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栖海

5、后山

　　天际浮过几抹幽云。
　　袁熙支着下巴，看着窗外。
　　心里盘算着下个月的十五号，至少还有二十来天左右，也就是说，元泠的力量其实也是有限制的。
　　司机乐呵呵地打着方向盘，说道：“昨天咱应该是都太累了，还好那山里没什么车辆，要不然开车睡着这种事肯定完蛋了。”
　　他对昨夜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所幸和预计到达时间差的不远。
　　袁熙闻言，不自觉的摸了摸右耳上的血轮珠。
　　如果不是这件东西还留在她的身上，恐怕她会把这件事情当梦一样淡忘了。
　　血轮珠阴凉的触感像冰一样。
　　袁熙回想起，元泠冰凉入骨的手指，轻轻捏着她的耳垂。她是笑着的，眼里却不带有半丝笑意，反而又苍凉又深沉。
　　“哦对了，我昨天还没注意到。你这种耳环看着就不像是便宜货，近台村最近有点乱，你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小心点。”司机煞有其事地说道。
　　袁熙皱眉：“有点乱？”
　　司机连连点头：“早年间就听说近台村的后山闹鬼，现在又出了点怪事……村里人都想往外跑，好多道士也进了山，都还没出来呢。”
　　袁熙听得直皱眉……这好像和刘叔说的情况不一样。
　　如果只是刘小星撞鬼了，顶多吓吓这种小鬼，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但如果是后山那种祸害出来了，那必然是规模性的伤害。
　　像袁熙这种极其稀有的善荫朝纲格，身上带着大吉命格的人，进了后山，一样被折腾的不轻。
　　更别说村里八字弱的孩子了。
　　要真被后山的东西缠上了，没当场死了，那都算运气挺不错的了。
　　车子刚下了山路，就看到一片荒无人烟的村落，天色也有些灰蒙蒙的。盛夏的田地里应该有的是人耕作，毕竟再熬两个月就到了丰收的秋天了。
　　可眼下除了一个[近台村]的路标以外，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
　　在她大学的时候，她的外公也离世了。父母都很忙，除了清明祭祀，几乎不可能回近台村，连带着袁熙也不太愿意回来。
　　她会忍不住触景生情，怕看到熟悉的外公藏书，会忍不住想起外公骑着自行车送她去村里小学的背影。
　　那处大院子和无数的藏书，就是外公给袁熙留下的最后的东西。
　　由于袁熙常年不回来，所以院子也闲置了五六年。那时候大门的锁头就坏了，到现在一直没修。
　　司机见袁熙走神，心凉了一半：“难道是来错地方了？这边儿怎么这么冷清的，看着像个荒村了。”
　　“里面有人的。”
　　袁熙刚要推车门，突然听到不远处一声雷响。
　　司机脸色唰的就白了。
　　近台村可是被群山包围着的，夏季的雨断断续续，下的极为猛烈，万一出了什么滑坡或者泥石流就不好了。
　　这里实在是不受地方重视，连个防护设施都没有。
　　黄豆大小的雨点砸在车面上，发出闷闷的金属碰撞的响声，原先被暴晒的土地立刻被滋润成深色。
　　司机苦着脸：“小姑娘，你这边有没有能住人的地方？你要是事情办的快，我再把你送回去，你看成不成？”
　　袁熙答应了，给司机指路。
　　进了近台村，里面的人果然多了起来，只是数村里人的脸已经被袁熙淡忘了，或者认不出了。
　　一间破落的屋子里，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才几年不见，刘叔脸上的褶子又多了，佝偻着脊梁，此刻正扶着门框，心有余悸地往屋里看。
　　还记得小时候，刘叔抄着鸡毛掸子，能舞得虎虎生风，每次刘东考了不合格，当天晚上准能听到隔壁传来的惨叫。
　　袁熙没急着下车。
　　因为里面慢慢走出来一个……老态龙钟的孩子。
　　刘小星躬着腰，做出一个拄着拐杖的动作，时不时用拐杖叩击两下地板，仿佛眼睛失明了一样，直愣愣地对着前方。
　　刘叔吓得连连后退两步：“小星！”
　　刘小星可能确实几天没吃过什么东西，小腹都饿扁了，脸也面黄肌瘦的。
　　他蹒跚着向前面走了两步，突然狠狠给自己一巴掌，整个人哆嗦了两下，嘴唇动了动，没发出任何声音。
　　但袁熙依稀从他的口型发出，他说的是：真糊涂呀……老东西。
　　司机也被吓得不轻，哆嗦着嘴：“这这这……怎么、这孩子怎么……”
　　袁熙心里哂笑一声，你昨晚还见过更恐怖的呢。
　　“你先去停车，不用怕。”袁熙说完就打开车门，右手撑着伞，朝着刘小星走去。
　　刘小星直愣愣地盯着袁熙，眼珠子诡异地转了转，身体摇摇晃晃起来。倒是刘叔，看到袁熙后松了口气。
　　袁熙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星？”
　　刘小星在回神的时候，没注意好摇摇晃晃的身体，一屁股摔在地上。他抬起头，欣喜地看过来：“熙熙姐姐！”
　　刘叔顾不上别的，一下子快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刘小星，一个劲儿的嘀咕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刘小星的小手揉了揉肚子，撒娇道：“爷爷，我好饿呀。”
　　刘叔抹了抹眼角，哽咽着说了句“好”。
　　随后又转过身，对着袁熙道：“小熙呀，这次多谢你了……午饭还没吃吧？赶紧进屋说吧，最近村子乱了，要不是小星这两天出了岔子，我们估计也早就出山了。”
　　袁熙正一肚子疑惑，干脆顺着他的话，答应下来。
　　刘叔从房里端出几道家常菜，一边招手，一边开口道：“你也知道这后山的怪事儿多……”
　　他话说到一半，司机已经搓着手进屋了。
　　他看着满桌的菜，眼前一亮，爽朗地笑了两声：“您好您好，我叫高炜，今天刚来这近台村，不巧遇到了暴雨。”
　　刘叔愣住了：“这是……？”
　　袁熙扶额。
　　高炜替袁熙解释：“我是袁熙的司机，等她办完事情再接她回去的。”
　　刘叔点点头，接着说道：“就是刚过十五的时候，村里开始出现了怪相，就是月亮突然看不见了。天一直是灰蒙蒙的，时不时下雨，一直不肯放晴……”
　　高炜也吃了一惊：“时不时下雨？”
　　袁熙觉得古怪。
　　因为刚进村子的时候，发现土地不像是连下过几天雨的。而且这雨也来的太快，刚进近台村那一刻，骤然倾盆大雨。
　　刘叔说：“是啊，先后来了很多道士，很多道士在你家宅子呆了几天，立刻跑了，走之前还劝我们也跑，说这里要不干净了。”
　　高炜的后背攀上寒意，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老爷子，我们这行的行里朋友多，他们都说群鞍公路上好久没有回来的车子了……如果是山体滑坡，我们来的时候应该也能看到公路被破坏才对。”
　　刘叔摇头：“我哪儿懂这个呀……反正人就算走了。”
　　袁熙抬手，做了个打断的姿势。
　　“刘叔，你刚才说……那些道士在我家宅子呆了几天？”
　　刘叔点头：“后山近着你家嘛。”
　　不一会儿，刘小星换好湿透的衣服出来了。
　　他吃力地爬上木椅，没心没肺地扒起饭来，因为饿得狠了，吃的比谁都快。
　　袁熙看向他，问道：“小星，你前两天是不是去过后山？”
　　刘小星抬头，笑嘻嘻地说道：“我去后山捡柴火啦，后来贪玩儿，忘了把柴火抱回来啦。”
　　“是吗？”袁熙揉了揉他的脑袋，“那下次注意点，别老是忘记了。”
　　刘叔和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眼神惊恐。
　　但看到袁熙平静似水的眸子，就像被一种力量安抚了。刘叔勉强维持住平静的神色。
　　入夜，月亮果然没有照常升起。
　　袁熙从刘叔家后院翻出去，指尖下意识地抚了抚耳垂上的血轮珠。
　　她的肤色偏白，是标志的鹅蛋脸，眼如点漆，灵动又具有冷感，唇色很淡，一副标准的东方美人相。配上耳垂的一颗红宝石，添了几分妖艳夺目。
　　袁熙一下午和刘叔打听了不少消息。照刘叔的说法，她家宅子应该还有不少聚集在此的道士，而且还都是些有道行的。
　　没能耐的都被吓跑了，这也可见后山那脏东西的凶险。
　　她轻手轻脚地摸进祠堂，因为祠堂后面就是后山，如果今晚依旧集合进山的话，一定会在这儿集合。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陆陆续续就有人踏着门槛进来了。
　　袁熙听着几人的鞋面和门槛摩擦声，眼角狠狠一抽，藏在阴暗中的脸色发沉。
　　“诸位，今日时至处暑，正是暴雨开始消退的时候。这次我们齐心协力深入后山，一探究竟，单打独斗只会被邪物困进陷阱之中。”
　　一个老迈的声音响起，听着很是有一种仙风道骨的韵味，说的也很坦诚。
　　袁熙心里嗤笑一声，这么大年纪了，带了这么多人还不是收复不了那脏东西。
　　论年头，后山的根源也不超过百年。
　　这要是换成元泠的全盛时期，估计一巴掌能把他们这满院的人都抽死……一想到元泠，袁熙摇了摇脑袋，心里又是一阵恶寒。
　　一个年轻女人说道：“陈道长，你也知道，现在整个近台村都被困在一个阵法里了，只能进不能出……如若我们一同进去，不就等于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了吗？”
　　“我还是建议听我弟的方法，让两个小辈去探探路，在外围摸一圈以后带消息回来。”
　　“昨天的两个小师弟现在还没回来！”
　　另一个男声怒道：“你们锁龙门的就看不得城霄派的人好！一个个进去不是更加凶险！”
　　那道女声不紧不慢地说：“两位小兄弟既然还没回来，说明里面必然有蹊跷，那我们一起去，不是明摆着要一起中招？”
　　袁熙纠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
　　她仓皇地扫了一眼，大概看到了十六个人，还有一对双胞胎小孩儿。
　　“谁！？”一个眼尖的当即没吓到了，退了两步，急忙说：“陈道长，我刚才看到灵台后面有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