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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灯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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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谷之所以隐于山间,多半因为谷周遭所布下的阵势,不仅仅有根据五行阴阳之变排下的阵法,更有以药草蒸腾凝出的药阵。黄衫的梦蝶在前面引路,雪绯红心下暗记步法距离,却在下一瞬间没入了一片朦胧雾霭之间。
池杳冥的声音自浓雾中传来,“姑娘细辨脚步之声,梦蝶你拉着雪姑娘。”
雪绯红凝神屏气,一只小手自身侧伸来,牵住她的手,她微微一动,便由了梦蝶扯住,浓雾中咫尺不得见,更有杂音幽调自四处传来,窸窸窣窣,或似水波翻腾、或如竹涛鸣响,间而有若枭鸟夜啼,纷杂之声扰人耳目,便更是难辨路径何在。
梦蝶拉着她一径转弯,不知转了几多曲折,方听得一阵较之阵中之音更加真实的潺潺流泉,眼目间为之空旷开朗,触目所及,幽草奇葩、翩跹彩蝶,有潭澄澈,回桥九曲,一道蜿蜒斜廊尽头处,几间房舍依水傍山而建,纯然古朴,有悠然出世之风。另有石阶隐于山壁间,其后亦伸出几角飞檐,想来那山间小筑若在是酷暑居之,每日里观日升于晨雾中、泉流于凌空下,定是别有一番趣味。
雪绯红默默观看着谷中风景,池杳冥也不催促,待得她回过神来,才请她过九曲桥,至另一侧的水榭之中,梦蝶取了两盏茶送来,并着一水晶碟子的瓜果,便过桥而去。
雪绯红没有坐下,她盯着对面的池杳冥,问道:“你应了?”
“既然雪姑娘要这一灯孤是为自己,而幽冥谷留此药并无甚用,便送了雪姑娘也无妨,只是雪姑娘不愿说出究竟是取它有何用处么?”
“我只能承诺,”雪绯红道,“我取一灯孤绝不是为了玄天楼,也不会用它对付武林同道。”
“雪姑娘一向说一不二,在下自然相信,”池杳冥颔首,“只是还有一个难处。”
“什么难处?”
“雪姑娘来取一灯孤,便定是知道这一灯孤是什么东西了。”
“是毒药,全天下只此一株的毒药。”
“正是,因为全天下只此一株,更因为解药是它的花瓣,因此没可能被配制出,再者中一灯孤的人,并不见得会有什么痛苦,只是全身疲乏无力,最后衰弱至死,威胁力并不高,因此幽冥谷虽然保有,却不曾真正将那株幼苗加以培育。”
“我要它,不是因为它的毒性多么差劲,只是因为它唯一,并且除了本身的花瓣之外,天下无解。”
“正因为雪姑娘要的东西奇特,我们一时半会的确无法拿出来。”
“池公子这是在戏弄我了么?”
“非也,”池杳冥微笑道,他示意了一下椅子,雪绯红看了几眼,最终坐了下去,池杳冥续道,“我刚刚说过,一灯孤还是一株幼苗,需要让它结出果实。”他看了眼雪绯红,缓缓道:“此话由我说出口也是颇为尴尬,因为要让一灯孤的幼苗开花并结果,需要处子贴身放置,且离不开幽冥谷中山岚滋养,”他顿了一下,方道,“因为敝谷中不需要此物,所以一直未曾培养。”
“很是,”雪绯红突然回答道,她是处子之身,也并没有必要在这之上支支吾吾,“让需要的人来培育它岂不正好,只不过我于尊谷中多耽些时日,可会遭厌?”
“雪姑娘是客,怎会不欢迎,”池杳冥向立在岸旁的梦蝶打了个手势,梦蝶立刻离去,他推动轮椅,“雪姑娘请随在下来。”
自九曲桥栏边向下看去,水波清澈碧绿,偶尔有几尾斑斓锦鲤自其中跃出,溅起水花嫣然,临近岸边的浅水中,散落着晶莹润泽的珠光,细细看去,竟是零零落落的水晶翡翠的碎砾,在宜人的光晕中折射出盈盈宝气。
“好大的财气,”雪绯红道,“怪道韦公子要去那般远的江南收账,幽冥谷的产业自是不小。”
“让姑娘见笑了,”池杳冥低声笑道,“那些散碎珠子是梦蝶她们几个女孩子嬉玩时扔的,是珠宝的边角料,做不得其他用处了。”
“撑持这样一个谷不会容易,”雪绯红漫不经心踢着脚下莹润的鹅卵石,“池公子果然有过人之才。”
“这却是雪姑娘谬赞了,皆因谷中事务多是渡江和梦蝶他们打理,我不过是好吃懒做的蠹虫一只罢了。”他推动椅子向回廊过去,梦蝶自远处回来,几乎是蹦跳着来到他身前,看了雪绯红一眼,将手中一个浅碧色的小巧锦囊给了池杳冥。
将锦囊递给雪绯红,池杳冥道:“这里便是一灯孤的幼苗,请雪姑娘将此物戴在颈间,或有月余便可结出果实,这些日子便委屈姑娘不能离谷了。”
雪绯红微微揭开锦囊,看到里面是一株碧绿的幼苗,小指长短,叶分四瓣,蜷曲着缩在袋中,她将锦囊握在手中,道:“如此多谢了。”
池杳冥向梦蝶道:“梦蝶,麻烦你去帮雪姑娘安排一间客房,我去瞧瞧渡江的伤势。”
梦蝶抬头看了眼日影,却从袖口拽出一个羊脂玉小瓶,倾出一颗黑色的药丸,托到池杳冥眼前,“他那里有冷姨在,你且顾好自己便是。”
池杳冥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接过药丸吞了下去,向雪绯红一点头,梦蝶却又把瓶子凌空扔到他的腿上,“人家不要替你带着,自己记着点吃药的时间不成啊。”她回过头来,看到雪绯红,那笑意便淡了一些,“雪姑娘且跟我来。”
幽冥谷中似乎并没有多少人在,一路上,雪绯红所见到的也不过就两三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先前所见过的小柳,梦蝶将她带到一处房舍前,隐在绿竹丛中,另有一道细小流泉自竹间蜿蜒而过,径直注入水潭里,门口垂挂着水晶串就的风铃,在微风里呢喃出叮咚幽响,房内摆设简雅大方,茶具挂画却皆能看出价值不菲,只不过并非世俗大家所用的金光夺人,而是古色古香悠然恬适。
梦蝶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细细烧了水将茶壶灌满,并从柜中取出锦被放置在床铺上,道:“姑娘需要什么东西去旁边那个屋子里找我便是,若是我不在随便拉住一个人都行。”
雪绯红玩弄着手里的一个冻蕉海棠杯,道:“江湖路人俱说幽冥谷中有食人怪兽、嗜血狂魔,如今看来,却胜似避秦桃源,更有的还是若花娇颜才对。”
梦蝶粉嫩的脸颊红了一红,笑道:“姑娘谬赞了,他们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更何况,说这些话的人里,绝对没有姑娘这类高人便是了。”
“那是为何?”
“能查出幽冥谷中有一灯孤,姑娘哪里会是那种相信道听途说的人呢?再说,姑娘所效力之人似乎对公子积怨不浅了。”
“想打听消息,我这里可什么都没有,”雪绯红道,“我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那是自然,”梦蝶将窗纱罩好,“若非看出姑娘这次不是受玄天楼指派而来,公子又怎会答允姑娘。”她的声音里有淡淡的谴责。
“你怪我,”雪绯红似笑非笑地,“怪我伤了韦渡江,还无理取闹地来讨一灯孤。”
“我倒是真没有不怨怪你的理由,”梦蝶也走到了门前,“你们江湖中人行事就是这样不讲道理,不过既然你现在是幽冥谷的客人,我自然不会慢怠姑娘。”
“谢了,”雪绯红道,“你的名字就是梦蝶么?庄周晓梦迷蝴蝶,好名字。”
“我姓顾,叫顾梦蝶,”梦蝶道,“姑娘名为雪绯红,更是令人心驰。”
“不过是个外号而已,”雪绯红道,看见顾梦蝶整理好一切要离开,“顾姑娘走好,不送了。”
顾梦蝶自雪绯红的屋子里出来后,黄衫一飘,径直向山壁走去,沿着壁上凿出的石阶攀上,来到山腰,掀开帘子进到阁子里,便看到一名女子正在训斥榻上脸色苍白的韦渡江。
女子三十多岁的年龄,额头光洁,一双美目宛若笼上了淡淡烟霞,身上一袭青碧宫装,丝绦无风自动,眉宇间有一抹江湖女子才有的坚毅英姿,却又不遮掩她宛柔的内敛。顾梦蝶唤了一声“冷姨”迈了进去,眼睛却蕴着嗔怒瞧向床边藤椅上的另一个人。
池杳冥打了个圆场,笑道:“梦蝶别急着生我的气,我上来是因为听到冷姨生气的声音了,你还是劝劝冷姨罢,省得渡江一会儿羞愤难当跑去自杀,那样子渡江就成投江了。”
韦渡江的额头不时沁出冷汗,顾梦蝶瞥了他一眼,忍住了出口骂他的冲动,转向冷姨,“他的伤很难治么?”
冷姨示意她自己去诊脉。
梦蝶压住了渡江的右腕,不一会儿眉头便皱得很紧,脸色也沉了下来,一指床上的人,道:“你真该骂,把害你的人当成救命恩人,还被人家下了这么重的毒手,更有甚者,竟把她给领了回来。”
韦渡江已经差不多要把脸藏进了被子里,嘟囔着道:“我错了,冷姨你罚我罢,让我再不出谷都行。”
池杳冥咳嗽了一声,道:“好啦,饶过渡江罢。”
他这么一出声,顾梦蝶的矛头顿时转向了他,“他活该公子你就不必这么担心他,”拿起桌边放的一副拐杖,“爬上来很好玩么,你一会儿不能这么下去,我叫小柳他们来抬你。”
“别麻烦小柳他们。”池杳冥道,他的神色里有些厌倦,顾梦蝶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开口。
冷姨坐在床前,向池杳冥道:“搜魂指,武林中多用来逼供,因为中指者痛不欲生,那雪绯红下手也够毒辣的。”
“不是她亲自下的手,”韦渡江忍痛道,“但是如冷姨和公子那么一说,围攻我的八成是她手下,所以也算是她做的吧。”
“这搜魂指虽是只有一个名字,却共有一十六种指法,若不知道是用哪一种点下去的,根本解不开。”冷姨解释。
“解不开就解不开,”顾梦蝶哼了一声,“反正疼足一个月自然就好了,就当是惩罚了。”
韦渡江看着池杳冥苦笑,池杳冥也淡淡一笑,回头看看窗外,突然说:“梦蝶,麻烦你下去一下,雪姑娘在山下,请她上来替渡江解了这搜魂指吧。”