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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丹阳骄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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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水。
渡口。
预备要重新开始水上旅程的上光一行正在寻找船只。
从陈国走到这里,一切都还平安。临风照旧闲看风景,上光照旧弈棋奏曲,无虞照旧缠绕上光左右,不同的是,现在平添了个黑耳,队伍顿时热闹了很多。
这从小浪迹的男孩儿面孔生得既酷似临风悼念的公子许,首先就使她待他特别优厚;再加上他一张天生油嘴,能把各种市集趣闻讲得活灵活现,更博得了临风的喜爱,总被他逗得咯咯直乐。
“许,你可真有意思。”她每每就这么唤他,此时的黑耳早已习惯,何况他也明白了“许”是一位贵公子用过的名字,所以不嫌它不吉利,答应得十分香甜,还顺势一口一个姐姐叫得脆响,百般亲昵。
上光看在眼里,心中略感不快。
这个少年的殷切背后,到底有几分真情实意?是想利用临风抓住富贵?或是有其它目的?
然而他又必须体谅临风的情绪。因为公子许同当初的参史季和一样,在她眼前凄凉地飘零,成为了临风心头永远的刺,时时扎着她,隐约作痛。她需要有个假想中的对象来暂时告慰她歉疚的情怀。
但这个冒牌的“公子许”随时日的增加,愈发和临风凑得近,手脚勤快地抢着照顾临风,端茶递水,取饭拿药……连云泽都对他产生不满。
“世子,您请干涉一下吧。”她私下向上光央求,“不能让公主和那种人待一处。”
上光只能回复她暂且忍耐,目前的要务是令公主心情愉快地接受治疗,早日康复。
而且这个时候,他的注意力也被无忧莫名的持续低落牵扯。
除了替临风诊治,无忧其他的时间几乎都在倚着船舷发呆,这种精神状态令上光很不放心,他很怕无忧这样下去会影响到临风的病情。
找了个空闲,他走到无忧身边,有意无意地攀谈起来:“天气不错啊。”
可是无忧双目茫然地看着流逝的江水,压根没听到。
“先生?”上光试探地将手在无忧眼下一晃,“先生。”
无忧火触一般猛退几步,惊醒似地盯着上光:“何事?!”
上光倒为他的反应噎住:“啊,没……先生不舒服吗?最近都见憔悴了。”
“不!”无忧矢口否认,意外地仓皇起来,“不是!”
上光点一点头,招手吩咐小易取过醇酒来替无忧倒上一杯:“先生,喝吧。据说酒可以了忧……”
“……”无忧的双颊泛起绯红,“世子是讽刺我么?”
“嗯?”上光不解。
无忧继续脸红:“在下确实喜欢了忧,那位楚国巫女。”
上光恍然大悟,微微笑道:“原来是这个缘故,难怪先生神魂飘荡。先生不妨早说,也许我还能帮上忙,至少,可以帮着寻觅了忧的踪迹。”
无忧果决地制止:“别这样!”
他意识到自己略有失态,放缓口气道:“我……还是靠天意吧……这不能强求的……”
末了,又叹息道:“寻到亦无益处,此生已多痛楚。”
上光细细品味着,并不吭声。
他最后那句话,真是很难理解为全出于爱的无助。一个医师,有着什么样的愁苦,要那样不可自拔,像走上了一条回不了头的路呢?
正待思索,渡口那儿飘来一串银铃样的女子说笑声。
“喂——”同时有人朝他们大声喊着,“那边的客人是在找船么?!过到这儿来吧!”
上光循声望去,乃是个脸膛红润、虎背熊腰的青年船夫,拿着根竹篙向他们招呼,要想揽下生意。
无忧瞧了,忽然扭头藏到上光身后。
上光再一定睛,才发现那船头还站着几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前日所遇到的楚国巫女们,其中了忧最为出众,独自坐在舷边拨弄水波,同姐妹们嘻嘻哈哈,笑得仿佛绽开了一树美丽的花。
“好!请稍等!”上光当机立断,一口答应,指挥侍从们搬运行李。
无忧半喜半窘,随了队伍一齐到了船上。
撑船的青年非常热情,一边相帮他们收拾物事,一边攀谈道:“客人们去哪?我们船可大了,又稳当,保管您们坐得满意!……去胡国?哎哟,那真远!不过没事儿,我们兄弟打小就跑惯了这条线,您们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们一定将您们安全送到!你说是不是,阿胜哥?!”
被他叫作“阿胜”的另一个船夫腼腆而憨厚地一笑,自顾自继续掌舵驾船。
于是青年接着说:“呐,他是我亲哥哥,客人们叫他阿胜就行!我呢,我叫阿杨,为什么呢?我出生那会儿呀,我家的老爹爹正在砍杨树,看到我,再看看杨树,就说:干脆这孩子就唤成阿杨吧!客人们说说,这算不算图省事?还好我家老爹爹当时没在照管畜生,不然我不得被叫成阿猪阿狗?嘿嘿!”
他这番话一完,满船的人都乐了。
他哥哥阿胜道:“弟弟,做饭。中午了。”
阿杨欢快地应了,征询众人:“各位要吃点啥?不如吃吃看我做的鱼?倒不是我吹捧自己,味道妙得很哟!”
几位楚国巫女纷纷点头。
阿杨猛地拍下脑袋,转向上光一行:“看我这记性!忘记介绍啦,这些美女是楚人,也要去胡国。今后几日,请各位好好相处哪!”
一路平顺。
但上光的烦恼越来越多。
首先是无忧依然奇怪地沮丧,近些天不是他们提醒,他几乎将治疗临风的事丢到脑后。
上光有点生气,却不便对他发怒。
此时,黑耳由于“得宠”于临风,眼见大家都不敢吃罪于他,竟然开始对云泽和小易颐指气使起来,特别是对小易,总是喊着“蛮子”把这位羌人首领之子呼来喝去,干这干那,十分嚣张。
火上浇油的是,黑耳甚至与无虞联合起来,玩起了一种他们认为有趣的游戏:轮番捉弄船上的人。比如在甲板上倒上油;比如悄悄拧坏舵盘的枢纽;比如在随便谁的鞋子里放尖尖的小石子;比如在饭食内加沙土……花样翻新,层出不穷。能管住他们的人之一——临风静养居多,不了解情况;之二的无忧,魂魄都不在家,便更别指望。
所以,这堆乱七八糟的恶作剧,都要上光进行善后,还要顺带收到被捉弄人的抱怨,无休无止,使他头疼。
这天,阿杨气冲冲地寻到上光:“客人!您该管管啦!”
随后赶到的阿胜拉住弟弟:“阿杨,懂礼些!”
“该揍那臭小子!要不是我瞅客人您斯文俊秀,不像是粗莽的人,那可真要怀疑您缺家少教呢!”阿杨捋起袖子,亮出胳膊上结实的肌肉,“特地告诉客人您:下次那耳朵上有斑的臭小子再来用棒子偷袭我哥哥,我要他尝尝厉害!”
上光端详阿胜,果然胳膊上有块淤青。
原来黑耳和无虞想出的新把戏,是暗中埋伏在黑暗角落,冷不防打人一棒子后逃脱,以此为乐。
实在不象话!
上光捺下性子,好言劝慰两兄弟,思考着该怎么绕过临风,好好收拾黑耳。
送走他们,默默站在一旁的小易眼圈潮红,欲言又止。
上光觉出不对劲:“他也打你了?”
“嗯。”小易摸着后脑勺,“打这儿了。昨天。”
上光急忙拖过他一摸,肿起了偌大的一块!
这下,他心里的火苗蹿得老高,咬牙道:“竖子!他不知道打这里是能致命的吗?!……你为何不报与我知晓?”
小易委委屈屈:“公主喜欢他,主人也不方便管。”
“我断然不会放过这家伙的!太放肆了!”上光拔脚就要去找临风,刚到门口被无忧堵了回来。
“简直不得了!”无忧哆嗦着嘴唇,脸色苍白,“适才无虞骗我去内舱,说是看个稀罕东西,没料到……没料到,她带我去看的是……是了忧沐浴……,我惩罚了她,她说这全是黑耳教的。世子,您看……”
上光深呼吸一下,镇定地道:“你们等着。”
没到临风的舱室,里面已经飞出了黑耳的笑声。
上光整理了一下思绪,掀帘进去。
黑耳眉飞色舞,唾沫四溅,完全无视他,只对着临风连比带划:“……那猎户真的傻乎乎地去打狐狸了,到了半路呀……哈哈,您猜怎么啦?”
临风摇头:“猜不出。”
她一侧脸注意到上光,站起来迎接:“你来了?”
上光不理,径直上前一把揪住黑耳的领口:“你胡闹够了没?!”
临风大出意外,拦阻道:“这是哪回事?快放了他!他是个孩子!”
“小易也是个孩子!”上光驳斥,“你问问他,如何将小易打伤的?!……你再问他,他如何诱骗无忧在了忧前失礼?索性都说吧,他这些天和无虞一直在做什么?!太过分了!”
黑耳惊惶之下,厚着面皮耍赖:“要杀人啦!我没干过你说的那些!你冤枉我!公主救命!”
上光拎起他,喝道:“来人!”
顿时进来两名侍从。
“丢到水里,让他清醒清醒!”
早对黑耳牙痒的侍从们心花怒放,当下洪亮地答声“是”,二话不说,抬起黑耳,扑通扔下了船。
临风震诧地半张着嘴,目睹一切。
黑耳在水里拼死挣扎,嚷着:“饶了我!我不敢啦!”
没上光的命令,哪有人肯?大家都幸灾乐祸地在船头观看,不时讥嘲几句。
“捞他上来。”临风开口。
“不许!”上光拒绝。
临风注视着他:“我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我只看见你冲进来,活活地把人投到江中。你令我感到害怕。”
上光一颤,语气不由软了三分:“他做的错事太多,我只让他泡一泡清醒下头脑,铭记这次教训罢了。你不必庇护他。”
“若他真错了,我绝对不庇护他。”临风冷冷道,“可我之前一无所知,没办法认同你的行径。”
上光良久说:“他被惯坏了,这次用不着再管他。”
“你是说我惯坏了他吗?”临风咄咄近逼,“他平素有怎样的劣迹,你一点都没给我讲过,也一点都没干涉过,现在说处置就处置,还真是雷厉风行。”
上光眉头一皱,朝侍从们道:“捞上来,还给他仁慈的主人。”
“你同我怄气吗?”临风问。
上光别过脸:“不,我说不过你,因此你有理。怪只怪我也太纵容了,都算我的罪过。”
隔了一会儿,他说:“……或者,怪只怪,我没在那场沙暴中死去。”
临风愕然。
他一拂袖子,留给她一个埋怨的背影。
云合西天,玉兔东升。
又一个夜晚来到了。
经过惊吓的黑耳,非常老实地交代了干过的各种恶作剧,听得临风不禁也恼火得不行,叮嘱云泽好生管教黑耳。
然后,她后悔起白天对上光的当众冷嘲热讽。
其实想想,他素来极少发怒,待臣子仆从一律宽和,也定是黑耳乖张得出格,他忍不下了。
责备他不讲黑耳的劣迹是不公平的。他目前将她严密地保护着,只求她愉悦,不要她操心,当然不愿意拿那些来打扰她。这个层面,她应该是能想到的,可惜她没有,换了谁都会觉得一片苦心白费,遍体生寒吧。
不过,他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呢?
这样的一点小事和他那次险些葬身大漠有何关系?
她身随心动,马上到上光的舱间。
上光看起来快要歇息,只穿了白色的单衣,案子上虽放着竹简,人却坐在铜灯下发呆。
抬头看见她来了,他负气地做出麻木冷漠的表情:“你不是害怕我么?”
临风在他身边蹲下,两手轻轻捏住他的双颊:“我最讨厌你这样!”
上光摆脱,佯嗔:“像什么话。”
“当然不像话。”临风道,“我不如画个傩具给你戴上,你就老是这么张脸对我,你看好不好?”
上光不语。
临风使出杀手锏,突然从他背后环抱住了他。
上光叹了口气。
“堂堂丈夫,你居然用死来威胁我。”临风很喜欢这样抱着他,温暖而稳实,安定而甜蜜,尤其是耳朵能贴在他的后心,听到那一下下教她着迷的心跳。这代表他真实地在她面前,整个地属于她,这是世上最美妙的音响。
“并非威胁。”上光辩解,温柔中搀杂着伤感,“我是发自肺腑。……你是真的疼怜黑耳?海狮将他当做公子许的替代?这一阵子,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远远多于和我在一起。我很清楚原由。正像死去的季和一样,死去的公子许也成了你抹不去的记忆。他们已经被你的歉疚无限美化,变成两座山沉重地压着你,你自己没察觉吗?”
临风愣住。
上光支着下巴,望着她:“你没想过,季和作为军队的一员,本职是什么?尽管他死于阴谋,和你有关系,可他不是为你死的;而公子许,作为兄弟和臣子,本职又是什么?尽管他也死于阴谋,也和你有关系,可他也不是为你死的。他们是做了自己的选择,从起初就选了要走的路。你可以怀念他们,祭奠他们,但别拿他们折磨自己,因为那会令他们在天之灵也觉得不安。”
“哦。”临风低下头。
“既然,死亡能把一个人那么深刻地印刻在你心中,使你不惜欺骗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那么我若上次死在大漠,便会成为你的永恒,这么想亦算正常。”上光再叹了一口气,目光抛向远方。
临风沉吟片刻:“你恐怕没这个机会。一点都没。”
上光吓一跳,骇异地重新瞧着她。
“我会和你一起死。”临风乐呵呵地,“想得到怀念,找别人去吧!”
上光怔忡半日,睫毛闪了几闪,嘟哝道:“你最大的本事,就是让周围的人难过后,还对你无可奈何。”
临风笑了,抱得更紧:“周围的人?就是指你吧?”
上光答:“我是当中最惨的那个。”
话说到最后,他自己也笑了。
在上光与临风看来,坐在一条船上应该给无忧创造了很多机会,可是,让他稍稍失望的是,无忧对了忧始终是采取尽量不见的态度。就算不得已在狭窄的走廊碰到,也眼观鼻、鼻观心地礼貌退让在一旁,只是一派君子作风。
这样下去,他们很可能要错肩而过了。
临风建议找无忧谈谈,上光同意。借着快到胡国,同船也是缘分的这个名义,他们邀请了楚国巫女及阿胜、阿杨兄弟两个,在船上办了个小小的宴会。
楚国的巫女们很欢喜,主动唱起歌跳起舞,把个宴席弄得热闹无比。
酒至半酣,上光命人取出一个锦袱,提起要玩游戏助兴。
“是这么漂亮的公子的吩咐,我们乐意照办!”活泼的楚国巫女们唧唧喳喳地赞成。
船夫两兄弟也没意见。
无虞和黑耳因分别被教训了一顿,此时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大约是互相安慰。无忧则照例不表态。
于是临风自锦袱内抽出一根红色丝线,笑吟吟地向众人道:“这里面的丝线,有的各自断开,有的却是相连,请大家轮流抽取,都拿到后这锦袱会慢慢拉开,要是抽到相连丝线的一对,无论男女,都要为我们合演歌舞。”
“嘿!这个有趣!”阿杨高声说,“来!来!”
其他人也随声附和,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按照座序,上光第一个抽,余者或兴奋或忐忑地也抽在手中。
这时云泽揭去锦袱,众人将丝线朝自己拉,发出喜悦的喧闹和失望的叹息。
上光抽到的是断线,临风与阿杨抽到的是相连的,另外有几名楚国巫女和上光的侍从抽到了相连的。但这些不是关键,关键的是,无忧和了忧“凑巧”抽到了相连丝线。
“跳吧!跳吧!”临风递上孔雀翎毛给无忧与了忧,意味深长地道,“你们是最耀眼,最有缘分的一对哟!”
无忧别扭而迟疑地接过,了忧反而大方,直接拉起无忧,翩翩起舞。两人均为玉人一般,此刻抒袖曳裾,配合格外默契,一时珠光流溢,彩羽飘转,宛若图画,惹起接连不断的叫好。
无疑这次从中午持续到夜深的宴会是成功的。
几乎所有人都醉得人事不省。
“几乎”的例外之一——上光走到窗边看看月亮的高度,扶起临风唤她休息。无忧走过来,低声道:“世子,借一步说话。”
两人到了僻静处,无忧又沉默了。
上光看他无意识地攥着船舷的栏杆,仿佛要把栏杆捏碎一样,足见他正经历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便静静等候。
“你们回去吧!”无忧最终启口,语调一反常态地强硬,“别去胡国!”
上光镇定地道:“是何缘故?”
无忧反问:“你平时都这么轻易就相信别人?我让你们随我去胡国你们就去?你们清楚我究竟是谁?”
“你究竟是谁?”上光重复一遍,“这对我们不重要,目前我只能选择相信你。在你的医治下我夫人的病况在好转,而且你保证过能够使她痊愈。有这句话我就不做任何顾虑了,我不想浪费时间。”
无忧半晌道:“很好,你是个用情很深的人,在你这样的地位,不可谓不罕见。……单凭这一点,我对你作出的承诺就不会食言。可我很担心……”
上光尽量轻松地说:“担心?先生不必担心,我虽半点医理不通,也是明白医能救病不能救命,先生大胆用药吧!”
“不是。”无忧摆手,“……说起来公主的情形比预想中的好得很多,大概与你的精心照顾有关,再治疗一段时间她即可基本康复。老实相告,我担心的……是我父亲……”
上光预料不到,疑惑地注视着他。
无忧幽幽地和盘托出:“我的本名,是叫作怀萱的。”
上光“嗯”了一声。
“当我降生的时候,我母亲正在园中拔萱草,所以她将我命名作怀萱。她很疼我,总说我一定会是个最孝顺母亲的儿子,因为萱草代表慈母,而我正是在萱草丛中落临人间。”无忧眶内烟水迷蒙,“原本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母亲在五年前猝然去世,我从此再没孝顺母亲的机会。后来父亲把我的名字改成了‘无忧’……”
“你不喜欢‘无忧’?”上光试探。
无忧嘴角浮现笑意:“这个名字不好笑么?苍茫世间,谁可无忧?就从我得了这名字开始,忧愁从未离开过我。我想要我从前的名字,不那样做,就像背弃了我的母亲,背弃了我自己,背弃了我曾有的快乐。”
上光表示同情,又问:“那么,无虞或你其他兄弟姐妹也……?”
“是。”无忧承认,“无虞的本名,叫作‘宝音’,全是由于她生下来哭声响亮,清脆动听,她是我父亲唯一的女儿,也是我父亲的宝贝。我之下的弟弟们亦都取了‘无’字名。”
“这是一位父亲的美好愿望吧。”上光道。
无忧不答。
“过了胡国,离淮人很近了。”很长一阵子后,他才梦呓似地提醒,“你不害怕?”
上光还没来得及应承,他紧接着自嘲:“我真傻,难道我就没听说过晋世子是两斩戎首的英雄吗?”
“淮人与周,大体是和平的,我觉得没必要和当时的犬戎比较。”上光思索片刻说。
无忧不置可否:“到了胡国,请将你和你夫人的身份保密。我也会替你们保密的。别问原因吧……”
上光道:“好。”
“无论如何,今天谢谢你了。”无忧补上一句。
“都是你们的缘分而已。”上光菀尔。
距他们较远的角落。
阿杨抱着臂,暗中望着交谈中的上光与无忧似笑非笑地评价:“有人动摇,有人装痴,果然站在旁边看起来特别明晰。”
他哥哥阿胜低沉地道:“行了,该得到的东西已经得到,抵达胡国后我们立即回丹阳吧。”
“唔。”阿杨爽快地答应。
阿胜倒有些犹豫了:“你说,要不要给那对将入樊笼的鸟儿打个暗示?”
“不用,不用。”阿杨拽着哥哥归舱歇息,“我看那樊笼不见得困得住那对鸟儿,到时候谁克谁还说不定呢!怪只怪猎鸟的人找错了对象,我们照以前的计划走,懒得去管。……哎,我可实在想家了。”
阿胜咧嘴乐道:“是想你那鬼精灵样的乖儿子熊渠了吧?他跟你一样聪明。”
“哪里。”阿杨得意地说,“他比我聪明!”
两兄弟讲完,阿杨冲身边的人吩咐:“了忧,你懂得你以后该做的事了吗?”
“奴婢懂了。”妙丽无双的巫女了忧恭敬地拜倒在两兄弟脚下。
阿杨示意她起来:“这次辛苦你们了。不过你要记住,这对我们楚国而言,是个紧要关头,万万错不得,将来这中原青空能否有我楚人一份,兴许和你的努力大有关系,这份量你好好掂一掂。”
了忧肃然道:“奴婢为此死而无悔。”
“那就……”阿杨指一指无忧的背影,“如他所愿,去爱他。”
“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丹阳是楚国的首都。
萱草是古人一直用来指代母亲。
可能有读者已经能揣摩到阿胜阿杨这对兄弟的身份,不过无忧我仍旧要小心地保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