意。他们想要硬抢,可能因为发现我在,后来又没动手。”
      “记住,此事不准再谈。”
      王银蛾突然起身,冷声吩咐下去,随又从桌上取走一支足银的簪子插到婢子发髻中,温声说道:“好了,你且下去,此事就忘了吧。”
      待人都退下后,王银蛾坐回椅中,心思诡谲。看来琴情还是没死心,这回竟想要用硬手段。
      突然间,胸口生出一阵啃噬般的痛楚。王银蛾急忙掏出药瓶,倒出一枚小指甲般大小的红色药丸,并水服下。
      缓了一会儿,王银蛾叫来随从,拿出一片图纸给她,温声道:“在五天之内赶制出来。”
      “是。”
      “另外,选五十人混迹在大婚之日的迎亲队伍和婢女小厮中间,如有异常,汇报给我。一切听我命令行动。”
      随从答应一声,拿着图纸悄无声息地退下。
      屋里恢复安静,空气粘稠似蜜,人将窒息。王银蛾疲倦地揉了揉额心,忽而起身,朝梁月庭住的院子走去。
      她们已经搬到东湖宅了。
      宅子东面有个人工湖,风景倒是很自然,王银蛾大手一挥就把这风景最佳的院子送给梁月庭住。
      这会儿,正值午休,府里的下人也都各自休息去了,值班的人也是昏昏欲睡。王银蛾不管这些人摸鱼,直接去了文心院。
      她来的悄无声息,文心院的婢女小厮都各自午休去了,还有几个年纪小正是活泼的下人正在后院小声打叶子牌。
      主屋的窗户敞开着,临水,屋里摆着一张竹塌,一个人影缩在塌上小憩,青衣墨发。
      靠得近了,王银蛾忍着笑意,想伸手抚摸他有些干枯发燥的头发。不想,手才伸出,那头乌发全然褪成灰白。
      王银蛾怔住,嘴唇嗫嚅了下,缩手进袖子里。注视他良久,终是一点声息也不发出,静悄悄地走了。
      婚前一天,府里下人上报说门口来了归云大师。
      王银蛾奇怪,等赶到门口却发现归云大师已不在,守门小厮手里提着一只系了红绳的卷轴。
      小厮躬身道:“府主,这是归云大师送您成婚的礼品。”
      王银蛾接过卷轴,抽开绳子一看,是一副画。画的是碧水青天,闲云野鹤。
      大婚那天,是个晴日,实际上农历九月本就是天气晴爽。
      唢呐声吹锣打鼓声喜气洋洋,这还是大战后的第一场喜事,不止是当事人,旁观的人群都感到喜悦兴奋。
      新帝说要参加她的婚礼,整个朝臣都要过来,东湖宅里大摆宴席,张灯结彩。
      想当初她对梁月庭所说的话还真的一一做到了,十里红绸、装满宝贝的箱匣流水似的,唯一可惜的是新郎官身体太差,只能坐进轿子里去了。
      王银蛾穿一身华丽的大红嫁衣,头上顶着特制的红盖头,像个新郎官似的,骑在系了红花的高头大马上,好不春风得意。
      人人驻足围观,面露艳羡,随行的仪仗官就到处丢喜糖果子和铜钱,弄个喜庆的意思。
      迎亲队伍走得很顺利,绕着梁都城转了一圈后回到东湖宅门口,一切平安无事。让王银蛾有点不敢相信。
      宴会上宾客都已到齐。
      她和梁月庭过了正大门,就要踏入正堂拜天地,因为王银蛾在这儿没有亲朋好友,所以仪式上的高堂就由新帝担任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
      礼仪官刚念出一个字,变故突生。一阵狂风大作吹进正屋,宾客们被风沙迷得睁不开眼,身形摇摇晃晃。
      王银蛾心中一紧,扯住红绸,梁月庭好像也死死扯住了那段红绸。
      待那阵劲风过去,一个威严愤怒的声音喝道:“梁攸,随为父回去。”
      好家伙,这是人家亲爹来了。紧跟着一道撕裂的声音响起,手中红绸裂开,王银蛾大惊着向旁边跌倒。
      她心中怒火大盛,一把掀开红盖头,霍然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对准屋外来势汹汹的众神仙。
      众宾客只觉一阵晃眼,那新娘子美的不似真人,眼神却带着一种决然的凄厉。
      再一看门口捣乱的人,真是个个仙风道骨、容貌脱俗,可是容不得众人细看,脑子里开始嗡嗡作响,渐渐的像有细针在扎。
      众宾客们后知后觉这些人恐怕不是凡人,一时人心惶惶。
      男人问道:“妖女,你作恶多端,就连心爱之人也能下手吗?”
      说话之人是一位容貌风流倜傥的男子,身披霞衣,可是眼神里却带着一种痛恨。他轻瞥王银蛾一眼,转而看向梁月庭:“吾儿还不醒悟?”
      随着他话一出,梁月庭空洞无物的眼睛立时恢复光彩,他朝王银蛾看来。
      王银蛾心头掠过一丝欣喜惊讶,随又化作无数的悲伤恐惧,落下。
      她揪紧了衣袖,唇嗫嚅,却说不出话。
      先头那男仙又说道:“梁攸,你既已知道事情经过,这便随为父回去,莫再沾染尘世红尘。”
      “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梁月庭仍是看着她,声音温柔。
      那股熟悉感又重新席卷她,王银蛾眼眶蓦然一酸,强忍不发。说什么呢?他现在是彻底记起了所有的事,好的坏的不堪的。
      “梁月庭。”
      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看过来。
      可是她再没了下文,好像只是纯粹叫他在人间的名字。
      梁月庭又问她:“你希望我留下吗?”
      王银蛾茫然抬首,和他对望,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只看他点了点头,像是明白什么,突然上前,向自己耳语。
      “王银蛾,我其实也很自私。我怕死。我从来记得你。”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王银蛾如遭当头棒击,愣眼看着他伸手从自己发髻上取走一物。
      梁月庭转身走向那群神仙。
      她急忙去追。
      眨眼,那些神仙化作一片金光飞向天际。
      她跟着追到门边,手指死死扣紧门框不让自己发号施令。
      王银蛾咬紧唇,心中一片冷静。
      对不起,梁月庭,我真的尽力了。可是纵使我成为人间帝王,在天界神仙眼中也不过是一介蝼蚁,我永远也踏不过仙凡间的这道坎。可要我拉你下地狱,也很难。
      那些埋伏在会堂里的随从没得到命令,就不能启动诛仙阵了。
      她非愚钝,怎会察觉不出端倪呢?她早就想过,仙界人一来,该用什么法子对付他们。那么便是大家死在一处,也好过她一个人孤独终老。
      可是临到最后关头,她又反悔了,也活该是她的劫。
      堂厅里,红绸一瞬间凋败了颜色,看上去灰扑扑的,像极了王银蛾脸上被泪水和花的妆面。
      倒抽气声此起彼伏,宾客们惊讶地不知手脚放哪里好。好好的一场婚事变成分别,这是大家意想不到的事。可是人岂能和天界作对?
      王银蛾软跌在地,心思缥茫,压根没听见宾客们一丁点窸窣的动静。好在她还有个精明能干的管家,过来询问后续事宜。
      她回首,嘴角挂着一线血,把管家吓得直叫道:“将军。”
      众脚步声纷纭踏来。
      王银蛾低下头去,声音平淡:“送客吧。此事交给管家全权去办。”
      “婚礼是结束了吗?我竟然错过了。”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磁性含笑的少年音,可是话里话外都是刀子。
      众人闻声看向门口,一个身材挺拔的红衣白发男人双手捧着一只盒子,缓缓踏足入内,众宾客见了他皆露出鄙夷神情,眼神中又带着点惊慌,竟被他逼得纷纷后退。
      陆邢台冷嗤一声,转身蹲下,半是好奇半是可惜道:“看来你的好事没做成啊。”
      王银蛾冷冷抬头看他,还未说话,另一个人影窜上来拿刀挡住陆邢台的目光。
      “休得胡言!陆邢台如今你已成庶人,不得对慕光将军无礼!”
      陆邢台露出一抹讥诮:“原来是吴将军,英雄救美,可惜也是竹篮打水尽成空。我和王银蛾是老相识,轮不到你来插嘴。”
      王银蛾淡道:“你来有何事?若是来挖苦我的,这下你欢喜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陆邢台也不例外,呆呆看着她,道:“你果然被刺激得不轻。”
      “喏,我是来送贺礼的。虽说新郎官跑了,但是东西本来是给你准备的,你就收下吧。”说罢,他把盒子往前一递。
      王银蛾毫不犹豫地接过,掀开匣盖,一阵金光立时射出几乎闪瞎众人的眼。等那阵强光散开,匣子里的东西露出真容,是颗绘画着符文的心脏。
      这颗心脏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经发臭了。
      不晓得是谁先开的头,一阵干呕声接连响起,王银蛾也忍不住泛恶心,赶紧把匣子合上。
      “陆邢台,你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陆邢台笑了笑,向她俯身耳语:“把这颗心脏换上去,你就可以重新做人。”
      王银蛾若有所思,把这匣子又还给他,说道:“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不需要。”
      他似不可置信,瞪着王银蛾,像是在问:这不是你心中一直以来的愿望吗?
      王银蛾摇摇头,叹道:“前尘往事而已。”
      说罢,她起身,把那些不明所以的宾客送出门。
      一场婚变下来,王银蛾好像伤心了一点后又若无其事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整个梁都城的人在私下议论此事,可是都没个准确结果,抓心挠肝,真是磨人,但他们不敢问到当事人面前。
      至于当事人王银蛾,好像根本不把那些小道消息放进心里,日子一切照常进行。
      新帝很是担心她的这个状况,可是新朝刚建,自己也是日理万机。好不容易得了一点空隙,新帝连后宫都不去了,直接把王银蛾召进皇宫,好给她开思想会议。
      御花园中,王银蛾向新帝恭敬地行一大礼,就被扶起来,示意坐到对面石凳上。
      新帝似闲聊地问道:“爱卿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答:“遛狗养鱼逗猫偷人家柿子,并无正经事。”
      新帝额上青筋一蹦,笑道:“这可不行,闲久了人容易废,这不户部缺了个职位,要不爱卿身兼多职,补缺此位。”
      “多谢陛下赏识,可是臣既身为江陵府主,希望尽早赶去封地,为当地百姓和朝堂社稷做些分内事。”
      “这么急?离年关也没多久了。”新帝说着叹一声,“朕知道婚事对你打击颇大,可是人生在世,岂只有儿女情长才是正事?”
      “陛下所言有理,所以臣才想早日赴任,不浪费光阴。离开故土旧人,换一换环境,也许对臣而言不失为一种更好的出路。”
      “罢了,你说的总有理。那么半月后,你就出发吧。”新帝惆怅地自饮一杯,面对这个比牛脾气还犟的大臣,自己也是没辙,只能随她去了。
      从宫中出来,王银蛾就开始着手准备行李随行的事,打算一到日子,就立刻出发。她整日窝在书房里,不是看书,就是查阅江陵一带的风土人情文化风俗,几乎不出门。
      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爱人已走,有时候看着也挺让人心疼的。府里的管家好心,有时候会从市场上带些哄小孩的玩意回来,送给她,王银蛾便很欢喜。
      王银蛾靠在水榭中的躺椅上,把玩着最近新出的一种弹簧球,可以捏成各种形状,不一会儿又会恢复原样,很好玩。
      管家以一种老父亲看女儿的担忧眼神看着王银蛾,说道:“近日,皇城里来了一个马戏班子,老奴去看过,很有意思。将军不若去看看热闹。”
      王银蛾却笑着摇摇头:“刘叔,谢谢你的好意。但是马戏班子吵闹,人挤人有什么意思?”
      说着,她脑海里却浮现出以前同家里人、梁月庭、师父、风凌霜还有沈家姐妹一起游市场的场景,欢声笑语,是那么鲜活生动,好像还是昨日发生的事。
      然而,一眨眼,走的走,散的散,死的死。
      王银蛾不愿后悔自己犯下的罪孽,可是却再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行走在市场的人流中,因为脑子里走马观花,尽是过去的欢乐。
      王银蛾暗自咬紧牙关,强把这阵猛烈的情绪压下去,起身笑道:“不过,刘叔,你既然这般想我出门散散,那我便答应你。不过,我去的是鸡鸣寺。”
      闻言,管家一脸的受宠若惊,心里想道,她能出门就是好事,哪里管她去的哪里。连忙答应:“老奴,这就去安排车辆。”
      “有劳了。”王银蛾淡淡地看着管家身影远去,嘴角的笑一点点风化,化成碎屑飘落下。
      盖因为天冷的缘故,加之近日并无布施讲经等活动,鸡鸣寺里香客比以往少了许多。王银蛾过来上香,一个面貌清秀的和尚过来指引。
      路经一处偏殿,王银蛾脚步猛顿,却是看见一个熟悉的人跪在殿前。那身影瘦削如竹,身杆挺得笔直,穿一灰衣素裳,云鬓如霜,正是多年不见的沈微经。
      王银蛾心中一下慌乱,怕被她发现,急忙躲到门柱后面。
      那领路的和尚不知所以然,静静等待。
      沈微经跪在大殿门前,那张脸遍经人世风霜,已然和枯败的树皮一样,生了一些褶皱。
      她像是在求神,又或是求人,王银蛾不解地看向和尚,想从他口里得到些什么消息。
      果不其然,这和尚的确知道些什么,压低嗓子道:“这位是前朝妃子,沈家嫡长女,沈微经。陛下登基后,将宫中存活下来的妃嫔都放回自由身。
      这位就带了身边一个婢子,到寺里求主持剃发当和尚。可是我们这儿是和尚庙,不收女弟子,主持拒绝了她,她也不作强求,整日来大殿前跪着,好像在赎罪还是祈福。”
      王银蛾扭头偷觑她的神情,直觉沈微经并不是赎罪祈福,而是心中空空,无事可做。
      她心下一叹,又问道:“这附近的尼姑庵呢?我记得以前有的。”
      和尚闻言,露出悲悯的神色,道:“早在战乱前,那座尼姑庵就毁于一旦了,只剩几个大师,和小孩子侥幸躲过一劫。”
      饶是王银蛾早已铁血心肠,冷不防听说这个消息,鼻尖仍不由一酸。
      战乱年间,人人自危,但最受苦的莫过于广大女人。一些山匪会趁机打家劫舍,抢夺女子上山当压寨夫人的事不是少数,更有许多女子被迫沦落风尘。一时间,王银蛾陷入沉默,久不能语。
      半响,她轻声问:“那几位大师现在何处?可否引荐呢?”
      和尚答道:“她们在卷烟城中住着,施主要拜访,请随小僧寻主持,主持与一位大师曾是亲兄妹,互通书信,知晓具体位置。”
      “有劳。”王银蛾最后看一眼沈微经,便跟着和尚走远。今日今时,她同沈家的恩怨早已了结,何必再相遇呢?
      王银蛾带着主持的亲笔信去登门拜访,果然就被放进去了。
      师太听说王银蛾有意捐善款,帮助她们重建尼姑庵,立时欢喜起来。
      但王银蛾可不是白捐助的大善人,直接向她们提个要求:“若是日后有个叫沈微经的女子来求当尼姑,万望几位师太答应。至于原由,请替我保密。”
      几位师太当即答应,虽不明白原因,可是钱到位了,大家都能双赢岂不美哉?
      回去的路上,马车经过望翠山下,王银蛾不禁掀起车帘,望了眼峰岚中的鸡鸣寺。沈微经离开了没有?
      罢了,自己欠她的如今也还给她了,自此不相欠。
      马车到府邸门前,已近戌时,门口的两只红灯笼发出幽幽的光芒。
      管家听见马车声音,早已急匆匆地赶来候着,他可真是尽职尽责。
      王银蛾下来马车,刚要进府,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有人高声喊道:“慕光将军!宫中急信,帝王召见!”
      虽说她如今已不是将军,可是熟识的人都习惯称呼她慕光将军,也许是觉得这称呼别致吧。
      王银蛾蹙眉回头,只看一匹高头大马哗啦停在身前几步远,一个宫中禁军头领模样打扮的女子从马上翻下,双手递来一枚凤凰令牌。
      这是自由出行皇宫的令牌。
      王银蛾接过道谢,转头命人备马,随又对管家道:“刘叔,看来我今日是不能早回府了。”
      直到进了帝王书房,新帝一脸严肃凝重地开口,王银蛾一路上的怀疑才被打消。
      “近日,司管史书典籍的官员整理前朝文书时发现我朝有一圣物,那圣物庇佑我萧姓朝廷屹立不倒绵延不绝。待孤去寻时,圣物已被盗。那日,你率军攻入皇宫,有下属报你去了金銮殿,可有说法?”
      原来是这回事,可恶的陆邢台竟然不把手脚做干净点,竟害得她掉坑里。
      王银蛾心中咯噔一下,仍面不改色,反问道:“那圣物长什么模样?藏在哪里?”
      “根据史书上说,是一枚龙形的玉髓,通体血红。”
      王银蛾沉吟了下,答道:“臣的确见过,在陆邢台手里。”
      新帝霍然起身,怒道:“怎会在他手里!他拿了东西,你都不追究吗?”
      “臣之失责,请陛下责罚。”她倒是老实认错了,至于龙玉髓怎么在陆邢台手里,却是闭口不谈。
      即便新帝有心追究,也无济于事。
      帝王一通发怒后,冷静下来,思索道:“陆邢台向来妖法厉害,如今龙玉髓落入他手心,实在是棘手。王慕光,此事你有错,监督不力。朕命令你从陆邢台手中夺回龙玉髓,即可将功补过!”
      在新帝提起龙玉髓的时候,王银蛾就隐隐明白她火急火燎地召见自己的目的,还不是让她去抢回龙玉髓。放眼整个朝廷,有一身怪异力量又懂奇门遁甲之术的人还有哪些呢?
      新帝显然不是个蠢的,发怒完后,立马又好声好气地哄她。
      王银蛾应付过去,答应此事。
      不答应,如何,让皇帝立刻恼怒把她斩首?她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要做,怎能死在这里?
      回到府里,王银蛾换下一身脏衣,洗漱过后,穿上一套劲装,从门墙上取下青光荧荧的宝剑。
      这个时辰,府里的下人都已入睡,王银蛾轻松一跃,登上屋顶。
      夜风徐徐,似乎夹杂着一丝熟悉的香薰气味。王银蛾睁眼,循着那味道一路飞掠而去,直落到连城侯府中一座废弃的院落里。
      连城侯府早就被封了,可是该有人住还是有人住,只是不走大门。
      黑暗里响起一声轻笑,紧跟着陆邢台的声音飘来:“你来了。”
      王银蛾忽一皱眉:“你早知道我要来?”
      “那你以为那个蠢官吏是怎么从旮旯里找出龙玉髓的消息。”陆邢台的身影渐渐浮现而出,一身黄色道袍,满头银丝被一只银项圈束成一束垂在身后。
      王银蛾亮了亮剑,道:“这么久过去,你要做的事情也该完成了。把龙玉髓还回来。”
      陆邢台却突然哈哈大笑:“王银蛾,你还不明白么?是我引你来的,我要做的事才刚刚开始——”
      他声音变得凄厉,像刺破空气的利箭朝王银蛾射来。
      王银蛾压根动弹不了,心里渐渐起了恐惧。
      一瞬间,华光大盛,那光亮刺目让人不禁闭眼流泪。等那阵刺目光芒过后,王银蛾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红光闪闪的法阵中,而陆邢台也在其中。
      这法阵很古怪,纹路繁复复杂,像是阴阳两极,她和陆邢台各站在一极。
      法阵中突然狂风大作,王银蛾几乎站不稳,只看见陆邢台在那儿形容癫狂地大笑,双手飞快地掐着法诀。
      突然,心口像被一根冰锥扎中,立时全身冰冷如坠冰窟。紧跟着她身上冒出一阵荧荧彩光,五彩斑斓很是好看,那彩光被源源不断地吸出输入到法阵对面一极中。
      王银蛾这才明白,陆邢台是要拿她身体里的某个东西作引子,当下怒不可遏,就要提剑冲过去砍杀他。
      可是她整个人被法阵束缚在原地,压根动不了,用妖法更是没效果,她体内妖力本就是陆邢台给她的,属于同宗同源,压根不会听她行事。
      事到如今,王银蛾才算明白,什么叫作一朝失足永不超生。
      她无计可施,心中悲绝,嘶声叫道:“陆邢台,你到底要做什么?也该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陆邢台举目望来,两只眼珠如同猫眼石般发出幽幽绿光,唇却是极红。他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要的是你身上的功德!”
      “功德?”王银蛾简直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笑话,她这样做尽坏事的人怎么会有功德呢?
      陆邢台似看穿她的想法,一边手指动作不停,不断吸收从王银蛾体内流出的功德值,一边解释:“待我吸收尽你的功德,龙玉髓便会发挥原有的效力。而你,会因失去功德庇佑,丧失妖身,下去无尽地狱。这不是你一直所想的结局吗?”
      王银蛾听后,握紧长剑,忍着钻心蚀骨的疼痛朝陆邢台走过去,每走一步,身上如同被刀绞一般,鲜血涓涓流出。
      她冷笑:“你从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
      “你是此界气运之子,必然要经负许多坎坷,我不过助你一臂之力。”
      王银蛾不断逼近,痛苦愈盛,全身都在不停地打颤,冒冷汗。
      她咬着牙,舌头尝到铁锈的味道,笑道:“我做下的事,我认了。你想要功德就尽管拿去,我要看看你是否真能称心如意!”
      说话间,她突然发力,速度出奇之快,眨眼晃到他面前,把长剑朝他心口扎去。
      左胸蓦然一凉,像是有冷风呼呼经过那儿,王银蛾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见自己左胸那块露了个大洞,鲜血如注。
      “不可!”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喊,被狂风割裂,消散。
      陆邢台毫发无损,向后一退,残忍地看着她,眼神却意外带着一丝怜爱。
      真是见鬼,自己刺出去的长剑最后扎进自个身体里。王银蛾突然双腿失力,跌跪到地上,双瞳逐渐涣散。
      陆邢台低头注视她,似是想伸手摸摸她脑袋,却又止住,叹道:“你总归不是她。”
      此刻,王银蛾只觉得好痛好累,就这样陷入沉睡也好,至于他说的什么她管自己何事?
      突然间,法阵挨受外面一击妖力,产生剧烈的震荡。
      陆邢台抬眉冷厉地扫去:“柳树精,我劝你别狗咬耗子!”
      柳树精头也不抬,正在狂轰法阵。
      他好歹修行了万年,从不害生,虽然打不过陆邢台这只老猫妖,可是妖力纯净对付这种邪恶阵法最是有效。
      没多久,那法阵就被他撕破个口子。
      柳树精不管不顾地跳进去,扛起王银蛾就要走,谁想这一动作彻底惹怒了陆邢台。
      他本来正在吸收功德,行动受限,这会儿完全顾不得功德了,直接上去一爪子刺破柳树精的腹部,把他的妖丹给掐碎了。
      柳树精惨声厉叫,瞬间化成一支枯萎的树根。
      王银蛾不能动弹,生生看着这个救她的柳树精死了,眼泪大颗大颗从眼角流下。她像小时候那样,不受控制地大哭起来。
      为什么,她总是要受尽苦难,做不了一个好人,也当不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柳树精刚才来救她,低声跟她说道:“抱歉,你大婚的时候,老头我没能赶来,失约了。”
      失约就失约了呗,这柳树精竟然因为这个事跑来救她,还真是傻。难怪修炼万年,一直不得飞升。
      这时,一双手抬起她的脸,颤抖地替她擦去眼泪。陆邢台神情癫狂,似是怀念道:“就是这个眼神,果然人转世后,还有当年的影子。”
      王银蛾此刻是恨极了他,见他疯言疯语不能自制的模样,眼神忽暗。
      陆邢台还在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给我们讨个公道。”
      五彩斑斓、极其绚烂的功德漂浮在两人周身,不断被陆邢台吸入体内,他正吸得快乐,压根没注意王银蛾竟然艰难地吞了一颗药丸,躬身,掐诀。
      刹那间,无数汹涌的功德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一齐钻进陆邢台身体。
      他立时蹙起眉,想要阻拦却是晚了。他的身体撑大,像个气球浮起来,神情开始慌乱。
      王银蛾勾起一丝惨笑,自古以来贪心的人下地狱,她是如此,陆邢台也是如此,没人能逃的开。
      刚吃过药丸,王银蛾恢复一些体力,踉跄起身,一剑朝朝那只胖球刺去。
      “王银蛾!”只听陆邢台嘶声惨叫,紧跟着轰然巨响,他的身体四分五裂炸开。
      一阵刺目白光从头顶上空洒落,王银蛾跌退一步,却听白光中有个沧桑威严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王银蛾不受控制地朝白光跪下,长剑哐当落地。
      她大惊失色。
      “看来我来的刚刚好。”那个古怪的声音说道,紧跟着王银蛾头晕目眩,就被卷进一团白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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