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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九彩凤凰 ...


  •   又是一个响晴的太阳天。

      貔貅站在高高的台上,有些厌恶地抬头看了看挂在碧空的那个红亮却没有多少热度的光球,裹紧白鹤羽绒絮充的外袍,悠闲地步下台阶。

      远处,传来一阵阵欢呼。

      那是在会盟。

      会盟,是一个古老、幼稚却长盛不衰的游戏。

      有时候它为了和睦,有时候它为了战争,不管是什么名义,在他的眼里,那都是借口,就像凶残丑陋的怪物,披盖了飘渺华丽的面纱,遮遮掩掩,藏着自己吃人的嘴和虎狼的心。

      它由那些操纵生杀大权的人豢养,牙齿滴着鲜血,眼睛闪着幽芒,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用更多的冤魂去填塞自己饥肠辘辘的腹。

      一阵风缓缓地吹过来,竟扑面温热,好象是软绵细腻的手和柔情蜜意的吻,要卸下他密布整个身体的防备,吻去他脑海中那些还在张牙舞爪的思绪。

      他有点无奈地叹息。

      好吧,没错,对于会盟,这无疑是个大好天气。

      在看似灿烂的阳光下,参加会盟的人的心情会变得非常不错,几句寒暄,一杯淡酒,兴许那些秘密的商议便能成就;而城外那些面黄肌瘦的灾民沐浴在冬日的微薄温暖中,也能暂时忘却痛苦,停止哀号,不给会盟的热烈添加烦乱。

      一切都是多么美妙啊!

      “天佑大徐!徐代周昌!”间或有零星的喊声穿彻喧哗,突兀地飞入耳朵。

      貔貅嘴边挂着讥讽的笑容,漫不经心地一面瞥着周围忙碌穿梭的仆役,一面怡然自得地走过碎石铺垫的甬道。

      “大人!大王唤大人快去!”有侍从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报告。

      貔貅仿佛与己无关般地挥挥手:“知道啦,去吧,去吧。”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有意无意地,接近了上光与临风关押的房间。

      快到门前时,他倚在廊道的栏杆上小歇了一会儿,东张西望,随心所欲看风景。

      “咦,你们,还不赶紧去增援会盟地的防守?”然后,他走到看管房间的士兵们面前,故作惊奇地吩咐,“不知道今天来的都是些何等人物吗?不小心点,你们脖子上那吃饭的玩意儿就得落地啦!”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貔貅玩味地盯着他们,自头顶一排扫视过去,突然一笑。

      “谁吩咐了你们今天要严守这里?”俄顷,他收了笑容,颇认真地道。

      士兵们费力地咽着唾沫,低低地答:“是王子,无畏王子……”

      貔貅眼风一斜:“哟,这个名字响亮得让我害怕呢。……大概你们也掂量过了,王子比起区区的我来,那是重要得多。可惜,这个命令是大王传下的,你们是不是要违抗?”

      士兵们唯唯。

      貔貅一摆袖子,驱感蚊蝇一般斥退他们。

      房内,上光、临风二人安静地对坐下棋。

      “来啦?”举目看到貔貅,上光淡然地招呼。

      貔貅牵牵嘴角。

      上光微侧着头:“外面很热闹,在操办庆典?”

      “不,是会盟。”貔貅嘴皮轻快地碰在一起,干脆地告诉他,“今天是徐王同淮水三十六国歃血会盟,共反暴周的吉日,啊,还邀请了楚国来作见证。”

      临风一挑眉梢:“楚国不加入会盟?”

      貔貅接道:“因为楚国并不笨,他们不过是来玩一玩罢了。”

      三人不再说话,其中两个依旧自顾自地下棋,另一个观察着他们的神情。

      “我是要做善事?”貔貅摩挲着自己的衣领,良久开口,“还是要做恶事呢?哪个会更有趣点儿?”

      上光移过目光,专注于棋上,拈起一粒黑子,轻轻敲在棋枰:“世如棋局,而人却有做棋子或做棋手的差别,做棋子,这一生将任凭摆布;做棋手,这一生将摆布别人。有选择的时候自然要慎重,免得一朝错了,回不得头。”

      貔貅一拍掌,摸着后脑勺哈哈大笑:“后面已是万丈火焰,怎么回头?”

      “往前走啊,何必留在险境?”上光继续把弄棋子。

      “向前是一汪雾气弥漫的湖水,看不清方向。”貔貅板起脸。

      上光放下棋子,正色道:“你既然已经踏进此门,早有了选择吧!我很清楚你放我们是要条件的,你大可不必绕弯,直接提出来。”

      貔貅在屋内走了一圈:“这对你不是难事。让我同你们一起归返晋国,让翼城成为我新的家乡。”

      “我不能答应你。”上光立即拒绝,“那不是个适合你的地方,即使目前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可我无法做出这个承诺。”

      貔貅不动声色:“果然。……在当初遇到我的时候,你已经衡量过我的价值和我该在的位置了,对不对?这个决定不是你眼下一时做出的,对不对?”

      上光颔首。

      “很可惜哪。”貔貅遗憾地摇头,“在你之下做臣子的乐趣我体会不到了。你很难操纵,但正是由于这一点,你就比徐王有趣得多。”

      上光道:“谢谢你的夸奖,但我看来,你的操纵也非常冒险。我们分别不过数月,你迅速从平地起踞高位,想必一定为徐王的伐周大计做过特殊的贡献吧?这样突如其来地得宠,不会招致强烈的嫉妒么?再不脱身,恐有性命之虞。”

      “说到贡献,没有啥了不起的。”貔貅比个手势,“我只是帮徐王向一些傻瓜耍了个从前在村中巫师那里学来的把戏。我事先把一副刻了字的朱漆彤弓埋在河渠下,再领着人去挖,理所当然地就挖出了上天授命于徐的象征,顿时就成了被无比重视的彤弓使者。”

      “哦。”上光作恍然大悟状,“这倒是个屡试不鲜的办法。”

      貔貅眯缝着眼:“那当然。哪一代的所谓明主昏君不用这个法子来给自己增光添彩呢?”

      临风见他们两个仿佛在互相欣赏,又仿佛互相挖苦,忍不住插嘴:“放还是不放,都抓紧时间吧,离中午近了,无忧会过来送饭。”

      貔貅瞧瞧她:“公主说得对。”

      他打开门:“你们去吧,别担心条件,我放你们的代价,有人会代你们付的。……从这条廊道直到尽头,有马车在等你们。上了车,你们很快能出胡国境,至于你们的侍从,会在那里等你们的。趁着会盟的混乱,逃出樊笼吧。”

      上光认真地打量他一番,拉起临风:“走。”

      两人刚出房门,陡地迎头撞上一起来送饭的无忧和了忧。

      了忧骇然地捂着口,一双秀目瞪得老大。

      无忧反而很安静地注视着他们。

      只要他一声呼喊……

      上光感觉到和临风相握的掌心有汗浸出,不知是他的还是临风的。

      无忧垂下眼睫。

      他注意到貔貅出现在上光、临风的身后。

      很长一段时间,他就这么站着,像在专心地思考。

      而貔貅则冷冷地抱着臂,褐色瞳仁透出金属的亮。

      空气变得如匍匐着的猛兽身上的毫毛那样敏感,稍微一点小小的流动,都要掀起血雨腥风。

      处在这两人前后夹立的中心,上光于瞬间兀地品到一丝柴薪燃烧的味道。

      僵持之际,了忧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

      无忧在这一声之后,猛地转身,提着盒子赌气似地飞快走开。

      了忧呆了呆,追赶而去。

      一场危机突如其来地降临,同样突如其来地解除了……

      “但愿再见无期!”貔貅推了上光一把,短促地说。

      另一边的行馆。

      无畏一本正经地坐在父亲旁边,眼角的余光一遍遍地掠过哥哥无忧的空位。

      他居然缺席会盟,还缺席了目前这场父亲最为重视的与楚国嗣君的会面。看来,他果真在自暴自弃了……

      心花一朵朵地在这位少年王子的胸腔内开放。

      “无畏,无畏!”父亲的唤声将他从美妙的幻想中惊醒,“楚世子问你话呢,快些回答,你不要失礼。”

      无畏尴尬地笑了一下,奇怪父亲的语气里干嘛要搀杂着那么多明显的谄媚。楚国是幅员广阔,实力较强,可父亲不是刚刚才成为了淮水三十六国共推的盟主吗?而且从名分上讲,他是“王子”,一介“世子”的问话,他凭什么要像忠心的仆从一样生怕回答得不及时呢?

      楚世子大度地道:“哎,徐王言重啦,我看王子小小年纪就气宇轩昂,未来不可限量呀。我也有个不成器的小儿,特地携他来和王子见上一见。”

      他话音一落,外间进来个梳着总角,精神奕奕的小男孩,穿一袭漂亮的白色纹赤鸟礼服,佩着一把小玉剑,停在门槛外地看着他们。

      楚世子招手:“熊渠我儿。”

      小男孩先施了一礼,拎一拎袍角,神色庄重、举止从容地到了徐王和无畏面前,跪倒再度行礼:“熊渠拜见徐王、王子!”

      语调不卑不亢,声音煞是洪亮清脆。

      徐王与无畏都吃了一惊,暗赞他的幼龄老成,一齐来搀。

      “贵公子今年……?”徐王左看右看,终于憋不下去,问道。

      “回徐王,熊渠今年九岁!”熊渠看穿他的疑思,不等他问完就公布答案。

      徐王拊掌:“……真神童也!我没见过这么聪慧的孩子!”

      听了这句,无畏莫名其妙地对熊渠油然生起妒意,面色不知不觉冷了许多。

      熊渠亦不主动亲近,只挺直腰板在他右侧坐下,泥塑木雕样。

      双方大人寒暄了半日,徐王领着儿子要告辞离去。

      “徐王恕熊渠多言!”熊渠冷不防开口,“徐王的太子,熊渠尚无缘拜见!”

      徐王回头,这问题正触到他的软肋,有些想发火,却遇见熊渠炯炯的双眸,没来由软了几分:“他……呃,他……”

      “他不舒服。”无畏接过话头,“不幸染了风寒,卧床休息。”

      “啊?”熊渠摆出一脸惊惶,“可容熊渠探望?”

      无畏咬牙道:“不敢劳动尊驾。兄长他喜静,因此正闭在自己房内休养中。”

      说完,父子两个匆匆走掉。

      待他们身影消失,楚世子爱昵地抚摩着熊渠的头顶:“好儿子,你看他们气运如何?”

      “劣。”熊渠答道。

      楚世子抱起他:“说说看,如何劣法?”

      “外则媚强,内则偏宠,差极,差极。”熊渠大人一般长长地叹口气。

      楚世子揽他在怀:“那么我楚人与他们相比呢?”

      “天壤之别。”熊渠简洁道。

      “我的好儿子嘞!”楚世子像举起件稀世珍宝般举他过头顶,“我的宝贝,你就借助着他们,甚至是我,努力地往上爬吧!你可是托了吉祥的梦兆而诞生,要飞在九重天外的彩凤凰啊!”

      熊渠在他逗弄之下,总算如同普通孩童似地咯咯乐起来。

      可没过多久,他恢复严肃的口吻,说:“父亲,您放出的小雀儿来啦!”

      楚世子闻言停住,一扭头:“是你?”

      “……所以,请大人勿嫌礼物薄少,笑纳,哈哈,笑纳。”陌生的脸,耀眼的黄金,貔貅支着下巴,无动于衷地看着眼前的人表演。

      来人从穿着看显然是个等级不太低的官宦。

      貔貅静待他说完,微笑着抓起一把碎金,抛向半空,满屋立刻哗啦啦地下起一阵金雨。

      “美!”貔貅拍下桌子,“这个礼物我喜欢!”

      来人刚刚目瞪口呆地瞧着他撒金子,这时缓过神,附和道:“那是!那是!大人喜欢就好,嘿嘿。”

      貔貅向后一仰,躺在席台上,摊成个“大”字,好半天忧郁地道:“可你是谁呀?为何要给我送来这些金子?”

      “小臣……”来人四下里觑了觑,凑将上来,“小臣是楚世子的使者……”

      貔貅闭上眼:“嗯。”

      “楚世子十分倾慕大人的才干,这些金子就是代表楚世子对大人的欣赏。”来人接着说。

      貔貅翻个身,给他个后背,懒洋洋地道:“呀,那真是抬举我了,但我不认识楚世子。”

      来人坐到他榻边,大惊小怪地说:“大人何出此言!大人乃是个恍若明珠,即便投在污泥内也闪耀光芒的人物呀。”

      貔貅要睡着了似的:“……有人要把明珠从污泥里捡起来么?”

      “世子说了。”来人轻声道,“珍贵的宝贝都有灵性,强求不得。因此要是那明珠有一天肯弃污泥,入锦盒,那当然是欢迎的。”

      貔貅默然。

      “你走吧,我刚招惹了一桩灭顶祸患,你快带着你的金子走吧。”他等了一等说,“告诉楚世子,这福,我享受不起了。”

      来人不急不忙:“大人,世子亦有吩咐,金子这个东西,不只象征财物,有时候,也是个护身符……”

      貔貅望着堆积的金子出神。

      “哐!”掩着的门被一脚踹开,王子无畏满面怒气地堵住门口。

      “你这狡猾的狐狸,逃得出我猎人的网吗?!”无畏过来,一把揪起卧着的貔貅,“你把关在西边房舍的囚徒放走了!你……嚯,这些金子,你居然还敢和楚人勾结?!”

      貔貅掰开他的手,拍拍领子。

      无畏踢翻几案,金子洒了一地:“你马上要死了!”

      “死就死吧。”貔貅说。

      无忧蹲在院子中,忘我地侍弄着被他用锦帐围护起来的花儿。

      “太子。”了忧第三次蹭到他身边,吞吞吐吐,“……您在干什么?”

      她一问完,就心不在焉地将视线抛向远方。

      无忧头也不抬,温柔地答:“我在想办法帮它们过冬。了忧,不是说了你叫我名字就行了吗,而且,我是第三次回答你同样的问题了。……你怎么了?”

      “它们是救不活的,它们原本就该在冬天到来之前全部凋谢。”了忧略带烦躁地说,“您别白费心思了吧。”

      无忧直起身,擦擦额角的细汗:“是呀……,可我还想努力尝试一下,也许上天会念在我一片痴情,怜惜它们。”

      了忧面孔泛红,呼吸急促:“努力是没用的,它们有它们注定的命运,它们注定枯萎,太子。”

      “你觉得不适吗,了忧?”无忧走近她,“你看起来……”

      了忧不由自主地闪了闪。

      无忧伸出的手缩了回来。

      “替我抚琴一曲行不行,了忧?”他重新蹲在花帐旁,扶起趴在地上的菊花。

      了忧张张口,无可奈何地取了侍女抱着琴,放在腿上,有一声没一声地弹起一支曲子,刚开始一小段就错了好几处。

      她停下来,生气地看着自己的指头,然后更用力地拨弄琴弦。

      仍然不成调。

      她索性以全身力气几乎是抓扯着琴弦了。

      “嘣!”

      琴弦委屈地悲鸣着,断成两截。

      她指尖冒出血珠。

      无忧见状,心疼地捧起来将伤口的血吮去,麻利地拿出袖内随身携带的药粉扑上。

      了忧蹙着眉头:“太子……”

      无忧打断她:“没关系,不会痛了。你不想弹便不弹。”

      “太子!”了忧挣脱他,“太子不要这么消磨意志了,好不好?!”

      无忧松了她,朝周围的侍从道:“你们退下。”

      “太子!”了忧叫着。

      “我清楚你要说的话。”无忧以掌心挡住她的嘴,“我不会去的。”

      了忧怨恨地盯了他一眼,不假思索地咬住了他。

      但她没有用力。

      无忧一言不发,任凭她所为。

      了忧含着他的手,呜呜哭了。

      无忧抽出手,揩去她的泪痕。

      “我是多么地喜欢我面前的这个人……”他抚摩着她的面庞,“喜欢她的眼睛,笑起来像春水在阳光下荡漾;喜欢她的嘴唇,笑起来像花朵在刹那间开放;也喜欢她的双颊,笑起来会有两个小涡儿,像一对幸福的顽皮孩子,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永远相看不厌,欢喜无限……”

      了忧震骇地注视着他。

      无忧为她的神色所动,黯然道:“可惜,那只是在真心的笑容下才会展露的美……笑容会撒谎,眼神不会。”

      了忧朝后挪了一点儿。

      无忧转过头去:“我糊涂了……其实你要对我说的是什么事?”

      了忧愣住:“不,没。”

      “啊,我想到了。”无忧又转回头,粲然道,“好象今天要定夺个重要的人的生死,看我,竟然忘记,你是要提醒我对吧?”

      “哎?”了忧瑟缩到台阶前,“唔。”

      无忧自言自语一样:“我得快去,我得快去。可能现在有法子救他一命的就是我了。……我空学医术,空蹑高位,整天只能在这里做着徒劳的傻事,会使人担心的。希望我这个太子,还能起到一点作用。走啦,走啦。”

      他上了台阶,径直往正堂去了。

      了忧按着胸口,差不多瘫倒在地。

      正堂。

      “……果然见他与楚世子使者勾结!看!这就是证物!”无畏得意又愤慨地指着一案的黄金,“父王,想楚世子来胡国参加会盟,馈赠您的礼物都不及他多,若不是他背叛了您,投效了楚国,哪来这么优厚的待遇?!父王!他放走了那两个重要的周人质子,已是死罪!如今再加一条死罪,父王请快杀了这卑鄙小人,用他的血衅祭我们出征的战鼓!”

      徐王端坐在正席,若有所思地看着貔貅。

      貔貅跪在地上,在无畏控诉他的整个过程中不争辩,不反驳,不解释,只阖目养神。

      无畏控诉完毕,瞥瞥他,马上补充道:“没话说了吧!奸贼!”

      “您都处置完啦,把我的血衅了战鼓,我这个死人还说得话吗?”貔貅这时却不肯继续养神了。

      “你还不服?!”无畏按剑。

      貔貅接口:“服!哪个会不服?!您王子是谁呀?说出的话像滚下山的石头,有力得很,笃定得很。”

      他故意拖着长音,尽是嘲讽。

      无畏冷笑:“想抵赖?你说,你是怎么假冒父王的指令,调开守卫,放走了那两个周人的?!”

      “唉,真是下了番工夫的。”貔貅点头,“本来开始我是以个人的名义命令他们,他们说王子吩咐他们守在那儿,所以不能听我的;我心里发焦,就骗他们说我是奉大王的命调派他们加护会盟场地,结果他们还是不肯去,嘟哝着说,王子的令就算是大王的令也得让着点儿……”

      无畏喝断:“你胡说!无耻之徒,眼下罪行败露,想要污蔑我!”

      貔貅吐吐舌头:“好,好,是污蔑。……总之呢,我好说歹说,才支走了守卫,将那对周人送上了车,跑啦!”

      “谁指使你这么干的?!”无畏逼上几步。

      貔貅仰视着他:“为何我要受人指使?”

      无畏哼道:“少装疯卖傻,这一个多月来,频频出入关押那对周人房舍的就是……”

      他猛地刹住,因为他的哥哥无忧慢慢地升上台阶,走了进来。

      貔貅顺着他的目光一瞧,乐得拍着腿说:“我替您说完,频频出入关押那对周人房舍的就是我,以及太子嘛!因此,指使我的人是太子?”

      满堂寂寂。

      “没意思。”貔貅摇头,“这种手段没意思。我本来是周人,我救他们理所当然,干嘛要被说成受人指使?我没沦落到那地步吧,做椿傻事还要人教?”

      无忧一声不吭。

      无畏脖子都涨成了猪肝色:“你……你不要信口乱讲!我是认为,你……你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没错!”了忧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我作证,他是受楚世子唆使,放了那对周人的!”

      貔貅闻得她的声音,扭头看她。

      了忧经过无忧的身边,无忧拉住她,她甩开,到徐王座前行礼:“婢子不容太子蒙尘!这奸人确实和楚世子在来往,好几天前,婢子无意中就曾见到楚世子的随从偷偷溜到他房中,婢子留了个心眼过去窥听,他们在说‘放’啊‘跑’的……原来,婢子现下才明白了,他们是在商量放跑质子呀!该死的奸人!”

      貔貅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有点像要笑的样子。

      无畏的表情清晰地显示,他对半路冲出的了忧坏掉他借用貔貅攀哥哥入彀的计划很不满,但他更急于送貔貅上西天,是故对这根送上门的竹竿不加拒绝:“哦!他的确勾结楚国了!父王,楚国虽来参加结盟,却不加入,昨天抓了貔貅后他们又突然匆匆离去,本来就够让儿臣起疑了,这下可以确认,他们是向着周人的,他们想和周人联合,毁了我们!貔貅该死!”

      徐王握起拳头。

      这是他预备杀人的信号。

      “父王。”无忧及时启口,“别杀人。”

      徐王瞄都不瞄他:“这里杀的是奸贼。”

      “父王要在下月开始征伐周人,这时候应该进行斋戒和祷告,在此期间有血光是不吉利的,请不要杀人。”无忧平静地说。

      无畏驳斥:“兄长,杀奸贼和杀人是不同的,奸贼形同牲畜,杀了也不会对斋戒有影响的!兄长不必阻拦,只一片妇人之仁。”

      无忧道:“在朝堂,你应该称呼我太子;其次,才是兄长。”

      无畏闭了口。

      “在战前这一月内,有人死去是不吉利的。为了胜利,父王隐忍吧。”无忧不疾不徐地第三次劝谏。

      徐王使劲攥着扶手,扶手痛苦地□□着。

      “莫非法度也要因斋戒废除?!”他眼露凶光道。

      “施仁得仁,施暴得暴。”无忧回答。

      徐王俯首想了半日:“好!仁,我大徐是仁义的!来人,将貔貅拖出去,拿牛筋鞭子打他两百下,不许断气!而后,丢到荒郊!我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人!”

      一天后的胡国郊外。入夜。

      “喂,你等等我!”两个黑影在化不开的浓郁夜色中跌跌撞撞地走着,前面那个举着冒着微弱光亮的火把,后面那个亦步亦趋,生怕跟丢了,一直嚷嚷着,“你听见没,等等我!我看不到路啦!”

      前面那个不耐烦:“你快着点呀!已经到地方了,查验完那人死了没,好赶紧回去给王子报信,这鬼天气,冷得受不住。”

      “啧!少说鬼啊鬼的!”后面那个抽着凉气抱怨,“待会儿真……”

      话没说完,就听前面那个叫声“哎哟”,扑倒在地。

      后面的慌神了:“你咋了?”

      前面的满地摸滚出去弄熄了的火把,咒骂着:“被啥玩意绊了一下!……我的天,这不正是那个尸首吗?!”

      “摸摸他有气儿没!”后面的催道。

      “嚓!”“嚓!”

      两声钝响。

      火光再次燃起,是一溜十来支松明,照耀着正中心的华服小男孩。

      小男孩睥睨着脚下的这对刚做了鬼的倒霉蛋,自温热的尸体上拔出自己的小玉剑,丢给旁边的侍从:“好好洗洗。”

      侍从接了:“恭喜公子,这是此剑第三十五次饮血。”

      “凝结上百英魂的剑,才配作霸者之器。”小男孩不以为然,“这两个是那徐王子派来打探的鼠辈,作不得数。快揭开那席裹,给那可怜的人灌药,要不他就真要死了。”

      侍从们七手八脚地打开地上的一个席裹,里面赫然是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貔貅。

      众侍从撬了他嘴,将一只皮囊塞在他口中,强灌下辛辣的药汁。

      “噗!”貔貅呛得咳嗽,悠悠醒转。

      小男孩从侍从那取过火把,到他眼前晃晃:“恭喜,你又活了。”

      貔貅艰难地道:“……你是谁?”

      小男孩一笑:“我是楚国公子芈氏熊渠。从今天起,将过去的你忘记,成为我楚国的一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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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九彩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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