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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梨花酿 ...

  •   雪绯红果然在山下,顾梦蝶引着她上去,她先看了一眼靠在床边的池杳冥,才将眼睛转向韦渡江。

      “韦公子,得罪了。”她说道,走近床边,让韦渡江背对她侧卧,知晓部下出手的习惯,径直并指如风,自韦渡江灵台穴催动真气导入,韦渡江全身猛地痉挛起来,雪绯红再出一指,隐隐有破风之音,两指点过,韦渡江的喉内轻舒了一口气,他缓缓自床榻上坐起,看着眼前的女子,良久,苦笑了一声,“雪绯红姑娘,果然不愧是玄天楼主手下得力干将。”

      “公子过奖了,”雪绯红像是没有听出他话内的讽刺,转向池杳冥道,“你给我一灯孤,我解了他的搜魂指之苦,如此来说,也就够了吧?”

      池杳冥颔首:“多谢姑娘,”他的眼睛在雪绯红脸上停留了些许时间,欲言又止,方缓缓转过头去,“恕在下不便无法送姑娘下山。”

      “没这个必要,”雪绯红淡淡地道,“我还要叨扰尊处月余时候,总这样客气我消受不来,路我自是认得。”她弯身掀起竹帘,顺了山路走下,背后隐隐听得那名中年女子说道:“杳冥,我给你把一下脉。”

      杳冥顺从地伸出手,冷姨坐过来将手指搭在他的腕上,顾梦蝶走到了窗前,盯着雪绯红的背影,一时众人俱不说话,唯有屋角香炉内一支梦甜香袅袅散发出缕缕轻烟,氤氲在内室中,淡淡笼上屋内人沉静的面容。

      良久,顾梦蝶开口道:“公子,让她在这里住那样长的时间,真的没有问题么?”

      池杳冥转过了头,蹙眉顿了一会儿,微微笑着,“我想雪绯红还不至于做那样的事。”

      “玄天楼行事可谈不上光明正大,雪绯红下暗手伤了渡江就是证据,”顾梦蝶小巧的面容上有些微的担忧,“不过总归我也不大懂得,公子说无事便是无事了罢。”

      “梦蝶总是这个样子,相信你是无条件的。”床上的韦渡江扯过一个枕头在怀里抱着,眼睛却也盯着冷姨的神色。

      池杳冥正要回答,冷姨却收回了手指,转而抓起他另外一个手腕,凝神细思,皱眉道:“杳冥,你近来又不安分了。”声音淡淡的,却带着长辈与晚辈说话的一丝宠溺和责备。

      抽回手腕,池杳冥低眉、略有些讨好地道:“只不过是天气问题罢了,冷姨不必这么操心。”

      冷姨叹口气,“罢了,那是你自己的身子,别人哪个也做不得准,梦蝶,你多加留意就是了。”她说完,却又略有些无奈地看了池杳冥一眼,杳冥淡淡一笑,示意无妨。

      顾梦蝶看了看桌前靠着的双拐,心知池杳冥绝不会答应她叫小柳上来帮忙,也不会愿意她在一旁扶着,便装作什么都没瞧,起身和冷姨一同出去了。

      韦渡江弯腰套上靴子,池杳冥看着,道:“你不多休息些时候?”

      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韦渡江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无奈,“小柳他们要我指点轻功,本来倒是可以偷懒的,这次闯了祸,还不得赶紧去讨好他们啊,”他吸了一口气,将一波未散尽的痛楚压了下去,“再说,我还得去交账不是?”

      “账册拿给我,我替你誊写,”池杳冥拿起身侧的双拐,“你还是先替冷姨跑跑腿,桌上是她刚写好的药方子,去库房瞧瞧罢。”

      韦渡江的身子倾了一下,又顿住了,只是看着池杳冥慢慢将双拐夹在腋下,撑起身子,他嘴唇挑动了两下,最终点头道:“那我且先出去了。”

      雪绯红坐在方才和池杳冥对话的水榭中,看着山壁间那一袭白衫缓慢地沿着石阶移下,她的目光竟然颇为耐心地跟着他自山腰一步步行到山脚,直至池杳冥的衣角掩入了山下的柳枝间,她扭过头去,继续盯着平静无波的水面,眸子里同样毫无波澜,像是悠然沉浸在一个无悲无喜的世界里,什么都在想着,又什么都没想。

      轮椅的辘辘声打断了雪绯红的思绪,池杳冥却不知何时坐在了不远处,含笑望着她,手里擎着一个小小的酒坛。看到雪绯红望向他,他继续推动轮椅到了她的身旁,将酒坛搁置在石桌上,“雪姑娘方才放松了不少警觉。”

      雪绯红微微有些羞赧,江湖上的人,尤其如她这般不时要卷入争斗的,是需要时时警戒着自己的身周,谁能确定,就在你恣意谈笑间,是不是便就有一支暗箭无声地对准着你的头颅呢?她干咳了一声,道:“多蒙池公子提醒,我记住了。”

      “姑娘不必在意,在下冒失了。这是敝谷自酿的梨花酒,虽是拙劣,却也下了些功夫,更埋在竹间足有一整冬,些微借了翠竹馨香,姑娘不嫌弃便小酌几杯罢。”

      “池公子如此说,我岂有不奉陪之理,”雪绯红看着池杳冥拨开坛子上的封口,一股清新婉约却又浓郁十足的酒香立即萦绕在水榭四周,池杳冥另外取出两只杯子,通体碧绿澄澈,却是上好的翡翠制成,“丝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这梨花酒用翡翠杯盛了,当真是应景。”

      “雪姑娘好才识,”池杳冥微笑点头道,“只不过在下哪里是什么雅士,不过是胡闹而已。”

      “池公子何必自谦,”雪绯红的笑意里带了一星冷淡,“冒昧一问,公子是如何猜出我是谁的呢?”

      “江湖多讲,玄天楼楼主仲逸风座下除却六翼,另有碧炎、药医二阁,碧炎阁阁主手下雪绯红雪姑娘,深得仲楼主信任,凭袖中宝刀‘雪绯红’,身先士卒,二年前斩杀南疆凌霄门门主贵无蛊于廿招之间,此后多立奇功,刀法卓绝、刀光凌人,江湖人以其刀名之,便也称姑娘为雪绯红,”池杳冥将两只酒杯斟满,“初见姑娘,我注意到姑娘右臂颇有些不自然向内弯曲,像是随时准备取刀应战的戒备之势,且姑娘虽身着劲装却不束袖口,其内八成有随身武器,再者姑娘衣衫若血染银霜、红溅落雪,这般打扮的,不是雪绯红又能有谁?”他举杯示意,慢慢啜了一口。

      雪绯红的眼睛不自觉地停留在自己的右臂上,微微审视了一番,心下明白自己虽将刀法练至精绝,出刀亦可做到迅即若电,却依旧难以与刀相融,甚至是人刀相通,以至于虽携其在身却不能自若无妨,便叫池杳冥看出破绽。幽冥谷,果然如楼主所言,不是那样简单。

      她默默饮了一口酒,舌尖漾开一股奢甜余香,扫视了一眼池杳冥,却见他正将手搭在栏杆上,顺势斜倚了身子,望对岸瞧去。

      雪绯红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不由得凝滞了一下,她记得不久前于谷口初遇他时,池杳冥用宽大的袖口遮掩了双手的大部分,方才他取杯子斟酒时,手也是笼在长袖之中的,直到此时,因为不经意地撑扶,才连着手腕全部露在了外面,雪绯红不需细看也能瞧见他腕上环了一圈的伤痕。

      凭着走江湖的见识,她可以确定那伤痕当初定是深可见骨的,而如今看样子是得到了良药的医治,疤痕也十分难除,不过现在虽然能够瞧见,颜色却已经很淡,可见幽冥谷中自是有神医良药,甚至要强过玄天楼中的药医阁。

      那伤痕分明是曾经遭过锁链吊绑而造成,她又打量着池杳冥消瘦的侧脸,心中细细数过昔年江湖中曾遭过囚禁或俘虏的有名少年,一一对比,却又都不尽相像。

      再饮了一口酒,她看见池杳冥还没有收回视线,眼中带着一些笑意,饶有趣味地看着对岸,雪绯红回首望去,隔过潭面,看到梦蝶和两三个女孩子在趁着三月里的清风放飞纸鸢,那几只纸鸢看样子是这几个女孩子自己扎的,颜色鲜艳、做工细腻,梦蝶手里的那个更是一小串的燕子连起来,一齐顺着风势放起,飘飘摇摇地在空中打着小旋子,因那风并不如何强烈,便又歪歪扭扭地坠了下来,引起一阵唏嘘。

      看着那几个或着嫩黄、或穿紫红的女孩子轻笑着整理线棰,再次试着去放飞,她眼睛里不自主便多了一丝笑意,过了些时候回过头来,却看到池杳冥指间握着杯子,正看着她。

      不动声色地瞧了他一眼,“池公子还有事么?”

      “没有,”池杳冥放下杯子,“姑娘若是喜欢纸鸢,尽可以去取来玩。”

      “抱歉,我没兴趣。”雪绯红答道,她站起身来,“多谢池公子款待,我且先回房了。”

      望着雪绯红离去的背影,池杳冥缓缓垂下眼睛,转头继续看向对岸。梦蝶远远瞧见雪绯红离开了,便一路小跑拖着纸鸢绕过来,勉强在杳冥面前将风筝放起足有数丈高,塞过来一把银制小剪,笑道:“公子把这纸鸢剪了去。”

      池杳冥瞧着半空里摇摇曳曳的燕子,微微撇撇嘴,最终还是接过来沿着梦蝶手里的线棰剪了下去,便看到那纸鸢凌空翻了两个筋斗,没往上飞,斜斜飘了两下,蓦然一顿,径直一头扎入了水中。

      抿嘴看着快要哭出来的梦蝶,杳冥拍拍她的手臂,安慰道:“那纸鸢刚才并没有真的放起来,今儿个风太小了,待哪日风大了再玩罢。”

      顾梦蝶嘟着嘴,小脸也红红的,“我本来是想要……结果……”她不说下去,眼泪却断了线珠子一般刷刷掉了下来。

      “好蝶儿不哭,”池杳冥赶忙把梦蝶揽进怀里,“知道你是要放晦气的,放不出去说明咱谷里没有晦气,这有什么好哭的。”

      顾梦蝶哭得更凶,“我是要给你放病根的,七只燕子呢,放走一个也好啊。”

      池杳冥忍不住轻轻笑起来,“傻蝶儿,下次咱们一只一只放,管保比七只一起放容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梨花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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